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師不是道士

第38章

邵靜哀切地轉過頭，向那個她喜歡的成熟男人撒嬌：

“你快告訴她，你就是喜歡我，不只是喜歡我的臉，對不對？”

阮章這麽愛她，一定會反駁那個女人的話的。

可是她卻沒有等來男人的誘哄，而是看到對方驚恐的一張臉。

邵靜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對方見鬼一樣狠狠甩她，慌亂地爬着遠離了她。邵靜繼續伸手，卻看見自己胳膊上的皮肉在——融化！

邵靜驚恐地看着皮肉不斷掉落的胳膊，雙目睜大，想到什麽似的去摸自己的臉。慶幸的是她的臉并沒有像手一樣融化，邵靜不禁松了口氣。

可是阮章看怪物一樣看她都眼神讓她恨不能把自己藏起來。她哆哆嗦嗦舉着手，俯身從床下翻到自己被扯壞的衣服，從裏面找出一個巴掌大的十分漂亮的小鏡子來。

邵靜急切地把鏡子放在面前，随即瞪大瞳孔。

“不、不……這不是我……這不是我！怎麽會這樣呢……”

只剩了被一層紅色的肉包裹着的骨頭的手摸上邵靜的臉頰，帶着不可置信的顫抖。

只見鏡子裏所照映出的面容卻并非是邵靜所擁有的美麗臉龐，而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她滿臉都潰破流膿，五官扭曲，面容醜陋得不忍讓人直視。

她慌亂得擡起頭，目光對上浴室裏正對着她的鏡子。那上面所照映出來的臉仍然是一張漂亮的臉。皮膚白皙，鼻子小巧，花瓣一樣的嘴唇……

邵靜顫抖着手在自己臉上小心撫摸，确定浴室裏的鏡子所照見的才是真實之後，看着手裏那個漂亮的小鏡子，突然迅速把它拿起，面目猙獰地狠狠把它摔到地上。

“啪咔——”

鏡子碎裂了，裏面那張醜陋的面容虛虛地消失下去，轉而是碎成許多塊的大大小小十幾張美麗的面容。裏面的這張面孔卻仿佛是水中被打碎的月的倒影，一下子破碎開，整個面容化為了齑粉。

邵靜感覺自己面上一癢。

她的臉皮之下的皮肉血脈、骨骼和大腦，都一件件化成血水，從鼻孔、耳道、眼角流出來。她連慘叫都來不及，整個人倏地塌陷下去，床上已經不見了她，就只剩了浸透了被褥的通紅血水、和上面鋪展着的一張絕美臉皮。

巧笑嫣然，仿佛是活着的。

而屋裏其餘三個人已經被這場變故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床上不久之前還即将和邵靜春風一度的阮章更是吓得渾身癱軟，不住冒着冷汗，口唇發白不能發聲。

站在門口的阮帥在邵靜身體剛剛出現吓人變化的時候就就被葛芹擋在後面，而葛芹則面帶憐惜地看着床上那一張嘴角仿佛在笑着的臉皮。她努力不讓自己聲音顫抖：

“阮章，你把人安置了。找到這孩子的家人，親自去賠罪。”

阮章這回能夠找回了自己聲音，他崩潰道：

“這就是個怪物！這就是個企圖爬上我的床的怪物！我不要在看見她，快、快把她弄走……還有被子，不，整張床快點都給我搬走！”

躺在被子上那張美麗的臉皮，仿佛是從眼角劃出一滴晶瑩的淚來。

葛芹以為自己看錯了，正要強定心神仔細去看，房間裏卻倏地溫度驟降。

阮帥在他媽背後探出頭：“空調出毛病……了？”

他瞬間收聲，嗓子險些被撕破。

只見床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女人，身穿着基底為豔紅的繁複衣袍，頭發很長，到了大腿，她正低着頭看床上那張臉皮。

是畫皮鬼。

它低頭看着邵靜的臉皮。那仿佛是在笑着的，又好像是在哭。

它擡起手，指尖輕輕撫上對方眉間，嘴裏喃喃道：

“紅粉枯骨，可世人偏偏趨之若鹜。”

那張邵靜的臉皮仿佛是再次流了淚。

畫皮鬼輕柔地将那張臉皮卷起來、收攏到袖子裏。回頭仿佛是才注意到屋裏有人。

而三個人已經對着畫皮鬼那張什麽都沒有的雞蛋一樣的臉而呆滞得不能發聲了，阮章更是驚吓得暈了過去。

畫皮鬼在阮帥和葛芹兩人的注視之下，突然“哎呀”一聲，雙手捂住臉，“嘤嘤嘤”地迅速轉身，小聲念叨道：

“哎呀竟然被人看到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還沒化妝呢嘤……”

阮帥：“……”

這是鬼嗎？

好像除了長得奇葩一點，也沒什麽吓人的？

可惜都沒等他上前去打招呼，畫皮鬼就一下子鑽進地面，消失了。

葛芹後怕地握了握阮帥的手，然後看向暈倒的阮章。

邵靜懂沒懂紅顏枯骨，她不知道。不過阮章應該是一定懂了。

至少在找到醫生治療之前，他可能在床上都站不起來了。

王倩倩最終落了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她的慘叫仿佛還回蕩在空氣中，封泉臉上沒有波動，只是在她消失之前他嘴裏都輕輕念着超度咒語。

封靖成功拿到了王倩倩的記憶，又開始從衣兜裏不斷往外掏着作法器具。封泉看着覺得麻煩，手指一動，封靖手裏的那一團記憶就飛來他的手中。

指尖彙起靈力，輕輕點上這一團。接觸的地方泛起暖融融的波光，而後往封靖額頭一抛，沒入進去。

封靖見自己好容易弄來的東西被玩兒沒了，怒道：“你幹什麽，我要查案呢……”

還沒說完，封靖感覺到一幕畫面從腦中迅速劃過，連忙閉上眼。

封泉趁着封靖不注意這邊，連忙抓緊機會和尹從說悄悄話：

“在王倩倩魂飛魄散之前，我感覺到她的親緣線斷了，邵靜死了。”

尹從不自在道：“嗯，我知道了。”

封泉看一眼尹從又紅起來的耳尖，心裏啧啧稱奇，尹從這人……也太好玩兒了吧！

他“好心”告訴尹從：“你耳朵紅了。”

尹從身體一僵，“沒有。”

封泉：“真的有。”

尹從：“你看錯了。”

封泉道：“應該沒有吧，現在還紅着呢，不信你用鏡子自己照照？”

封泉沒等來尹從的繼續嘴犟，而是等到了一扇紅彤彤的豬耳朵，出現在他面前，惱羞成怒地就要扇他的臉。

封泉看着這個紅彤彤明顯蒸熟了的豬耳朵，期待地張嘴。

豬耳朵一到了面前，封泉迅速咬下一口。不過咬下來的不是軟糯的豬耳朵，而是一口精微的靈氣。封泉舔了舔，“甜的？”

尹從突然起身，大步向床的另一側走去，背對着封泉坐下了。

封泉看着對方的背影，忍着笑，捧起豬耳朵再次啃了一口。可惜只咬了兩口，手裏這只豬耳朵便化成了靈力，“嗖”地一下被尹從收了回去。

而這時候封靖也已經睜開眼，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王倩倩靈魂消失的地方。

“那三個消失了的學生并沒有死。”封靖說道。“這個陰靈在變成厲鬼之後，曾經還有片刻的清明。怨氣讓她想要殺了對不起她的學生，但清醒的時候卻不願意，最終是把三個經常議論她改嫁過的鄰居當成了三個學生給殺了。……我回去找人處理死者的事，那三個學生就交給你們了。”

封泉慢悠悠道：“給辛苦費嗎？不給可不幹。”

封靖表情掙紮，半晌好像割自己的肉一樣，心疼地從兜裏摸出皺皺巴巴一張十塊錢紙幣。不舍地塞進封泉手裏，眼巴巴道：

“拿着買糖吃。”

封泉收下了：“行。”

十塊錢也能讓封靖心疼好一陣子，封泉對此表示很愉快。

這回不用坐封靖那輛不知道多久沒洗過的車，尹從在牆上畫了一道門，有些別扭地轉頭對封泉道：

“走吧。”

封泉喜氣洋洋地跟上。

王倩倩把那三個學生關在了一中學校裏一間平日裏沒有人進去的倉庫裏。封泉和尹從從門內踏出，驚訝地發現這裏竟然亮着暖黃的燈光。

雜物被堆在架子上，中央被清理出來放了三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書，而那三個摔下樓之後消失不見了的學生正坐在桌前埋頭看書，看樣子一點事也沒有。

聽見動靜，幾人回頭，看見了突然出現的封泉和尹從。

他們驚訝道：“封泉？你也被抓過來了嗎？還有那個好像不是我們班的吧？”

封泉道：“來接你們出去的。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能不能和我說一下？”

倪玉這個女生是最先冷靜下來的，她說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我那天是被王倩倩老師拽下樓的。……是的，我看到了王倩倩老師的臉。她變得很吓人……”

倪玉陷入了會議中，“她說，要懲罰我們、不會放過我們，我們要一個個、都用生命向她賠罪。可是很兇狠的王倩倩老師卻并沒有殺了我。”

“她好像是在和什麽對抗，然後突然又變得很溫柔、很正常了。她把我送來這裏，說很抱歉還不能送我回去，然後拿了好多學習資料來，說對不起，這段時間因為自己的狀态不好而耽誤了我們的學習，給我們這些她之前教高三年級時候的備課資料，讓我們在這段時間裏安心學習……王倩倩老師怎麽了？”

封泉看着倪玉期待的臉，說道：“想必你們也都知道，現在的王倩倩只是鬼魂而已，她已經死了。”

倪玉垂下頭，半晌後忍不住蹲下身，抱頭痛哭起來。

封泉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

王倩倩落到如今地步，完全是她自己執念放不開。再嫁會被別人說三道四，所以忍受邵康從不想着離開；婚姻不幸福會成為別人表面是憐憫的飯後談資，所以僞裝得自己婚姻幸福，對別人唱着獨角戲。怕別人談論，怕別人異樣看待，怕被別人看到自己并不幸福……

但她是否知道，自己還有一群不會關心自己家務事和婚姻、只是單純關心自己的學生們。

那筆十四班籌集的比一整個年級加起來都還要多的愛心捐款，王倩倩永遠都收不到了。

“回去吧。”封泉說，“老師去到盡頭，重新開始了。”

回到別墅，家裏正有一只畫皮鬼坐在沙發上一邊看着電視一邊等封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