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郁帛的病情就這樣反反複複的,一邊看西醫,一邊找中醫,又請了半仙來做法,足足折騰了一個禮拜。
左仕商幾乎懷疑郁帛在裝病的時候,小孩就幹脆利落的康複了。
耗了這麽久,左仕商這次是必須得走了,郁帛也不羅嗦,收拾行囊也要跟着。
左仕商不想帶他:「你身體剛好,還是好好在家躺着吧!」
結果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居然是郁爺爺:「走吧走吧,麽孫先回你爸爸哪去,這房子太久沒人住恐怕不幹淨,等爺爺找大師來看過後,過年你再回來。」
郁帛無語,趕忙叮囑爺爺千萬別亂花錢。
臨走的前一晚,郁帛跟一臉憂色的李麗梅說:「媽,我保證我一定會認真的考慮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思索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但這次我得跟左叔叔一起回去。我有一種預感,如果我不跟着走,就再也見不着他了。」
他那場病……前幾天的确是因為吹了風發高燒,後面幾天就如左仕商猜測的那樣,是裝的。
之所以裝病,就是真的生病的時候,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說,不能和左叔叔分開。於是病裝不下去了,他就只能一起走,只是對母親很愧疚,不僅不能照顧她,還讓她擔心。
來的時候一路飙最高限速,又是晚上,夜色濃重,沒心情也看不清高速路邊上的景色,回去不趕時間,自然可以慢慢開,一邊欣賞遍野花開的風景。
只是再美好的景色,連續開了四五個小時終歸是累了,看着不斷捶肩膀的左仕商,正在吃杏仁的郁帛開口道:「左叔叔,我開一會兒吧,你休息一下。」
「你行嗎?」
「我上次開那麽猛,純粹是被你吓的,其實我駕駛技術真不錯的,而且現在也有駕照了。」
左仕商有些猶豫,但自己這麽疲勞駕駛的确不好,於是在服務站跟郁帛換了位置。
車上放了不少郁爺爺和郁帛繼父給裝的特産,左仕商索性接班郁帛的吃貨大業,挨樣品嘗起來,吃飽了犯困,靠着椅背睡了過去。
确定左仕商睡熟了,郁帛騰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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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仕商的手修長而溫暖,十指交握時指縫與他的手指如此契合……不管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隐情,但這雙手,他真的想牽一輩子不松開。
「轟隆隆──」
左仕商睡了一個多小時,被雷聲吵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車子正開到一處高架橋上。
外面的天突然暗下來,左仕商揉着眼睛說:「一會兒恐怕要下雨,到前面的服務站換我開──啊──」
話音未落,又是一道閃電從天空劃過,接連兩聲巨響,整個橋體也跟着劇烈的震動起來,郁帛握緊方向盤想穩住車體,可是旁邊正在并道超車的一輛貨車已然失控,車尾沖着他們就甩了過來。
「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郁帛快速的向右側打方向盤,把車頭橫了過來,以駕駛座的一側迎接撞擊!
「!!」
劇烈的撞擊之下,車子的安全氣囊彈射出來,将兩個人同時擊昏。
「醒醒……兄弟,醒醒!」
「嗯啊……」左仕商哼了一聲,從無邊的黑暗中掙脫出來,就見幾個男人正在撬變形的車門,郁帛則靠在他肩膀上,身體軟軟的。
「小帛──」左仕商驚叫了一聲,擡起手,掌心都是血。
撞擊讓他骨骼跟拆掉重組過一樣,渾身都痛,完全分辨不出,這血是自己的還是小孩的。
「兄弟,你從裏面往外推!」
「好!」左仕商勉強穩定心神,使勁踹了兩下,終於把車門踹開,爬下車後轉身去拉郁帛,卻發現他的腿被卡住了,根本不能動。
情急之下,他伸手就去掰鋼板,手掌被鋒利的邊緣割得血流如注。
疼痛使他冷靜下來,下車在路邊搜尋,一眼就看到馬路上有根壓彎的鋼管,撿起來插在變形的座位底下,終於把鋼板撬了起來,将失去意識的郁帛拖了出來。
天空是深墨色的,正下着瓢潑大雨,整條高速路完全癱瘓了,這是一場連環撞擊,前後都有不少車子撞在一起,他們還不算最嚴重的。
左仕商檢查了一下,郁帛的外傷主要是後背和大腿,自己則傷了小腿。
脫下外套,用袖子将小孩被割傷的大腿纏了起來,可是止血效果有限,雨水沖刷下,血還是不停的滲出來。
左仕商問坐在路邊大口喘氣的一對年輕男女:「發生了什麽事?地震了嗎?」
男人搖了搖頭:「不,是雷擊到一輛大貨車,車裏運的是煙花爆竹,結果爆炸了,前面的橋都炸塌了。」
「什麽?」
左仕商往橋下看去,百米外一片狼藉,都是崩塌的水泥鋼筋,裏面還有幾臺小轎車以及被炸得攔腰截斷的大貨車。
「爆炸發生多長時間了,救護車怎麽還不來?」
「前面橋塌了,後面又堵成這樣,過不來啊!幸好下雨,沒有二次爆炸,不然……咳咳……」
左仕商心急如焚,一分锺也等不下去,小孩一直昏迷,血又止不住,腿上是有動脈的,萬一傷到了,失血過多也是會──
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左仕商把T恤也脫了下來,扯成布條把小孩大腿的傷處再固定一遍,剩下的緊緊纏住自己受傷的小腿,然後背起小孩,逆向往回走。
這裏離上一個服務站不算太遠,估計救護車是從那裏上高速往這邊開,堵在路上過不來,他得去迎一迎。
「兄弟,等等!」沒走幾步,一個中年男人背着受傷的女人追了上來:「我媳婦一直在咳血,出氣多進氣少啊,我不能等了,我和你一起去!」
「好!」
路上有人作伴,讓左仕商心安不少,疾風暴雨中,兩人邁開大步急速的前行,他們背上負擔的,都是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的性命。
這場爆炸波及範圍很廣,每走一段路,就能看見好幾臺撞在一起的轎車,聽見憂心親人的焦急喊聲。
地上全是玻璃渣子,混着雨水根本看不清,左仕商圖舒服只穿了底子很薄的涼拖鞋,一腳踩到塊豎起來的玻璃,鞋底被紮穿,劇痛之下單膝跪在了地上,膝蓋也馬上開了幾個血窟窿。
盡管如此,他還是努力的穩住,不讓小孩摔下來。
他身上的傷都不算深,可是全傷在腿和腳上,每落下一步都像走在刀山上,留下一個個被雨水沖淡了的血腳印。
又走了一段路,和他同行男人摔倒了,妻子躺在馬路上,一動不動。
男人摸了摸女人的鼻息,嚎啕大哭:「老婆,你堅持住……你跟我過了這麽多年的苦日子……我沒讓你享過一天福……你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左仕商緊了緊手臂,眼睛酸漲,下意識的開始呼喊小孩的名字:「小帛……郁帛……你要挺住,你要安然無恙啊……」
中年男人瘦弱的肩膀顫抖着,在路人的幫助下将妻子重新背起來,一邊哭一邊跟在左仕商後面繼續往前走。
途中又有幾個人加入,在筋疲力盡,完全靠着意志力支撐着前行了一段路,終於看到了艱難開道的警察和後面跟着的好幾臺救護車。
在救護車上,郁帛緩緩的睜開眼,短暫的迷茫過後,瞳孔緊縮起來,大叫一聲:「左叔叔!」
「我在這兒!」
握着左仕商的手,小孩怔怔的看了他一分锺之久,才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你沒事,真好……」
……
這場震驚全國的高速事故,最終造成了二十人死亡,數十人重傷的悲慘結果。
左仕商的車子離事故地點已經很近了,附近的車都損毀嚴重,托了德國車鐵皮厚的福,他們都沒受致命傷,要是換成郁迦葉那臺日本車,恐怕就兇多吉少了。
撞擊中左仕商雖多處擦傷,但都不要緊,反而是背着郁帛求醫的時候,玻璃碎片紮進了腳板裏,清理時廢了不少功夫,還封了四針。相比之下郁帛要慘得多,腦震蕩,後背大面積劃傷,大腿被割傷,腳踝骨裂。
他們先被送到附近醫院緊急處理,後來又轉院到省會醫院系統檢查治療,因為兩人都不是重傷,等郁帛的傷口稍微愈合後,就乘坐軟卧火車回到了L市。
還在事故所在地的醫院時,有大量的媒體采訪,其他傷者和家屬都搶着跟記者訴苦,他們倆卻把頭埋進被子裏,生怕被拍到。
事情鬧得這樣大,李麗梅在鄉下也得了消息,打電話過來問,郁帛謊稱他們已經安全回了海濱,之後又主動打電話給郁迦葉,用誇張的口氣說自己前一天就路過那條高速,真是好命,又發了在海邊拍的照片過去,說要好好玩一玩壓壓驚,開學了才回去。
出了這麽大的事,郁帛小小年紀卻這樣沈着,不僅不需要家人的安慰,還瞞的滴水不漏,讓左仕商刮目相看。
兩人回到L市後,左仕商把打了石膏上了夾板,行動不便的郁帛帶回家,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對於這樣的現狀,郁帛某種程度上,還有點慶幸……如果沒發生事故,估計他早被左叔叔趕走了,又要開始艱難的你逃我追,哪有可能像現在這樣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呢?
可這只是暫時的,郁帛心理清楚,現在情況和當初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并沒有太大差別,他得到的只是左仕商的內疚,并不是愛。
愛……
愛到底是什麽呢?
在郁帛淳樸的認知中,愛就是兩個人湊在一起過日子,天晴給他遮陽下雨給他打傘,吃西瓜給他挖籽吃蘋果給他削皮,當然也會吵架也會互相看不上,但睡覺的時候還是會爬起來給他蓋被子,不管是狂風暴雨還是刀山火海,只要牽着對方的手就充滿勇氣,就是有再好的第三個人出現了,也不能讓他放棄自己身邊這個缺點大一堆的麻煩鬼。
鑒於這樣的想法,前段時間與左仕商的親密相處,讓郁帛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擁有愛情了,可是母親的話就像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愛情除了一起生活一起睡覺外,還包括了心靈上的交融。
信任,依賴,毫無保留,敞開心扉──這些東西,左叔叔都沒有給他,他根本就還徘徊在左叔叔的心門之外。
他想邁進那扇門,想得都快着魔了,卻像鬼打牆一樣,怎麽也靠近不了。
左叔叔,你要的愛情,到底是什麽顏色的?
「醫生不是告訴你要多休息少動腦嗎?擰着眉想什麽呢?小心耗死了你這為數不多的腦細胞。」左仕商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湯走了過來,遞到他面前:「一口氣喝了,安神補腦的。」
郁帛乖乖的喝掉中藥湯,正苦的吐舌頭,嘴巴裏就被塞進去一塊水果糖。
左仕商還拎來個塑料袋,裏面是郁帛幾個月前送來的特産山核桃,拿鉗子夾開殼子,把肉扒出來放到郁帛手心。
郁帛眨了眨眼睛,嘴巴裏的糖融化了,一直甜到心裏。
初秋的午後,暖陽從窗口照進來,躺在被烤的熱乎乎的懶人沙發上,身邊的人在認真的給自己夾核桃吃。
特別的靜谧,特別的安心。
左叔叔,這就是我的愛了。
我是如此的愛你,愛你讓我如此的幸福。
這樣幸福,我怎麽才能給你?
「左叔叔,你昨晚又做噩夢了,一直喊我的名字,讓我不要死,好像還哭了……」
「我沒哭,只是想到了……那個男人和他的妻子……」羞窘在左仕商的臉上一閃而過,很快就被沈重取代,他啞着嗓子說:「你還記得嗎?和咱們一輛救護車的那個,那個男人肋骨骨折,還背着妻子走了那麽遠,可惜也沒能挽回心愛的人的性命,比起來,我們算是幸運了……」
「嗯,幸好我們都沒事……不過護士姐姐說,要不是左叔叔背着我及時找到了救護車,我可能就失血過多死掉了呢!」郁帛握住左仕商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
左仕商露出個微笑,将小孩摟進懷裏,不小心碰到了他背上的傷口,郁帛忍着沒呼痛,卻疼得呲牙裂嘴。
「啊……對不起,來,側着躺着……」
「嗯,沒事,都拆線了,就快好了,就是有點癢,左叔叔你給我抓抓……」
抱着像小奶狗一樣趴在自己懷裏的小孩,左仕商依言在他背上輕輕的抓癢,指稍撫過那些凹凸不平的傷痕,他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發生事故到現在半個多月了,一句話含在嘴裏,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
『生死關頭,為什麽選擇保護我?』
左仕商閉上眼,腦子裏浮現出撞擊發生的一幕,不是電影,更像是漫畫,一幀一幀的定格,沒有任何對白。
小孩的眼神裏沒有猶豫沒有恐懼,他毅然的打轉方向盤,冷靜的選擇直面危險,把生的機會留給了自己。
短暫而漫長的撞擊過程,最後一格的被塗黑了,如果……如果延續下去呢?
就如同他昨夜夢到的那樣,車窗玻璃碎裂,碎片割傷了郁帛的臉頰,卡車上的鋼管在慣性的作用下,如萬箭齊發,戳穿郁帛的身軀,将他釘在椅背上──
「不可以!」
左仕商猛得睜開眼,只是這樣臆想一下,他就滿身的大汗,心髒劇烈的跳動着,有種缺氧的感覺。
「左叔叔……你說什麽……」郁帛眯着眼,毛茸茸的腦袋往左仕商懷裏鑽。
「沒什麽,你睡吧,我……我陪着你……」話說到一半,左仕商的心裏泛上了絲絲苦意。
他能陪着小孩的時間,也不知還有多久了。
……
八月下旬,L市的高溫天氣依然沒有結束,郁帛腿腳不便,左仕商的腳掌也沒痊愈,於是拜托了周乃逸每周兩次,抽空來給他們換藥。
這天周乃逸來的時候,郁帛還在睡,他先在客廳給左仕商的小腿和腳心做處理,漫不經心的揭開紗布,瞄了一眼道:「愈合情況還不錯,再換一次藥就行了。」
「現在還用忌口嗎?你不知道那個小孩有多煩,這段時間我只要往菜裏放一滴醬油他就大呼小叫的。」
「海鮮還是不要吃,醬油可以吃一點,畢竟傷在腿上,留不留疤也無所謂。」
左仕商呼出一口氣:「那就好,今晚留下來吃飯,我做頓大餐,有你在他還能少羅嗦兩句……」
「你很怕他?」周乃逸挑挑眉:「被個小孩子管成這樣,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不怕他,我是……」
「是愛他?你這次認栽了?」
左仕商被噎住了,臉色變了變,最後露出個苦笑:「我不是認栽,我是想斷不能斷。」
「為什麽要斷,我看那孩子對你可是癡心一片。」
「他是郁迦葉的兒子……」
「那又怎麽樣?」周乃逸開始給左仕商換藥,「他是郁迦葉的兒子,又不是你兒子,睡他不算亂倫。」
「你知道白宸說我什麽嗎?哎……輕點……」左仕商皺了皺眉:「他說『睡了老子睡兒子』……在郁迦葉哪跌了一跤,好不容易爬起來了,要是又摔進郁帛挖的坑裏,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周乃逸冷笑:「白宸的話你也當回事,他就是個碎嘴的老母雞,前幾年我去南方醫院進修,陪主任值夜班,正趕上他玩雙龍被捅壞了挂急診,肛門吊線的時候哭爹喊娘的哪有一點平時趾高氣昂的樣子!」
「哎?有這種好事,你怎麽不叫我,打飛機去參觀也值票價。」
「看了這種不堪入目的畫面,萬一害得你得了菊花恐懼症,從此純1地位不保可怎麽辦?」
「呵……呵呵……」左仕商幹笑兩聲,居然有點心虛:「不過你這麽說是不是有點沒醫德?要不是了解你,我幾乎懷疑你也對趙子恒有意思了呢,恨白宸恨得咬牙切齒的!」
「他也沒『受德』啊,嘴巴上說喜歡趙子恒,結果還不是該怎麽玩怎麽玩,我最煩這樣矯情的!」
「你這話打擊面太大了,我都要對號入座了。」
周乃逸挑了挑眉:「你不是和郁迦葉分了嗎?別告訴我都十年了還念念不忘!」
「沒有……」左仕商習慣性的在身上摸了摸,未果,「給我根煙,那小孩在煙上編了號,一天一根,我今天的份抽完了。」
「我看他管治你正合适!」上完了藥,周乃逸掏出煙盒,拿嘴叼出一根,剩下的丢給左仕商,「你和郁迦葉的事,小孩還不知道?」
左仕商點上煙,深深的吸了一口:「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那孩子……恐怕會恨我吧!」
「為什麽?」
「他很維護他父親的,上次聽到那句『睡了老子睡兒子』,就跟我──呃,跟我動手了。」
周乃逸聳了聳肩:「那也不錯啊,郁迦葉騙了你,你騙了他兒子,也算報複回來了!」
「報複個──」正說着,左仕商聽見卧室有響動,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哢噠!」
門把手被擰開,郁帛單臂架着拐杖,慢慢的蹭了出來:「周醫生,你來了?左叔叔,我上廁所!」
「想上廁所就去,你喊我幹什麽?」老子又他媽不是廁所,雖然也被你這個小王八蛋上過。
郁帛伸出手臂,「你扶我!」
「懶蛋!」左仕商嘴上罵着,卻還是起身走過去,扶着郁帛來到衛生間,幫他拉下睡褲,憋尿的小鳥将內褲頂了個小帳篷。
郁帛紅着臉,往左仕商身邊靠了靠:「左叔叔,幫我扶鳥吧!」
「想得美,用不用我雙手抱着你給你把尿?」
郁帛眯起眼,盯着左仕商嘴裏的煙:「幫我扶鳥的話,就不扣你明天的份例!」
「……操,我怎麽就被你給管住了!」左仕商罵了一聲,扯下小孩的內褲掏出鳥,沈甸甸的手感讓他心頭顫了一下。
這小鬼,好吃好喝一動不動的養了二十多天,體重沒怎麽長,老二的分量卻長了不少。
郁帛靠在左仕商懷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嘩嘩的水聲響起。
左仕商給自己扶過無數次鳥,給小孩撸管也好口交也好,都做過不少次,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麽──
「左叔叔,你硬了。」
左仕商難得的紅了臉,低聲呵斥:「閉嘴!」
放完了水,左仕商繞到他前面,扶着他的肩膀,讓小孩自己提褲子。
郁帛直視左仕商的臉,眼睛亮晶晶的:「今晚,做吧!」
左仕商冷哼一聲:「行啊,我幹你!」
小孩甜甜一笑,根本沒拿他的話當回事,視線下移黏在了他的屁股上,眼睛眯了起來……絕對是赤裸裸的視奸。
事實上郁帛也早就表明過态度,誰上誰無所謂,一人一次也OK,反正他年輕,未來的主導權肯定是會掌握在他手上的!
偏偏是這種态度,倒讓左仕商無從下手了。就跟刷信用卡似的,別以為錢是白來的,遲早得還,還得越晚,利息越高。
左仕商突然想起去年,被郁帛一腳踹傷睾丸就醫時,周乃逸的玩笑話:『你要是對肛腸科用藥有需求的話,我可以介紹你最好的醫生,費用全免哦!』
靠,這麽發展下去,他離這一天是不遠了!
郁帛回到卧室,左仕商去廚房做飯,留下周乃逸給他換藥。
郁帛對周乃逸還是有點怕怕的,背上處理完,處理大腿時,他半個身子縮在被子裏,拿眼角偷瞄他。
他剛才模模糊糊的聽見兩人的對話,好像在說什麽……報複?
周乃逸扯下一條醫用膠帶,面無表情道:「你有話就說,別鬼鬼祟祟的。」
郁帛坐直身體,小心翼翼的問:「周醫生,你是不是認識左叔叔好多年了?」
「明知故問。」
「呃……你們是什麽關系啊?」
「放心,我沒和左仕商上過床,你不用防着我。」
郁帛臊紅了臉:「嗯……我知道,左叔叔說你不是同性戀。」
「對,我不是同性戀,可我也不是異性戀。」
「那你……」
「我性冷感,對男的女的都沒興趣。」
「……對不起。」
周乃逸冷笑:「你盯着我,恐怕不是想打探我的隐私吧?」
「我想問……」郁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我想問左叔叔大學時的初戀男友到底為什麽和他分開了!」
處於各種複雜的心态和擔憂,他不敢問左仕商,只能從他身邊的人下手。
當然,外人的看法一定是片面的,但多個片面也是能組成全面的,就算周醫生不告訴他也沒關系,不是還有辛老師嗎?再不濟,他還能在老爸哪旁敲側擊……
「分開當然是因為沒有愛!」出乎意料的,周乃逸很幹脆的給出回答:「那個男人根本不愛左仕商,他愛的另有其人,不過左仕商有錢有勢對他又癡心一片,白利用誰不利用?」
「他利用左叔叔幹什麽了?」
「用雞巴滿足自己算不算用?」
「……」
周乃逸的臉上帶着嘲諷的笑容:「覺得我說話難聽?」
郁帛搖了搖頭。和周乃逸說話實在太累了,他的刻薄比左仕商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說左仕商的刻薄只是在維護自己,那麽周乃逸就是在攻擊別人,完全不留一點餘地。
「我只是不理解……左叔叔那麽好,他為什麽不愛呢?」
「這你得回去問你爸!」
郁帛激動的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左叔叔說,他和我爸只是露水姻緣──」
「露水了三年。」
郁帛腰一軟,像塊摔爛的豆腐一樣攤在床上,雙手抓住被單,呆呆的問:「你的意思是……那個利用了左叔叔的男人,就是我爸?」
雖然早有預感,但一直心存僥幸,現在……終於被證實了。
「趙子恒你認識吧?」見郁帛點頭,周乃逸直截了當道:「趙子恒和左仕商是同學,更是同宿舍的室友。他們大三那年,科大有個外派英國交換生的機會,在左仕商和趙子恒之間二選一,左仕商是首選。郁迦葉不讓左仕商去,明确表示自己接受不了遠距離戀愛,他要是去了就分手,於是左仕商把機會讓給了趙子恒。結果一年後,正在讀研究所的郁迦葉卻為了一個去英國進修的機會擠破了頭,甚至願意陪教授睡覺──」
「呲啦──」郁帛撕裂了被單。
周乃逸不為所動:「這件事被左仕商發現了,郁迦葉沒睡成,英國也沒去成,不過真相也随之大白,郁迦葉從頭到尾喜歡的,只有趙子恒一個人,左仕商根本連備胎都算不上,只是個寂寞時的安慰品,屬性和電動按摩棒差不多!」
郁帛的視線開始模糊,張了張嘴,吶吶道:「然後……左叔叔頹廢不振……」
「然後他頹廢不振,躲家裏不肯出門,連學校都不想去,氣得左老先生中風入院,五年後過世了,可是這期間,他還癡心不改……」
「癡心不改?」
周乃逸沈默了一分锺,仔細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孩。
看起來的确是個很執着的孩子……左仕商說想斷不能斷,不管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既然說出口,他就當是真的,那麽作為朋友,不如他幫忙斷了吧!
「醉中樓是左仕商和郁迦葉分手一年以後開的,你讀過白居易的醉中對紅葉嗎?」
這是高中課本裏的內容,郁帛不僅讀過,還會背誦:「臨風杪秋樹,對酒長年人。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
「郁迦葉本名叫郁春葉吧?」
「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含在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滴滴滑下,「難道……他對我這麽好,全都是因為我爸爸?」
「不然你以為呢?」周乃逸故意引導道:「我不知道他是舊情難忘,拿你當替身,還是想報複你爸爸……」
「報複?」
又是報複……
他想起來了,在臨山湖的小樹林裏,白宸問左仕商,你要是真不想報複,那懷裏摟的那個算什麽?
在科技公司,他也問左仕商,那人無權無勢的……你怎麽沒報複呢?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認為,左仕商應該報複的!
而左仕商也說:「你怎麽知道我沒報複?」
難道,他接近自己,對自己百般照顧,讓自己愛上他,這一切都是處心積慮,都是為了報複?!
「開飯了!」客廳裏傳來了左仕商的呼喊和腳步聲。
郁帛擡起手臂狠狠的蹭了蹭臉,在門打開的一刻,露出個燦爛的微笑:「終於開飯了,我都餓死了──左叔叔快扶我起來──」
周乃逸皺着眉,納悶的看着郁帛的臉上的可愛笑容。這小孩剛剛明明已經懷疑左仕商的目的了,可是現在,張開手臂撒嬌的樣子,和平時沒有任何不同。
左仕商不想在周乃逸面前和郁帛表現的太親密,走過去不耐煩的拍了他一下,剛想讓他自己起來,突然發現郁帛臉上未幹的淚痕。
「你怎麽哭了?」
不問還好,一問郁帛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委屈癟了癟嘴:「周醫生……周醫生下手一點都不重……我一點都不疼……」
什麽叫色令智昏,什麽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純1的意識已經融入左仕商的血脈裏了,不是被壓倒了幹幾次就能洗心革面從零做起的,眼前這梨花帶雨的小臉蛋,讓左仕商的男性荷爾蒙加速分泌,立刻就忘了周乃逸是個多不好惹的對象,瞪着他道:「我說你對我下黑手就算了,對小孩就不能溫柔點?!」
「你傷好了用不着我了是吧?」周乃逸站了起來,目光在左仕商和郁帛之間流轉,最後一撇嘴,拎上背包向外走:「看你們這樣子真讓我倒胃口,我走了,再見!」
什麽想斷不能斷……果然口是心非,這幫gay真是一路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