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知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2)
耶稣他的媽媽瑪麗亞啊。
傑克第一眼看到那個小白臉的臉時下意識地咕囔,但他馬上在心裏向愛諾森——森德爾鎮老神父——道歉。
傑克他們騎行至丘後,一眼瞅見丘後那一團人形生物,傑克下馬走過去,蹲身探察那人的死活。
如果森德爾鎮郊外出現了一具屍體,那簡直是對治安官能力的挑釁:因為這預示着周圍有流竄的劫匪。印第安人?他們視白人為病毒,不可能到離森德爾鎮三公裏範圍內的地方搶劫路人,還不帶走屍體。郊狼更是無稽之談。傑克有些郁悶地想:但這家夥的衣服也太幹淨了。
傑克皺眉将那人翻過身,深吸了口氣,小聲罵出了被愛諾森神父聽見一定會被唠叨幾個月的“不敬之詞”。
當時天幾近全暗,傑克身後的警員舉起火把,部分光線照在那人的臉上,竟然折射柔和如珠光的質感,毫無瑕疵——這家夥真的是白得驚人。而且他身上的衣物幹淨整潔,完全沒有被打劫後的傷痕、血漬和掙紮痕跡。甚至他的面部表情都安詳得仿佛是連續幾天開墾礦脈後一頭倒在木板床上的“礦工”,毫無聲息,但幸運的是至少還有呼吸。
傑克眯起眼:似乎是一個麻煩。
但誰讓傑克是森德爾鎮的治安官,方圓幾裏破事都歸他管,除了印第安人。
傑克将那人扛上馬,招呼一個警員趕回鎮把鎮上唯一的醫生從水溝旁的醉漢群裏拖到警局,他自己帶人在後行進。
傑克倚靠在警局門口,注視昏黃閃爍的燈光下視線不可及的黑暗之中潛伏的未知野獸。警局內臨時布置的“病床”——簡陋的長木板——愛德華哆嗦着手從口袋裏拉出一塊肮髒的手帕,緊張地擦了擦臉上的汗。
傑克瞥了眼板上依舊出于昏迷狀态的“潛在受害者”,問:“有什麽痕跡嗎?”
愛德華擠出一個讨好的笑容:“完美,堪稱完美……”
傑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在揮去一只蒼蠅:“愛德華——我現在需要醫生的建議。”
愛德華的手像是癫痫一般顫抖:“他毫發無損!這簡直不可思議,甚至連曬傷的疤痕都沒有!他是怎麽走過那片荒原的?”他抓住傑克的手臂,興奮地說,“這簡直是個奇跡!”
傑克聳肩,強硬地掰開愛德華的手:“他可能是森德爾鎮第一起被劫匪搶劫的受害者,愛德華,動動你水手的腦子,你明白這代表了什麽嗎?”
愛德華無所謂地攤手:“這和我無關,我可以繼續回去喝酒了嗎?”
傑克瞪了他一眼,指認一個警員帶愛德華離開警局,并以防他回去的路上一腳掉進水溝,森德爾鎮可沒有多餘的醫生給一個酒鬼來檢查傷勢。
傑克冷哼一聲:倒是愛德華可以給自己判斷一下傷勢,然後痛苦地□□,□□,最後昏迷。
他走到那個昏倒在丘後的男人身邊,忍不住打量并且思考……
敲門聲将他從睡夢中驚醒,傑克将手從腰間的槍上移開,打開門一皺眉,意想不到的人來到了警局。
“早安,警長。”蝴蝶夫人的笑容足夠消散被驚醒的不爽感。
“早安,夫人,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傑克愉快地問道,餘光卻瞥見蝴蝶夫人身後的矮小精瘦的老人,他壓低帽檐致意,“日安,愛諾森神父。”
老人慈祥地回以微笑和問候。
蝴蝶夫人坦明他們前來的目的——很顯然,那個小白臉。一個疑似被打劫的受害人。還有什麽更吸引人的劇本了嗎?傑克略微感到不爽。
“傑克警長,他還好嗎?”蝴蝶夫人輕柔地問道。
傑克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不是對蝴蝶夫人,是對那個不省人事的小白臉:我想就算沒有人來看望他,他依舊好得不行。
“愛德華說他沒什麽事,現在還昏着,估計是被曬昏的。”傑克和蝴蝶夫人一同看去,對上一雙睜開的眼睛。
哦,這可真是尴尬。現在傑克不僅僅是感到不爽了。
蝴蝶夫人瞥了眼傑克,走上前,撩了撩她垂在脖頸旁的頭發,問:“你好?”
傑克想要阻止她,但是——該死——他沒辦法阻止她。她在越俎代庖,雖然傑克也無法否認有時女人就是能讓男人放松警惕,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更尤其是像蝴蝶夫人這樣的女人。
那位昏迷在丘後的男人眼珠不錯地望着面前的蝴蝶夫人,如同所有第一次見到蝴蝶夫人的男人,但有些許不同,他在觀察她,然後他給屋裏另外兩人分配了不到一秒的視線。
傑克警長扯了扯嘴角,他決定上前行使他作為森德爾鎮治安官的職責和權力。
小白臉盯着傑克警長,兀自冒出一串令傑克一頭霧水的話。傑克望向蝴蝶夫人,蝴蝶夫人似乎是被取悅了,笑道:“他說警長你看起來是個好人。是蘇格蘭語。”
傑克努力微笑:“謝謝?”
小白臉繼續叽裏咕嚕說着,蝴蝶夫人臉色微微變化。
傑克問:“他在說什麽?”
蝴蝶夫人整理好表情,解釋道:“他說,他想不起自己是誰。”
傑克挑起一邊的眉毛,轉身看了眼始終微笑着旁觀的愛諾森神父,又看了眼微笑着的蝴蝶夫人,将疑問藏在舌底。說真的,這個小白臉的話他們真的相信?
旁觀已久的愛諾森神父上前一步,感嘆道:“可憐的孩子,願上帝垂憐你……”他激動地抓住小白臉的手腕,“神的造物,神是不會抛棄你的。”
蝴蝶夫人幫他翻譯,小白臉似懂非懂地點頭。
上帝可憐這個男人。傑克別過臉:愛諾森神父又要吸納新的信徒了。
“警長,你打算怎麽處置他?”蝴蝶夫人問。
傑克咳嗽一聲,鞋跟磨了磨地上不存在的唾沫:“把他安排在我們的監獄裏?”
蝴蝶夫人不贊同地看着他。
傑克笑說:“只是個玩笑,既然他對自己一無所知,那我們也只好等他記起一些事情再說,這期間,他就由我……”
愛諾森神父上前一步,擋在小白臉的面前,身上仿佛照耀着信仰的神聖光輝:“親愛的傑克,不如讓我來引領他走向真正的自己,有上帝的陪伴,他一定能更好地找回自己……”
傑克後退半步,壓了壓帽檐道:“愛諾森神父,我知道你樂于助人,但是這可能是一場潛在的搶劫案,事關重大……”
“那我更不能坐視不管,上帝會守護他的!”老人堅定的目光讓傑克感到胸悶,似乎拒絕神父的要求是一個不合情理的事情。而且神父在這件事上過于積極的表現讓傑克感到微妙的郁悶。
什麽時候小白臉是那麽搶手的東西了?新鮮冒出的這麽個衣着幹淨整潔漂亮的男人——在一衆粗犷、硬朗的外表和一年不洗的衣服的西部男人的襯托下——無可否認,猶如一塊面包投入餓鬼群中。
但他一點也不男人。
“不,愛諾森神父,如果他要在森德爾鎮呆上一段時間,我作為治安官必須看好他。”
對于神父的不依不饒,傑克還能對付。
“讓他到瑪麗亞酒館做事吧,我缺一個服務生,順便也能收集一下附近的消息。”
但是對于蝴蝶夫人的主意,傑克表示可以讓步。
“不要讓他亂逛。”傑克警長囑咐愛諾森神父,但顯然愛諾森神父沒有在意:他一直對小白臉進行上帝的循循善誘。
小白臉臨走前看了眼警長,說了一段傑克依舊聽不懂的話。
傑克和蝴蝶夫人目送他們離開的背影,傑克問:“他剛剛說了什麽?”
蝴蝶夫人的眼神輕輕掃過傑克,笑道:“他說你聞起來像是腐爛的蘋果,警長。”
傑克一怔,與蝴蝶夫人一同笑起來。
他不喜歡這個笑話。
以及,有些事情他還是要自己親自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