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似乎花了很大力氣才睜開眼,顏青山先看到的是上方唐西憑的臉。
有那麽一會兒,他只能看見對方的嘴唇開阖,耳朵裏盡是嗡嗡的耳鳴,聽不到任何聲音。
視線稍往下移,胸口并沒有被利物穿透的豁口,然而那種疼痛的餘韻卻還殘留在神經末梢,襯衫被冷汗浸濕,密密貼在背上。
下一秒鐘,他聽見唐西憑微微舒了口氣:“總算醒了。”
五感知覺終于回到了身體。
他的氣息依舊略微急促,阖上眼睫平息一陣子,這才坐起來,揉了揉眉頭。他也不跟唐西平說話,徑自起身進了淋浴間。
唐西平全程默默看他動作,聽到水聲響起,半分鐘後便見他重新從淋浴間走出,面頰上殘留有幾顆水珠,額角黑發沾濕貼在冷白膚色上,俊雅的眉眼被水意柔化潤淡了冷漠——看着竟有幾分活色生香的味道。
至此,唐西憑先生不禁挑着眉毛啧啧感嘆:“顏青山同志,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居然還有這麽戲精的一面……”
——
唐西憑跟顏青山在同一所大學任職教師,但他們的從業經歷并不相似。顏青山是讀完研後直接留校,唐西憑則還多了三年出國深造的經歷。
這也跟他選擇的專業有關,他讀的是心理學,相關就業在國內發展得還不完善,研究生時期導師便建議他盡可能要往國外走。
依據留學期間給自己簡歷加持的份量,歸國後他先拿到了某三甲醫院心理精神衛生科的醫師崗位,幾年來兢兢業業爬到主治的位置,本月初又收到母校發出的橄榄枝,在臨床之外兼職了大學導師一職。
可以說,近七年來,唐西憑同志過得都十分充實。
身為一名精神科醫生,他一直以來都有個習慣,對于臨床上接觸到的每一個病例,他都會在私人用病歷本上詳細記錄下病情發展治療經過雲雲,權當以此自省。
今天也不例外。
客廳裏很安靜,微黃柔和的燈光下,除了筆尖輕觸紙面的隐約聲響,幾乎沒有第二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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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過後,這種寂靜被沙發處傳來的一陣突兀急遽的喘息聲打破,緊接着,那人從沙發上翻身坐起。
唐西憑手中筆沒停,頭也不擡地開口道:“醒了?怎麽樣,有哪裏覺得不舒服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還在努力理解眼下的情況,等到反應過來,便疾步這邊而來,話音居高臨下言簡意赅,帶着股不容忽視的危險逼迫感:
“人呢。”
筆跡微微頓住。
唐西憑擡頭看着身前這個滿眼黑沉暗色神情危險的男人,反倒十分輕松地笑了一下,随手拿起擱在邊上的檔案袋,朝對方遞過去:
“喏,名字他已經簽好了。讓我給你轉告一聲,從此以後你們就兩不相幹啦。”
韓寧一雙眸子血絲密布,淬毒一般盯着那份文件,扯過來幾下撕個粉碎,出口語氣咬牙切齒地幾乎透着股嗜血驚心的兇狠,他一字一頓道:
“休、想!”
……
目送對方摔門離開,唐西憑微微撇了下嘴角。任其如何色厲內荏,這會兒在自己看來,也就只是一頭喪家之犬啊。
他搖搖頭,收回目光,繼續完成手邊的事。
等到終于一絲不茍地畫上句號,他合上病例本,在收到檔案袋中之前,最後填上扉頁的簡要信息概括——
患者姓名:韓寧
主要診斷:偏執性精神障礙/偏執妄想
治療方案:催眠心理誘導,精神穩定藥物。續觀。
——
接到唐西憑的電話時,顏青山還沒吃完飯。任由手機在旁邊震個不停,他顧自動筷不予理睬。
直到七分飽腹,他擱下筷子,拿了張餐巾擦淨嘴角指尖,這才慢吞吞地拿過手機,接通了堅持不懈的第五發電話。
隔着電話聽來,唐西憑的聲音也掩不住那種噫噓唏的感嘆:“……這麽明目張膽地欺負一個精神病患,顏老師,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面對質問,顏老師神态優雅自若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口中淡聲道:“我怎麽欺負他了,不是他自己要離婚的嗎。我只是成全他而已。”
唐西憑冷笑置之:“呵呵。我就沒見過哪個七年之癢鬧離婚會主動淨身出戶的……他打的什麽主意,你還不是心知肚明?”
回想了下先前在那份協議書上看到的資産額度數值,他不禁連聲啧啧:“反正嘛,你是怎麽都不會吃虧的——離完婚一夜暴富,當天就可以入駐本市十大黃金單身漢排行榜前列,想找下一春只是随便勾勾手的事,豈不是美滋滋?”
顏青山不置可否,沒有應聲。
電話裏雙方突然都沉默了幾秒鐘,唐西憑看着眼前地面上散落的碎紙片,心裏突然沒來由地湧上沉沉的疲累。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而仰頭靠住椅背,手背搭在額頭上,閉眼掩住了目光中那抹複雜得難以言喻的神色。
他輕聲地開口,語氣中帶着一抹錯覺般的溫情與柔和:“人家分明愛你愛到骨子裏了……你怎麽下得去手呢,嗯?”
顏青山放下手中的水杯,一時間垂眸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病純屬瞎掰,治療方面理論依據為零,請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