第22章 靈虛佩 兩個醉鬼
“弟子不孝,師尊傷勢未愈,弟子卻不僅頑劣惹您生氣,也從未能為您做些什麽,近一百年來也只找到一株能為您療傷的無垢草。”鳳鳶本是想讓洛迦不罰她而引開話頭,也為了讓洛迦收下無垢草才補上了這麽句話,然而到後來,她是真的覺得愧疚。
她穿到這個世界後,自幼便跟在師尊身邊,師尊嚴厲的時候真的很嚴厲,但也是在她犯下大錯時才會嚴厲,而且便是嚴厲的時候,師尊也從未責罵過她,而是條條列舉她的過錯後循循善誘地引導她,尤其除卻少數嚴厲的時候,更多時候的師尊極為好說話,也會縱容着她。
可她卻什麽也未曾為師尊做過,還三天兩頭頑劣不堪。
鳳鳶的聲音明顯的低了幾分。
煉魂丹落入魔修手中,處罰慕南枝是對宗門的交代,煉制能替代煉魂丹效用的丹藥則是對仙門衆生的交代。
而要煉制新的丹藥,最方便的便是在原有丹方上修補,洛迦是将煉魂丹丹方一分為三放置,有一份便擱置在問心殿最顯眼的架幾案上,因此他本是在架幾案上找那份煉魂丹丹方,但在聞得鳳鳶的話時,他便微頓了動作,看向她,目光就落在她略微垂着的臉上:“為師需要的靈植并不好找,你找不到并非就是你不孝,而且為師也沒有生過你的氣,只是你既知曉自己頑劣,如今你又已為人師,也該曉己改過,以身作則,可能做到?”
“我會盡力做到的。”鳳鳶雖知洛迦是在安慰她,但還是立即點點頭,而後又試探着道,“那師尊,這無垢草我該給您放在哪裏呀?”
方才師尊并沒有提無垢草,難道是真的也不要她這株無垢草嗎?可是師尊為何不要這無垢草呢?
分明療傷的靈植極為難尋,三千年了都還未找齊,可師尊卻寧可找不齊也不收小師妹的無垢草。
洛迦的目光這才轉向鳳鳶手中那株無垢草。
無垢草雖為草,可卻是連枝帶葉都是一片冰雪之色,像是霧凇般晶瑩剔透,故名無垢。
便是洛迦審視無垢草這段時間裏,問心殿中沉寂了下來,鳳鳶心裏就又忐忑了一分,是想為洛迦做些什麽卻又被拒絕的失落,師尊是真的不要她這株無垢草了。
可就在鳳鳶心裏更加失落的前一刻,卻又忽然聽見了洛迦的聲音:“拿過來給我吧。”
鳳鳶有些愣住。
洛迦卻只是耐心地看着鳳鳶,等着她。
片刻後,鳳鳶興喜地回過神來,又怕洛迦反悔,便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了洛迦身邊,把無垢草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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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迦從她手裏接了過來。
鳳鳶見洛迦将無垢草放入封靈袋,興喜過後又有些疑惑,既然師尊都願意收她找的無垢草,又為何不願意收小師妹找回來的呢?
難道......
不對,她又暗自搖搖頭,方才在藏雲閣裏,師尊催動回魂鏡所呈現的回憶裏,那時小師妹的心思分明還未曾被知曉。
可若是沒被知曉,那師尊為何又不願意收呢?
越是想,鳳鳶越是疑惑。
而且她最疑惑的還是師尊到底是如何看出來小師妹心思的,她本以為師尊這樣心中唯有慈悲與仙門衆生的人,該是看不透男女情愛才是。
畢竟她曾經看過的那些師徒虐戀裏,好多師父可不就是眼裏心裏只有匡扶天下,完全看不出來徒弟對自己的心思,就算是有人提醒都還不信的嗎?
怎地自家師尊就如此奇葩呢?!
她不由得瞄了一眼洛迦,卻恰巧對上了洛迦一直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她慌忙別開了臉。
洛迦卻似乎是知曉她在想什麽般,但又并沒有戳破她,而是道:“阿鳶,你與南枝不同。”
鳳鳶注目向洛迦寬大袖袍上随着流光浮動的繁複暗紋,她和南枝不同?什麽不同?比小師妹更頑劣的不同嗎?
洛迦身量頗高,鳳鳶站在他身側,又已經垂了頭,從他的角度看去便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他凝視她烏發下隐約的側臉片刻,方才緩聲道:“你與南枝不同,所以南枝的無垢草,為師不能要。”
鳳鳶頓時怔住。
師尊竟然真的比回魂鏡裏顯露出來的記憶更早就察覺到了小師妹的心思嗎?!
想起師尊對小師妹的處罰是斷仙崖思過十年、逐出師門。
所以其實師尊最後已算是給小師妹留了餘地,也給小師妹留了悔過的機會?
只是師尊給小師妹留的餘地和小師妹所想要的并不相合。
驀然間,她又想起了之前師尊所說的若非大錯,任何人都值得改過的機會,師尊多次提點後,依然給了小師妹改過的機會——小師妹該要的是她自己的靜心參悟。
小師妹執念太深。
繼續留在師尊身邊,好似的确未嘗不是另外一種害了她。
師尊是公允的,也到底是心懷慈悲的。
洛迦只繼續道:“你能為為師找回無垢草,為師很是高興,只是近來誨海封印松動,魔修也許會逐漸猖獗起來,無論你想做什麽,都不要再如這次一般以身涉險。”
鳳鳶停止了胡思亂想,安靜了下來,聽着洛迦的囑咐。
洛迦又道:“但若是來日下山歷練時,還是不慎遇到危險,便用你腰間的靈虛佩傳信與為師,為師自能通過靈虛佩尋到你的氣息趕來救你。”
鳳鳶這才發現自己腰間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塊圓形祥紋玉佩,乳白的玉佩懸挂在她所着的月白衣衫上,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此前并沒有這樣一塊玉佩,這塊玉佩是師尊方才給她的。
鳳鳶雖然也得到過不少洛迦給的法器法衣之類的物品,卻是第一次得到這樣一枚算是可以直接把洛迦喚來的玉佩。
她清楚地知道這樣一枚玉佩有多珍貴。
師尊不是沒有心,只是不允許自己教養成人的弟子仰慕自己,她對師尊是孺慕景仰,師尊便也一直關心擔憂她的安危,她看着那枚玉佩,忽而仰頭看向洛迦,開心地笑起來:“謝謝師尊,我以後一定不會再沖動了,也會讓師尊放心的。”
“嗯,要記住我的話,不要再讓自己以身涉險,有些過于危險的地方,你最近再出去歷練時,也記得不要再去了。”
他說話間,寬大的廣袖在拂進問心殿的風裏微微浮動,那隐約的繁複暗紋便如星河傾瀉于她眼前,同一時間,他清隽修長的手輕撫在她的頭上,“為師該去煉丹了,你才拔了毒,便早些回去調息,明日再來問心殿吧。”
鳳鳶一時被眼前一晃而過的雪色蒙住了眼,等她再回過神,洛迦卻已是收回手離開了。
月出東山了,問心殿裏燈火搖曳,問心殿外卻是夜色漸濃,菩提枝頭都凝了層薄薄的月夜霧色,那雪色衣袍便漸漸融入這霜寒鏡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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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鳶從問心殿離開的時候是笑着的,她是真的很高興,因為今日師尊不僅忘記罰她了,而且還給了她靈虛佩。
但她沒有回自己的知晚殿調息,而是回去安置了鳳珩後,想了片刻,繞去了雲況的凝霜殿,但饒是她打開凝霜殿的禁制,找遍了整個凝霜殿,卻也沒找到雲況。
而後她又想了想,于是改道去了慕南枝的鎖月殿。
但鳳鳶這一進去,就後悔了,雖然找師姐是沒用了,但她還是應該先去找大師兄的,然而她竟然鬼迷心竅地自己來找二師兄。
就她這智商,竟然還妄想安慰二師兄!
結果就是當晚鳳鳶被雲況拉着到了能望到清規殿的崖頂喝了一整晚的酒,間或還混雜着雲況抱着酒壇子,揪着她問,“大師兄去清規殿開導吱吱了,可是至今還沒回來,都好久了還沒回來,阿鳶,你知道吱吱現在怎麽樣了嗎?她是不是很難過?會不會很害怕?”
雲況回來得晚,慕南枝已經被關到了清規殿裏,擇日就會被送入斷仙崖,除了掌門、閣主或是容鶴洲,其餘人是都不能再去見的,即使雲況是洛迦的親傳弟子也不能例外。
所以他從回來至今,都沒有見到過慕南枝。
小師妹怎麽樣?
其實鳳鳶也不知道,她只是深刻地記得當時在藏雲閣裏小師妹那樣絕望茫然的神情,不過大師兄去開導小師妹了嗎?
那小師妹應當不會再那般絕望了吧?
雖然喝得有點醉了,但鳳鳶頭腦還是有點基本意識的,至少比雲況這種明知道他們之間只有容鶴洲能見到慕南枝,卻還颠三倒四地問鳳鳶知不知道慕南枝如何的昏了頭的醉鬼好點,因此她想了想,安慰雲況道:“大師兄去了,小師妹肯定沒事了。”
至于怎麽個沒事,也別對一個半醉不醉的醉鬼抱希望了。
另外一個醉鬼雖然醉了,沒意識了,但是骨子裏的本能讓他也沒這麽好騙,于是反複地開始問起來,問題卻又只有那麽一兩個。
然後問了,他偶爾還能自問自答,說師尊勸誡他了,還允許他到時可以去斷仙臺陪吱吱。
斷仙崖雖是天罰之地,但斷仙崖上的斷仙臺卻不同,它建在斷仙崖西南角,雖無靈氣以供修煉,但卻恰好能避開斷仙崖的所有天罰。
過一會兒,他自問自答後,又說,他一定可以勸吱吱放下的。
那時候鳳鳶已經醉得跟雲況倒一塊了,聽罷,就“嗯嗯嗯”地贊同起來。
但是贊同的什麽,她就不知道了。
等到蒼栩和謝無妄處理完宗門收徒大測事宜,找到兩個醉鬼的時候,兩個都快抱着酒壇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