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難念的經
果然不出我所料,玲玲和老爹吵架了。
意外的是吵架不為我,不為開顏,不為奶奶,為的是——米東南的合夥人兼過命兄弟嚴叔。
就在我和蘇湛把臂游濠江的同一天,嚴叔為一張外貿訂單來找老爹簽字,時值臘月二十七,老爹替奶奶回鄉下祭祖,玲玲說她是老板娘,代簽無妨,免得誤事。嚴叔講原則,愣是連文件都沒讓玲玲看一眼,最後還是老爹從鄉下回來,鞋也沒換,掉頭去了場子裏,嚴叔一直守在那兒,簽完字立刻傳給遠在沙特的客戶,十二噸蝸牛肉的大單好歹沒出什麽岔子。
玲玲抱怨老爹不信任,阿嚴不尊重,老爹聽不入耳便訓她,“阿嚴也是你叫的?他比你爸都大,只有他嫌你不尊重,沒有你反過來嫌他的道理!”
玲玲便抹淚,“我是你老婆,你叫得阿嚴我怎麽叫不得?這時候跟我講歲數,是要我跟着你女兒叫嚴叔?!”
“就是開朗她媽在,也是好聲好氣叫嚴哥!”
玲玲嘩地哭開,老爹向來視兄弟重于女人,更看不上女人生了孩子還使小性,兩人吵了一晚,第二天我回來時還在冷戰。明天就是除夕,奶奶不發話,張姨不言語,我更懶得管,窩在自己屋裏重溫《鐵甲鋼拳》,休叔那堪比古羅馬雕塑的身材,性感得無以複加的笑紋,配上達科塔小正太絕美的臉蛋,看得米開朗個色女眼放綠光,口水直流,正準備拖回去再欣賞下重點畫面,門上一陣輕響,玲玲進來了。
我認識這妹子時她才十六七歲,已經是穿衣打扮的高手,七八十分相貌捯饬得頗有九十分效果,揚着稚氣未脫的臉說學姐我以後一定要嫁個有錢男人一輩子不用出門工作,我說好志氣祝你早日魚躍龍門,當了少奶奶我也去沾沾光,千算萬算沒算到她最後看中的是長她整整兩輪的米東南,一夜之間學妹變後媽,老爹告訴我玲玲懷孕那一刻我只覺得這個社會無比諷刺,我刻薄直問你真認為玲玲會愛你一兩鬓斑白的老男人麽,老爹的回答幾乎就是魏依然的翻版,以至于一年後我看完《失戀33天》簡直以為米東南是穿越人士。
“玲玲省事,她只要錢,吃喝玩樂舒舒服服一輩子供着她就行,你媽太刁,年輕時講講浪漫可以,誰能靠那玩意過一輩子?動不動要我揣摩她這句話什麽意思那件事有什麽問題,心裏有話還不明說,又精明又端着,誰受得了?玲玲不跟我講什麽愛的真谛,我也懶得跟女人讨論愛情,賺錢還來不及,正好,各取所需。”
老爹心如明鏡,我也不再置喙,和老媽離婚後(其實離婚前也是)米東南情史豐富,玲玲這一款絕對不是限量版,許是累了許是奶奶抱孫的念頭已經迫切到他再也敷衍不了,也可能僅僅是玲玲運氣好手段高愣從米東南的嚴防死守中成功突圍懷上孩子,總之,米東南的風流終于在二十四歲的柴玲玲身上劃下句點。
這下該消停了吧,我想。
“開朗我知道阿嚴是南哥生死兄弟,我小他那麽多叫他一聲嚴哥有什麽不可以,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玲玲坐在窗臺邊,低頭纏弄自己發梢,語調硬梆梆,動作卻還是小女兒嬌态,“阿嚴從來就看我不順眼,我都生了開顏領了證了,他還跟你爸說我不如你媽媽當年……”
我抱着筆記本沒說話,當然不如,老媽嫁進米家時炖一斤肉都要省着全家吃三天,她放下詩集,系上圍裙,實實在在陪老爹熬過了創業最艱難的年月,她是那種浪漫到真心相信有情飲水飽的女人,這個信仰支撐她忍下米家的貧窮、婆婆的苛待,也讓她和米東南漸行漸遠,終至陌路。
“開朗,南哥跟我說過,當年你媽媽也幫着管過養殖場,為什麽她可以,我就不行,阿嚴分明看不起我……”
“我媽那是沒辦法,場子還賺不到錢,哪舍得外頭雇人,後來稍微有起色,她馬上就回家了,衛家又斷了來往,沒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上門找工作,嚴叔當然覺得我媽好。”我看她一眼,沒再往下說,衛家是真的老死不相往來,而同樣號稱要斷絕關系的柴家,過去一年也不知往場子裏塞了多少遠房親戚,玲玲不傻,未盡的意思她自己能腦補,絞着手指遲疑片刻接道,“我也沒辦法……他們說看門打雜什麽活都行。”
“現在呢?也不知是他們伺候場子還是場子伺候他們。”我嗤笑,“玲玲,嚴叔比我爸歲數大,兒子又沒興趣養蝸牛,你好好教開顏,一份産業将來還不都是他的,你着什麽急,讓你們家那些你自己都看不上的親戚把個場子糟蹋了你就開心了?說到底,揩油鑽營,傷的還不都是開顏将來的家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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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朗……那你,你自己怎麽打算呢,你爸年紀也不小了,開顏還這麽小……”
我把目光挪回屏幕上休叔彈力十足的胸肌,“我有什麽打算,左右是不回來了,我跟嚴叔那小子一樣,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養什麽蝸牛。”
玲玲眼裏閃出光來。
“行了放心吧,場子我沒興趣,你也少摻合場裏的事,少跟嚴叔置氣,我媽再好也是別人的老婆了,嚴叔說什麽你還能往心裏去?”
玲玲複又低了頭,剛才心慌意亂揉着的手指漸漸安定下來,只是又攪在一起有些發白。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玲玲明是和嚴叔鬧別扭,本意還不是怕自己插不進老爹産業,老爹大她那麽多,将來保不齊她孤兒寡母要吃虧;老爹更不是有那閑心跟女人冷戰的小氣男人,這一回硬是拿捏着她,不外要給新太太立個規矩,男人兄弟要敬着,男人事業要遠着;奶奶自開顏出生就寵着玲玲,這回不發一語作壁上觀,自然也是一樣的心思。
“開朗,我沒什麽不放心的……有你爸在,我不會吃虧,我就是……就是為了顏顏,顏顏那麽小……”
我一直覺得玲玲特別能演戲,一張粉臉一會兒哭一會笑,直把老爹迷得神魂颠倒,其實傷心開心全都沒到眼底,只在這一回,在她厚着臉皮來我這裏讨定心丸吃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年輕母親掩飾不了的茫然和憂慮。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她是那樣高傲而自信地說,學姐,我要叫所有反對我和南哥在一起的人都後悔。
一年而已。
也許老爸和她都想不到,明明各取所需的交易,也會随着世易時移而慢慢扭曲,人要的,總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多那麽些許。
大年二十八的夜晚,我在Skype上和開心說話。
Keisha:真是,老媽再不過來,那機票都要過期作廢了。虧龍浩還忍痛把紋身都洗掉了!
Michel:黃先生離不開她,大不了你回中國看她啊。
Keisha:那還得再給龍浩買一張機票,很貴的!
Michel:拜托,你不說龍浩現在很會賺錢嗎……
Keisha:怎麽不說黃家更有錢?就缺一個看護?非得老媽24小時貼身伺候?
Michel:安啦,你知道黃家那幾個兒子都虎視眈眈,正恨不得找機會把老媽掃地出門,這個時候怎麽好離開黃先生?
Keisha:其實我根本想不通老媽幹嘛還留在黃家受氣。
Michel:沒她受氣你能到英國讀書?
Keisha:喂,她嫁給黃先生的時候我都大學畢業了好嗎,她陪黃先生這麽多年早就連本帶利還夠了,黃先生一不給她股份二不讓她上族譜,結這種婚有意思嗎,圖什麽?!
Michel:圖安定吧。
Keisha:切,她要是圖安定當初還會離婚?我都不知道我們勸他們離婚是對還是錯。
看着開心最後那句話,我很久沒回答。
老爹離婚十幾年才定下玲玲,再婚生子,老媽當初領着開心,卻是沒多久就離開辰州去廈門跟了臺商黃先生,半輩子追求純愛的衛紅旗像要佐證物極必反似的,在下一個路口選擇了一條現實得近乎醜陋的道路。平心而論黃先生不壞,偶爾見到我都客客氣氣,更別說送開心去英國讀書,正室去世就和老媽領了證,雖然沒人知道那半尺厚的保險櫃裏,遺囑上到底有沒有衛紅旗的名字。
我那麽容易就猜到玲玲的心事,不過因為老媽也是一般境地。
不同的是我拒絕見證學妹變後媽的盛大典禮,開心卻很想回廈門參加老媽婚禮;老爸希望我在場,老媽卻拒絕了開心回國的請求;老爸覺得他梅開二度我身為長女應該與有榮焉,老媽卻害怕開心在黃家人面前不得好臉。
米東南通知我婚期時我曾慨嘆都是離婚夫妻為何境遇迥異,後來也看明白了,初遇時怎樣的花前月下如膠似漆,恩愛時怎樣的三生三世哪怕天打雷劈,最後還不是要殊途同歸,過着一地雞毛的日子,做着同床異夢的夫妻。
除夕夜薛壤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很平靜。
多年感情不易,就讓彼此都好好過個年吧。
“新年快樂。”他說。
“新年快樂。”我說。
“代我向你爸爸媽媽,嗯,還有奶奶問好。”
“也代我向你爸爸媽媽問好。”雖然也許薛爸爸薛媽媽并不稀罕要。
然後,就沒有什麽可說了。學校還是那樣,論文還是那樣,公司照例剝削,過節費照例微薄,萬裏重洋晝夜颠倒的兩個人,如果并不朝着共同的未來奔跑,各自途中的風景,也不過是不相幹的,別人的故事。
“哎呀行了瞧你倆快樂來快樂去的假不假啊。”那頭的電話突然被人搶走,司徒霜的高門大嗓陡然撞擊耳膜,“美眉我問你啊你什麽時候回北京?你要是初五初六就回的話幫我去協和開點痘炎平然後寄到上海好吧,蘇湛初七過來你動作快說不定能趕上……真是的我忘了交代他買他就真的沒買!表覺得我煩,姐讓他給你帶Gi包回去再請你吃大餐啊……”
作者有話要說: 嚴叔呢就是米東南婚禮上拍照片給開朗的那個叔叔。
米東南的蝸牛場有原型,以前我媽在那兒工作過,小時候有段時間作者吃蝸牛肉吃到怕,後來見了必勝客的法式焗蝸牛特別氣憤,尼瑪6只蝸牛收我28塊?這科學嗎!
發現這篇文要寫成電影文了……
失戀33天裏魏依然的原話是:“跟這樣的姑娘談戀愛省事兒,你明白麽,首先,我知道她們要什麽,她們目的特別明确,就寫在臉上,我不用前後左右的去瞎琢磨,我給了,她們就開心,相應的,我也能收獲一種滿足感,簡單直接,又利落又爽快。但如果,我跟黃小姐你談戀愛,就會很麻煩,我看不出來你想要什麽,比起一個LV的包,可能一個小盆栽更能打動你,但我不确定,不确定的事我就沒法兒去做,我得先花時間揣測你,觀察你,然後再出手打動你,可是這段時間裏,我能做的事兒太多了,意義也遠比談戀愛這件事兒大。”
作者拉拉雜雜說一堆,乃們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