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九.(1)
戰神追求醫仙的故事早就傳遍了天界,成了不少神仙的茶餘談資,偏生當事人之一的醫仙楚連翹還蒙在鼓裏,絲毫不覺得謝博衍是在追求她。
“盡歡神女……”
楚連翹正寫着藥理,聞言,手上動作只是一頓,卻沒停,她挑眉道:“作甚?莫不是謝博衍又來了?”
小藥童猶豫一瞬,點了頭。
她嘆出一口氣,随手變出個玉瓶,扔給藥童,又埋首于藥理中:“讓他別來煩我了。”
小藥童應了一聲,作輯退下。
楚連翹頭痛地揉了揉眉心。
也是奇了怪了,這謝博衍三天兩頭受傷,還都是些小傷,捏個訣就能解決的事,他非得親自來找她。
有病。
楚連翹掰着手指算着自己藥廬裏的藥,算完後暗罵一句。
該死的謝博衍。
……
謝博衍把玩着玉瓶,眉眼間透露着漫不經心。
小藥童猶猶豫豫,最後委婉地表達了一下楚連翹的意思。
謝博衍一頓,這才停了把玩玉瓶的動作,微微皺眉,眼神銳利:“……她真是這個意思?”
小藥童吓得結巴起來:“神、神女定是近日欲閉關修煉,還請、請戰神不要生氣……”
盡歡神女從不說出違背禮節的話,小藥童自己也覺得這番話夠失禮了。
“我知道了。”
小藥童慌慌忙忙行禮,離開了。
謝博衍抿唇,眼神晦暗不明。
九重天皆知盡歡神女心思玲珑剔透,性格淡然如水,可……
她為什麽看不出他的心意?
是他還表現得不夠明顯嗎?
謝博衍手指摩挲着下巴,沉思起來。
看來,他得向別人取取經。
……
“你确定嗎?”
謝博衍看着面前厚厚一沓“戀愛筆記”,臉都黑了。
“當然确定了謝哥!”容錦打包票,“你以為我和笑笑是怎麽成的?當然是靠我努力研讀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
“容錦!你給我過來!”淩笑的聲音從內間響起,“你是不是動過我書了!我話本子呢!”
“欸來了來了……”容錦轉頭還不忘對謝博衍比了個手勢,“謝哥,加油啊!”
謝博衍:……
回府,大致将那所謂的“戀愛筆記”翻了翻,謝博衍只感覺出兩個字:
離譜。
是那種難以言喻的、異常尴尬的離譜。
謝博衍想,如果他真按這上面去做,那他就是腦癱,純腦癱。
直到他看到楚連翹笑意盈盈地收下暨軒送的花。
謝博衍看了看筆記第一行:
一,哪個女孩子能拒絕得了新鮮的花朵?每日送她一束花,讓她明白你的真心!
謝博衍:……
不就是當腦癱嗎,他忍。
……
“咦,翹翹你換頭花了呀?”淩笑搗着藥,看着哼着曲的楚連翹,“挺好看的。”
“真的呀?”楚連翹轉過身,摸了摸發間插着的白色山茶,笑意盈盈道,“言畫說這花每日在我藥廬門口,估計是哪個好心人幫我采的。”
淩笑見她真的開心,回去便把這事告訴了容錦,容錦又轉述給了謝博衍。
謝博衍落在那書的目光突然複雜起來。
好像還是有點用的……?
接下來的幾日,楚連翹隔三差五便會收到各式各樣的花,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手作點心。
藥童言畫解釋道:“這些都是以前受過神女照拂的人送的,他還讓我托話,讓神女不要在意呢。”
楚連翹的目光落在點心盒上,若有所思。
這個謝博衍……
……
轉眼,喬橋生辰。
楚連翹和這位跳脫的帝後關系可以說是非常好,可想了半日,她也只想到給喬橋送些靈藥,祝她和黃梓早生貴子。
總不能像在黃梓生辰宴時一樣彈琴啊……
啊啊,好煩。
楚連翹暴躁地揉了揉頭發,突然靈光一閃。
要不再去凡界一次吧?
去找找凡界有什麽好玩、好吃的,帶給喬橋。
這個想法甫一在腦海中出現,楚連翹便馬不停蹄地出了門,而小藥童還在後面苦苦追趕:“神女、神女,你要去哪啊!”
楚連翹頭也不回:“言畫,我要出遠門一趟,你好好守着藥廬,要是謝博衍來借藥你就給他。”
言畫沒有再追,她心中已經清楚楚連翹是下凡去了,猶豫再三,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謝博衍。
後者聽到這個消息,微微失神。
他和楚連翹的初遇,便是在凡界。
當時正值夏日,餓鬼道蠢蠢欲動,他身為天界戰神,自然要下凡去整治。
餓鬼道人數衆多,謝博衍身經百戰,也會感到疲累,更不用說他還要留着靈力化作普通的書生樣。
那日,他稍得喘息,在湖邊涼亭中休息。
說是休息,不過是調整靈力,感知餓鬼的方位。
時至今日,謝博衍還能想起一個女子從盈盈荷花中抽身而起的景象。
纖纖玉指撥開青翠欲滴的荷葉,她撩起被打濕的額發,似是舒了口氣。衣料沾了水自然是變成深色,薄薄地貼在身上,水色和天色都蘊在了此間,透出羊脂般細膩的肌膚,謝博衍不敢細看,只短促地移開視線。
她出水的那一刻,他先是看到她的眼睛,虹膜幹淨而純澈,映着夏日的荷花樣,而後是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噗落噗落地往下落去。
謝博衍想,他一定是看到了鬼魅,看到了《山海經》中的鲛人。
她就這麽一步一步往上走,胸口、腰身、雙腿,逐漸顯露出來,如此無心卻又有心地引誘他。
楚連翹手倚在欄杆上,鼻尖幾乎要與他相觸,他甚至能看到她臉頰上因為炎熱而微微泛起的潮紅,感受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水汽。
她開了口,聲音清脆婉轉:“怎麽?水鬼好看?”
謝博衍來不及細想,腦一熱,遵循本心道:“好看。”
這下換楚連翹一愣,惱怒道:“呆書生。”
說完便拂袖離去。
謝博衍這才收回神思,臉頰發燙。
京中的嬌小姐?
再次相遇是在黃梓的生辰宴上了,他也第一次見到了以藥理見長的盡歡神女。而也是在那次生辰宴上,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思。
“……戰神…?可是我哪裏說得不好?”
“不。”謝博衍回神,揉了揉眉心,“辛苦你了。”
……
楚連翹再次與那個書生相遇了。
或許是有一面之緣,她對着他死纏爛打,而他竟也好脾氣地答應了。
“這次姑娘又是偷偷出門的?不怕家中人責怪?”
楚連翹愣了愣,順坡下驢:“我父親才不會管我呢。”她轉移話題,“你有事要做嗎?帶我逛街吧。”
他笑了笑,沒拒絕。
兩人從西街逛到東街,買了不少東西,最終,兩人在小攤販面前停下。
謝博衍挑眉:“你要買這個?”
“嗯。”楚連翹指了指攤位上的泥人,“給我包一個吧。”
攤主見兩人親昵,便道:“姑娘不如包兩個吧,成雙成對,寓意也好呢。”
楚連翹聞言點頭:“麻煩您了。”她偏頭小聲對謝博衍道,“喂,這什麽寓意。”
謝博衍微微詫異,見她目光純然,一下子撇開視線,小聲道:“多子多福。”
楚連翹點點頭:挺好,送黃梓喬橋正好。
謝博衍又附耳在楚連翹耳邊道:“姑娘,他為什麽看着我們啊?”
好一副小白花模樣。
楚連翹一愣,轉頭看向謝博衍,這才想起他們兩個這樣逛街,倒真像是……她微微臉熱,啐了句:“看我好看。”
謝博衍不再逗她:“噢。”
……
日落西沉,楚連翹想着也該把這次的逛街收尾,于是便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回見咯。”
“不若我送姑娘回去吧,這天都沉了,姑娘一個人不安全。”
謝博衍忍着笑意開口。
他要看她怎麽接。
楚連翹顯然沒想到這呆書生還挺有男子氣概,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家不遠,走一會便到了。”
“可留姑娘一個人,我不放心。”
這呆子!
楚連翹暗罵一句,面上還噙着笑意:“不用了,回見!”
跑了幾步,她又停下來,惡狠狠道:“不許給我跟上來!”
謝博衍待她離去後,才笑出聲。
她太有意思了。
……
生辰宴當日。
楚連翹将花別在發間,理了理頭發,這才出了藥廬。
今日是粉玫瑰。
楚連翹想,謝博衍不會真的在她這裏死磕了吧?
可她不喜歡他,真要說的話,那凡界的書生還比他有些意思呢。而謝博衍整日只會給她送些花花草草,連個交流都沒。
在上座落座,楚連翹等待着宴席的開幕,卻未曾想到……
她看着庭中的人,眼瞳忽而睜大。
謝博衍會彈箜篌?!
樂聲時如流水潺潺,又時如冰雪簌簌。
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楚連翹在這箜篌聲中幾乎要溺斃,庭中人卻已經停止了演奏,掌聲雷動,楚連翹這才驚覺,随着人群鼓起掌來。
謝博衍……會彈箜篌?
楚連翹又頭疼了。
一年前,正值她突破時,心魔叢生,她怕傷及無辜,便在紫竹林中靜心。與心魔糾纏,正覺無奈時,便是那清如冰雪的箜篌聲助了她一把。
楚連翹找遍了所有天界都沒有找到那個彈箜篌之人,漸漸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或許這樂聲只是她臆想呢?
可如今聽到這箜篌聲,楚連翹的心又死灰複燃般、重新燃燒起來。
她心裏有個結,這個結,只有他能解。
錯不了的,那一定是他。
千等萬等,宴席終于結束,楚連翹心急如焚,在路上便攔住謝博衍:“可否借一步說話?”
可這次謝博衍沒給她面子:“神女有什麽話在這裏說便好。”
一旁的宮娥還有士兵好奇地看着楚連翹:畢竟再怎麽說,兩個人也算有一點暧昧的關系。
楚連翹臉紅耳熱,還是執拗道:“戰神可否借一步說話?”
“嗯……”謝博衍手托住下巴,似在思考,複而又帶着商量,實則卻毋庸置疑的語氣道,“我若是答應了神女,那神女可否也答應我一個請求?”
楚連翹愣住。
“神女,這個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一個請求,答應了你便是。”
楚連翹沒好氣道,拉着謝博衍便準備走,後者卻反過來扣住她手腕,把她往宮中帶。
“你……”
楚連翹瞠目結舌,又拗不過他力氣,只好被他拖着來到他宮中。
“神女有話便說吧,在宮裏總比外面安全。”謝博衍垂眸,給楚連翹續上茶水,将玉杯推至她面前,“不是很好喝,神女将就一下。”
“謝謝,我……”楚連翹握緊玉杯,擡眸看向謝博衍。
清透的月光在她眸中漾開,謝博衍與她直視,心神微動。
“一年前的月夕,戰神……可曾去過紫竹林?”楚連翹抿唇,“或者說……這曲子,戰神可曾在紫竹林中演奏過?”
在她緊張的視線裏,謝博衍緩緩點頭。
真的是他。
楚連翹說不出現在是什麽心情,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氣。
“神女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事?”謝博衍笑意盈盈,“這麽一說,感覺神女吃虧了,畢竟神女還糊裏糊塗地答應了我的一個請求。”
楚連翹搖頭,被他提醒才想起這一茬來:“那個請求…你想我做什麽?”
謝博衍略一思考,沉聲道:“在這裏住幾日,好不好?”
這并非強人所難,楚連翹爽快答應了,謝博衍當即便收拾好了地方供她居住。
……
居住在這裏的第一日,楚連翹在中庭裏曬曬太陽,好不惬意。
居住在這裏的第二日,楚連翹聽謝博衍彈箜篌,心裏想着他怎麽這麽厲害。
居住在這裏的第三日,楚連翹問謝博衍什麽時候可以離開,謝博衍說再過個幾日。
……
楚連翹緩緩睜開眼睛,眨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謝博衍的宮中。
陽光煦暖,照得她渾身暖意融融,近幾日更加懶散。
今日是第七日了。
伸了個懶腰,楚連翹從搖椅上起身,看着不遠處正蹲着的謝博衍,不免好奇:“謝博衍,你在幹嘛啊?”
謝博衍聞言,轉頭看來:“你醒了?口渴不渴?我讓阿婆做了梨水。”
楚連翹搖頭,撐起身子走到謝博衍身後,雙手扶住他肩,越過他的頭往前面看去。
“啊、你在松土啊。”
楚連翹倍感意外,一般來說,這點小事,捏個訣就解決了,很少會有神仙會親自去做。
更何況是他這種位高權重之人。
楚連翹低下頭,與他視線相交,而後伸出手,用手指揩去他臉上的一點泥灰:“這裏沾到了。”
謝博衍臉上浮起紅暈。
她究竟有沒有意識到這種行為太親昵了啊……
楚連翹見謝博衍臉紅,這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舉止過于親昵,急急往後退去,奈何腳下泥土剛剛翻過,松軟而濕滑,她一個不防備,便往後倒去。
謝博衍眼睛睜大,下意識去拉她,而後者意識到他要拉她,更是拽住他的前襟,祈求平衡。
最終,兩人雙雙倒在地上。
楚連翹看見青年額發微揚,一張俊臉上是驚慌而無措的表情,而他的手,結結實實地墊在了她的腦後。
她一時怔住,只覺心如鹿撞,臉頰發燙,不禁撇過目光。
謝博衍長得真好看啊……
“戰神,宮外有人……呀啊!打、打擾戰神與神女雅興了……”
兩人只覺得臉紅耳熱,匆匆起身,謝博衍甩了甩手腕,微微蹙眉。
這番舉動沒逃過楚連翹的眼睛,她拽住他的手臂,在他怔愣的目光下将手掌抓住,推及複位。
動作快到謝博衍根本來不及反應。
半晌,他才垂下眸,笑了聲。
“多謝。”
……
月朗風清,今夜是個明月夜。
楚連翹坐在屋檐上喝酒。
她只覺得心情煩悶,說得難聽些,她覺得自己就是市井生活中為了讨生活而見一個愛一個的下作人。
她現在究竟是喜歡謝博衍,還是喜歡書生呢……?
楚連翹想不通:究竟愛為何物?為什麽不過泛泛交情,她便對兩人如此在意。
這究竟是愛嗎?
不是吧,她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的。
楚連翹堅信她是個專一的人,可事實擺在面前,她又忍不住想哭。
耳邊傳來衣袂翻動,楚連翹側眸看去,謝博衍在她身邊坐下,正看着她。
“大晚上的怎麽喝酒了?”他笑,“介意我來共賞月亮嗎?”
楚連翹搖頭,道:“謝博衍。”
“怎麽了?”
“我現在……有點看不清自己了。”
謝博衍轉頭看向身旁的女子,她身着白羽裙,視線望向皎月,盈盈清輝灑在她身上,竟及不上她一分。
可這樣的她,眼裏盡是迷茫。
“為什麽?”他問,“是我的行為給你帶來了困擾嗎?”
楚連翹愣了愣,猶豫片刻,點了頭,卻又道:“也不全然是。”頓了頓,她看向謝博衍,“謝博衍,你為什麽喜歡我?”
這下換謝博衍愣住:“喜歡就是喜歡,還需要理由嗎?”
楚連翹認真點頭:“需要,不然你怎麽會喜歡上我?”
謝博衍反問她:“那你知道我會箜篌以後為什麽态度轉變得這麽快?這也有理由?”
楚連翹啞然,撇過頭不肯說話,半晌才憋出一句:“……這不一樣。”
她心想:當然是為了報答你啊,但是現在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氣氛有些安靜,楚連翹便轉移話題,問謝博衍:“如果一個人願意毫無怨言地包容你,那就是喜歡嗎?”
謝博衍道了句:“是。”
楚連翹不說話了,下巴抵在雙膝上,眸光黯然,顯然已經走神。
所以……那個書生是喜歡她嗎?
她又問:“那如果看到一個人受傷會感覺心痛,看到一個人會臉紅,這難道也是喜歡嗎?”
謝博衍重複道:“是。”
楚連翹不依不饒:“如果看到一個人,想要逗他,想要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這也是喜歡嗎?”
謝博衍說,是。
楚連翹手托住下巴,心裏無比惆悵。
同時喜歡上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都喜歡她,她是不是太不檢點了?
謝博衍見不得她這樣,伸手去拿被她放到一旁的酒碗,仰頭便喝。
楚連翹驚訝地看着身旁的人一碗便倒了。
她滿臉羞紅,推了推倒在她肩上的人,小聲道:“你醉了?”
謝博衍在聽到這話後便皺眉,雙頰緋紅,聲音黏黏糊糊:“這麽點酒,怎麽可能醉?楚連翹,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楚連翹心想:本來沒有看不起的,現在這麽一說,真的看不起你。
默了一瞬,她準備送他回房。現在這個狀态,她真怕謝博衍做出什麽不合規矩的事。
豈料謝博衍這時摟住楚連翹的腰,将頭埋在她頸窩裏,撒嬌般地蹭了蹭:“楚連翹,我喜歡你,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楚連翹櫻唇微張,茫然地看向謝博衍,卻只能看到他白膩如羊脂般的肌膚,睫毛掃在她脖上,帶來極微小、極柔軟的癢意。
她想,坦白吧。
趁他醉了,坦白吧。
楚連翹伸手回抱住他,手扣在他腦後,一下一下給他順着毛,就像在安撫一只搗亂的大狗,又像是愧于自己內心,不願讓他擡頭看着她。
她臉頰發燙,只感覺一切都靜寂下來,只餘淺淺的呼吸聲,還有她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楚連翹擡頭直視着月亮,開口:“謝博衍,我有一點點喜歡你的。”
懷中的人好像聽懂了,掙紮着想要擡頭,卻被楚連翹按得更緊。她臉頰貼在他臉頰上,好像這樣的動作就可以安撫下急躁的人。
她繼續道:“但是我去凡界的時候,結識了一個書生,他待我很好,我好像……也有一點點喜歡他,所以我不能回應你,那樣對你不公平。”
楚連翹越說越哽咽,臉頰貼緊謝博衍的。
好像這樣就可以給她帶來安全感。
她說得難過,可她懷中的謝博衍目光清明,除了臉頰紅一些外,皆是如常。
顯然沒醉。
楚連翹哭得抽抽噎噎,而謝博衍聽得心滿意足:書生和戰神,兩個都是他嘛,她還在這裏糾結為什麽會喜歡上兩個人,真可愛。不過這想法可不能讓楚連翹知道了,否則他或許活不到明晚。
謝博衍想,他應該什麽時候在楚連翹面前掉個馬,不然他這輩子也別想追她。
哭累了,楚連翹換了個姿勢,抱了會謝博衍,蹭了蹭他的脖子,過了會又道:“謝博衍,我們下去吧。”
他點頭。
楚連翹想,喝醉了的謝博衍就像只溫順的大狗,特別乖的那種。
——
自醉酒後,兩人的氣氛一直暧昧不清。楚連翹有意躲避,而謝博衍則仿佛看不出她的拒絕。
這樣的尴尬氣氛一直持續到天帝下旨:餓鬼叢生,戰神謝博衍率天兵五千去除餓鬼隐患,而醫仙楚連翹與一百藥童陪同。
謝博衍得了消息,第一時間便是去找楚連翹:“你怎麽想?五千個人不可能一起下凡界。”
楚連翹手指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們這次入凡界,選的落腳點便是花寂鎮。據凡界的眼線稱,餓鬼把鎮上的妙齡少女都給拐了,更有甚者,當場便吞食。
往年餓鬼爆發皆是冬季,可現在已然入夏,餓鬼仍然來勢洶洶,頗為離奇。
楚連翹閉了閉眼,不願再回想眼線傳回來的、那有些血腥肮髒的畫面。
她清了清嗓:“我們倆先去花寂鎮,帶幾個精兵與藥童,等探查完情況,再尋個空寂的地方。”
人群浩蕩,五千多人不可能一起入凡界,那便轉移目标。
謝博衍點了頭:“好。”
謝博衍提了軍營中的心腹跟在身邊,而楚連翹則帶了平日裏最為親近的思琴言畫兩個藥童。
幾人商量好事宜,便準備入凡界。可楚連翹在這時拉住了謝博衍:“你就準備這樣下去了?”
謝博衍挑眉:“不然?”
楚連翹看着他一張俊臉:“你确定不要易容?”
“那就易容吧。”
謝博衍答應得勉勉強強。
楚連翹等了會,轉頭一看,眼瞳瞬間睜大:“你你你……!”
哪裏還有謝博衍的影子,這分明是那個書生!
謝博衍慢慢悠悠地理着袖口:“我什麽我?不是你提議要易容的嗎?怎麽?你不滿意?”
楚連翹混亂得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來,她退後幾步,腦子裏有根弦崩了,茫然地看着他,最後呆滞道:“你就是書生,書生就是你……所以…你那天沒醉,而……我喜歡的人,一直只有你一個……?”
謝博衍道:“難道還有第二個?你把他名字告訴我,我這就把他一鍋端了。”
楚連翹臉紅,扯着謝博衍的袖子,踏入浮生陣:“不說了不說了。”
白光躍動,再一眨眼,已經是繁盛的景象。夕陽西下,街邊攤販叫賣聲疊起,商鋪鱗次栉比。
楚連翹疑惑:“浮生陣落錯位置了?”
謝博衍搖頭:“沒有,這是花寂鎮旁邊的小鎮。”
她“噢”了聲,就聽身旁人接着道:“我們現在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要趕緊打探消息,找到突破口。”
楚連翹接話道:“那我們就扮作大戶人家出來玩的兄妹。”
“你覺得我們像嗎?”
謝博衍反問。
楚連翹沉默了。
的确不像。
哪對夫妻會生出這樣的孩子。
想到這,她才反應過來:“……你不會是想要……”
謝博衍笑意盈盈,摟住她的腰,故意加重語氣:“有何不可?夫、人。”
楚連翹一陣無語,想沖他幾句,可對上他滿含笑意的桃花眼,便什麽氣都撒不出來了。
幾人去了客棧,謝博衍貼心問道:“餓嗎?”
楚連翹小聲道:“有一點點。”
謝博衍轉頭:“小二,來兩道招牌菜,一間上房。”
“好嘞,您樓上請,菜馬上來。”
楚連翹瞬間炸毛:“謝博衍,一間房,你要占我便宜啊!”
“小聲點。”謝博衍捂住她的嘴,摟住她的腰上樓,“你還是真不怕別人知道我們是假夫妻。”
楚連翹反手關門,站在房中,叉腰:“夫妻就夫妻,你怎麽還真的只要一間房!”
“戲真了才能讓別人信不是嗎?”
“你……!”
楚連翹正欲沖他幾句,門外便傳來腳步聲以及敲門聲:“客官,您的菜來了!”
她瞬間乖乖坐在床上。
謝博衍見她啞了火,想笑。
“好,進來吧。”
小二将牛肉放在桌上,借着倒茶的功夫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兩人。
這沒辦法,兩人實在生得過于美麗,身上又無俗世的煙火氣,小二不由得多打量幾眼。
楚連翹倒也能屈能伸,拉了拉謝博衍的袖子,故意道:“夫君,你快問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呀。”
謝博衍被她這麽一叫喚,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轉頭看了眼她,便道:“我們新婚夫妻,并非本地人,來鎮上玩幾日,不知有何推薦?”
小二沒起疑:“客官啊,最近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楚連翹追問:“為何?”
“這……”
楚連翹看向謝博衍,後者接收到她的目光,眉目淩厲:“我夫人問你話呢。”
凡人哪受得了威壓震懾,小二疊聲道:“欸、欸,我說我說!”他壓低聲音,“還不是因為最近餓鬼又來鎮上了,隔壁的花寂鎮,就遭殃啦。據說餓鬼把人都吃了!尤其是像夫人您這種美貌之人,更是不能出門,小心被餓鬼抓去!”
“還有啊,最近花寂鎮裏的王大人本來要納個漂亮小妾,結果就被餓鬼拐回去了,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楚連翹向他道謝,惹得那小二連連擺手,急匆匆地離開了。
她這才看向謝博衍:“我……”
“我不同意。”
“我還沒說我要幹嘛呢!”
謝博衍睨她一眼:“你不就想着以身做餌,引餓鬼出來?我不同意。”
“你憑什麽不同意!”楚連翹氣結,“謝博衍,這是現在最好的辦法!”
“我就是不同意!”謝博衍臉色沉郁,“楚連翹,你知道餓鬼究竟是何種生物嗎?他們會生吞活剝了你,而你若是中招,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輪回!”
楚連翹啞然,張了嘴,最後說不出話,挫敗地別過頭去,自己從儲物袋裏拿出瓶花露喝了幾口,便脫鞋上床:“我睡覺了。”
謝博衍見此,同樣脫了鞋,掀起被褥上床。
楚連翹轉頭瞪着他:“你上床幹嘛!”
“睡覺啊。”
“睡外面去。”她不滿地扯過被褥蓋在自己身上,又小聲嘟囔,“我生氣了。”
謝博衍只覺得她可愛,摟住她的腰往懷裏一帶,她不滿地哼哼幾聲,卻也沒反抗。
他将下巴抵在她頭上,聲音有些微啞:“我不想你冒那個險。”
楚連翹眨眨眼:“可有你保護我啊,我也有法術傍身,餓鬼不會這麽輕易傷到我的。”
謝博衍還是沉默,她索性撒起了嬌,好說歹說了一陣,他才勉勉強強應下,又無奈笑了:“你真是……”
“我什麽?”
楚連翹轉身。
“你聰明、你天下無雙。”謝博衍低笑,默了一會,又道,“事情結束後,我們去三生石刻字、結姻緣,好不好?”
楚連翹輕輕點頭。
兩人不再說話,寂靜的夜裏只有呼吸聲纏綿回蕩,楚連翹靠在謝博衍懷中,逐漸也安穩睡去。
——
楚連翹和謝博衍敲定主意後,便開始做着準備:他們也沒有想到,人間的成親儀式,竟然如此繁雜。
楚連翹不免多嘴一句:“謝博衍,你到時候也要這樣娶我。”
“好。”
“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咦,你怎麽這就答應了?”
謝博衍眉眼柔軟:“夫人的話,我自是放在第一位。”
楚連翹臉紅:“什麽嘛……”
“晚上花寂鎮這裏有燈會,你去不去看?”
燈會這種熱鬧的場合,她自然心生向往,立刻應承下來:“嗯!”
入夜。
燈會算不上熱鬧,河邊卻是擠滿了人,不少人在河邊放着河燈,為他們逝去的妻子和女兒哀悼。
楚連翹本以為放河燈這種活動,謝博衍不會參加,沒想到還未等到她提,謝博衍已經買了兩盞河燈,就等着放了。
“你怎麽突然對這有興趣了?”
謝博衍搖頭:“說是興趣倒也牽強。”
他點燃河燈,将那盈盈蓮花往河中一推,目光追随它遠去:“翹翹,你可知三界戰神意味着什麽?”
楚連翹想當然答道:“意味超群的武力與領兵能力。”
“非也。”謝博衍垂下眸,“意味着永無止境的殺戮以及失去。……我現在身邊有你,有可以回的地方,甚是幸運。”
“但我的戰友一個個逝去,死後,或者就化為孤魂野鬼,徘徊不去。”
“于是我想,至少為他們點一盞燈。好為他們……照亮往生之路。”
楚連翹轉頭看向謝博衍。
青年眉目如畫,此刻卻因憶起故人而顯得有些茫然與無措,燈光給他俊美的面容仿若鍍上一層釉光,無故給他增加幾許脆弱感。
她放了河燈,伸手擁住他:“那我就祈福,我祈願三界以後安定和平,沒有戰争。”
謝博衍一怔,将頭埋在她頸窩處,低低應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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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當日。
繁複缛麗的婚服被楚連翹設計得沒有了之前的笨重,她坐在轎上,重重舒了口氣,握住腰間的佩劍。
楚連翹閉上眼,秘音傳信道:“思琴言畫,符紙都準備好了吧?”
兩人很快作答:“神女,都準備好了。”
話音剛落,變故在這一刻發生,轎子轟然停下,木料發出刺耳的響聲,緊接着,一只大手破轎而來,抓住楚連翹的腰,意欲帶她離轎。
楚連翹握在佩劍上的手松了松,那大鬼便直接提着她走了。她皺了皺眉:這動作實在算不上溫柔。
一路颠簸,大鬼帶着她來到了到了一黑黝黝的洞穴。楚連翹聞着那裏面傳來的胭脂香粉味,癱軟地跪坐在地,幾欲作嘔。
洞穴裏很快出來幾個女鬼,提着楚連翹便走,指甲幾乎掐在她肉裏,她連聲求饒,裝起嬌弱來:“姐姐們,好疼,可否輕些?”
其中一個女鬼笑了聲:“沒事,一會便不疼了。”
楚連翹還沒聽懂她的意思,就被她推倒在地,她措不及防,狼狽地趴在地上,又很快被人架了起來,被迫擡頭看向前。
她面前是一個華貴的王座,座中是一個嬌美的女子,面若新月,清麗白皙,她着一身月白衣,身披淡藍色的紗衣,纖腰不足盈盈一握,顯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一雙流盼生光的眸子望向楚連翹,而後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像是在品鑒一般:“眸子很有神,可除了這也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了…身材嘛……”
她伸手摸向楚連翹,一雙手嬌媚無骨,像游蛇一般游弋在她身上,楚連翹覺得屈辱極了,嗚咽兩聲,可身旁人桎梏着她,她絲毫不得動彈。
白若歌這才收回手:“身材倒是不錯,給我那妹妹去看看吧。”
“是,主上。”
兩人架着楚連翹離開,又想起什麽,拿帕子捂住她的嘴,甜膩的花香頓時侵入鼻腔,惹得人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