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師不是道士

第16章 相處

蘭湘領着商陽去到臨山縣的派出所去領封泉三人。

這個小地方幾乎從來沒發生過這樣性質惡劣的分屍事件，一時間所有部門都動員起來了，調查取證，走訪審問，也因此封泉的供詞說了一遍又一遍。

現在給封泉錄口供的是一個看起來畢業沒多久的小青年，理着寸頭，看見封泉第一句話是：

“哇塞發型不錯啊。”

封泉：“謬贊，謬贊。”

然後小警察給他倒了杯水，“不好意思啊，咱們這小地方還沒發生過這麽大的案子呢，殺人分屍——這得多大仇啊，這樣殘忍的兇手放任在外面，真是想想就可怕——那就麻煩咱再理一遍發現屍體的經過？”

封泉又說了一遍，看着對面這個年輕朝氣的小警察，故作不經意道：

“我覺得那屍塊不像是砍的，倒像是啃的。興許不是人作案呢。”

小警察語重心長：“什麽不是人，那肯定是人，你們這些學生，就喜歡怪力亂神什麽的，這可不行，要相信科學，懂嗎。——不過你說的倒是和我們局裏請來的一位痕檢專家說的差不多，他也說這是啃噬痕跡，還說要聯系一個什麽天師處……”

聽對方這樣說，封泉放下一半心來。天師處，就是由天師組成的處理非人作惡案件的部門。有他們參與，不怕案件不明了。

離開派出所，又在臨山縣待了一天，封泉和二胖找到石钺的老家，簡單地埋了那一抔不知道是誰的骨灰。易佰掏錢贊助了一個骨灰盒：

“去，給雀巢換個好點的窩。”

二胖怒發沖冠：“我兄弟他叫石钺，不叫雀巢！！”

易佰掏掏耳朵。

而封泉也好心地沒告訴二胖那咖啡罐裏的并非是石钺的骨灰，石钺的靈魂乃至屍身都已經被段武吞噬了，只剩了可能不知流向何處的器官。

下午的時候幾人坐了末班車回去南城市區。封泉再次問了一遍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住道觀，梁興城給了肯定的回答。

“我倒是歡迎你來，趁着咱們觀人不多，趕緊在觀裏占一個房間啊。咱們觀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環境多好！想要租一個環境這麽好的房子，一月兩萬都難找到呢！”

蘭湘悄悄對封泉說：“我當初就是看長一觀人少，有空房間住才來的。”

封泉婉拒了梁興城的推銷，從小區下了車。

這是一個大得讓人感覺冰冷的家，盡管裝設豪華，可實際上封泉在這具身體裏這麽多天連二樓都沒上去過。

想到清冷，封泉又想到，他占了這具身體倒不會有被親近之人認出來的風險。父親早就離開，母親一年最多回家兩次——其中從年三十呆到大年初一就算作兩年中的兩次了。

原主的母親想必也不記得封泉的性格和喜好，說不定連長相都只是看久了感覺熟悉。

進去家門，打開燈，封泉站在玄關換拖鞋。

客廳裏突然響起電視聲音。

封泉擡頭，便見尹從正拿着遙控器坐在沙發上，被電視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正凝神研究手裏的遙控器。

封泉挑眉。

他走到尹從旁邊坐下，從他手裏拿過遙控器将聲音調小，然後指着按鍵說道：

“音量是這兩個，調頻道按這一個。搜索是這個——在手機上也能調，你有手機嗎？”

尹從抿着嘴搖搖頭。

封泉：“行吧，等會兒我給你下單買一個。”

尹從欲言又止。

封泉：“想問什麽就問吧，不用跟我客氣。你都送我手帕了，我們就是朋友。”

尹從便認真問道：“‘下單’……是什麽？”

封泉心裏更加肯定了尹從是剛剛從與世隔絕的地方出來的。

封泉耐心跟他解釋：“就是在網絡上買東西。還有網絡這些……我慢慢教給你。”

尹從點點頭，“謝謝。”随即又道：“我的手帕呢？”

封泉從兜裏掏出來，“在這裏。你還要麽？喏。”

尹從低頭看着封泉手裏皺皺巴巴、染着血跡和陰氣的原本淡藍色手帕。

封泉也低頭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還是洗完了再給你吧。”

尹從眉頭緊鎖，“血跡要完全洗淨，不能留一點痕跡和味道。”

“好的。”封泉低頭在手機上搜索要怎麽清洗幹淨血跡。

尹從：“陰氣也不要有，最好用線香熏一下，線香味道不要太刺鼻。”

封泉：“……好。”

尹從：“洗完之後要弄平，但不要用熨鬥，會燙傷它。”

封泉：“……好。”

尹從：“還有……”

“我說這位房客，”封泉打斷他的話，笑眯眯地說話，帶着點陰險：

“還是要對房東客氣一點好，不然房東可是會漲租金的。”

尹從沉默了一會兒，“……有租金的嗎？”

封泉：“原本沒有，現在有了。”

尹從：“可我沒錢。”

封泉與一臉理所當然還頗有些無辜的尹從對視一眼，無奈敗下陣來：

“那就打工抵債。”

尹從答應道：“好。”

封泉突然懷疑起自己的眼光來。難不成他先前在公交車上看到的溫雅方正、潤玉谪仙一樣的人，還有前兩天在鬼域裏面氣勢迫人的人，都是他的錯覺？

——睡覺之前封泉終于知道，真的是自己的錯覺。

尹從并非是清冷雅致的人物，而是龜毛又婆媽的事兒精。

他正在餐桌前吃着方便面，尹從從屬于他的二樓上下來：

“封泉。”

“嗯？怎麽了？”

尹從眉頭緊鎖，“上面房間裏有灰塵。”

“灰塵？”封泉想了想，“哦，保姆家裏有事，這兩天沒來。今天周二……周六請假前阿姨徹底打掃了一遍，今天應該沒多髒吧。”

尹從一臉不贊同、還帶着些譴責。

封泉只好投降：“好吧，工具在樓梯間裏，我吃完這一碗上去給你打掃一下。”

尹從聞此面色稍緩，走到餐桌前，說道：

“我也沒吃晚飯。”

封泉指指廚房：“鍋裏還有呢，我特意多下了兩包，給你留着，去盛吧。”

尹從沒有立即去盛，而是看着封泉的碗裏，面露疑惑。

封泉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但還是道：“你要說什麽就……說吧。”

尹從便認真問道：“你為什麽要吃一堆垃圾呢？”

封泉：“……”

雖然直覺對方沒有什麽好話……

封泉：“你到底吃不吃？”

“不吃。”

“那你去看電視。”

“可我餓了。”

“那就去盛面條。”

“但是我不吃垃圾。”

封泉很明确地知道對方絕對沒有說髒話罵人的意思，他說的垃圾就只是個名詞。可這依然讓他額角直跳。

“……那你想吃什麽？”封泉忍氣吞聲。

尹從點菜：“新鮮蔬菜，粥。”

“我可不會做這些。冰箱裏有菜，你想吃自己去做。”

尹從點點頭，走去廚房。封泉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大口呼嚕幾口面條。

不料沒吃上幾口，尹從便從廚房出來了。

“菜不新鮮。”他語氣不滿。

封泉好聲好氣：“周六阿姨才換了新鮮的菜。”

尹從不可思議道：“三天前的菜還能吃麽？”

封泉放下碗，靠在椅子上，冷笑道：

“你待怎地。”

尹從：“去買菜。”

封泉忍不住學着易佰慣常做的動作，翻了個白眼。“自己去。”

“我不認識路，也沒錢。”

封泉怒視尹從，後者平靜而執着地看着封泉，兩人對峙。

“咕嚕~”并不大的聲音在此時無比清楚，這聲肚子飽受饑餓的叫喚打破這份沉默。

尹從臉色尴尬地摸了摸腹部。封泉則忍不住笑出聲，站起來拿好鑰匙，對尹從道：

“算了，跟上吧，總不能餓着你。”

回來之後尹從總算吃上了飯，封泉坐在客廳沙發上嗅着從廚房裏傳來的香氣，問道：

“好容易去一趟，逛了一個多小時、三家超市，來回一小時路程——你就買這麽一小縷菜？怎麽不多買點，不用給我省錢。”

尹從的聲音從廚房透過油煙聲音穿出來：

“明天就不新鮮了。”

封泉失聲道：“你的意思是明天再去買新鮮的？！”

尹從理所當然道：“不然呢？”

封泉感覺生無可戀。

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嗡嗡響起來，封泉看了看消息，是他加的臨山縣派出所那個年輕小警察的微信。

對方一副講笑話的語氣，給他發來消息：

[哈哈小朋友，給你說個好笑的事。]

[段女士的案子果然交給了那個道士辦事處，他們竟然說死者是被她床頭櫃裏保存着的胎兒屍體咬死的。哈哈你能相信嗎，一個小胎兒的屍體從福爾馬林液裏爬出來咬它母親？]

消息剛發過來，對方又撤回了。然後發來一個汗顏的表情。

[同事不讓往外說。你要是看到了就當作沒看到，[拜托拜托.jpg]]

封泉拿起手機，若有所思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尹從炒完了菜，端着香氣撲鼻的小米粥來到餐桌。封泉被飯菜的香氣吸引，咽了口唾沫。無奈自己已經肚子飽飽的，只能扯開話題：

“臨山縣的情況我大致推出來了。段琴因為信了段武而害死了自己兒子；不過單就段琴這個人來說，還真是有些複雜啊。她害死自己的兒子，打着的卻是為他好的名義，還以為自己是拳拳慈母心；另外還有一個本該五歲的女兒，她自己很期待孩子的出生，可惜意外流産。她像向醫院索要了自己的孩子，将之拘在軀體裏在人間留了五年，使之無法投胎而漸生怨氣，終究為孽。……死去的孩子也不舍得放過，簡直是一腔慈母心啊……你說是嗎？——怎麽不說話？”

尹從咽下一口粥，慢條斯理地拿起一旁的餐巾擦拭嘴角，“食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