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炮灰男配
事實上,何稚橙不但偷窺了我的手機號,連家庭住址也一塊兒收了,這位美眉周末一早就興沖沖上門,拉我陪她去我家附近的電影博物館。我往她身後看了又看,“張總呢?”
“叫Joey!他拉了一幫兄弟去打手槍了。”
又打手槍,咱能換個詞麽……我扶額,“俞總呢?”
“繼庭有事出國了……” 櫻桃小嘴癟了癟,随即又俏生生地咧開,“我就那麽幾個朋友,都住在西邊,一聽我想逛影博,個個都起不來,我只好找你了,你說好好兒一個博物館為啥建那麽遠嘛……”
清涼的初夏早晨,本該賴床的時分,我在何美女的嬌聲抱怨中認命地鎖門下樓。影博我不陌生,這座國家級專業電影博物館曾在《阿凡達》上映時憑全亞洲最大的一塊IMAX紅透京城,那時我還是個窮學生,一咬牙一跺腳買了四百一張的電影票,一大早起床輾轉二十多公裏看3D早場,轉眼兩年過去,影博還是那個影博,挽着我胳膊的,卻從相戀多年的男友變成了兩面之緣的女伴。
何稚橙出身部隊大院,從小沒少上小禮堂看電影,走進影史展廳熟稔得跟回自己家一樣,一會兒指着《追捕》說Michel你們看的都是删減版杜丘的激情戲都被删光了,一會兒指着《菊豆》說這片子一直不讓放不過我六年級就躲在禮堂窗下偷偷看過了,她支着下巴、微微偏過臉低聲說話的樣子帶着一種完全不自知的、純樸的優越感和美麗,一點兒也不讓人反感,對着這樣一朵又嬌媚又清純的玫瑰花,我第一次體會了什麽叫愉快的自卑。
只要不去想那個可怕的醫學名詞,何稚橙足可教任何男人跪倒臣服于裙下。
可我畢竟見過她癫狂失智的模樣,見過張永鈞額角的月牙傷疤,我不能不在心裏懸着一根線,時刻不放她離開自己身邊。
終于在她對着《媽媽再愛我一次》的海報發了整整五分鐘呆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打斷她,“橙橙?橙橙?”
她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只是一眨不眨盯着海報,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
悲傷潑瀉如墨,仿佛那被愛情抛棄被生活淩虐的瘋女人就是她自己。
我吓壞了,生怕她抑郁完了就要躁狂,一把拽過她往前走,“過來過來,李安的《喜宴》看過沒有?金素梅深井冰有沒有,趙文瑄老帥了有沒有……”
何稚橙擦了好一會兒眼淚才擡起臉來沖我笑,“怎麽沒看過,我和Joey第一次吵架就是為這片子……”
會笑就還好,我放下心裏大石,搭着她肩膀追八卦,“這麽搞笑的片子還能看得吵架?”
這一對離婚夫妻的過去,我不是不好奇的,怕胡亂打聽踩中何稚橙雷區,才一直忍着不問,如今她自己提起來,我當然不放過大好機會,何稚橙搪塞不過只好說,“《喜宴》的結局你知道的,都說是大團圓,可我不覺得啊,愛情講究一對一,三人行怎麽可能幸福,Joey說東方人講究中庸,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就是圓滿,我當然不同意啊,非要他承認這片子就是個大悲劇,他不肯,就吵起來啦……”
我失笑,“拜托,這樣都能吵,你倆在玩過家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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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年輕不懂事嘛……”說着又有些悵然,“不過也許,那一架就預示了我們後來會離婚吧。”
我的笑容凝在嘴角,一時不知怎樣往下接,何稚橙卻沒頭沒腦續了一句,“其實Joey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我低頭喝冰紅茶,掩飾自己的尴尬。
“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很慘,活了二十四歲,那簡直是我最慘的一天,一個人蹲在社區醫院走廊上大哭,他走過來,問我,你是不是何家的小橙子?Michel你知不知道,我擡頭那一秒,真的覺得他好像一個天使。”
我握着冰紅茶,貪婪地看她因回憶往事而格外恬淡清麗的容顏。
“他說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張家的小鈞哥啊,我才想起來,太爺爺有個老部下,才比他小幾歲,孫子卻跟我差不多大,來我家玩的時候他們讓我叫他小鈞叔叔,我不肯,只肯叫小鈞哥,一晃七八年,太爺爺和張爺爺都不在了,沒想到會在美國碰上,沒想到他還能認出我……
“我想那天要是沒遇到他,我可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他傾盡所能幫我,可那時候他自己也不過是個留學生……畢業典禮上他跟我求婚,Michel,你一定想象不出那一刻我是什麽心情,很幸福,也很難過,我跟自己說那就這樣吧何稚橙,有的人是我永遠也得不到的,不如珍惜眼前人,是吧……
“結完婚我們搬到波士頓,他在那邊的McBello上班,我在家當全職太太,我努力想報答他,給他一個最好最溫馨的家,可是……”
“好了橙橙,別說了。”我按住她蜷起的手指,輕輕勸止她,“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想了,你對他好,Joey一定都知道。”
“不,我對他不好。”何稚橙別過臉,望着展板上《喜宴》的海報,一女二男的婚紗照,在她眼裏映出喜慶而詭異的影像,“我要是對他好,就不會問他,我心裏有別人你也不介意嗎?我要是對他好,就不會說Joey我們離婚吧,這輩子,我恐怕都沒有愛上你的可能……”
橙橙啊,你何其美麗,又何其殘忍。
其實你錯了,你怎麽會不愛他呢,提起他的時候你的笑容那麽誠懇,念出小鈞哥三個字你眼角眉梢都悄悄舒展,他伴你度過人生最難的關口,他比你心裏的那個別人,帶給你更多歡樂和溫柔。
你只是,倔強地求一份明知無望也不肯将就的愛情,這愛情容不下第三個人,他沒有争到第一的位置,你便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樣的純粹,好像已經離我很遙遠。
快到家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某人不等我開口,劈頭就是一句質問,“橙橙是不是在你那兒?”
語氣硬得,我剛給他織就的炮灰男配形象瞬時破滅。
“在,在我這兒,怎麽了?”
“讓她聽電話!”
我這才知道何大小姐是瞞着所有人偷跑出來的……我真是遲鈍,橙橙走到哪兒都有人跟着,就算張永鈞沒空俞繼庭沒空,司機保姆也不能少啊!
我這裏戰戰兢兢不知道盛怒的張永鈞将如何處置幫兇,那邊廂橙橙已經認完錯道完歉開始撒嬌賣萌,“Joey Joey不然你早點過來一起吃午飯好不好?Michel要在家做炸醬面給我吃!她說她有獨門秘籍,她做的炸醬面特好吃!來嘛來嘛……”
我驚得接不住自己下巴,“橙橙,橙橙,我說,不是,內啥,橙橙……”
“那就這麽說定了,你快到給我們打電話我再讓她下面條……”
我欲哭無淚,仰天長嘆,何美女,你是張永鈞和米開朗共同的克星!
接下來的一小時,我拽着何稚橙飛奔去超市買了黃醬面醬五花肉,帶着土的新蒜還有各色蔬菜面碼,回家一通洗洗切切,剛點上油鍋,客廳就傳來門鈴響。何稚橙放下洗到一半的黃瓜去開門,我舉着炒勺追出廚房,“哎這家夥動作咋這麽……”
“快”字還沒出口就被我咽了回去,因為我的目光毫無心理準備地一下撞上了某人的腿毛……
一件牙白純棉T恤,一條松松垮垮的米色七分褲,一雙淺灰帆布板鞋,平時裹得嚴嚴實實夏天也要穿長袖襯衣的大老板忽然穿得這麽清涼,我發誓自己絕對沒有非分之想,但還是不由自主,咕咚,咽了下口水。
“這是——”我眼神示意他拎着的味多美紙袋。
“運氣好的話這是你下午茶,運氣不好的話,”張永鈞笑得意味深長,“好歹我們不用餓着肚子回家。”
這是報複!赤裸裸的精神報複!我趁他低頭換拖鞋,使勁朝他揮了揮炒勺,然後一溜煙跑回廚房。
“幹嘛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某人跟進來問。
“我一定讓你收回剛才那句話,一定。”我刺啦一下倒肉進鍋,示威似地乒乒乓乓煸炒起來,不一會兒肉開始出油,我起出肉丁,倒進配好的醬料,中火再煸片刻,将肉回鍋,攪勻了轉小火讓它自個兒咕嘟,這才有機會轉頭看他。果然張永鈞一來就沒橙橙動手的份兒,我翻炒炸醬的功夫他已經開始擦黃瓜絲,一邊擦還一邊饒有興致地問,“你不南方人麽,都有啥秘訣,說來聽聽?”
“咳咳,這個秘訣嘛……”我幹笑,“就是肥肉比瘦肉多,瘦肉比炸醬多!”
張永鈞一愣,繼而哈哈大笑,笑得差點擦着自己手。
“本來啊,飯館裏的炸醬面為啥不如家裏的,店家舍不得放肉嘛,還有醬也是,我可是特意買的六必居的黃醬,天源的甜面醬,二比一搭配剛好,油呢先用大料熬出味兒再放肉,炸好的醬上油下醬,層次分明,不幹不稀,甜鹹适中……”
張永鈞只剩頻頻點頭洗耳恭聽的份,要我說這公子哥兒肯定也是會吃不會做的主兒,雖然按他說法“我在美國也自己做飯來着”,那能一樣麽,也就西紅柿炒雞蛋雞蛋炒西紅柿換着吃吧……
“去把冰箱裏那兜荔枝拿出來。”
張永鈞像是沒聽到,站着沒動,不,他應該聽到了,我眼角餘光瞄見他擡頭朝我看了一眼。
就是這涵義複雜的一眼,我突然意識到我剛才說了什麽。
“蘇湛,去把冰箱裏那兜荔枝拿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應該都看過李安大作《喜宴》吧,一部讓人不知說什麽才好的片子……雖然大家都說結局很圓滿,但……擯除同性戀的迷霧,到底是三個人的旅程,又能走多遠呢……
敲上腿毛二字的時候作者心裏十分不安……如果看官覺得不舒服請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