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幾乎是一瞬間,我做出了判定,拽下走廊推床上的床單抛向董泉鳴,人轉身沖向那個老人。
在什麽情報都沒有的情況下,我只能判斷老人的威脅性要比董醫生來得小。
就在我快要沖到他面前時,老人從白大褂裏抽出了類似遙控器的東西。畢竟也在痕跡研究所工作,對于基礎的武器都有點了解,我立刻再拽下一條床單裹在自己的手臂上,撲向老人。
果然是電擊槍!
這東西絕對被改裝過,啓動時電火花的噼啪聲比正常電擊槍響很多。電擊槍第一下紮在我手上,被裹了幾層的床單擋住了。這時候沒心情和他講究尊老愛幼了,我順勢用白布罩住他的頭,趁他掙紮時擰過他的手腕,将電擊槍對準老頭自己的喉結。
電火花的噼啪聲響了兩秒,他整個人失去了反抗。
我在心裏計時——五秒。
電擊槍在我手裏,另一邊,被床單遮蔽視野的董泉鳴如果要沖過來幫同伴制服我,至少需要五秒。
我還需要五秒,只要再拖延出五秒的時間,我就能沖到回字形走廊的另一側——
小時候,孩子們在學校裏打鬧,都玩過同樣的一個游戲,就是繞着柱子追趕。追趕者往左,被追的人就往右,只要保持這個平衡,理論上就永遠不會被追上。
回字形的病房樓,無非是中間多了根巨大的“柱子”罷了。
董泉鳴已經向我沖了過來。此時腦海中無數雜亂的信息被瘋狂過濾——他還有多少同夥?是不是有同夥潛伏在走廊兩側的臨時病床上、和病人混在一起?許駝呢?是丢下我跑了,還是也遇到了麻煩?祁蒙竹那邊情況如何?……
我一邊逃跑,一邊将走廊兩側的臨時病床橫過來擋在身後,堵住他追擊的路線。雙方的距離被拉開了,我成功跑過下一個回字拐角,從他的視野中消失。
許駝還沒有和我詳細說過這個群體的性質,我只能勉強把他們理解為殺手組織,當然這個理解肯定不準确。
許駝和傑克曼都有格鬥能力,其他人呢?剛才的老頭被我放倒,是我運氣好,還是說他們之中也有不擅長格鬥的人?
我找到躲藏的地方,保持寂靜。很快,董泉鳴就翻過那些推床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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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左側的安全出口,那扇門還在微微晃動。從董泉鳴的角度看,就像我已經從這個安全出口逃走了一樣。
接着,他走向安全出口的門。
——成功了。只要他被那扇門引誘,向安全出口走去,我的計劃就算成功了。
一步,兩步……
他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向樓梯間望去。就在我以為他會開門查看時,他突然轉身蹲下,直直盯住躲藏在幾張推床下的我。
“你是想趁我去安全出口的時候偷襲我嗎?”他問。
“是啊。”我笑了。
下一秒,我狠狠拽回手上的線。那是根透明的長繩,一頭盤成活結擺在安全出口前,另一頭拽在我手裏。
——這是某張病床邊的輸液管。
透明的輸液管本身又細又難辨別,加上走廊昏暗。董泉鳴根本沒注意到自己一只腳踩在了繩圈裏,瞬間,輸液管緊緊勒在他的腳踝上,地上還有流淌的藥水——董泉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我立刻沖出床下,推動推床用力撞向他。伴随滾輪聲,床腳的鐵管撞在他頭上,他發出悶哼聲。正當我準備撞第二次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我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人。
我甚至來不及意識到他的存在,後腦就挨了重重一棍——人的頭部被重擊時,會聽見很奇怪的聲音,不是“咚”聲,而是像金屬在空曠的屋子裏回蕩不息的铿锵聲。
我倒了下去。偷襲我的人走到我身邊,鐵杆子被他拖在地上,發出難聽的沙沙聲。
襲擊我的武器,是一支輸液架。
被重擊的後腦突突地漲疼。我第一次吃這種硬傷,視野震蕩許久才穩定下來。
“小羽?”董泉鳴訝異地看着那家夥,“你怎麽醒了?我送去的人你收到了嗎?太好了,哥哥還擔心你會不會……”
話沒說完,他就被這個人一拳打翻在地。我隐約能從他的背影判斷年紀,這個人很年輕,可能才十八九歲,穿着滿是鉚釘的皮衣皮褲,露出的肩膀上有着一大片猙獰的眼鏡蛇紋身。
“煩死了。”他低聲說,“你有個卵用?”
“別擔心哥哥了,你真的沒事吧?”董泉鳴捂着臉爬起來,關切地看着少年。那人顯然不領情,一腳把他踢開,走到我的身邊。
我還沒辦法爬起來,頭沉得像是灌了鉛。
從地上的影子來看,少年正高高舉起輸液架,準備再朝着我的頭來一下。
快點給我動起來啊!
我努力移動身體,頭部到肩頸部分都是麻的,後腦的脹痛更加劇烈了,伴随尖銳的劇痛。我懷疑有血管破了。
動起來——只要先躲回床下,至少能保護頭部……
……不,來不及了。
輸液管的影子就像鍘刀襲向我的頭,我沒辦法躲開了。
然而,旋即襲來的不是劇痛,而是玻璃破碎的清冽聲響——許駝神兵天降般從窗外撞入走廊,踩着一張推床躍向那個少年,手裏有寒光一閃而過。少年只能放棄我,轉而攻擊他。
許駝手裏只有把短刀,但輸液架卻有一米多長,鐵杆橫掃,重重打在許駝的右臂上。盡管許駝抄起旁邊病床上的枕頭擋了一下,但我仍然能聽見肢體被重擊時發出的可怕聲響,短刀掉落在地。
“我把他們的果汁人引到天臺上,一次性處理了一下。”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和我解釋,“抱歉,離開了一會兒。”
——用輸液架砸人的少年眼神兇惡,準備再來一下。他篤定許駝沒有什麽長兵器。
這時,許駝松開了那個當做緩沖盾的枕頭,反手拽住了他的輸液架。
“幾歲了?”許駝問。
“小羽今年19歲了。”回答他的竟然是董泉鳴,用的還是那種柔聲柔氣的語調。
“滾!惡心!”被叫做“小羽”的少年惡狠狠回頭瞪着董泉鳴。
許駝笑了:“19歲,那是不知道現在學校邊小賣部會賣的危險玩具了。”
緊接着,伴随很輕的“嗖”聲,小羽發出一聲慘叫,捂住右眼滾倒在地;許駝的另一只手上拿着個很小的黑色道具,像是微縮的弩。
“——牙簽弩。”他重新給這支只有幾厘米的小弩裝上“弩箭”——鐵釘,“前陣子,有些學校附近有人在賣,後來都被收繳了。因為它雖然小,沒什麽射程,可近距離射擊的力量足夠打穿易拉罐。賣給不懂事的小孩,還是很容易出現危險的,你說是吧,董醫生。”
小羽捂着淌血的右眼站起來,看上去更加恐怖了;董泉鳴焦急地護住他:“小羽,你怎麽樣?!”
——他的右眼被釘子打穿了,如同破了的水球。
許駝沒管他們,蹲下身查看我的情況:“我以為你感覺情況不對就會直接走的,幹嘛和他們糾纏?怕我應付不了?”
我說不出話。許駝把我抱起來,小心安置在旁邊的推床上。
——許駝很早就發現不對勁了。這層樓的病人和家屬,包括值班的醫護都處于無意識的狀态,而那些剛才出現在辦公室和護士臺的人,似乎都是冒充的。
我們就像進了副本,一腳踩進了怪堆裏。他懷疑主導者是董泉鳴,那些冒充者應該也都是追随董泉鳴的“果汁人”。
“雖然還搞不清具體是怎麽回事……”他提着輸液架,走向沒了右眼的少年小羽,“總之,你們倆都是來處理我們的,對吧?”
董泉鳴和小羽警惕地看着許駝。可許駝只是聳肩:“董醫生,你走吧。”
“什麽?”
“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你走就行了,就當無事發生過。”他将輸液架在手裏晃着,一下一下輕拍在手掌上,“——至于這位小弟弟,不能走。大人有大人的規矩,打傷了人,代價可不止一只眼睛。”
“……好啊。”少年露出血淋淋的猙獰笑容,從腰間拔出戰術刀,“我本來也沒想走。”
就在這時,董泉鳴的輕柔聲音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誰都不能走。”他說,“許駝,你和戴雪明,一個都不能走。”
許駝嘆氣:“董醫生,十分鐘裏你要是不走,就真的不用走了。”
“……我是說,你們不能走。沒人強制你們留下,但你們不能走。”董泉鳴擡起頭,毫無殺意的眼神裏閃着恻隐的光芒,“這層樓裏所有昏迷的人,都是我們的人質,讓你們留下的人質。”
昏迷?
我和許駝都有短暫的驚愕。我抓住旁邊病床上病人的手腕,他看上去像是死了,好像也沒有什麽呼吸……
但是,還有脈搏。
雖然很微弱,但是這個人還有脈搏。
董泉鳴轉頭輕聲問:“小羽,沒事吧?”
“你好煩啊!”小羽捂着右眼吼他,“你到底想折騰什麽幺蛾子?!我們不是來殺許駝和戴雪明的嗎?!”
“不生氣,小羽不生氣啊……”他手忙腳亂哄着少年,不知怎麽的,在這種氣氛下顯得有些搞笑,“你不是一直想要……想要有人能殺了你嗎?所以哥哥就順便……我怕許駝萬一不想和你打……這樣一來,他就必須和你打了,而且必須讓你盡興……啊!”
一枚鐵釘從牙簽弩裏射出,紮在他肩膀上,但因為距離遠了,所以只是紮破了一點衣服。許駝有些不耐煩了:“別哄孩子了,和我解釋解釋吧?”
董泉鳴捂着肩,安靜了一會兒。過了片刻,他微微松了口氣,重新面對我們。
“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董泉鳴,當然,不是這裏的醫生。”他說,“這位是季羽易,我的弟弟。至于為什麽姓氏不一樣……”
“沒人在意那個,說重點。”許駝的眼神已經很危險了。他特別讨厭這種說話做事迂回的人。
“小羽他一直想遇到一個能殺了他的人。”
“嗯,他現在遇到了。然後呢?”
“請你陪他玩到盡興為止,麻煩了。”他很有禮貌地對我們鞠了個躬,“根據他們的中毒情況,這層樓所有的人大致還有三十分鐘到四十五分鐘的搶救時間。當我弟弟盡興的時候,我就會把解毒劑交出來。不然……”
不然,明天的新聞頭版就是市五醫院特大惡性殺人案件。警方的調查會以無死角的程度浸透全市,疑點很快就會彙聚到許駝的身上,讓他無處可逃。
“……”許駝一時沒說話。
我問:“……如果……許駝殺了季羽易,你會交出解毒劑嗎?”
“會的。那就意味着他完成小羽的願望了。”董泉鳴欣慰地笑了,期待地看着許駝。
在許久的沉默後,許駝做了一次深呼吸。他沒有立刻襲擊季羽易,而是朝着董泉鳴做出“四”的手勢。
“——第四條原則,非必要情況下,不牽扯非獵殺目标的人。第七條原則,不管出于任何目的,決不能故意将警方引向獵殺者。”他說,“你違反了兩條,非常惡意的違反了。”
“是的。”
“雖然我現在屬于被獵殺的非常狀态,但我也有權力把這件事彙報給那個人。”他丢開手裏的輸液架,重新拿起格鬥刀,“算了,先處理季羽易吧。”
“等等,許駝,這個規則很奇怪!”我喊住他,“董泉鳴敢這樣做,是因為有什麽原因讓他篤定季羽易不會輸!”
“你睡一覺休息一下。”許駝順手帶起被子蓋在我身上,“我殺的人比你吃的炸雞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