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工作
“叮鈴鈴——”
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劃破沉沉的蒙蒙的睡意。封泉驚坐起來,睜眼打量一眼房間內的擺設,輕輕舒一口氣,身體又跌落回被褥裏。手臂從被子裏伸出來,拿起手機放到耳邊。
對面是一個大嗓門,聲音火急火燎,電話甫一接通,聲音便急慌慌地沖出來:
“寶劍,石钺他好像出事了!”
“嗯?”還與枕頭纏纏綿綿的僅剩一點睡意也被這大嗓門給斬斷了,封泉一面穿衣服,一面問道:
“什麽事?你別急,慢慢說。”
對面吱吱哇哇說了一通,封泉不禁為這從來沒見識過的語速而震懾,實際上一句話都沒聽懂。
說完了一大通,對面喘着粗氣:“聽明白了麽?”
封泉:“……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對面道:“哎呀,算了,知道你走不開,我先去他家看看情況,打電話他也不接——你工作單位在哪,我看完石钺之後過去找你。”
封泉從不屬于自己的一大堆記憶裏搜羅出要找的消息:“南行山的長一道觀。”
這是個新建成不久的小區,地方很偏僻,環境優美,依靠着南城一座低緩的小山——南行山。
原本這裏邊遠且貧窮,夠不上市中心,與毗鄰省又隔着一座山。直到前幾年城市人變了性子,喜歡上了回歸自然、尋找綠水青山裏犄角旮旯的貧窮小角落,才讓這裏得以被開發,驅除了貧窮,成了富人的專屬別墅區。
離開家步行半個小時,就到了小區所倚靠的南行山。南行山半山腰處有一座道觀,借着新興景區的風頭,自從建立起來之後便信客往來不絕。這裏便是封泉的工作單位——
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
就封泉自己當然不會選擇在道觀這樣一個地方生計,實際上,死活都要考來這裏的并非是封泉本人,而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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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三天前從這具身體裏重新活過來。
原主是個剛剛高考完的學生,父母都不不怎麽在身邊,很少被管教,在青春期的成長中得到的除了低得天怒人怨的學習成績,只有二得可以的反叛性格。他從來喜歡一些玄之又玄、神乎其神的東西,恰逢考試結束後道觀的人在校門口發傳單,加上自知考學無望的成績,毅然決然地通過一紙“玄學基本知識”的考試在道觀挂上了職。
然而沒等到入職,原主就神魂俱隕,所以只能是已經身死以為終于解脫了卻再次活過來的封泉代替原主勞累。
才到山腳下,是一條仿古街道,因為在假期裏,游人很多。封泉好容易擠開人群踏上了上山的石子小路,就見仍然是密密麻麻的人,螞蟻似的排着隊往上走,一個臺階一拜,極其虔誠。
他仰頭望着半山腰處露出的建築,朱紅的飛檐,隐在林間的亭坊,中央空闊,上一層作崇玄臺,當臺中安着高五尺的香爐;北五丈起崇仙堂,飛檐鬥拱,上面畫着松柏靈芝龜鶴竹等。
封泉擡腳,就要沿着階梯往上走。
……沒走動。
他回頭,就見一位大爺正拽着他的褲腿,對方滿眼裏盡是譴責,道:
“你個小年輕,一點也不虔誠,就直接往上走。”大爺指指階梯旁的小香爐,又雙手抱拳朝着階梯往上,“虔誠一點,尊敬一點,拜一拜。”
封泉無奈,扯了扯衣袖,面對小香爐立直了,抱拳合印,躬身拜了一拜。
封泉用的這副軀體極其非主流,耳朵上打了三四個洞,發型直沖着天,雞冠子一樣,染着半紅半紫的顏色;然而他面貌清俊,表情也不見跋扈氣,今日裝扮又是簡潔的白襯衫運動褲。合印俯拜的時候,一種溫潤的氣質流淌出來,平白竟給人一種寧靜而虔誠的感覺。
老大爺滿意了,收回扯着封泉褲腿的手,贊賞說:“看起來還挺像個樣子。”
于是封泉被迫跟着老大爺,一步臺階一拜,終于在第一天上班遲到前一分鐘到達了山門牌坊。
山門牌坊建造得十分大氣,最上面寫着飄逸的“長一觀”三個字。入了山門是一個寬闊廣場,左右各立一華表。正對山門的是三清殿,左右是鐘樓和鼓樓。所有建築都掩映在山林之中,甚至頭頂會飛過成群的鳥兒。
山林之中空曠幽靜,而三清殿前的廣場上卻熱鬧非凡。左右兩邊排着桌子,身穿道袍的道士坐在桌子後面一派仙風道骨。中央的大香爐前排了長長一隊人上香,香爐旁鄭重其事地擺了個功德箱,箱子上印着碩大一個二維碼。
因為今天五月十一,是城隍爺聖誕。
凡有城池者皆有城隍,不僅是道觀的事,這些香客也選擇在今天登階梯,祈福。因為原本的城隍廟就建造在這南行山上,後來改建,這座山被規劃為旅游景區,将年久失修的老城隍廟砸了;所幸這塊地方又被其他人買下來,選擇建造了宮觀而非什麽奇石景區,這些香客才重新有了祭拜地。
封泉見縫插針地從人群中擠過去,打算先去崇仙堂看一看“上班刷卡”處,才走了幾步,被斜旁裏一個小道童拽住,拉到一邊。
小道童到他大腿高,臉像包子一樣,額前一撮頭發。他急匆匆道:“你來了,梁道兄讓我安置你,你第一天來,先找個桌子坐着體驗體驗,長長見識。”
說罷塞給他兩個包袱,匆匆走了。封泉哭笑不得,打開包袱看了看,一個包袱裏是一件灰撲撲的道袍,另一個裏是一應雜物,有銅錢,簽筒,符紙等等,想必是那些道士擺攤用的家夥什。
套上道袍,封泉邊整理邊低頭打量自己,感覺有些新奇。還沒新奇完,那個小道童又急忙忙跑回來,拽着他,一邊跑一邊說:
“你倒是快點呀,都要沒位置了!那邊有一個空桌子,你趕快過去占了。”
小道童穿着仙氣飄飄的道袍,跑得像脫缰的野馬,撥開人群到了一張空桌子前。他拽着封泉往蒲團上一按,豎着眉:
“你就在這,好好看,好好學,然後寫一篇心得下班前交給我。寫得好的話過幾天處理事情,帶上你下山長長見識!”
封泉擡手摸摸自己坐着都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小道童的腦袋,把小道童摸得橫眉怒目,收回手,點頭道:
“我知道了。”
穿着廣袖繡仙鶴道袍的小道童仍然野馬一樣跑開了。
封泉便把包袱裏的家夥什都擺到桌面上,然後盤腿坐好,靜靜打量周圍環境。
整個廣場上人聲嚷嚷,來的不止有香客,更多的是舉着手機到處拍照的年輕男女。那些道長們就持着拂塵,笑眯眯地站在各個大殿門口看着他們拍照,也不阻攔。不過封泉總覺得這些道士笑眯眯看着的地方是香爐旁的功德箱。
他右邊是通向三清殿的階梯,左面是一位人高馬大的青年。青年剃了極短的幾近光頭的寸頭,臉上自眼角到下巴一條長疤,盤踞的虬龍一樣,滿滿是戾氣,大馬金刀地支腿坐着,灰色的道袍穿在他身上像是監''獄囚服。封泉剛移開眼,便聽這人喊一邊處理雜事的道長:
“給我來杯咖啡,昨晚沒睡好。”
旁邊的小道士快步走過來,不贊同道:“不行,觀主說了,不讓你喝咖啡。在外面要喝茶,我房裏有南城毛尖……”
“去去去,誰要喝茶。”青年極其不耐地擺擺手,小道長撇撇嘴,走了。
沒過一會兒,一個人走到封泉“攤位”前,看着他桌上的簽筒,“道長,我想問下財運,您看看我今年投資的生意怎麽樣?”
封泉正襟危坐,盡管頂着一頭雞冠子也努力拿出仙風道骨的風範,一擺拂塵,挂到臂彎裏,另一手伸出對着簽筒,道:
“請。”
旁邊座位的那個長相兇惡的青年好奇看過來。
客人已經搖出了簽遞給封泉,簽頭寫着“二十一”。封泉凝眉看看簽,忍不住又擡頭去看客人的面相。
……他學習玄術這麽多年,竟然沒學過解簽。有些把他難倒了。
果然是學無止境啊。
而被封泉盯着看的人很緊張:“道長,您別這麽嚴肅啊……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啊,如果有什麽問題您一定要告訴我,我回去就撤資……”
封泉安撫道:“沒事,你稍等。”
看完客人面相,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封泉低頭從桌洞裏翻找,在客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拿出一本解簽的書來對照着看。
然後煞有介事地念出來:
“海門躍浪暖融融,魚在中間好化龍。商賈求財占此召,利中得利運亨通。這位居士……”
話落擡頭,桌子前已經空無一人了。
封泉失望地摸摸頭,掃興地摸到了一頭紮手的雞冠子。
旁邊突然一聲嗤笑聲傳來,是那個臉上一條疤的青年,看着封泉,鄙夷地搖搖頭:
“小子,業務不行啊。”
封泉淡淡看一眼對方兇神惡煞的臉,還有對方空蕩蕩的桌前,淡淡道:
“那你業務行嗎?”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