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南湘
楚連翹寫下藥方,然後道:“只是輕微的風寒,交給弟子抓藥便可了。”
男子道謝,離開了。
秋日一到,傷風的人倒是愈來愈多。
楚連翹這麽想着,面前便坐下一個熟悉的人。
她聽謝博衍講,月夕之後,奈哲爾并沒有回國。黃梓借故要他多住上幾日,體驗一下大遙的風土人情。其實,不過是想要借故摸清南湘底細,順勢牽制南湘皇族和朝野。他如今明是貴賓,暗為人質。
她面色微微一僵,很快恢複如初,微笑道:“皇子。”
奈哲爾同樣微笑:“叫我名字便好。”他頓了頓,“近幾日我身子有些不适,能不能勞煩長公主去裏面為我看診一番?我不太适應人多的地方。”
楚連翹默默腹诽:我看你宮宴上挺适應。
想是這麽想,她也不能真的當衆駁了他面子,畢竟他是一國皇儲,再怎麽說也是來遙國作客的。
她站起身,看着他道:“請随我來吧。”
一盞茶後。
楚連翹收了手,又用帕子将手擦了一遍,淡淡道:“想來皇子是水土不服。遙國不比南湘炎熱,或許是凍着了。”
奈哲爾并不尴尬,只是微笑道:“多謝長公主了。”
楚連翹站起身,看了眼奈哲爾身後跟着的丫鬟,然後收回了目光,道:“既然皇子沒事了,那我便先離開了,醫館中還有其他事需要我去做。”
她原想就這麽結束這場對話,豈料奈哲爾同樣也站起身,冷不防一使勁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幹什麽!”楚連翹掙不開,驚慌地叫了出來,“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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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的是淩空的打鬥聲還有換酒的一聲悶哼。
“這是醫館,你不怕被人……”
她還未說完話,便聞到一陣濃烈而又刺鼻的花香,眼前一黑,失去了感覺。
奈哲爾眸光一冷,對身後的丫鬟吩咐道:“易容一下,準備出城。”
丫鬟收了手中的東西:“是。”
……
楚連翹是在颠簸中醒來的。
腦子昏昏沉沉,身子仿若散架,她睜開了眼,遲鈍地做着判斷。
她在馬車上,馬車華美精致,一看便是名門貴族坐的。
“啊,皇嫂你醒啦?”
有人掀開車簾。
楚連翹眯了眯眼睛,半晌才想起少女的名字:“…阿詩娅?”
“是呀,是我。”阿詩娅在她面前蹲下,“皇嫂有什麽不舒服的嗎?”
“……皇嫂?”楚連翹皺眉,想要站起身,可因着眩暈只能坐下,“我不是你的皇嫂,你說什麽胡話呢,快讓奈哲爾放我回去!”
阿詩娅嬌美的面容冷了下來:“皇嫂,大遙的盡歡長公主已經死于火災了。”
楚連翹一愣,随即冷靜下來:“我要見奈哲爾,你讓他過來。”
……
謝博衍揉了揉眉心。
已經快夜晚了,楚連翹還沒回來。
正準備出去尋她,便見門口有人進來了。
他舒了口氣,正準備詢問,面色就一僵。
這不是楚連翹。
‘楚連翹’開了口:“夫君,怎麽了嗎?”
容貌和聲音尚可僞裝,可是楚連翹那種淡然的氣質和長年以來積累的幽然藥香是無法僞裝的。
……更何況,楚連翹并不會平日裏就喊他‘夫君’。
斂了情緒,他關了門,看向面前的人。
“楚連翹呢?”
面前的人表情一僵,然後又含糊道:“夫君你在說些什麽啊?”
脖子一疼,‘楚連翹’已經被謝博衍壓在了牆上,喉嚨被緊緊扼住。
手漸漸收緊,她毫不懷疑謝博衍會把她掐死,于是掙紮起來。
謝博衍放開手,看着趴坐在地上的人,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物:“翹翹呢?”
地上的人笑了幾聲,擡頭看向他,眸光淡淡:“……她死了。”
謝博衍看着她,沒出聲,推開了門,聲音冷淡:“李叔,把她關起來。”
……
楚連翹神色冷凝,語氣仿若結了冰:“你在跟我開玩笑?”
奈哲爾笑得溫和:“你覺得呢?連翹。”
“別喊我名字。”楚連翹打斷他,“我不相信那所謂的‘命定’,我的命定之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謝博衍,別跟我說什麽我才是你的命定之人。”
“由不得你信不信。”奈哲爾喝了一口茶,淺笑道,“八月七日你幫了本王一把,不是麽?”
楚連翹睜大眼睛:“你別告訴我就因為我幫你這一把,你就覺得我是你命定之人?”
奈哲爾點頭。
她氣得不行:“你們有病吧!”
“謝博衍當真那麽好?”奈哲爾将茶杯放下,看着楚連翹,“論家室,本王出身比他好,是南湘皇族;論容貌,本王也不比他差;再論品行,本王覺得自己也算端正。這謝博衍究竟哪裏值得你念念不忘的?”
“你懂個屁!”楚連翹氣得臉都紅了,“我和他是有感情的。他這麽好的人,哪是你這種冷血迂腐之人可比的?”
她一把掀開車簾,準備跳下車,就被奈哲爾拉了回來,壓在牆上。
奈哲爾生得比謝博衍還要高一些,平日謝博衍還會因着身高遷就她,而奈哲爾不會。
他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視着她,言語冰冷無情:“別想着逃了,盡歡長公主的死訊早就傳回了大遙,謝博衍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楚連翹咬牙:“你真真是瘋子…!”
奈哲爾冷笑:“你放心吧,本王還不屑于看上別人用過的東西,回到南湘,你只需跟本王成親沖喜,其餘的本王還是會好吃好喝供着你。”
“你說,謝博衍會等着你,還是另娶續弦?聽說大遙那邊想嫁給他的女人數不勝數,他根本就不缺你一個。”
“你胡說!”
奈哲爾松開手:“我們拭目以待。”
馬車在這時候停下,然後便傳來阿詩娅歡快的聲音:“皇兄,皇嫂,到了!”
楚連翹随奈哲爾下了車,不再說話,而是默言尋找着逃脫的機會。
奈哲爾開口:“你若是想逃跑,還是省省力氣吧,這客棧裏的人早就被本王換了一批。”
楚連翹抿唇。
客棧的飯菜是按遙國口味做的,她卻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想吃。
奈哲爾放下筷子,慢條斯理道:“本王記得你還有一個暗衛吧?”
楚連翹面色一滞:“你對他怎麽了?”
“你抵拒本王一次,本王便讓你那暗衛生不如死一次,既然你不願吃飯,那就……”
楚連翹咬牙切齒:“我吃。”
飯菜可口,她卻有些食不知味,味如嚼蠟。
吃完飯,楚連翹又被奈哲爾扯着離開了客棧。
奈哲爾看着她笑:“好好看一看盡歡長公主是怎麽‘死’的。”
楚連翹皺眉,沒懂他的意思,然後便看到客棧內滾滾濃煙,整座客棧都燃了起來。
“好歹是遙國的,你怎麽能這樣?”
奈哲爾笑道:“放心,付了銀兩的。”他頓了頓,“更何況,遙國之事與本王何幹?”
楚連翹不語。
奈哲爾回頭牽她,被她避開:“我自己能上馬車。”
奈哲爾碰了她的刺,索性不再理她。
……
謝博衍看着收來的情報,深吸一口氣,将書信展在桌上。
國與國之間牽扯到的利益,不是他能夠獨自決定的。
他頭腦一熱,想要追去南湘。
……不,這樣太被動了,一不小心會将兩人都置于險境。
他扣了扣桌子,陷入了沉默。
……
楚連翹沉默地坐在馬車裏。
濃烈的花香再次灌入鼻腔,她屏住了呼吸,皺眉看向面前的奈哲爾。
他淡淡擡眸:“原來你已經發現了。”
楚連翹捂住嘴巴,瞪他一眼。
奈哲爾仿若無事人,甚至還悠然地看起書:“我看你也別捂了,這香本王就一直點着,看你能憋到幾時?”
楚連翹氣得不行:“你……!”
這一說話,花香便争先恐後地灌入鼻腔,她眼前一黑,軟了下來。
楚連翹這一昏便是兩日,馬車已經到了南湘皇宮。
南湘女皇當權。
奈哲爾站在大殿中,看着座上的人。
諾艾爾斂了眸子,懶聲道:“接回來的?還是搶的?”
見他不回答,諾艾爾撐着頭,笑了:“哀家要是當初有你一半的果斷,也不至于這樣。”
奈哲爾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女帝又開始想起了年輕時的風流韻事,于是出聲打斷道:“盡歡長公主是黃期景兄弟的女兒。”
諾艾爾鳳眸一挑:“這倒是有些意思,沒想到命運兜兜轉轉,我兒的命定之人竟還與他有些關系。”
“只可惜……”諾艾爾嘆了口氣,又想起什麽,“盡歡長公主是姓楚吧?楚明卿的女兒?”
奈哲爾一愣,随即沉聲道:“是。”
諾艾爾忽然笑了起來:“當初哀家瘋狂愛慕着黃期景,對他幾乎說是唯命是從,于是将子母蠱給了他,沒想到他竟然将那蠱下在了楚明卿身上,可哀家和黃期景最後一個都不能善終,真是好笑。”
奈哲爾沉默。
諾艾爾見他這幅模樣,失了興趣:“走吧走吧,你府上的那些側妃也該管管了,別讓她們欺負了人。”
奈哲爾道:“若楚連翹這點本事都無,那這側妃還不如不納。”
諾艾爾揉了揉眉心,朝他揮了揮手。
奈哲爾自覺退了下去。
回了府,奈哲爾便問婢女:“太子妃呢?”
“回殿下的話,太子妃還在睡着。”
他揮了揮手:“本王知道了。”
只不過加重了些藥量,便讓她直接睡了兩日。奈哲爾思索一番,索性就這樣讓她睡下去,等大婚那日再起便是了。
……不,還是算了。這迷香雖有用,對身體的害處卻很大,若因為這個而出了什麽差錯,那就不好了。
他進了寝屋,就見楚連翹已經醒了,正一臉防備地看着他。
奈哲爾道:“你我都要是夫妻了,還這麽防備?”
楚連翹狠狠啐了一口:“呸!誰是你的妻!我的夫只有一個,那就是大遙的謝少将軍!”
奈哲爾面色一沉:“楚連翹,你可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沒有本王,你現在的身份就是千人騎,萬人踩。”
她臉色一白,眼眸中閃爍着不可思議與受傷:“你這人說話怎麽這麽難聽!”
“本王難道說的不是實話?”奈哲爾冷笑,擺弄起了桌邊的花朵,“指不定謝博衍現在在哪個溫柔鄉裏尋歡作樂呢,你這幅樣子做給誰看?”
楚連翹攥緊了手下的缛麗被褥,看着他,咬牙道:“博衍不是那種人。”
“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不會真相信這種謊話吧?”
“你別以偏概全了!博衍不是那樣的人,我皇兄亦不是那樣的人,我看只有你們南湘男人三心二意沾花惹草,甚至還相信這種所謂的‘命定’。”楚連翹絮絮叨叨,話語不用思考便從嘴中說出,“你們南湘男人,哪裏都比不上我們大遙的男兒!”
他臉一黑,手中用力便折斷了花枝,卻很快調整情緒,然後冷笑道:“你倒是說說這謝博衍有什麽好的?據本王所知,你嫁給他,還算是下嫁了吧?”
楚連翹看着他,眼神輕蔑,一字一句,語氣嘲諷:“我喜歡的人為星輝所塑,被日月鐘情,是天地間得天獨厚的存在。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和他相提并論?”
身子一輕,她被奈哲爾掐住脖子,緊按在牆上。
她面色漲得通紅,無力地錘着他。
奈哲爾這才回過神,手一松,看了眼癱軟在地上的楚連翹,然後離開。
“禁足太子妃。”
她起身,手撐在床沿上,咳了幾聲,罵道:“你怎麽能這樣!奈哲爾!你給我回來!你有病!你不要臉!你打不過女人!你不是男人!”
耳旁風起,楚連翹被奈哲爾抵在床上:“你再說一遍試試?”
她哽聲道:“你不要臉!你不是男人!怕女人!”
奈哲爾看着她道:“你知道反抗本王是什麽後果。”
“你別想拿換酒來威脅我。”楚連翹紅着眼道,“你把我禁足,我這樣跟活死人有什麽區別?”
“本來就沒有區別。”
楚連翹咬牙:“這樣南湘人民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貌合神離,并非是真心成親。”
奈哲爾稍作思索,點了頭:“你可以出去,別給本王生了逃跑的心思。”
她故意惡心他:“好的呢太子殿下,臣妾知道了呢。”
奈哲爾一臉嫌棄,拂袖離開。
楚連翹看着那陌生身影漸行漸遠,恨恨道:“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