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穿過人潮湧動的街道，盡頭是一個圓形的廣場。
與街上林立的鋪面不同，廣場上像是一個魚龍混雜的菜市場。各式各樣的商品被擺在地上，穿着五花八門的攤主大聲地與顧客交談，整個廣場上一片嘈雜，人們擁擠地在各個攤位前移動。
王子殿下龜毛地皺眉。
蒂芙洛也有些發愁，她在入口處站了好一會，才裹緊鬥篷向裏走去。
埃裏克強忍不适跟着蒂芙洛擠進去，咬牙切齒地推開一個差點撞到她的人。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推搡過後，他們終于脫離了人群，擠到了目的地。
這裏是廣場的最深處，奇怪的是，前面一圈人擠人的場面在這裏打住了。整個廣場最靠裏的部分似乎被一條隐形的線泾渭分明地隔開了。
前面熙熙攘攘的，可來這裏人卻寥寥無幾。
很快埃裏克就知道這是為什麽了。
這片不算小的位置稀稀疏疏地散落着五六個攤位，其中三個攤位前，都站着幾個手拿法杖的人。
魔法師。
蒂芙洛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她慣常的低體溫讓埃裏克打了一個激靈，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只小手就像被燙到一樣，猛然縮了回去。
埃裏克轉頭，蒂芙洛還站在原地，鬥篷裹得很嚴實，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他卻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怎麽了？”埃裏克有些遲疑地問道。
鬥篷裏的人沒有回答。
埃裏克皺眉，伸手想拉開她的兜帽。
就在他即将要碰到兜帽的時候，她躲開了，一言不發地向裏走去。
王子殿下臉都黑了。
小蘿莉目标明确，掃蕩的速度非常之快，根本不講價，饒是那個長得如智者一般的白眉攤主也笑得合不攏嘴。
她語速飛快地報出一大串魔法材料，然後伸手就遞出一張薄薄的水晶卡。
埃裏克看着上面的數字一個勁兒地往下跳，心情十分麻木。
“灼熱之心？”白眉老者看着她，眉頭一跳，“你要這東西來幹嘛？”
蒂芙洛似乎已經酒醒了，恢複她往常冷冰冰的樣子，只是語氣有些略微的急促，“你沒有？”
老頭意識到自己的多嘴，連忙打住，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襯着那張睿智的臉，顯得分外叫人不适：“有有有，當然有。”
他從空間囊中取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紅色寶石，遞給了埃裏克。
埃裏克接過，入手是一種溫熱幹燥的感覺。
兜帽怪人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刷卡。
“等會兒！”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緊接着一張水晶卡就飛到了老頭的面前，“我出兩倍價錢！”
埃裏克眯了眯眼睛。
他認識這個人，多倫圖亞的獅心親王默多克，一個火屬性的魔法師，與他不錯的魔法天賦齊名的，是他那出了名的低劣人品。
雖然不知道那個灼熱之心是什麽，但光聽名字，就知道肯定是個對他有好處的東西。
難怪要出手截胡了。
老頭面色不太好看了。
他還是講究點兒職業道德的，魔法師的交易場上是不允許這種越位交易的。
但他顯然也知道這位獅心親王并沒有一顆寬容的王者之心，因此言語間頗為客氣：“這位先生，這顆灼熱之心已經被這位女士買下了，您需要的話，小老頭我這裏還有一顆，這筆交易結束後，我們再以正常價交易。”
說話間，那位獅心親王已經從另一個攤位走了過來，他的長相跟他的名號一點也不相符。
瘦削的長臉，眼窩深陷，下颚突出，膚色暗黃，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把幹柴。
真不知道當初多倫圖亞的國王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賜他了這樣一個名號。
這把幹柴聽到了攤主的話，驚喜之情溢于言表，他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這豪邁的姿态讓他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哈哈哈，兩顆？太好了！我全都要了！好東西我從來不會嫌多！”
埃裏克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跟龍搶東西？
他很樂意看見這個醜東西倒個大黴。
老頭面色鐵青，卻又不敢得罪他。
場面一時間僵住了。
默多克頓時不高興了，他垂涎的目光從埃裏克手中的寶石上移開，轉動昏黃的眼珠在幾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再次定在了埃裏克身上。
他咧着嘴笑了，“小鬼，你最好識趣一點。”
“……”
這家夥的耳朵可能有些問題，眼神大概也和盲人有得一拼。
埃裏克樂得推波助瀾，“先生，您找錯人了，”他伸手指了指蒂芙洛，“我是這位小姐的仆人。”
埃裏克頂着一張“我是貴族老爺，你欠我八千萬”的冷漠臉，瞎話張口就來，連擺攤的老頭都快聽不下去了。
但無奈親王殿下實在眼瞎，居然真的轉頭去看蒂芙洛，一臉輕蔑地開口：“‘小姐’？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你是哪家的小鬼？”他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小朋友，快把東西給我，否則我就把你吃掉。”
他說完，自顧自地大笑起來。
“……”
在場所有人都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可惜親王殿下渾然不覺，還在賣力地表演着單口相聲。
蒂芙洛一直安靜地站着，幾不可見地發着抖。
埃裏克沒注意到她，他只是覺得這個上蹿下跳的東西看着十分礙眼，他被吵得頭有點大。
于是他準備把這家夥趕走。
“你想要灼熱之心？”王子殿下冷笑着開口，“可以，只要你打得過我家小姐，灼熱之心就讓給你。”
默多克：“……”
老頭子：“……”
……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你們到底誰是誰的仆人啊？
默多克被他激怒了，“和小孩子打架？小鬼，你以為我是誰？”他陰鸷地笑了，語氣中有着被冒犯的憤怒，“很好，很好，既然你求着我送你們去見撒旦，那我這就讓你們下地獄！”
他話音未落，手裏的法杖就亮了起來，整個人就飛速向後滑去，同時一片高熱的火海從他身前撲向埃裏克和蒂芙洛。
廣場立即自動開啓防護立場，籠罩住無關人群和設施。
老頭反應不及，只能在防護立場裏跳腳，眼睜睜地看着火焰将那兩個孩子吞沒。
埃裏克沒想到這家夥突然發難，他看着火海瘋狂湧來，忽然後悔了。
他到底是為什麽如此篤定蒂芙洛一定會保護他，才會這麽不理智地出言挑釁？
龍的确可以把這家夥捏死，但她卻沒有必要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
半殘的實驗品也是實驗品，埃裏克相信，等她從容地把人摁死，再從容地回來，他肯定還沒有被燒成灰，頂多就是缺個胳膊少個腿的。
他瞬間想通關竅，咬咬牙，幹脆地要往後跑。
蒂芙洛比他更快。
她攔在埃裏克身前，擋住了那片火海。
火燎到了她的衣擺和鬥篷。
小蘿莉輕輕握拳，也沒見她如何動作，一股冰寒的氣息突然席卷而來。
地面開始結霜。
一小片霜如同飛速游走的蛇那樣從地上蜿蜒地撲向默多克，更大片的則像潮水一般奔湧而去，鋪天蓋地的火海眨眼就消失不見。
對面的人驚到了。
默多克沉下臉，放出了一條火龍。
可惜他周圍的溫度太低，這條火龍還沒有沖到蒂芙洛的面前，就在半途中哀嚎着消失了。
他察覺到不對，急得破口大罵，各種火系魔法不要錢似的扔了出來，卻絲毫沒法擊中那個嬌小的身影。
默多克終于意識到自己被埃裏克坑得踢了鐵板，氣得險些暈倒，轉身就要逃跑。
可是蛇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的腳下。
那層霜一觸到他的鞋底，頓時像個活物那樣突然興奮了起來，順着他的褲腿開始向上爬。
默多克慘叫一聲，想要伸手拍掉它。
誰知這東西竟然在他的手上燃燒起來了。
默多克這才發現，這竟然是火。
蒼白的、冰冷的火。
他嚎叫着甩手，卻怎麽也擺脫不了這個恐怖的惡魔。
極度的低溫和痛苦讓他無法思考，本能地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地上早已結滿了霜。
“轟——”
這是安靜而輕微的一聲。
默多克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甚至都沒來得及叫喊上一聲。
獅心親王就這樣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連灰燼都沒有餘下。
空氣重歸于平靜。
蒂芙洛在白眉老頭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把水晶卡扔給他，也不管裏面還剩多少錢，拉着埃裏克就往外走。
外圍驚呆了的人們自發地給她讓路。
她走得很快，幾乎是在跑，在老頭子“诶，回來！你的卡！”的叫喊聲中，飛快地離開了凱瑟琳的黑市。
埃裏克被她冰冷的手抓着，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她在發抖。
王子殿下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蒂芙洛跑得越來越吃力，仿佛被剛才的戰鬥耗盡了氣力。
她絆了一下，燒焦的鬥篷掀起一角，露出裏面白色洋裝的裙擺。
埃裏克及時拉住她，才沒讓她摔倒。
見她還要跑，埃裏克抿了抿唇，一把拽住她，雙手将人打橫抱起。
兜帽落了下來。
蒂芙洛劇烈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抵不過少年的力量，乖乖地安靜下來。
埃裏克側頭看她，她已經閉上了眼睛，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呼吸很急促，幾根銀色的發絲從帽子裏跑了出來，纏繞地貼在她的臉頰上。
嬌小柔軟的身體靠在他的胸前，這是兩人不曾有過的親密姿勢，只是埃裏克卻完全感受不到該有的溫度。
他仿佛抱着一塊柔軟的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