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風
京城的消費高,楚連翹深知這個道理。
可當她聽見喬橋拿起的簪子是多少錢時,還是不免驚呼出聲。
……真的不怪她沒見識,那價格都能買好些藥材了。
“真是太巧了,沒想到喬姑娘也來挑選首飾。”
飛揚的女聲響起,楚連翹擡眸望去。
說話的女子身着一襲粉裙,容貌算不上多麽出衆絕色,可勝在她氣質明豔動人。
而站在她身邊的女子身着白裙,眉清目秀,容貌比身邊的粉衣女子美麗多了,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眸子,仿佛盛了一窩秋水,就連聲音也是柔柔的。
“喬姑娘,好久不見。”說完她又轉向楚連翹,微笑,“這位是……?”
“是我好友。”喬橋友善地微笑道,挽着楚連翹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她轉頭,“連翹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去下一家店吧。”
楚連翹心思細膩,自然也看出了喬橋的不耐煩,她順着話說了下去:“好啊。”
喬橋勉強跟那兩人道了別,出了鋪子後松了口氣。
楚連翹:“…你剛剛是不是翻白眼了。”
“…”喬橋沉默,“我明明動作幅度很小了。”
楚連翹無言,便聽着喬橋跟她小聲解釋道:“可那兩人我真的很讨厭,連翹我跟你說哦,粉衣女子叫白若菱,白衣女子叫白若歌,是白若菱的嫡姐,兩個人都是文國公的嫡女。”
“平日宴席裏她們就讨厭的要死,白若歌故作清高,實際上她那點隐秘的心思誰不知道,她和白若菱都喜歡謝……我真搞不明白她們腦子裏都想着什麽。”喬橋說到這神色有些不自然,“我都快吐了。”
楚連翹哭笑不得:“那我給你開劑方子讓你別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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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橋下意識搖頭,反應過來後皺起眉頭,忍不住笑道:“好啊,連翹,現在連你也開我玩笑!”
楚連翹淺笑:“我哪有,分明是你說自己要吐的。”
京城中的這些事她知曉也無用,現在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準備兩月後的杏林試。
不過能讓那兩位女子都動心的人,這謝公子應當是個極為優秀的男子吧……?
楚連翹揉了揉眉心,聽着喬橋繼續着話題,時不時地迎合幾句。
……
京城有家食肆叫寒煙翠。
楚連翹也有幸吃過幾次這食肆裏的菜肴。
寒煙翠的老板姓謝,據說在寒煙翠很少能看到他,但依舊有很多名門姑娘慕名而來,既為寒煙翠美味的飯菜,也為了能見上謝博衍一面。
據喬橋說,這謝公子在京城美男子榜上排了第一,楚連翹一時也不知道是該吐槽京城美男榜還是他得了榜首。
不過如此,楚連翹心下也有了思量。
好看的人比比皆是,能讓國公之女也喜歡上的人定然也是才華出衆的。
她現在聽到謝這個字都有些條件反射了。
所以當她吃着飯時,便想着這謝公子會有多麽地驚才絕豔。
門被叩響,楚連翹停下筷子朝門口望去,眼眸在觸及那人時驟然一縮,手指不由得捏緊了筷子,有些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男子身着一件黛紫色的織金錦袍,衣袂上繡着大朵的深紫牡丹,花瓣則用金色勾邊,将他慵懶氣質中透露着的與生俱來的清貴和高雅渲染的越發卓然。腰間則綁着一根卷雲紋的玉帶,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姿。
墨黑的發絲柔順地披在腦後,卻有幾縷調皮地貼在他白皙的肌膚上。一雙劍眉下是眸光潋滟的桃花眼,好似一直帶着笑意,可若是對上這雙眸子,又會覺得并無笑意。鼻梁高挺,唇色是淡淡的櫻紅。
他的手白皙而又骨節分明,這讓楚連翹想到最上成的羊脂白玉。
謝博衍,即是謝公子,也是她思慕了一年的少年。
她有些怔然,心也漏跳了一拍。
楚連翹覺得自己突然好像有些信命了。
怔然片刻,她收回了目光。
潇灑風流的寒煙翠老板、年輕有為的少将軍,原來就是……不,就該是他。
她早該想到的。
心裏略有些酸澀與惆悵,她在心中喟嘆。
所以說,從一開始,他便是黃梓派來,故意來拉進他們之間距離的。
那些溫柔,不過是假象罷了。
謝博衍輕輕倚在門旁,雙手環抱于胸前,很是随便的姿勢,卻透露着一股風流潇灑。
望着楚連翹有些失落的表情,謝博衍略有些訝異,可那異樣的感覺不過一瞬,便被他壓了下去。
對于這位将來的合作對象,同樣也是棋局中的一顆至關緊要的棋子,他是要給些好臉色的。
因為棋局的成敗與否全都押在了她身上。
謝博衍細細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女。
她很白,白得幾乎不正常。人不算高挑,但是很瘦,因此顯得她身體纖細,甚至算得上瘦弱。
杏眼圓潤,瞳仁像是用油煙墨描繪出的一般,異常的黑,給人一種不谙世事之感,但看着人時的眸光十分冷淡,令他想起在宮中倨傲漫步的白貓。
明明是乖巧恬靜又毫無攻擊性的長相,卻無端地給人一種冷淡的疏離感。
和一年前溫軟而又跳脫的樣子已經大不相同。
不過這樣的長相放在京城中,應當也是數一數二的好皮相了。
不過短短一年,她就變了個樣。
謝博衍垂下了眸,手指輕點了兩下手臂,然後從門旁走進房間。
看來之前的所有猜測與想法都要推翻,重新來過。
“連翹,好久不見。”他神情散漫,手撐在桌上,臉低下,漸漸靠近她,“吃得如何?”
他們之間靠得極近,楚連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梅花冷香。
楚連翹臉上端出一個微笑:“多謝招待,飯菜味道很好。”
“你我之間無需客氣。”謝博衍頓了頓,又勾唇一笑,笑容輕佻,言語有些暧昧,“你可以叫我博衍,或者阿衍,随你。”
楚連翹的身子一僵,表情冷凝下來,語氣有些生硬:“你我不過兩面之緣,還未到用小名稱呼的地步。”
她別開臉,沒再看他。
“博衍,夠了。”
黃梓敲了敲桌子。
向來不屑于對姑娘有輕佻動作的博衍,這是突然開竅了?
他皺了皺眉。
謝博衍這才起身,拿出折子交給他。
黃梓看着折子,眉頭卻是越皺越深。
折子翻閱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裏顯得有些突兀,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起來,楚連翹便放下了筷子。
謝博衍好笑地看她一眼:“你吃你的。”他拿起筷子,“你想吃什麽?”
“…我自己來便好。”
謝博衍挑了挑眉,将筷子還給她。
楚連翹接過,卻沒再動筷。
“消息屬實?”黃梓突然道,面上顯然有些意外。
“我辦事你不放心?”
謝博衍在楚連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手撐在桌上,抵着頭。
黃梓看了眼楚連翹,後者注意到他的目光,擡起頭:“怎麽了?”
“…沒什麽。”他頓了頓,“接下來的話你也聽一聽。”
楚連翹捧着杯子,點點頭,垂眸聆聽着黃梓接下來的話。
原是太子想要在幾月後的杏林試上造反,聯通了古月國的皇子收買兵馬。
當今聖上身體狀況愈發不好,也只有在杏林試這種大場合才會出現一面。
楚連翹垂眸,抿了口水。
京城的情況比她想象得還要複雜許多。
太子竟會起兵造反……
“杏林試上若有差錯便放棄,我擔心…”黃梓頓了頓,下了決定,“不,你還是退出吧。”
“……嗯?”楚連翹握着杯子的手倏地收緊,她擡頭看向黃梓,“……我不會退出的。只有這一件事我不會答應。”
杏林試上奪魁,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事。若這點事都做不到,他們怎麽還會和她合作。
她不能退,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
黃梓看着她的神色,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半晌,他放下折子,丢出一句:“随你。”
他輕敲桌面,然後起身,留下一句:“你慢慢吃。”
楚連翹一噎。
你都這麽說了這誰還吃的下去啊?
她只好讪笑道:“…好。”
……
那日的飯當然是沒有吃完的。
本着不浪費的精神,楚連翹略有尴尬地問謝博衍能不能打包。
謝博衍瞥了她一眼,然後幫她打了包送回醫館。
過程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
“你怎麽看楚連翹?”黃梓與謝博衍同行,“第二次見她了,應該也有些印象了吧?”
“……她變了許多。”謝博衍皺了皺眉,躊躇着開了口,“性格也好、外貌也好,和一年前略有些差別了。”
“那就說說現在的印象。”
謝博衍想了想,做出判斷:“發髻衣裙被打理得很整潔,看起來是個很愛幹淨的人,但看上去過于嶄新,或許平日根本就不穿戴這些。”
“待人接物很有禮貌,不知是恭敬還是緊張,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些踧踖和疏離,好像很怕在我們面前出錯。”
“據我判斷獲取她的信任也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哦,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黃梓扣上畫上的機關,打開了密室的門。
謝博衍沒有進去。
密室中的畫他早就看過幾遍,畫上畫的無非就是個女子。
黃梓獨自走進密室,抽出了畫卷,展開。
那上面畫着一個女子,女子身着紅衣,瓊姿花貌,明豔俏麗,她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正在擺弄着花。
相貌和楚連翹頗為相似,只是比起楚連翹那種溫軟卻又疏離的氣質,畫上的女子更加伶俐活潑。
仔細看畫卷的旁邊,還提着一行字:吾愛楚明卿。
提款是……黃期景。
這是當今聖上的名字。
黃梓收起畫卷,将它又放入原來的地方,然後轉身走出了密室。
謝博衍正倚在門口,見他出來,挑了挑眉,然後把手放在畫上一扣,門緩緩地關上:“看好了?這麽快。”
“看好了,不過再确認一遍罷了。”黃梓若有所思,“長得還真是像。”
“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謝博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上面那位要是知道楚明卿給黃其琛生了個女兒……”
“那他一定會把皇後給廢了。若不是白家勢大力大,也不會成為他的聯姻對象。”
黃梓接過謝博衍的話茬,面色平靜,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
“所以你要告訴他嗎?”謝博衍瞥了他一眼,開口。
“看情況,如果白家再來煩我我也不介意把他們搞垮。”黃梓神色煩躁,拍了下謝博衍的肩,“走了。”
謝博衍回頭又看了看那副畫,然後才提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