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師不是道士

第17章 那個醫生

封泉默默咽下接下來要說的話。

尹從吃飯的動作很優雅，慢條斯理地，一勺粥都要分兩口喝。一直到他吃完飯，細心地擦拭嘴角和手指，封泉憋了許久的話終于有機會說出來：

“——那只寄靈的宿主呢？”

尹從道：“我用寄靈身上的陰氣制成了追蹤符咒，只要寄靈一有動作便會察覺。在此之前，你有什麽看法？”

封泉道：“首先要理清一下整個事件。石钺，還有方桐，加上段武的死因——除了寄靈之外，還有人的參與，而這人就是販賣人體器官的有關人員。也因此，能夠最大程度上與段武契合，成為最合适的寄生體，發揮段武最大的力量——被段武寄生的人，應當就是和石钺、方桐有關的販賣人體器官的人。”

尹從凝眉思考片刻，問出的卻是和封泉所說內容沒什麽關聯的話：

“你為什麽要對這只寄靈如此關注？”

封泉一愣，反問道：“那你呢？”

尹從答：“職責所在。”

封泉道：“我也是。”他回想着，“‘天師之恃以役使鬼神之道，今世妖異日衆，乃發大宏願，誓祛除之’。我最初成為天師，叩拜三清祖師時說過的。”

尹從道：“可是你與我見過的其他天師很不一樣。”

“哦？”封泉破感興趣地托着下巴，“怎麽不一樣法？”

尹從搖搖頭，“說不出來，但是并不讓我讨厭。”

封泉受寵若驚，“喲，評價還蠻高啊。房東很開心，所以現在房東要上樓給你打掃房間了。”

一小時之後，封泉無比後悔自己說的要給尹從打掃房間的話。

“沒有垃圾，但還有灰塵。”

“被褥也要換新的。”

“這個新被子是不是放太久了？都能拍出塵土。”

“你要用熏香來……”

“住嘴！”封泉忍無可忍，面目陰沉。“到底住是不住？不滿意的話可以睡大街。”

尹從垂下眼簾，不說話。

封泉完全不會于心不忍：“要麽就這樣睡覺，要麽出去睡大街。你選一樣吧。”

尹從抿了抿嘴，“這裏至少一月沒有住過人。”

封泉擡擡下巴，“然後？”

尹從：“我要睡你的房間。”

封泉道：“你還真是不知道客氣為何物……”他突然想到什麽，話頭一轉，“行，那我睡這裏，你去我房間。”

尹從面色稍霁，跟着封泉來到他的房間。封泉站在門口，笑眯眯請他進去。

尹從毫不設防地走進去。

而封泉在他身後迅速關上了門，鎖住——量尹從也不知道怎麽打開——然後去了被他打掃得整潔幹淨的二樓客房。

他迅速脫掉衣服上床，惬意地伸展四肢，看一眼時間，已經十二點了。

想到為什麽會這麽晚才回卧室，封泉不禁感到一陣後怕。

尹從不知要在這裏住多久，難不成他就要每天過着這樣的生活了？不過想到現在正在樓下的尹從，封泉陰險地笑了一下，然後摟住枕頭一滾，睡過去。

此時在樓下封泉房間的尹從滿臉沉黑。

面前的場景簡直就像是個垃圾場。

床上被褥亂糟糟，裏面夾着皺成一團的衣服；不成對的拖鞋到處都是，桌上擺着湯沒倒掉的泡面盒子。書桌底下堆着一堆零食包裝，殘渣灑在地毯上，而垃圾桶已經放滿并堆起一個高高的尖。

睡得正熟的封泉渾然不知半夜的時候有人穿牆而過，面目陰沉地站在床前盯了他一個晚上。

天色将明的時候，封泉被一陣清脆的碗碟碰撞聲音叫醒。

他慢騰騰地洗刷完畢，走下樓，半路就被從廚房飄出來的香氣勾得睡意全無。封泉眼睛一亮，便見尹從正系着圍裙從廚房裏端了熱氣騰騰的菜出來。

客廳裏光潔明亮，地板被拖得光可鑒人；餐桌上昨晚的碗筷和泡面被收拾掉了，原本已經堆滿的垃圾桶空空蕩蕩。

封泉等到尹從重新回了廚房，蹑手蹑腳地從樓梯上下來，推開自己卧室門往裏探頭。随即驚訝了，床單被褥換了新的，一絲不茍地疊好，甚至看不出有人睡過的痕跡；桌面整整齊齊，書架上的書被從大到小整齊地排好歸位，他制造的垃圾也全都不見，地毯白了一個度，好像是洗了一遍。空氣中傳來淡淡的沉香氣息。

封泉不禁感嘆道：“這還是我的房間嗎？”

“不是。”尹從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封泉回頭，尹從正把圍裙搭在胳膊上疊好。他吹着眼睫，頭也不擡：

“以後這就是我的房間。”

封泉道：“這個沒有問題，就是早飯……”

尹從無情道：“沒有你的份。”

“別這樣啊。”封泉迅速走到餐桌旁坐下，端起粥便嘗了一口，惬意地眯起眼：

“別忘了還有房租啊，一日三餐這個，就給你抵一半房租了。”

尹從冷着臉，沒有再說什麽。

吃飽喝足，封泉用手抹了抹嘴：“吃完帶你去找段武的宿主。”

尹從皺眉：“旁邊不是有餐巾？去洗手。”

封泉看着對方教導主任似的臉，灰溜溜去了洗手間。

封泉帶着尹從到了梁興城開的店鋪對面的一家咖啡館，這裏沒什麽人，環境也并不清幽，看起來有要倒閉的風險。

于是看見了封泉和尹從這兩位，老板歡迎得極為熱情。

向熱情的老板點了單，封泉拉着皺着眉頭一臉挑剔的尹從落座。

而透過這家咖啡店的窗戶，正好就能看見離會緣堂不遠的大同診所。

“就是那裏。”封泉聲音微低，“那間診所的老板，應該就是負責引誘——或者說是拐賣人賣出器官的人。之前見過他兩面，那時就覺得他給我的感覺有點不對；不過本事退化了，那時候竟然沒能想起這是人身有寄鬼的違和感。”

尹從皺眉道：“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封泉神秘一笑，“交給你。”

尹從靜靜地看他。

封泉道：“別這麽看我。我向來煩惡處理寄鬼的事。天師之力足治妖之妖，不足以治人之妖。若是不明白這點，那我真是愚極。”

尹從淡淡問：“那你覺得我能處理人的事情麽。”

“呃……”封泉想到對方也是剛剛“下山”，不懂人情世故，頓時啞然，“看看再說。”

沒過幾分鐘，那個面容儒雅的帶着金絲框眼鏡的男人便從一輛車上下來，打開診所的門。

尹從望着那邊眯了眯眼。

“看到了？”封泉問尹從，“覺得怎麽樣？”

尹從搖搖頭。

封泉皺眉，“什麽意思？”

尹從沒說話，因為兩人的咖啡已經上來了。

封泉本來便沒打算怎麽指望尹從，趁着老板離開，拿出符紙迅速在桌底下折了個符紙小人。折成之後他打了個響指，一簇藍白的火焰出現在他拇指和食指上方。

尹從看着他的動作，眼裏帶着不怎麽容易察覺出來的一點好奇。

封泉眯了眯眼，符紙小人兒動起來，跳進牆裏隐沒不見了。

封泉道：“是你之前用的那個穿牆術，我個改了改，放到符紙上。”

尹從道：“我有事，要先離開一下。”

封泉撇嘴，“走吧，不要忘記回小區的路。”

封泉讓符紙附在大同診所的老板何亮身上，這樣一來只要對方周圍出現陰氣，他都能探查對方正在做什麽。想了想，他朝老板招招手，問道：

“老板，對面那個大同診所，看病水平怎麽樣？”

老板是個打扮很時髦的中年婦女，聞言誇贊道：

“水平高着呢。不要看何醫生年紀不大，可是京都醫大的博士生，國外進修過的。畢業後在咱們南城中心醫院工作了五年，然後就在家附近開了小診所造福鄰居，免得到醫院都挂不上他的號。現在就只是每周五在中心醫院坐一天班。”

封泉心思一轉，面上卻笑眯眯道：“知道了，謝謝老板。”

将要回去的時候，看見易佰往梁興城的店鋪走去。他想了想，也去到會緣堂。

進去的時候梁興城正在向易佰說注意事項，封泉走近一看，易佰面前放了一堆中藥。

他等在一邊，易佰和梁興城說完了之後才問道：

“易佰你身體虛？”

梁興城也道：“就是啊小易，我看你身體挺強壯，補藥更不能亂吃。”

易佰擺擺手：“不是我吃，給我家小朋友補補。對了，梁老頭兒，你這裏真沒有什麽度亡的活兒了？”

“沒有沒有，”梁興城吹胡子瞪眼，“不是我說，就你臉上這條疤，就別出去接生意敗壞我們觀的名號了。你這滿身戾氣，我都怕你一去給人家超度，結果給超度起屍了。”

易佰可惜道：“我悼亡詞都背好了。”

梁興城：“悼亡詞是葬禮儀官說的！”

封泉感興趣道：“你想要接生意？”

“嗯。”易佰點頭，“賺錢養我家小孩兒。”

封泉道：“你幫我忙，我付錢，怎麽樣？”

易佰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他一遍，也沒問要幫忙做什麽。“行啊。”

于是這件事就拍定了。易佰拿着藥去給他家小孩兒，封泉便在梁興城店裏找書看。到了傍晚，易佰回來時捧着兩根煮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