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失憶
太醫看着床上面色蒼白的楚連翹,行禮道:“太子妃這是落了水,寒氣入體,可能會持續發熱,需要靜養。”
“那她什麽時候能醒?”
太醫恭敬道:“等燒退了,太子妃自然也能醒了。”
奈哲爾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憊:“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床上的人不安地蹙起了眉,臉燒得粉紅,喃喃道:“…博衍……”
奈哲爾嘆了口氣。
宮宴那一曲,再結合他聽聞的關于她的事情,他确實有被她驚豔到。分明謝博衍都那樣對她了,她在昏迷高燒中呼喊的卻還是他的名字。
這讓一貫高高在上的奈哲爾不得不妒火中燒。
他自幼生在宮中,從未體驗過真正意義上的愛,但到底還是有些期許的。
……算了,不想了。
奈哲爾起身,将門關上,默默離開。
楚連翹這一燒便是三日。
直至第四日清晨,溫度才漸漸褪去。
……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茫然四顧,又艱難地坐了起來。
菱香驚喜,急忙跑去找了奈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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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哲爾披了披風,看着床上怔然的人問道:“楚連翹,你還能想起誰把你推下去的嗎?”
床上的人歪了歪頭:“你是誰?”
奈哲爾一怔,面色沉了下來:“去請太醫。”
一炷香後。
太醫行了個禮:“太子妃受了驚,要恢複記憶的話可能要等數月,或者是幾年。”
“也就是說,現在她什麽都不記得?”
太醫點頭,恭敬道:“應該如此。”
“行了,退下吧。”
奈哲爾心底複雜。
她失憶了,這再好不過。
她不會反抗他,能夠順理成章地與他結親。
可他總覺得有些奇怪,這事來得太突然,失憶的概率如此之低,竟然就讓他給碰上了。
奈哲爾收斂神思,在床上坐下,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溫柔:“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人還難受嗎?”
楚連翹扁了扁嘴,可憐巴巴道:“……我餓了。”
燒了三日,她粒米未進,只用些流食撐着身子,自然是餓了。
奈哲爾輕笑,看着不知不覺依附他的楚連翹,心情甚好,将她抱起,用了膳。
一頓飯下來,楚連翹吃了個半飽,然後便放下了筷子,看着奈哲爾。
奈哲爾慢條斯理地用着膳,見她一臉好奇,于是也放下了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怎麽了?”
“我是誰?你又是誰?”她睜着眼睛,眼波流轉,看上去無辜單純極了,“我是怎麽了?”
奈哲爾心神一動,便道:“你叫連翹,是我即将要過門的妻子,而我,是你的夫君。你生病了,我一直在照顧你。”
他刻意隐瞞了自己皇室的身份,左右這也不重要,她只要履行好自己的職責便好。
楚連翹歪了歪頭,玩起了手指:“可是要娶新娘的話,新娘怎麽能和新郎住在一起呢?”
奈哲爾面色不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幼年便失了父母,你父母曾有恩于我,因此你一直住在我府上。我們兩情相悅,從小便定了親,只是還沒有成親罷了。”
楚連翹懵懵懂懂地點頭:“那你什麽時候娶我啊?”
“等我選個良辰吉日,好不好?”
她乖巧應下,又甜甜地笑着:“夫君,我能不能出去玩啊!”
“你身子受損,近日還是不要出去了。”
楚連翹聞言,癟了癟嘴,然後撒嬌道:“我每日就玩一會、就一會!好不好嘛!”
她纏着奈哲爾,樣子無辜純善極了,一副被欺負的小孩樣,惹得奈哲爾發笑:“那就只能一會。”
楚連翹高興極了,忍不住抱住他:“夫君對我真好!”
……
楚連翹失了記憶,奈哲爾便對她松了幾分警惕,有時還會同意她在旁邊看着他。
楚連翹翻開書卷,“咦”了一聲,然後把書卷放在奈哲爾眼前:“夫君,你看,這是本醫書欸!”
奈哲爾輕輕點頭:“嗯。”
她繼續道:“這上面說了幾種藥方欸,夫君你不是一直頭痛嗎,要不要用這個方子試一試啊?”
奈哲爾掃了書卷一眼,心裏苦笑,這種方子對他來說都是沒用的。可他看着楚連翹殷切期盼的眼神,還是淺笑道:“那你試試吧。”
楚連翹立馬道:“菱香,我們出門采購去!”
買完了香料,楚連翹高高興興回了府,在房裏制着熏香,奈哲爾則一直處理着公務。
門被推開,一個丫鬟走了進來,然後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奴婢有罪。”
奈哲爾收了筆,看着她,示意她開口。
“關在院子裏的那暗衛不知何時跑了,是奴婢的疏忽。”
奈哲爾看向楚連翹,後者沒有一點反應,還在晃着腳調着香,碰到難處時還會皺起眉頭。
注意到他的視線,楚連翹轉了頭,一臉茫然:“夫君,你看着我幹什麽呀?”她嬌羞地低下了頭,扭捏道,“我知道夫君很喜歡我……”
“咳,沒事。”奈哲爾轉了頭,“……你繼續吧。”
失個憶,她的性子也變了。
楚連翹失望道:“……噢。”
奈哲爾沉默了一會,指尖在桌上繞着圈,複而又問道:“今日可有謝博衍的情況?”
楚連翹動作一頓,被香粉嗆到,輕輕咳了聲。
奈哲爾擡眸看了她一眼,關切道:“身子不适的話就先去休息吧。”
她搖搖頭,拿起手中的小罐,笑得純然:“我還有一點就好啦。”
奈哲爾不再注意她。
“他已經入了南湘國境,如今在雁來客棧,奴婢截取了他和密探聯絡的書信,他們三日後的子時會在落星湖彙合。”
“好,三日後蓮心帶隊。”
清冷女聲驀地響起:“屬下明白。”
奈哲爾的手輕扣了下桌子,然後看着地上的人:“香蘭,你跟了我多久?”
“奴婢跟了太子殿下已有十七年了。”
“既如此,你自己去領罰。”
“奴婢謝太子殿下。”
香蘭應聲出去,背脊挺得筆直。
楚連翹歪頭看向奈哲爾:“原來夫君是太子。”
奈哲爾看着她,淺笑:“怎麽了嗎?”
她糾結地玩起了手指,眼神躲閃:“那夫君會不會有很多妾……”
“你不想我有妾?”
楚連翹對着手指:“也不是不能有……”
奈哲爾看她糾結的模樣,笑出了聲:“都是我母親塞進來的,我保證不碰她們,好不好?別生氣了。”
楚連翹鼓了鼓嘴:“暫且原諒你了。”
奈哲爾發現不跟他針鋒相對的楚連翹實在是可愛極了。
一颦一笑,靈氣逼人。
第二日早晨。
楚連翹好奇問道:“夫君,我昨日給你的熏香有沒有用啊?”
奈哲爾眼下疲色一片,卻還是淺笑道:“有些用,辛苦了。”
楚連翹甜甜笑道,仿若未察覺到他語氣中的遮掩:“能幫着夫君分擔一些就好了。”
話正說着,丫鬟端上來一碗湯藥。
“太子妃,您的藥。”
楚連翹不解地看向奈哲爾,後者輕笑,寵溺地看着她:“是對你身子好的藥。”
她委屈道:“我身子明明好得很……”
“聽夫君的話,喝下去好不好?”奈哲爾輕聲哄着她,将藥碗端在她嘴邊,“乖。”
楚連翹伸着舌頭試探了一下湯藥,像一只小貓一樣,小心翼翼。
感受到苦楚,她皺起了眉,看着奈哲爾:“太苦了……”
“良藥苦口。”奈哲爾看着她,語氣毋庸置疑,“喝了它。”
楚連翹拼命搖頭:“我不喝!”
奈哲爾看她這幅抵抗的樣子,放柔聲音,哄着她:“喝完它。”
這藥是他問太醫拿的。
她若是哪天想起了真相,會不會如以前一樣對他避而遠之?
這藥能讓她延遲記憶的時間,但同樣對她身子損傷極大。但是沒關系,他會找到其他方法的。
楚連翹似乎是意識到不能再退縮,皺了皺眉,還是喝了下去。
奈哲爾這才舒下一口氣,讓丫鬟端着碗下去了。
楚連翹見他神色放松,不由得詢問:“剛才的是什麽藥啊?”
“讓你身體健康的藥。”奈哲爾摸了摸她的頭,“我去處理事務了,讓菱香陪着你。”
她點點頭。
……
夜晚。
月色清輝,撒入屋中。
楚連翹站在窗前,看了一會,然後便緩步離開了。
她來到奈哲爾的屋子。
見他還在處理事情,她柔聲道:“我給夫君點上熏香吧。”
奈哲爾看她一眼,‘嗯’了一聲。
楚連翹點上熏香,又用衣袖遮掩着,在其中滴入了幾滴液體,接着又和奈哲爾說了幾句話,便以困頓不堪告辭了。
坐在床上等了一會,她清了清嗓子:“菱香?”
屋外沒有答話。
楚連翹內心一喜,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又小聲地喚了幾個奴仆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後,她從後門溜了出去。
她的失憶都是裝出來的。
每日的乖順,只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她鋪墊着,故意裝得乖順,然後惹怒了清羽,借機受傷,裝作失憶。
這些都不過是為了讓奈哲爾放松警惕。
她借着翻找到古籍的借口,出門名正言順地買香料。
楚連翹當然知道南湘的熏香對奈哲爾沒用,從那天她上馬車不适,而他一點反應都無就知道,于是她一開始配了兩種香。
一種是南湘的熏香,她第一晚就給奈哲爾點上了,所以他一晚上都沒睡好。
在此基礎上,她配了安息香,又加了些助眠露。
她就不信這還不能讓他睡着。
結果如她所願,熏香飄散,就連奴仆都睡着了。
楚連翹腳步一頓,腦海裏有什麽閃過,但細細追究已經不記得了。
她搖了搖頭,邁開步子。
落星湖,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落星湖。
就算謝博衍能夠順利脫險,就算他陷入危險只有分毫的可能,她也不敢讓他冒這個險。
跑了一陣,楚連翹終于到了落星湖畔。
她脫力地坐在地上,只覺得渾身上下哪都無力,酸痛得幾乎擡不起來。
楚連翹暗暗心驚,再怎麽懶散,她的體質也不會弱成這樣。
除非……奈哲爾在她的吃食裏動了手腳。
她費力起身,正胡思亂想着,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楚連翹聽着這一聲,身子一僵。
“連翹。”
“能逃出來,你很聰明。可卻沒有想過本王是在詐你。”奈哲爾輕笑,“謝博衍根本不會來。”
楚連翹轉頭,月光如水,靜靜洩了下來,她看上去脆弱極了:“你詐我……?”
奈哲爾一身玄衣,站在她身後,淺笑盈盈地看着她。
而站在他身後的,是菱香和蓮心,兩個人看着她的眼神悲憫而冰冷。
楚連翹預感到什麽,下意識往湖邊跑去,但很快被人拽住,壓在地上,又被人擡起頭,幾乎是以一種屈辱的姿勢趴在奈哲爾面前。她實在忍不住,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奈哲爾終于舍得将眸光施舍給她幾分,半帶同情道:“楚連翹,你來南湘的第一日,本王便同你說過。”
“沒有本王,你什麽都不是。”
風卷起甜膩的花香,楚連翹頓時感覺頭暈目眩,身子不受控制地發軟,她拼命睜大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可到底抵不過洶湧困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