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熟人
淩媽的老家是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山叫大雁山,小小的村子就窩在半山腰裏,因為村子周圍到處都是石榴樹,所以外人管這個村子叫石榴村。山并不高,但是林木蒼莽,站在山腳下擡頭望,會讓人生出一種深山老林的感覺。
這裏算起來屬于骊山山脈的一條支脈,但是因為太不起眼的緣故,地圖上并沒有标注。大約是小地方沒有知名度,好多當地人連名字都沒聽說過。淩冬至費了好一番周折才打聽到了來這裏的路。
到了這會兒淩冬至才算明白為什麽他媽媽這麽多年也沒回來過了。火車飛機都是到西安的,而從西安到大雁山這一段路既沒有火車也沒有汽車,要想進山就只能自己想辦法。這兩年買車的人多了還好說,淩爸淩媽年輕那會兒哪有私家車這麽個東西?淩冬至開着車還開了一整天,真要靠着兩條腿,還不知要走多久。
從西安出來的時候,給他指路的那個老大爺說直到現在大雁山上的人還很少出來,當然也有年輕人去城市裏工作的,但是更多的人還是留在那裏生活。這些年山貨什麽的在市場上越來越走俏,有不少收山貨野味的商人去山上跟村民們做買賣,山裏生活并不困難,只是風俗如此,不好與山外的人來往過密。
淩冬至覺得這種描述處處都透着神秘的味道。原本是被動的過來替淩媽還願,到這會兒不知不覺就被勾起了興趣。
淩冬至接到他哥的電話時,剛從旅館出來打算找個地方解決自己的晚飯。因為路不熟的緣故,他到山腳下的小鎮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鎮上的人告訴他這會兒不能上山,山裏黑的早,他路又不熟,萬一困在路上就很危險了。淩冬至只能先找個地方歇一晚再說。
“幸好我決定明天一早再進山,”淩冬至接到他哥的電話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哥你知道嗎,他們都說這山深,進了山手機就沒信號了。要想聽我的聲音,至少要幾天之後,等我從山上下來才行。哦,村子裏應該有電話吧?”
淩立冬心說這我上哪兒知道去?
“這裏可比市區冷多了。”淩冬至縮了縮脖子,“是不是想我了?除夕放鞭炮沒我陪着,是不是覺得特不得勁兒?”
淩立冬嘆了口氣,“沒你陪着我早習慣了。你算算你都幾年沒在家過年了。”
淩冬至悻悻,“你看你又提這個……”
“哎,我有事兒跟你說。”淩立冬打斷了他的話,“剛才坐着聊天,媽跟爸說起讓你回老家看看的事兒,爸發脾氣了。”
“發脾氣?”淩冬至不解,“為啥呀?”
淩立冬也不知道,“反正爸特別生氣,讓我給你打電話,立刻把你叫回來。”
淩冬至為難了,“我都到山腳下了。”這要是不上去看一眼,他老媽心裏得多難過啊。
他哥也為難,“可是爸态度特別堅決。說不許你去,讓你馬上回來。”說着壓低了聲音,“我從沒見過他兇成這樣,媽氣得眼圈都紅了。”
淩冬至也驚了一下,他長這麽大,沒怎麽見過老兩口鬧別扭。主要是淩爸脾氣太好,總是不吭聲,淩媽想找他吵架也吵不起來。
“那……怎麽辦啊,”淩冬至為難了,“你看媽都這樣了,我要是不上去替她看一眼,她心裏肯定特別遺憾。哥你是不知道,這條路特別難走,又遠又不方便,我估計她以後恐怕也沒什麽機會自己過來看了。”人老了,身體又不好,經不起長途跋涉的颠簸了。
“可能當年姥姥姥爺跟爸關系不好吧?”淩立冬猜測,“說不定當年媽家的人都對爸不好。要不依着老爸那個脾氣,能讓他記恨這麽些年?”
“有道理。”淩冬至想了想,“要不這樣,你跟爸說我這就回去,不上山了。然後我明天去趟山上,拜訪一下媽提的那位四姨姥就下山。兩三天的事兒,咱們兩邊都別透風。你看這樣行不?”
淩立冬遲疑了一下,“山上安全嗎?”
“應該是安全的。”淩冬至想了想,“旅館的人說這裏經常有收山貨的商人去石榴村,這一路應該沒什麽問題。”
淩立冬人還在千裏之外呢,哪裏敢給他瞎指揮,只能囑咐他,“你多跟當地人打聽打聽,把情況都弄清楚了再說。實在不行就別去了,媽還能跟你真生氣麽?”
“我知道。”
淩立冬遲疑了一下,“冬至,莊洲找我了。”
“嗯?”淩冬至的身體微微頓了一下,“什麽時候?”
“你走的第二天。你是不是把他的手機號碼給拉黑了?”淩立冬語氣裏有些無奈,“他整個人看着都不好了,眼睛裏都帶血絲。”
淩冬至皺了皺眉,心裏忽然有些煩躁。
“被我訓了一頓,滾了。”淩立冬的語氣裏多少有點兒暗爽,“我讓他把自己家裏的事兒整利索再找你。”
淩冬至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想折騰莊洲,他只是不想面對莊家的人。莊臨自己也說他爸爸不是省油的燈。再被夏末一鬧,那種感覺實在太糟心了。
淩冬至不願意承認的是,看到夏末那種強硬的姿态,他心裏對所謂的感情這回事兒忽然間就有些動搖了。如果莊洲在夏末的影響下選擇了放棄,他并不想親眼目睹他掙紮的過程。或者,他也想給自己一個想清楚這一切的機會。他從未介意過是不是要一個人生活,獨自一個人會讓他更加享受。但莊洲很明顯是需要有人陪伴才會覺得心滿意足。
這樣一種矛盾的心情,讓他沒有辦法面對莊洲。
淩冬至在鎮子上轉悠了一圈,總算找到了一個小飯館。店面不大,收拾的挺幹淨。淩冬至進去的時候店裏沒什麽客人,櫃臺後面一個中年女人正守着一臺小電視織毛衣,聽見腳步聲擡頭看了看,笑着招呼他,“坐,你們訂的飯竈上正在做,還得有一會兒。”
淩冬至愣了一下,“我沒訂飯啊,我剛找到你們這裏。”
老板娘也有點兒意外,“旅館那邊剛打電話裏說要訂十個人的飯,說等下就過來吃……原來不是一起的?哎呀,快坐,我去給你倒杯水。桌上有菜單,想吃什麽自己先看看。”
這個小鎮子就一家旅館,淩冬至住進去的時候還沒什麽客人,估計是自己出來之後才去的,兩邊正好錯過去了。
淩冬至正翻看桌子上的菜單,見老板娘端着開水出來,就說:“山蘑炖野雞,紅燒排骨,米飯。哎,老板娘,野雞不是保護的吧?你可別讓我犯罪。”
老板娘樂了,“小哥你放心吃,不是山裏打來的,鎮子東頭的王老七自己家裏養着一大院子呢。要真靠進山打獵,哪能保證天天都有?不過這個豬倒真是打來的野味,前兩天山裏有人打了野豬,賣到鎮子上的。”
野豬肉城市裏也有的賣,淩媽買過兩次,淩冬至也沒吃出什麽特別的味道來。或者那些并不是真正的野豬吧。
老板娘跑去後廚幫忙做飯。淩冬至自己百無聊賴地坐着等飯,這裏連張報紙都沒有,只有櫃臺上的小電視機播放着幾年前的一部古裝宮鬥劇,女人們你整死我我整死你的,淩冬至不愛看也只能耐着性子消磨時間。
廚房裏的香味漸漸飄出來的時候,一陣說說笑笑的聲音從飯店門口傳來。淩冬至一擡頭正好跟這些人打了個照面。是一群年輕人,他心裏琢磨着這些人看着有點兒眼熟,一個女孩子已經尖聲笑了起來,“淩老師!你怎麽在這裏,太巧了!”
淩冬至覺得她比其他人更加眼熟一些,“你是……”
“我就知道你沒記住我,”女孩也不生氣,大大咧咧地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給你點兒提示:畫展、師範大學禮堂、頒獎典禮,有印象沒?那天我就坐在你旁邊啊,淩老師。你上臺去領獎的時候還是我幫你抱着外套的。”
淩冬至有那麽一點兒模糊的印象,“是你啊。”
女孩高興起來,沖着身後的人擺擺手,“南山中學的淩冬至淩老師,畫展那天拿金獎的。”
那天參加頒獎典禮的人對淩冬至都有印象,一方面因為他是金獎獲得者,另一方面,畢竟淩冬至外貌出色,很容易就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年輕人都圍了過來,淩冬至這才注意到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這是我們調研小組的組長孔明輝教授,”最先跟淩冬至搭話的那個叫曾娟的女孩介紹說:“我們幾個都是生物系的。”
淩冬至跟孔教授握手,不解地問他們,“生物系也跑這麽遠的地方調研?”
孔明輝是個挺和氣的人,聽見他這麽問,就笑着解釋說:“我們組今年申報的課題就是紅嘴鷗雀。這些年污染加重,紅嘴鷗雀已經快要滅絕了。”
淩冬至看了看曾娟遞過來的手機,手機屏幕上就是一只紅嘴巴的小鳥。淩冬至不懂這個,只覺得這小東西紅嘴白毛金黃爪子,長得倒是挺精神,“就這裏有?別處沒有?”
孔教授笑着說:“別處有沒有不知道,沒有這方面的報道啊。我之所以知道大雁山有紅嘴鷗雀,是因為我當年的導師帶我來過。”
淩冬至了然,心說這幫搞研究的人比他這個随心所欲亂跑的人還要來的瘋狂。這大過年的,這荒山野嶺的……
曾娟有點兒疑惑地問他,“淩老師,你這是……旅游?”
淩冬至搖搖頭,“我媽的老家在山上,我是替她過來看看老家親戚的。不過我也是第一次來。”
孔教授笑着說:“那正好搭伴兒走吧,我們人多。”
淩冬至掃了一眼周圍三個女生,六個壯小夥子,滿意地覺得這下淩立冬不用擔心他的安全問題了。
“明天上山嗎?”
孔教授點點頭,“我們時間和經費都有限,明天必須上山。”
淩冬至高興地點頭,“那咱們一起走。”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冬至就要進山了,這裏會是故事的一個轉折~這幾個人會是冬至在山裏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