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科學如何打仗04┃莊理:與你死在一起也不賴
莊理在外間等了好一會兒,樂正冥才從屏風後繞出來,身上穿着一襲純黑戰袍,腰間勒着一根虎頭龍鱗銅制腰帶,腳下踩着一雙不沾塵埃的皮靴,當真是高大威猛,氣勢逼人。
莊理捂着半張臉,極力忍笑。很明顯,這人刻意打扮過,應該是穿了最帥氣的一身衣服出來。
于是他拎起随意搭在屏風上的一條鮮紅披風,調侃道:“要不然你把這個也穿上?”
樂正冥面無表情地看着小卷毛,仿佛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耳朵卻紅得滴血。
莊理撇開頭,看向帳外,薄唇止不住地上揚。許久不見,愛人還是那麽不經逗。
沉默在兩人之中蔓延,氣氛似乎有些尴尬,卻又透着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愉悅和親昵。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求見将軍的喧嘩,隐隐還夾雜着嘶啞的哭喊。
莊理下意識地站起身,肩膀卻被愛人用力壓了壓。
樂正冥叮囑道:“你待在這裏別動,我去外面看看情況。”末了抓起桌上的大刀,闊步走出去。
莊理伸長脖子往外看,卻見之前那幾個逃兵正跪在不遠處的空地上,砰砰砰地向主帳磕頭,沾滿塵土的臉被淚水沖出兩條溝痕。
“将軍,我們對不起您!”
“謝将軍給我們留下一條生路。我們臨戰脫逃,罪該萬死!”
“我們知錯了将軍!”
這些人磕一個響頭便道一句歉,目中全是愧疚悔恨。許多士兵圍攏過來,對他們指指點點,面帶鄙夷。
樂正冥擡起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沉聲問道:“你們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
“我們錯在不該丢棄同袍。”其中一個逃兵低着頭小聲嗫嚅。
“不,你們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兒。被你們丢棄的不是同袍,而是家人。你們臨戰脫逃是想回到家鄉與妻兒團聚吧?那你們可知道,在身後的管城,那裏有數十萬的百姓,他們同樣是別人的父親、別人的妻子,別人的兒子。
“我們今天固然可以撤退,棄管城于不顧。
“然而,當羯族人踏破管城之後,他們會打消吞并魏國的野心嗎?不會,這一次的大獲全勝只會點燃他們的欲.望,催發他們的野心,讓他們更加瘋狂
“你們猜,他們接下來會怎麽做?”
衆士兵面面相觑,口唇微顫,仿佛已經想到了那個可怕的答案。
樂正冥加重語氣說道:“沒錯,正如你們想的那樣,他們會繼續向前,直入我們的郡縣,直入我們的國都,把魏國山河踏碎。那裏有着我們的父親、母親、妻子、兒女!
“今天我們放棄了官渡,放棄了管城,那麽明天,我們是不是也要放棄國都和所有郡縣?屆時,誰來守護我們的父親、母親、妻子、兒女?你們逃回去與他們團聚,還有什麽意義?”
衆士兵聽了這番話,無不在心裏自問:是呀,如果連我們這些抵禦外敵的将士都逃了,魏國又哪裏會有一塊安全的樂土?我們當兵,為的又是什麽?我們逃走之後,遠在家鄉的親人若是遭到異族屠戮,又有誰去救?
一時間,鬧哄哄的軍營竟安靜得落針可聞。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名逃兵捂着臉嚎啕大哭,竟是羞愧的無地自容。
更多哭聲斷斷續續摻雜進來,彙成一股哀恸愧悔的洪流。
樂正冥把手中大刀狠狠.插在地上,宣誓道:“我樂正冥願死守官渡不退,想走的現在就可以走了,我絕不阻攔,想留下的便與我戰到最後一滴血!為千千萬萬同胞而死,為守護家園親人而死,我不悔!”
大刀發出锵得一聲長鳴,竟沒入地底七八寸,直接紮穿了埋藏在此處的一塊岩石。
衆人看着顫抖不止的刀柄,又看看将軍堅若磐石的臉,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拔.出大刀,舉向高空,大聲嘶吼:“我們願追随将軍死戰官渡!我們絕不後退!”
巨大的聲浪沖入雲霄,驚走了盤旋在空中等着啄食屍體的禿鹫。
這一張張帶着塵埃,帶着血痕,帶着烽煙的臉,終是鑄成一道巍峨的長城。除非敵人把他們砍殺殆盡,否則這堵長城會一直把危險擋在百姓觸及不到的地方。
莊理隔着門簾默默旁觀這一幕,眼眶濕熱,心髒悸動。這就是他的愛人,有着鋼鐵一般的意志,也有着悍不畏死的勇氣,更有着守護一方世界的使命感。
“系統,”他在腦海中問道:“被主神選中的九皇子有這個胸襟和氣魄嗎?”
7480梗了很久才道:“九皇子當然有這個胸襟和氣魄。”
“對,他的胸襟就是殘害忠良,他的氣魄就是勾結外敵出賣家國。他真的很優秀。”莊理用指尖輕輕摩挲唇角,興味道:“我有點喜歡九皇子了。”
7480膝蓋一軟,差點跪了。
這個句式它太熟悉了。一旦宿主陰陽怪氣地說喜歡某個人,某個人肯定要倒大黴!
不會的,不會的,九皇子遠在管城,宿主根本見不到他,而且三天後羯族大軍就攻過來了,宿主完全沒有活命的機會。他是故意吓人的,他很快就要死了!
這樣想着,7480才慢慢恢複平靜。
四萬人馬對戰十八萬大軍,能贏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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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冥具有強大的人格魅力,只三言兩語就穩定了軍心,激勵了士氣。
但當天晚上,他卻做了一件問心有愧的事。他把小卷毛留在自己帳中睡覺,到了半夜用毯子把人一裹,繞開巡邏的士兵,策馬來到五裏之外的密林。
“看見這條路了嗎?順着它再往前跑七八裏,會有一個小村莊。你在莊子裏好好休息半晚,天亮之後雇一個車夫送你去管城,再繞道去開封,那裏會更安全。官渡時常發生戰争,林子裏的野獸都跑了,你不用擔心遇見危險。這個包裹裏藏着幾個金錠子,幾個銀錠子,一袋珍珠,一袋寶石,省着點花,夠你過一輩子了。”
樂正冥把睡眼惺忪的小卷毛抱上馬背,又裹好毛毯,催促道:“快走吧,好好活下去。”
原以為愛人把自己留在帳篷裏是為了玩槍的莊理:“……”
義憤填膺的7480:“我屮艸芔茻,我要舉報樂正冥!他竟然徇私舞弊!什麽死守不退,我呸!”
莊理同樣失望氣惱,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想讓我一個人逃走?”
“你年紀還小,死在這裏不值當。”樂正冥話剛說完就狠狠拍了一下馬屁股。
訓練有素的戰馬立刻往密林裏沖去。
莊理一個後仰便被帶走,卻在沖出去四五米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松開缰繩,落了下來。所幸路兩旁長滿厚厚的野草,柔軟的毛毯也起到一定的緩沖作用,他并沒有受傷。
樂正冥吓了一跳,連忙跑過去,将小卷毛抱進懷裏,急促地問:“你傷着沒有?哪裏疼?疼的話一定要告訴我!”他小心翼翼卻又動作迅速地檢查着少年的各個要害部位,額頭冒出一層後怕的冷汗。
莊理用力揪住他的衣領,咬牙道:“你別想撇開我!”
“你不是害怕嗎?那我就送你一條生路。”樂正冥反握住他細嫩的手。
“沒錯,我的确怕死。”莊理又想氣,又想笑,停頓良久才道:“但是如果與你死在一起,我倒是覺得不賴。”
“你這話什麽意思?”樂正冥愣住了,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莊理一把掀開他,爬起來,撲到他背上,勒令道:“意思是你必須帶我回去!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樂正冥還是蹲在地上不動,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爍,令他狂喜,也令他惶恐。
莊理用力勒他的脖子,不耐煩地催促:“你走不走?你看看我的樣子,俊俏不俊俏?如今處處都是戰亂,你還給我這麽多金銀財寶,你就那麽肯定我不會遇見壞人?”
樂正冥身體一僵,立刻警醒過來。是啊,如今世道缭亂、禮樂崩壞,關外異族紛紛大舉入侵中原。他們是一群野獸,見人就殺,逢人便砍,長得漂亮的男男女女還會被抓去當牲口一般豢養。
小卷毛長得不是一般的俊俏,他若是遇見那些蠻人會怎樣?
樂正冥不敢深想,卻也沒有馬上背着小卷毛站起身,而是忍耐着說道:“你先從我背上下來。”
“我不。”莊理勒緊愛人的脖子。
樂正冥差點喘不上氣,卻絲毫也不惱怒,甚至于還低低笑了一聲。他只能一手托着小卷毛的屁股,一手在地上胡亂摸索,終于找到那條毛毯,往背後一甩,把小卷毛裹住,這才站起身往前走。
晚上風涼,他怕小卷毛凍着。
他一路都沒敢說話,唯恐之前的那個猜測只是自己的妄想。
莊理歪着腦袋看他,然後輕輕吹了吹他滾燙的耳朵。
樂正冥耳尖一顫,差點摔倒,卻一句阻止的話都沒說。就這樣吧,小卷毛愛幹什麽幹什麽,反正他管不了。
那匹戰馬在林子裏跑了一會兒又自己繞回來,樂正冥卻沒有騎上去。他喜歡背着小卷毛行走在被黑夜吞沒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道途中。這樣,時間或許能拉得很長,很長……
然而習慣了長途奔襲的他哪怕走得再慢也還是在兩刻鐘內回到營地。
兩人重新躺回軟塌。
莊理自然而然往樂正冥懷中一滾,迷糊道:“快睡吧。”
上半夜的時候,樂正冥在軟塌中間放了一床被子,把兩人隔開,身體挺得筆直,一動都不敢動。但現在,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擁抱小卷毛的雙手,也控制不住胸腔內為這個人而急促跳動的心。
他一時緊緊皺眉,一時又勾起唇角,胡思亂想許久才陷入淺眠。
與此同時,莊理正做着一個光影黯淡,色調黑白的夢。
夢中他隔着一條細細的門縫往某個昏暗的房間裏看,一名長發披散的女子被一個高壯男人死死摁壓在地上,飛快套着一條白绫,然後用力勒緊。
女人修長的脖頸被白绫拉扯着往後彎折,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斷裂聲。
她絕望睜大的雙眼與門縫後莊理的雙眼對上,于是流下兩行赤紅的血淚,然後無聲吶喊:“理兒,快跑!”
男人狠狠勒着女人脆弱的脖子,額頭青筋鼓跳,腮側肌肉緊繃,因殺意而扭曲的臉龐竟猙獰得宛若一只惡鬼。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把女人的頭顱直接扭斷。
莊理分明是個旁觀者,與女人從未見過面,心中卻湧出一股毀天滅地的恨意和寒冷徹骨的恐懼。他想聽從女人的話,從這個可怕的噩夢裏逃出去,背部卻遭到一記重踢。
這迫使他砰地一聲撞入那昏暗的殺人現場。
男人看見他一點兒也不驚訝,女人卻絕望而又不甘地斷了最後一縷氣息。她裂開的眼眶還在持續不斷的滲着血淚,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可謂死不瞑目。
莊理癱坐在地上,心中似千刀萬剮一般絞痛。
一名身材颀長的少年從他背後繞出來,笑嘻嘻地說道:“爹,他在外面偷看。”
男人松開白绫,把女人斷了脖頸的屍體随意丢在一旁,語氣淡淡:“送他去參軍,那樣好歹能死得體面一點兒。”
“知道了爹。”少年拱手作揖,回轉身,露出一張與莊理足有七分相似的臉龐。
他翹着唇角,笑得溫文爾雅,看在莊理眼中卻像一條張開血盆大口吐着雙叉細舌的巨蟒,幾能食人。
無邊無際的恐懼在莊理心中爆裂,下一秒,他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被愛人緊緊抱在懷中,寒涼徹骨且顫抖不止的脊背正被對方一遍又一遍地拍撫着。
第88章 科學如何打仗05┃7480:都這樣了,宿主竟然還能翻盤。
“沒事,沒事,夢裏的一切都是假的。”樂正冥輕輕撫摸小卷毛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安慰。
“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莊理擡起頭,嗓音無比沙啞:“莊然勒死了我娘。”
他毫不懷疑,剛才那個夢是原主留在這具身體裏的執念,也只有如此刻骨的仇恨才能長存不散。
樂正冥越發用力地抱緊小卷毛,想安慰,卻一時無言。莊然對外只說長公主是病死的,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他必定會拿長公主的命去交換新帝的信任。在這麽巧的時機病死,怎麽可能?
“不要再想了,好好活下去才不負你娘的期望。”樂正冥幹澀地說道。
“莊然不死,我怎麽活?”莊理擡頭看向樂正冥,臉上卻不見半點淚痕,反倒帶着一抹奇異的笑容。
“莊然、莊旭、九皇子、新帝,他們必須死!”莊理半坐起來,語氣冷酷:“你看看,你效忠的人都是怎樣的一群禽獸。他們連自己的妻兒都殺;更把百姓當成牛馬一般盤剝壓迫;還為了一點權欲,肆意殘害忠良,使得家國破碎,社稷動蕩。為他們死戰,值得嗎?”
“我不是為他們死戰,我是為了百姓。”樂正冥也跟着半坐起來,在心裏默默補充:也是為了你。我若不戰,誰來護你?
“那是新帝的百姓,不是你的。”莊理嗤笑。
“我可以讓他們變成我的百姓。”面對這個人,樂正冥首次袒露自己的野心。
是的,他早就對這個腐朽的王朝失望透頂,也早就想改天換地,蕩平山河。只可惜他的剛直與勇武,終究還是敵不過某些人的陰險與龌龊。為了除掉他,他們可以把數十萬百姓當成人質,當成棋子。
他撤,百姓亡;他死,百姓生。
該如何抉擇,樂正冥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緊張地看着小卷毛,等待着對方的反應。身體裏流着一半皇室血液,他們本該是互相對立的敵人。
莊理卻在這壓抑的時刻愉悅地低笑起來。他一直都知道,愛人很有使命感,卻也不乏冷酷的決斷。他不會為了一個腐朽的王朝獻上自己的忠心,他只忠于這片土地,因為他是這方土地的神靈。
越是了解這個人,莊理就越是愛得難以自拔。他主動伸出手,抱住樂正冥的脖頸,不由分說地含住對方削薄的唇。
樂正冥呆住了。
莊理順勢撬開他的齒縫,長驅直入,攻城略地……
樂正冥想把小卷毛推開,雙手一伸,卻把人抱得更緊。這下子,兩人是徹底分不開了。
“你到底在做什麽?”樂正冥氣喘籲籲地問。
“我們都快死了不是嗎?你還顧忌這麽多幹嘛,不如及時行樂?”莊理笑着啃咬他滾燙的耳朵,嗓音低沉沙啞,透着無邊無際的誘惑。
于是,樂正冥也在這一瞬間失去了理智,像一頭被驚醒的猛獸,迫不及待地咬住獵物。
一線火蛇蹿上半空,眼看就要炸裂成絢爛的煙火,卻在最美的時刻戛然而止。
莊理忽然推開樂正冥,喘息道:“你想不想與我一起活下去?”
“那當然。”樂正冥眼珠子裏爬滿血絲,額頭也爆出幾條青筋,分明難受得快炸了,卻根本不敢亂動。他怕自己沒輕沒重弄傷小卷毛。
“很好,既然你想與我一起活下去,從明天開始你就得事事聽我的。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聽見了嗎?”莊理用指尖輕點愛人沾滿汗珠的胸膛,加重語氣問道。
“好,我什麽都聽你的。”樂正冥極力忍耐着體內的燒灼,迫切的渴望讓他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小卷毛的任何一個要求。
莊理這才伸出手,把愛人重新抱入懷裏,親親他滾燙發紅的耳朵,呢喃道:“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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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樂正冥站在床邊,滿臉震驚地看着亂糟糟的被褥和裹在被褥裏似堆雪一般白膩的少年。
“我,我們……”他語無倫次地開口。
“拿紙筆來,我給你畫一幅陣型圖,你先帶着士兵們操練,等羯族人攻來的時候,你們必須按照我的陣型來對戰,明白了嗎?”莊理抓起愛人随意搭放在榻沿的一件長袍,披在肩頭。
黑的布料襯着他雪白的皮膚和點點印痕,那畫面美得驚心,也美得炫目。
樂正冥又看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說道:“不要拿軍機大事開玩笑……”
“昨天你答應我什麽?”莊理下颌微揚,雙手環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吃飽喝足必須認賬的樂正冥:“……”
“我說過,要死我們一起死,我不會拿我倆的命來開玩笑。你相信我嗎?”莊理咄咄逼人地問。
最後一句話促使樂正冥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相信你!我去拿紙筆。”話落轉身去了外間。
他不是被美色迷昏了頭腦,也不是破罐子破摔,徹底放棄了生的希望。當少年質問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的時候,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聲音。
這聲音格外堅定也格外急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相信他,相信他!不要有一絲一毫的懷疑。相信他……”
于是他瘋了一般把紙筆遞上去,也同時把自己和四萬将士的命系在這個人身上。
目睹這一切的7480發出不屑的冷笑,“主人,你竟然連美人計都用上了,真是越混越回去。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打贏這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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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遠在管城的莊然語氣淡淡地說道:“這一回,樂正冥必死無疑。”
九皇子捧着茶杯輕笑:“四萬殘兵對戰十八萬骁勇鐵騎,他果然夠膽。”
坐在下首的莊旭溫聲提醒:“羯族人素來陰險狡詐,雖與我們達成協議,卻未必會遵守。這管城我們大可以丢給徐輝,以防羯族人分兵來襲。”
九皇子滿懷欣賞地看向莊旭:“還是暮雲(莊旭的字)顧慮周全。吃罷午飯我們就率軍撤回開封。”
三人議定,然後便靜靜等候樂正冥的死訊。
早在看見樂正冥的第一眼,莊旭就曾提醒過九皇子:“此人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恐非人下,請早除之。”
那時樂正冥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副将,而莊旭也才十三歲,未曾在人前顯名。
三年後,他們一個變成屯兵百萬的統帥,一個從龍有功,一飛沖天。
事實證明兩人都絕非泛泛之輩,只可惜樂正冥有勇無謀,屢屢中了莊旭的計策,被不斷削減兵權,最終落得個兵敗如山。而莊旭料事如神,步步為營,未曾有任何閃失。
兩人孰強孰弱,終在此刻有了答案。
“莊公,您生了一個好兒子。”九皇子由衷感嘆。
穩坐釣魚臺的莊然拱手笑言:“殿下謬贊。旭兒還年輕,需要歷練,日後還請您多擔待。”話雖這麽說,他眼中卻滿是為人父的驕傲。
至于另一個兒子,他卻恨不得親手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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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三天操練,樂正冥的軍隊已經能熟練擺出莊理的新月陣型,而羯族人好巧不巧,就在這個時候攻打過來。戰鼓聲轟隆隆地急響,似天邊滾雷,撼天動地,碾壓而來。
樂正冥速速點兵出征,莊理卻被一名壯漢攔腰抱上駿馬,朝山路上跑去。
“将軍讓我給管城送戰報,順便把你帶過去。管城恐有兵災,你若是相信将軍的判斷,就半道找個地方下馬,去偏僻的村莊生活,莫要再想以前的事。從此以後你不是長公主的兒子,也不是什麽小侯爺,你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壯漢一邊策馬一邊解釋。
7480氣壞了,不甘心地大叫大嚷:“啊啊啊啊,樂正冥你個傻逼!你壞我好事!”
莊理無法掙脫壯漢的鉗制,只好勸說道:“我們留下看看戰況再走也不遲。難道你不關心将軍的安危嗎?”
壯漢果然猶豫了,又跑了一段路才勒緊缰繩,掉頭回去。
兩人站在一處高崗往下看,稍低一點的坡地上,兩支軍隊正漸漸彙聚在一處。人數衆多的那一支軍隊組成方陣策馬猛沖,人數稀少的那一支軍隊在奔襲的過程中漸漸形成一彎新月,将方陣攔住,随後又團團包圍。
紅藍兩色戰袍混在一處,僅憑肉眼就能清晰地看見,紅色簡直要彙成一片汪洋,把藍色圓月沖毀。
人數的懸殊是難以彌補的巨大鴻溝。
莊理略掃一眼便道:“羯族十八萬大軍似乎只來了八萬,還有十萬去了哪兒?”
“不好!他們莫非繞道去了管城?”壯漢驚住了。
“兩個人騎一匹馬跑不快,你一個人去送信吧,我在這裏等你。”莊理擺擺手。
戰況緊急,壯漢根本不會拒絕,倉促叮囑一句就跨馬而去,跑得飛快。
莊理目送壯漢消失在崎岖山路上,然後負手而立,氣定神閑地看向底下的戰場。
紅藍兩色已撞在一起,一方人數衆多,實力雄厚;一方連成一個半圓,看上去似乎十分薄弱。
7480笑嘻嘻地說道:“主人,樂正冥很快就要死了,你現在感想如何?看見他斷了腦袋的屍體,你會傷心嗎?你會痛哭嗎?你會崩潰嗎?啊,只要一想到你那個絕望的樣子,我就快樂地想飛。”
7480說着說着便把短胖的手化成一雙鳥翅膀,撲棱棱地在小黑屋裏飛。它很久沒這麽開心了。
莊理并未搭理它,只是勾着唇角靜谧一笑。
在戰場中拼殺的魏國士兵早已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在沖殺的時候自然不懼。他們一刀一刀劈砍着每一個在眼前晃蕩的敵人,但是,在他們目力所及的地方,卻有更多敵人密密麻麻、擠擠挨挨地站立。他們在嘶吼,在咆哮。
那彙聚成洪流的人潮和聲浪簡直能撼動天地。
恐懼只是一瞬,當魏國士兵看見始終拼殺在最前方的樂正将軍,一股悍不畏死的豪邁便湧上心頭。
“殺呀兄弟們!把羯族人都殺光!”他們舉起大刀怒吼。
然後殺啊殺啊,羯族八萬大軍,竟然在一個時辰之後被他們殺得只剩下一列殘兵游勇。這些人舉着破破爛爛的羯族狼旗,踩着戰友堆了滿地的屍體,倉皇無措地向山坡下奔逃。
有人左腳絆右腳,摔了幾個跟頭;有人丢下刀槍,抱頭鼠竄;還有人直接從戰馬上墜落,扭斷了脖子。他們已被殺出心魔,根本無法組織再一次的進攻。
這場原本必輸無疑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魏國士兵:“……”
殺完敵軍想喘口氣繼續再戰的樂正冥:“……”
他們似乎,好像,勝利了?
衆人左右看看,試圖尋找同伴。他們原以為四萬人馬對戰八萬大軍,己方一定會死得只剩下零星幾個,魏國毫無疑問會面臨一場慘敗。但入眼的情況卻與他們的猜想大相徑庭。
只見他們周圍全都是穿着藍色軍袍的戰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目瞪口呆地四處張望,然後大聲呼喊着親近之人的名字:
“劉大牛!你在嗎?”
“我在!”
“二狗子,趙家莊的二狗子,你在嗎?”
“我在!”
“龐福,你在嗎?”
“我也在!”
很多人都活了下來,未曾變成堆積如山的屍體。
最後,當戰損報告提交上去的時候,樂正冥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四萬大軍竟然還剩下二萬七千人。
一支軍隊在一場戰争中死去三分之一的士兵,這個損失不可謂不大,但是回過頭看看原本人數多達八萬,如今卻只剩下幾千的羯族軍隊,這個戰損簡直不值一提。
他們勝利了,而且勝得如此漂亮,如此快速,如此……莫名其妙。
當戰場中的魏國士兵撓頭疑惑時,莊理已背着手,慢慢朝山下走去。
7480:“……”
跪,跪了!都這樣了,宿主竟然還能翻盤?!
7480居高臨下,自然比別人看得更清楚,羯族人的确比魏國士兵多了一倍。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只能不斷在原地盤桓,根本無法前進。魏國人瘋狂向他們劈砍的時候,他們也只是勉力抵擋,完全無法閃躲。
說得更難聽一點,他們就像一群綿羊,被惡狼圍住的時候只知道咩咩叫,連反咬一口的能力都沒有。
可是天知道,在主神撰寫的劇本裏,這群羯族人根本就是一群野獸,所過之處血流成河,寸草不生!他們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直至對上九皇子才被阻擋在國都之外,最終簽訂休戰合約,灰溜溜地離開中原。
他們本該殺死樂正冥,而不是被樂正冥區區四萬人馬殺得只剩下一列殘兵敗将。
亂了亂了,劇情又亂了!宿主到底幹了什麽!
7480在小黑屋裏飛來飛去,一不小心撞上牆壁,折斷了一對鳥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