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之後的日子,楚連翹不是在醫館配藥和坐診,就是偶爾去京城裏逛一逛。
黃梓沒有再來找過她,她也樂得清閑。
再次聽到黃梓的消息時,楚連翹正在給病人把脈。
據說他和喬橋定親了。
楚連翹給病人抓完藥後,意外收到了黃榆的邀約。
她洗淨了手,換了身衣服後,去了淳王府。
黃榆正在看書,見到她時便放下了書。
“來了?”
“嗯。”楚連翹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王爺找我有什麽事?”
“叫我黃榆就好。”黃榆頓了頓,“五弟要與喬橋聯姻一事,你…可曾知曉?”
他有些猶豫,話語間是隐約的試探。
“我知道。”楚連翹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茶,然後點了點頭,“王爺、啊,黃榆你泡茶的手藝真是不錯。”
黃榆微笑,然後看着她,緩緩道:“你若是願意,我可以讓你喝一輩子。”
楚連翹端起茶的手頓了頓,表情凝固:“王爺這是什麽意思?”
“連翹,本王欲求娶你為正妃,你可願意?”
“咳咳、咳。”楚連翹猛地被茶水嗆住,咳了幾聲,擡頭看向他,眼裏是迷茫而又不解的神色,“我、我是聽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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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已聽到,何須讓我重複第二遍?”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給楚連翹擦去因為咳嗽而流下的眼淚。
“我是認真的。連翹。”
楚連翹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撇開了頭,不知在思考什麽。
片刻過後,她轉頭。
看向黃榆的神情已經恢複到了面無表情:“承蒙王爺厚愛,小女惶恐,恐怕不能回應王爺。”
黃榆嘆了口氣。
果然,突然對她說這事還是吓到她了。
若給她些時間,她應該能想明白吧……?
“罷了,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今日說的話。我是認真的,連翹。”
楚連翹點點頭,起身離開。
直到回到了房她才回過神來,心情複雜。
黃榆向她求親……那她之前的猜想是錯的了。她還以為黃梓對她這麽上心是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麽血親關系呢……
其實若能和王爺結親,也不算壞事,只是這樣對黃榆太不公平了,況且沒有愛情的婚姻,又能維持多久呢?看着自己的夫君往院子裏擡進一個又一個的妾嗎?
楚連翹不敢想下去。
不過,不管是怎樣,黃榆這邊她一定要拒絕掉。他對她抱有男女之情,而她只是把他當做了至交好友罷了。
楚連翹苦惱着,然後提筆寫起了書信。
……
“你沒告訴黃榆,楚連翹和他有血緣關系?”
謝博衍手撐在桌上,似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語調不免上揚,就連墨瞳都染上幾分細碎的笑意。
“怎麽了?”
黃梓的手一頓,然後放下筆,擡頭看着謝博衍憋笑的神情,心中不安愈發明顯。
“黃榆求娶楚連翹,被她拒絕了。”
黃梓一怔。
他從沒想過自己這個如谪仙般的三哥也會墜入塵網,涉入□□。
“那她不也拒絕了?”黃梓拿起筆,“你現在還真是有點楚連翹的事就跟我說,怎麽?對她動心了?”
謝博衍一頓,然後快速回答了一句:“沒有,只覺得她還蠻有意思的。”
黃梓瞥了他一眼。
所有愛情的開始都是從“有意思”開始的……他自己不會毫無察覺吧。
……
謝博衍從攝政王府出來,已經日暮西沉。
小販多半都收了攤,街上略有些空蕩。
思至此,他撞上一人,他怔愣一瞬便開口道歉。
“抱歉。”
“抱歉。”
道歉聲同時響起。
謝博衍低頭看去,他撞上的正是楚連翹。
楚連翹也有些意外,沒想到撞上了謝博衍,只好開口含糊,臉頰微紅:“抱歉撞上了謝公子,我還有事,改日請謝公子來醫館吃茶。”
話畢,她便轉身離去。
謝博衍看着她有些慌張的背影,心中失笑:請他去醫館吃茶?
……
楚連翹忍不住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
少年身上若有若無的梅花冷香仿佛還萦繞在鼻尖,連帶着她的心思都染上了幾分旖旎多情。
不能多想了。
她拍了拍臉,吐出一口氣,又拉了拉耳朵。
再次來到淳王府,她只讓下人把信送進去便離開了。
黃榆人太好,就算是拒絕的話,她也不忍當面說出。
……
黃榆展開信,入目便是女子隽秀的字跡,工工整整,不揉捏造作,自成一番風骨。
信不長,可黃榆足足看了一盞茶時間,看完後便嘆了口氣。
信裏的話語雖委婉,卻都是實打實的拒絕,甚至還說她自己已有心上人了。
她不過入京幾日,哪來的心上人?就算是醫館裏的弟子,那早就該成親了。
連借口都不找好。
黃榆失笑,将信紙折起收好,夾入了書架中。
……
春日一至,醫館便忙碌起來,因着春日鮮花盛開,患藓疾的人便愈來愈多。
明卿館自然也接手了許多這樣的患者,只是比起一般醫館的藥方,楚連翹的應對方法則是用了雲谷獨有的藥膏。
雪肌膏,因為藥材稀貴只在藥王谷裏有且存量不多,因此價格略高。
但雪肌膏勝在成效快,所以很多官家小姐都會來購買。
不買雪肌膏也有其他方子,只不過見效沒有雪肌膏這麽快了。
“師姐,雪肌膏餘量已經不足了。”
江綏敲了敲門,禮貌詢問道。
裏面沒有回應。
江綏不免皺眉,神色擔憂,敲門的手更用力了些。過了片刻,門內便傳來少女略沙啞的聲音:“進。”
楚連翹揉了揉太陽穴,試圖讓昏沉的大腦清醒一點。
“……師姐,你的臉。”江綏好心提醒着面前的少女。
她顯然是剛在幾案上睡着,臉上一道淺淺墨痕,在她白淨的臉上顯得突兀極了。
“……臉?”
楚連翹還有些迷糊,思想都慢了半拍。
她抹了抹臉,然後手上便出現一道明顯的墨痕,她吓了一跳:“等、等我洗個臉……”
她急忙去掬了盆水,擦淨了臉,再回到房間。
她剛剛畫着畫着便睡着了,臉上也因此印上了墨痕。
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發,神色因着剛才的洗漱已經清明了許多:“師弟找我什麽事?”
“師姐,雪肌膏不多了。”
“…還有多少?”
“七瓶。”
“…”楚連翹嘆了口氣,思索了一番,答道,“留下五瓶備用放在館裏,剩餘的……不,算了。七瓶都給我留着,等我過幾日回信給師父說下情況。”
“好的,師姐。”江綏打開了門,腳步頓了頓,又說道,“師姐,下次如果快睡着的話,記得将畫筆放好。”
“嗯嗯,知道啦。”
楚連翹胡亂作答着,等江綏走後看向之前作的畫。
畫上果然已經染上了墨漬。
墨團暈染開來,已經看不出原來畫上人物的容貌。
楚連翹只是看着那畫,沒說話,然後将它揉皺丢進了紙簍裏。
……
伴着藓疾,接踵而至的便是許多幼年醫患。
小孩不注意防風保暖,自然而然地便傷了身子。
好在楚連翹對安慰小孩這事還算拿手。
因此每當醫館裏有幼年病患時,總是她去接待的。
楚連翹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心中躺着一顆糖果,她和小男孩碰了拳,然後将糖果放入他手心內,輕聲安慰着面前哭泣的小男孩。
這小男孩怎麽都不願喝下湯藥,因為太苦了。
“男子漢頂天立地,怎麽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哭呢。”她摸着小男孩的頭,聲音不自覺地放軟,“良藥苦口有利于病,小男子漢比我更懂這個道理不是嗎?”
小男孩委委屈屈:“可藥就是太苦了……”
楚連翹笑:“哪有不苦的湯藥啊,姐姐喝藥都喝了十多年,你想想看,你少喝了那麽多苦湯藥,是不是比姐姐要幸福許多?”
小男孩癟嘴,還是不願張口。
楚連翹抿唇,看着冒着熱氣的白瓷碗,突然靈機一動。
“那這樣好不好,姐姐和你比賽喝湯藥,你若是喝得快,姐姐就多給你幾顆糖,好不好啊?”
小男孩轉了轉眼珠,有些猶豫,最後勉為其難地點頭。
将溫湯藥塞入小男孩手中,楚連翹端起自己的碗,朝他示意。
一口氣喝了下去,她看着小男孩喝藥的樣子,眉眼溫和,不由得松了口氣。
小男孩喝完湯藥剛想哭,楚連翹便向他嘴裏塞入花生糖,又往他手心裏塞了幾顆,然後笑意盈盈地問他:“姐姐沒在扯謊吧,是不是不苦了?”
小男孩點點頭,一旁的婦人松了口氣,連連道謝,将小男孩抱走了。
楚連翹的臉一下子冷凝下來,嘴裏泛起苦味,她捂着嘴幹嘔了幾下,可什麽都沒吐出來。
今日忙得不可開交,甚至沒有時間來吃早膳。若是被溫容知道,又不知道要被說教多久了。
揉了揉胃部,她扶着桌子起身,找了個弟子交替坐診,便上了樓。
躺在床上放空了會自己,敲門聲便響起。
“是我,謝博衍。”
楚連翹怔了怔,迅速站起身,坐在椅子上,路過梳妝鏡時還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清了清嗓子:“進來吧。”
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個什麽勁,明明知道他們之間不可能了,卻還是在做着微乎其微的掙紮。
謝博衍推開了門,便看見少女正坐在椅子上,正看着他,眸中是清淺笑意。
“謝公子,有什麽事嗎?”
謝博衍看着少女肩頭的發絲垂落下來,斂眸收住情緒,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了她:“喬橋讓我給你的。”
“給我的?”楚連翹疑惑地接過了信箋,神情有些意外,她歪了歪頭,“方便我現在打開嗎?”
謝博衍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不知信裏寫了些什麽,只是想着方才喬橋将信遞給他時的欣喜神色,估計是什麽好事。
……可是望着楚連翹的神色,這對于她來說或許并不是什麽好事。
楚連翹深吸一口氣,握住信紙的手有些微顫,她擡眸看向謝博衍:“謝公子,方便你跑個腿嗎?”
“方便的。”
得到答複後,楚連翹從書架上抽出一張紙,提筆迅速地寫着什麽,寫完後還未等晾幹便塞入信封中,封上口,交給了謝博衍:“麻煩謝公子了。”
謝博衍沒說話,點了點頭,接過了信封。
敲門聲急促響起,然後便被人直接推開。
“翹翹,師父說他……”淩笑的話才說了一半便打住了,“你…你們要不出來談事吧……這孤男寡女的……”
楚連翹尴尬得都想占個地方躲起來了。
本來還沒些什麽,被淩笑這麽一說,好像她和謝博衍之間真的有些什麽似的。
她迅速反應道:“謝公子不過是來送信的,師姐你剛才想說什麽?”
淩笑尴尬道:“師父說他要是再聽說你不吃早膳就讓你回雲谷,草藥他會讓人送來,還有他近日有要事在身恐怕許久都不能下山,讓你注意些身體。”
楚連翹吸了口氣,捏了捏眉心。
“我知道了,辛苦師姐了。”
“那你們聊哈。”淩笑貼心地關上了門,又朝楚連翹眨眨眼,“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楚連翹忍不住紅了臉。
她這跳脫的師姐怎麽淨說些胡話呢。
“……讓謝公子見笑了。”少女臉頰緋紅,忍不住轉過頭,可她的耳尖也泛着紅,“還請不要往心裏去。”
謝博衍斟酌着開口:“那我先離開了,楚姑娘還有什麽事嗎?”
“沒了沒了,麻煩你了。”
楚連翹将謝博衍送出門後,才嘆了口氣。
方才自己一定丢人現眼到了極點。
她摸了摸自己的雙頰,好似這樣才能讓她冷靜下來。
可是沒辦法啊,光是看到謝博衍她就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借着與黃梓合作的關系,她還能夠自欺欺人地站在他身邊。
這樣的日子,或許在杏林試結束後便會化為泡影。
算算時日,杏林試還有兩月不到……楚連翹嘆了口氣。
……
謝博衍從醫館走出才恍然回神,垂眸看着手,合攏,又松開。
其實剛才來尋楚連翹時,他早就到了,然後便看見了那一幕。
——她溫柔哄着小男孩喝藥的樣子。
少女軟軟的聲音好像還能回想起來,就連她方才的模樣也能夠清晰憶起。
少女注視着小孩的雙眼落入春晖,眼波潋滟流轉,打在她眉目間的輝光也好似被輾轉碾磨開,襯得她眉眼溫潤,笑容豔豔。
一切都是這麽恰到好處。
少女的笑容方好,誘引着他在暗地裏生出情愫。
他好似對她動心了。
這情愫不過一瞬,快到讓他甚至來不及捕捉,不過當他再次見到她時,他足以确認自己的心意。
他的确對她動了心思。
一見鐘情雖然俗套,可落在自己身上,便忍不住給它刻下“恰到好處”的印象。
他忽而就想起那個雪夜。
兩個人坐得那樣近,就像一雙愛侶在竊竊私語,訴說着綿綿情話。
那時候的她細心聆聽着他的話,然後輕聲應答,時不時地附和他。
寬大的鬥篷在她身上顯得更加大了,她整個人都包在其中。
許是知道自己手冷,在他牽手時驚慌得像個兔子一樣,一邊說着自己手冷想要抽出手,一邊又因為太過溫暖而觀察着他的神情,去勾他的手心。
忽而風起,清風夾雜着春日時節獨有的花香旋上天際,枝條發出窸窣響聲,好像在互相低語。
謝博衍轉頭看向明卿館的方向。
楚連翹實在給他太多驚喜。
他原以為她避世許久,會是那種單純到令人發笑的天真少女。
可事實證明并不是。
她果斷而決絕,牽扯到醫館之事絕不會退讓半步,甚至很有主見,卻又在某一方面帶了些女人味的扭捏和嬌羞。
明明是矛盾的兩面,可在她身上卻并不沖突。
她也不過十六歲,可很多處事方法都遠超于這個年紀該擁有的。
她知世故,卻不世故。
……不過看楚連翹的反應,或許他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但這又何妨。
謝博衍把玩着手中的信封,漫不經心地想到。
方法千千萬,他還真不信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明明一開始将她當作合作對象,可不過剛剛重逢,他就對她動了心。
謝博衍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
“不是,連翹,你真的不去啊……”喬橋纏住楚連翹的手,委屈道,“你就去嘛,就當是陪我去了……”
楚連翹好笑地看着她,又将手從喬橋的雙臂中抽出:“京中的宴會,我去了作甚?先不說我只是個小醫女,就算去了,我能幹些什麽?聽貴女們烹茶論道嗎?”
她轉移了話題,招呼小二上茶。
“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喬橋随意的樣子,倒是把楚連翹吓了一跳。
“我不去,怎的你也不去了?”楚連翹頓了頓,輕皺眉頭,“這次宴會不是皇家舉辦的嗎?你不去……”
“是皇家舉辦的啊。”喬橋抓住她心中的愧疚,湊到她身邊,“你就陪我去嘛…去了又不會少塊肉……”
喬橋又軟磨硬泡了許久,楚連翹才勉強答應下來,看着喬橋雀躍的神色,她隐隐有些不安。
喬橋自然是欣喜的,只要讓楚連翹答應參加宴會,就能吃到寒煙翠的點心,誰不樂意呢。
昨日她托謝博衍将信送到明卿館,信裏邀請楚連翹同她一起出席百花宴。
信裏她寫了百花宴是皇家舉辦的宴席,其餘并未提到。謝博衍将楚連翹的回信送回時,她拆開信讀了讀,忍不住向謝博衍吐槽楚連翹的回信。
謝博衍聞言略有些意外,然後要過回信。
“你想讓連翹參加百花宴?百花宴明明是……”
他止了話題,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其實也不是必要啦……我只是想着能和連翹一起去的話就不會這麽無聊了,若她不願意就算了……”
“喬姑娘。”
“啊?”謝博衍突然這麽正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麽了?”
謝博衍微笑:“幫我個忙吧。”
“喬橋?喬橋?”楚連翹連喊了幾聲。
“啊、啊,怎麽了?”
“真是的,茶水都漫出來啦……”楚連翹擦了擦桌子,“你在想什麽啊?”
“……連翹。”喬橋突然認真地看向楚連翹,後者莫名有些緊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怎麽了嗎……突然這樣看着我……”
“連翹,你喜歡謝博衍嗎?”
“咳、咳咳……”楚連翹聞言被茶水嗆住,咳得臉都紅了,“為什麽這樣問?”
一直隐藏着的詭秘心思好似被人當場戳破,她除了尴尬還有不安。
“沒怎麽啊,就是很好奇連翹會不會喜歡謝二郎這種類型的。”
喬橋笑着問。
楚連翹擦去嘴角的茶水,撐着頭看向欄外的景致,然後又摸了摸鼻子,輕聲開口道:“不哦,我不喜歡。”
喬橋愣了愣,随即問道:“那連翹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
“欸——!”喬橋睜大了眼睛,身子也忍不住向前傾,“我認識嗎?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楚連翹無奈地看着八卦的喬橋:“你就這麽好奇?”
“好奇啊!像連翹你這麽清心寡欲的人竟然也會有喜歡的人!”
楚連翹眉心一跳:“……清心寡欲?”
“比喻、比喻……”喬橋打着哈哈,“連翹你先回答我啦!我認識嗎?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認識。”楚連翹頓了頓,好似在思考如何回答下一個問題,半晌才有些躊躇地開口,“他…很溫柔,曾幫了我許多,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向他道謝。”
說完她便嘆了口氣,然後微笑:“但是現在已經和我沒關系啦。”
喬橋越聽越覺得楚連翹話中有話。
不過這個描述怎麽聽都和謝博衍搭不上邊吧……
溫柔?說他風流差不多吧。
幫助別人,這也不太像是謝博衍會去做的事。
她思緒萬千,吃完茶便去了一趟謝府,将楚連翹說的那些話複述了一遍。
謝博衍聞言神色未變,只是微笑道:“只要她答應參加百花宴就行,辛苦喬姑娘了,寒煙翠的點心我已差人送到将軍府上。”
喬橋應下,離開了謝府。
一路上她還思索着問題:謝博衍想讓連翹出席百花宴,以她多年看話本子的履歷來推測,謝博衍多半是對連翹動了情。
百花宴是皇家舉辦的宴席,可參加宴席的人皆是适齡的少年少女。
簡而言之,百花宴,賞的不是花,是人。
這是一場相親宴席。
希望她沒有把連翹往火坑裏推……
……
謝博衍敲了敲桌子,有些頭疼地扶住了額頭。
…溫柔和幫助人…他怎麽越聽越感覺這描述的是黃榆呢……
可若是黃榆……她怎麽會拒絕婚約。
他思索無果,索性不再思考,站起身,抽出夾在書中的請帖。
三日後的百花宴,皇上定然不會出席,參加的除了被邀請的少男少女,多數是些在深宮中無聊看戲的妃嫔。
這樣也好。
……
百花宴當日。
楚連翹起得不算早,從衣櫃裏挑了件較為合适的衣裙,又随意地點了口脂。
點完後又覺得不太滿意,直接擦去了口脂,翻找了一下,在底層拿出了桃色的口脂塗了塗。
她的首飾盒中什麽都有,這都是溫容入京後特意去店中買的。
他說,總有一天會用得上。
現在看來,倒還真用上了。
楚連翹抿了抿唇,看着鏡中的自己,感覺有些不自在。
這還是她第一次擺弄這些胭脂水粉。
盤完發後喬橋來到了醫館。
“連翹你穿的好素啊……”喬橋看了看她身上的淡青色衣裙以及發簪,“不過我早就猜到了!”
楚連翹看着喬橋拿出一個盒子,裏面是琳琅滿目的發簪與步搖。
她失笑,拒絕了喬橋的好意:“這是去賞花還是去看人?我就這樣穿了。”
無論喬橋怎麽說,楚連翹都不準備改變妝發了,喬橋只好由她去。
……
交了帖子,楚連翹才發現她的妝發在一衆女眷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穿的過于素淨了,在一衆桃紅柳綠中顯得格外突兀。
就連那些世家公子都好好打理了一番,楚連翹不免多了個心思。
遙國民風開放,宴席上男女眷不需分席,因此男眷女眷都坐在一起,挨得極近。
楚連翹左邊是白家的兩位嫡女,右手邊則是喬橋和黃梓。
“喬姑娘,又一次見了。”白若歌微笑,柔柔開口,“先恭喜喬姑娘覓得良婿,五皇子是個很好的人,與喬姑娘真是才子佳人,璧人一雙。”
伸手不打笑臉人,喬橋縱使再不喜歡白若歌,此時也得笑着接下話題:“多謝。”
楚連翹并未言語,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也是腦子發熱,一時心軟才會答應來這裏。
“謝哥哥!”清脆的女聲響起,楚連翹偏頭望去,只見坐在左側的白若菱朝門口招了招手,然後便看到謝博衍走進。
今日他穿了件雪青色的長衫,簡簡單單的款式,襯得整個人雅致而又明朗。
楚連翹不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有些臉紅耳熱。
他這樣穿,倒顯得他們倆心有靈犀了。
謝博衍只過來打了個招呼,并未多言語,然後便坐到了對面。
宴席很快開始,楚連翹聽着皇後白清菡在座上客套地談了幾句。
她抓住話中的重點,等白清菡宣布開宴後低聲詢問喬橋:“……這是個相親宴席?”
喬橋無辜點頭。
楚連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果然。
宴席開始,少男少女們便開始活躍起來。
楚連翹憑着出色的外貌也被搭讪過幾次,不過皆因她冷淡的回應而了無結果。
謝博衍看着對面的少女被幾次搭讪,心中郁結萬分。
不過幸好,幾次搭讪都被她給回絕了。
他舒了口氣。
她斬桃花一直可以的。
進行了沒多久,也不知是誰提議了要玩擊鼓傳花,不過罰酒的環節被改為了可以被現場的人任意提一個問題。
楚連翹只覺得這些京城弟子真是會玩得很。
幾輪下來都是些無痛無癢的問題,而第四輪的時候意外輪到了謝博衍。
“我有問題!”白若菱搶先一步說道。
謝博衍挑了挑眉,毫不意外。
“在座女子,可有謝哥哥…心慕的?”
白若菱心直口快,倒是将許多女子想問的問題問出了。
“有。”
楚連翹愣了愣,随即垂下眸。
他有喜歡的人了啊。
白若歌看向對面的謝博衍,他眉梢帶笑,好像朝這裏看來,她微微紅了臉,但在看到謝博衍不為所動後意識到他看向的不是她。
她微微側頭,鄰座的楚連翹正整理着衣袖,而謝博衍的目光随着她的動作微閃。
白若歌随即了然,克制住內心的妒火,勾起一個笑,低聲和白若菱說着話。
在座女眷也是沒想到這個回答,驚嘆了一下,然後竊竊私語。
擊鼓傳花就在女眷們的驚訝中結束了。
楚連翹顯然有些思緒不佳,直到喬橋喊她幾聲才反應過來:“怎麽了…?”
“連翹你喝不喝酒?那邊在玩行酒令。”喬橋指了指前方,那裏聚集着少年少女。
“走吧。”
她現在的确需要一些事情來轉移自己。
看到少年少女們行着雅令,楚連翹略有些意外。
她原以為玩行酒令的人不多。
喬橋附耳道:“宮裏賞賜的酒,只有按要求作出詩的人才能喝到。”
“既然是宮裏的酒,那我也去試試。”
楚連翹挑了挑眉,融入人群中。
……
黃梓和謝博衍聚在一起喝着酒。
“對連翹有意思?”黃梓問道。
謝博衍不否認:“嗯。”
“其實你要跟連翹結親也不失為件好事。你們也算是門當戶對了。”黃梓頓了頓,複而又促狹笑道,“不過我看連翹對你無意。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她就算對我無意,我也有方法讓她與我結親。”
謝博衍随意把玩着酒杯,懶道。
黃梓對他的回答毫不意外:“我就知你要霸王硬上弓,不過我猜你遲早會在連翹身上吃癟。”
“還有…再說了,連翹是江湖人,就算一輩子不結親,雲谷也足夠養她了,你确定你有方法?”
謝博衍‘嘁’了一聲,沒說話。
“不過你也該斂斂你的性子了,說不定連翹還真能管得了你。”黃梓往酒杯裏斟了杯酒,自顧自地說道。
謝博衍沒接話,放下酒杯朝人群走去。
黃梓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謝二郎,要吃虧啊。
……
今日是百花宴,行酒令便以花為引。
與其說這些少年少女是為了宮中賞賜的禦酒,倒不如說是為了在心愛之人贏得個好印象,才選擇作詩。
不過楚連翹的目的倒是直白得很,她只是想嘗嘗着酒的味道罷了。
一連有幾首好詩被作出,楚連翹看着成雙的少年和少女,忍不住失神。
到底都是少年心性,單純得很。高門大戶的婚姻最為重要的是門當戶對,就算是情投意合也不及門當戶對來得重要,逼婚之事也常有。
楚連翹忍不住慶幸自己生在江湖,哪有這麽多條條框框。退一萬步來說,就是不結親,她也能靠醫術自給自足了。
她走上前,思索一番便開口。
“赤葉齊開覆苑牆,好風眼底并無窮。
魚撥瘦損又楊花,本是方發春不老。
魚兒行樂破寒來,欺得風靜不貪春。”
楚連翹的聲音其實算不上多麽有特點,但卻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就如同白茶一般,很多人會覺得白茶寡淡無味,從而不去細品,但恰恰相反,白茶屬于越品越有味的茶類。
謝博衍垂眸想着。
“沒想到連翹除了一手好醫術,還會賦詩。”他開口,站在了她身邊,從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少女垂下的眼睑以及細嫩白皙的肌膚。
睫毛很長,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謝公子謬贊了。”少女淡淡開口,擡頭,猝不及防地與他視線交錯,然後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楚連翹接過酒,嗅了嗅,然後抿了一口,接着一口飲盡。
不愧是禦酒,味道果然不錯。如果将來還能和黃梓合作的話,能不能從他那裏拿些酒來啊……
謝博衍見楚連翹一口飲盡也是有些驚訝。
按尋常女子的酒量,一杯下肚也足以醉人了,可楚連翹非但沒醉,表情還有些雀躍,似乎是覺得這酒不錯。
“連翹,怎麽樣?”喬橋挽住她的手。
“酒很好喝。”
喬橋也是沒想到楚連翹是這麽一個回答,愣了愣,然後扯開話題:“連翹,不若我們去湖邊走走吧,湖心亭景色更好!”
“我……”楚連翹剛開口,就被喬橋打斷:“謝公子也一起來吧!”
楚連翹還未說完的拒絕只好咽下肚。
……
行至湖邊,楚連翹有些退縮,腳步也随之減慢。
微波蕩漾,湖面粼粼,映在上面的日光被碾碎成金絲鑲邊。
黃梓和謝博衍早就等在湖邊,負手而立。
四人一同在湖邊漫步,謝博衍和黃梓走在外沿,聊得大多是些京中的話題。
喬橋看着楚連翹和謝博衍,不免打趣:“你們兩個今日是不是約好了?怎麽兩個人穿的衣服都一樣,你們在一起得了。”
楚連翹一驚,連連擺手,臉頰通紅:“喬橋你說什麽呢!”
喬橋一見她臉紅,心道或許兩人還真有機會,剛想乘勝追擊,女聲便突兀地插了進來。
“不知我們可否一起同行?”
是白若歌和白若菱。
喬橋雖不耐煩,但此時也只能看着皇後的面子上任她們去了。
随着兩人的加入,喬橋和黃梓一下被擠到外沿,而白家姐妹走在中間,謝博衍和楚連翹走在湖側。
“天氣這麽好,不若我們來喂魚吧?”白若菱提議道,“魚食這裏也有。”
喬橋和楚連翹應允下來,拿了魚食便走到池邊蹲下,撒了些魚食。
湖中錦鯉一嗅到魚食,便活躍起來,水花四濺,全都擠在一起争搶着魚食。
更有甚者跳了起來,觸碰到楚連翹的指尖。
她見此忍不住輕笑。
白若菱蹲在楚連翹身邊,借着和她交談的機會,偷偷踩住了她的裙擺。
白若歌将一切都看在眼裏,卻不語。
待到錦鯉們四處散去,楚連翹起身,卻因着被踩住的裙擺而一下子無法穩住身形。
她直直向池中跌去,然後便是衣料被撕開的“刺啦”一聲。
縱然平時她再冷靜,此時也驚叫出聲。
手臂旋即被人拉住,往前一拽,然後她便跌入懷抱之中。
明明是初春的天氣,她卻仿佛聞到了常年盛放在冷冽冰雪中的寒梅氣息。
那樣近。
她的臉頰泛起微霞,急忙想從謝博衍懷中退出,卻又被他再次勾住。
“別動,你衣服扯壞了。”
他聲音低沉,又不動聲色地替她遮掩着。
楚連翹急忙向下看去,只見原來嶄新的衣擺上赫然是一道撕痕,直直延伸到她的大腿。
她又羞又惱,一時愣住,還是喬橋提醒她:“我還有備用的衣物,連翹先和我去換衣吧?”
楚連翹急急應下,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