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科學如何打仗02┃樂正冥:臨戰怯場,鞭二十!
為了更好地僞裝,莊理把自己整張臉都塗得血糊糊的。
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樂正冥只是擰着眉頭瞥他一眼就看向了更為廣闊的,流着蜿蜒血液和躺着無數殘屍的戰場。
那是他的同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他們一起行走坐卧,同甘共苦,以脊背相抵,以性命相托。一天之前,他們還笑着鬧着,用大碗喝酒,用筷子敲擊陶罐唱着豪邁的歌,一天之後就變成了這一堆堆看不出人形的屍體。
他還記得有人在醉後樂呵呵地說道:“将軍,這次若我立功,您可要讓我回老家娶媳婦兒呀!”
如今人死了,一切美好想往也都成了空。
樂正冥的面容似磐石一般堅硬,目中泛着冷徹骨的光芒,仿佛絲毫不被這慘絕人寰的景象擾動。但極為了解他的莊理卻知道,他現在很悲痛。他的眼尾有一點紅,握着馬鞭的手背浮出一條條青筋,似在壓抑着內心的劇烈翻湧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把目光移回來,冷漠無比地說道:“臨場怯戰,鞭二十!”
莊理猛然睜大狹長的眼。
7480:“噗哈哈哈……”
鐵塔般的将領立刻高喊:“得令!”
樂正冥勒緊缰繩,驅使駿馬調轉方向,往更遠的地方去了,馬蹄揚起的不是泥土,而是點點血跡。未曾散盡的烽煙漸漸模糊了他的身影,這景象恰似一個不祥的征兆。
莊理長久凝視着他,未曾說一句辯解的話。在戰場上裝死本就不對,不能再扯什麽亂七八糟的理由去掩蓋,否則第一印象會更差。
那名将領随手把莊理往地上一丢,嘲諷道:“你小子真是幹啥啥不行,連裝死都不會。死人會像你這麽大喘氣嗎?”
莊理眼珠子一轉也就明白了,聽見敵軍在戰場上大喊愛人的名字,他呼吸的确變得急促很多。大約在那個時候,這高壯的漢子就注意到他了。
“走吧,回去領罰!”将領不輕不重地踹向莊理的屁股。
莊理一個踉跄,撲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7480:“哈哈哈,我不行了,我快笑死了!主人你也太沒用了吧!果然把你送來這裏是對的。”
高壯漢子也很詫異,愣了一會兒才嘀咕道:“你小子是陶器嗎?我又沒用力,你怎麽就倒了?”
從血泊中爬起來的莊理已經變得十分暴躁,卻不得不壓抑內心的負面情緒。這個世界既沒有電腦可以讓他搜索原主的信息,也沒有高科技可以為他助力,在所有背景一片模糊的情況下,他只能靜觀其變。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營地。
路上,莊理一直在默默觀察自己的身體。
原主的兩個掌心都很細嫩,沒有常年握刀劍的厚繭;皮膚白皙,沒有日日曬太陽的痕跡;腳底板刺痛得很,應該是起了血泡,也不像習慣行軍的士兵。
結合以上幾點可以得出兩個結論:第一,原主是個嬌生慣養的人,家世應該很好;第二,原主剛參軍沒多久,未曾經歷過艱苦的軍事訓練。
這樣一來,情況就變得很古怪:那麽好的家庭,為什麽把孩子送來當兵?未曾經過訓練就上戰場,軍隊有這樣的先例嗎?
思忖中,軍營已經到了,壯漢把莊理往馬棚裏一推,沖站在兩旁的士兵勒令道:“看好他!等會兒把那些逃兵都抓回來,讓他們一起受刑!刑架也給搬出來,放到軍營中央去。老子要讓大夥兒好好看看,這就是臨戰逃脫的下場!”
“得令。”幾名士兵站得直直地高喊。
壯漢走了。
莊理被關押在馬棚裏,周圍還坐着幾個垂頭喪氣的青年,想來他們也都是逃兵。
莊理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借着馬槽裏的水把臉洗幹淨,然後故意在幾個青年面前晃蕩,仔細觀察他們的反應。
這些人看他的目光是完全陌生的,也沒有主動打招呼或是攀談,應該并不認識這張臉。
這完全符合莊理的預估。一個連軍訓都沒參加過就被推上戰場的少年,又怎麽可能認識多少同袍?
是的,莊理現在的這具身體還是少年,身量不高,體格也十分瘦弱,與那幾個青年比起來足足矮了半個頭,縮在角落着實可憐。他試着念了幾句佛經,聲音清脆朗潤,猶帶着少年的稚嫩。
這樣一個年齡不大,養尊處優,未經訓練的新兵,卻能出現在殘酷的戰場上,是這支軍隊極度缺人還是有誰想置少年于死地?
莊理在腦海中演算各種可能性,同時也側耳聆聽周圍人的議論。
經歷過如此慘烈的一戰,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也免不了要抒發一下心裏的激憤和恐懼。
坐在一起的那幾個逃兵壓低嗓音說道:“樂正将軍被人暗算了!傳給他的書信是假的,九皇子根本沒被偷襲,将軍跑過去救援,途中卻中了敵軍的埋伏,一萬騎兵死得只剩下五百!”
“是咱們軍隊裏有叛徒吧?否則書信怎會有假?”
“肯定有叛徒,只不知到底是誰,我更懷疑九皇子那邊。沒有他的火印,将軍不會相信書信裏的內容。由此可見書信是真的,但九皇子遇襲的事是假的。”
“你什麽意思?”
“意思還不明白?九皇子聯合敵軍想幹掉我們将軍!”
“我猜也是!否則把守邱莊的徐将軍怎麽率領部隊先撤了?要不是徐将軍故意把敵人放進官渡,我們不會遭到偷襲!”
“徐将軍可是樂正将軍的心腹啊!”
“呸!他早就被九皇子和莊然收買了!九皇子忌憚将軍功高震主,莊然想要接管将軍的兵權,他們都想弄死将軍!”
“蒼天無眼啊!”
“好人沒有好報!”
“我們十七萬大軍,被羯族人殺得只剩下四萬!死了十三萬同袍呀!血流了滿地,彙成河,我一路蹚着血水在跑,心裏刀絞一樣!到處都是斷手斷腳,腸子五髒,我怕呀!”
“我也怕!”
“還有更令人害怕的事在後面呢!将軍當初差點滅了羯族人的部落,他們這次鐵了心想把将軍斬殺在此處。說不定過幾天,羯族人還會集結軍隊打過來!”
“我們死的只剩下四萬人,羯族人可還有十八萬人馬!十八萬呀!光是揚起的馬蹄就能把我們踏碎!”
“我不想死,嗚嗚嗚……”
斷續的悲鳴在馬棚裏回蕩,刺痛了莊理的耳膜。
他閉上眼睛隔絕幹擾,在心裏默默彙總這些信息。首先,樂正冥的境況果然很糟糕,對外被敵軍打敗,對內被我軍出賣,現在已是彈盡糧絕、走投無路。
其次,剛剛撤退的那波敵軍還會再來襲擊,如果7480說得沒錯,應該就是在三天後。
最後,這個故事裏出現的九皇子和莊然就是樂正冥的敵人。他們或許與主神存在某種關聯,又或許只是單純的政治鬥争。
四萬人馬對戰十八萬大軍,雙方的差距實在是太懸殊了。
莊理深深皺眉,繼而開始演算各種戰争模型。
7480在他腦海中呵呵地笑:“主人,你想到脫困的辦法沒有?”
“四萬人馬雖少,卻可以殺出一條生路,先把命保住再談其他。”莊理漫不經心地說道。
7480立刻否定,“不可能的。官渡如果失守,管城也會很快陷落。那裏生活着數十萬平民百姓,樂正冥就是死也不會選擇逃跑,他幹不出棄百姓于不顧的事。他只會選擇堅守!”
莊理試探道,“謝謝你對我愛人的肯定,你說得沒錯,他幹不出那種龌龊事。他不像你們主神選中的命運之子,為了一點私利可以放下道德,放下人性,轉化為禽獸。”
“你說誰是禽獸?命運之子是要稱霸這個位面的!他的成就你想都想不到!”7480跳着腳反駁。
“稱霸位面?一個小小的九皇子?憑他也配?”莊理再次試探。
7480臉紅脖子粗地說道:“你有什麽資格看不起九皇子?論謀略,論膽識,論氣魄,他不比樂正冥差!他身邊還聚集了很多名師名将,是天生的王者!”
“殺了我的愛人,他才能當這個王者。如果我的愛人還在,他什麽都不是。”莊理氣定神閑地說道。
“只可惜三天之後你和你的愛人就要死了!你得意個什麽勁兒,有本事幫樂正冥打贏這場仗呀!”7480扭着屁股在小黑屋裏轉圈。
啦啦啦,三天之後它就徹底自由了!
莊理伸出細長的食指,輕輕點着自己眉心,凝神細思片刻,應道:“好。”
莫名其妙的7480:“好什麽好?”
“幫我的愛人打贏這場仗,我覺得可以。”話落,莊理站起身,走到馬棚邊,沖先前揪住自己的那名壯漢喊道:“喂,我要見樂正将軍!”
“你叫誰呢小子?”壯漢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莊理揚起下颌,眯着眼睛,倨傲而又輕蔑的神态叫人看了火大。
壯漢諷刺道:“你不就是一只落了毛的鳳凰嗎?眼下的你比野雞還不如,在這兒跟我橫什麽橫?告訴你,你娘已經死了,你舅舅也死了,在這魏國,沒人會護着你!
“知道你為什麽會被送到我們軍隊裏來嗎?莊旭早就知道你爹和九皇子的計劃。他知道我們軍隊會被羯族人偷襲,所以把你送過來借刀殺人!你還當魏國是你舅舅的魏國嗎?呸,不知所謂的蠢貨!”
壯漢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轉身就走。聽得出來,他對魏國現狀非常不滿,這大概源于九皇子的暗算和上層階級的腐朽。
7480越看越爽,在宿主的腦子裏呵呵呵地笑個不停,并嘲諷道:“主人,你現在什麽都不知道,等于兩眼一抹黑,你還掙紮個屁啊,乖乖等死吧!”
莊理趴在木質圍欄上,手裏捏着一根草料來回甩動,狀似落寞,實則在腦海中一句接一句地問:“系統,我舅舅是上一任魏國國主,對嗎?”
“這樣的話,我娘就是公主,身份尊貴。”
“那人還說莊旭早就知道我爹和九皇子的計劃。結合這些逃兵的議論,莊然就是我爹,對嗎?莊然、莊旭、莊理,都姓莊,這不是巧合吧?”
“我們三個是一家人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九十。莊旭是我的兄弟或叔伯?我猜是兄弟。他親自把我送來官渡,這麽勞心勞力,輩分和地位應該不高。”
“他明知道莊然的計劃,卻親手把我置于絕境,他與我應該不同母,從小就存在生活資源上的競争。他恨我。”
“現在的九皇子是新帝的兒子。”
“莊然與九皇子關系密切,那麽他應該是新帝的人。我母親和舅舅的死亡,以及這個王朝至高權力的更疊,莊然必定參與其中。”
“我的母親是上一任帝王的姐姐或妹妹,她的存在就是紮在新帝心中的一根刺。為了向新帝表達忠心,莊然必定會想辦法除掉我們母子。”
“難怪這具身體明明養尊處優、錦衣玉食地長大,卻還是被送來這個必死無疑的地方。”莊理盯着自己白皙細嫩的雙手,恍然大悟。
得意洋洋的7480:“……”
艹!宿主怎麽又知道了?
第86章 科學如何打仗03┃莊理:我男朋友這麽可愛,怎麽可能讓他死。
莊理徹底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簡單來說,這不過是一場涉及皇權争奪的傾軋。由于身體裏流着上一任帝王的血液,他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推入絕境。他的母親、舅舅,以及所有親近的人,應該都死在這場政治鬥争裏。
或許是為了名頭好聽,又或許是為了家族臉面,那些野心家并沒有殺死他,而是将他送入樂正冥的軍隊。因為他們知道,這支軍隊也會盡數覆滅。
陰謀一環一環相扣,卻還是被莊理兩三句話套出來了。過去的事情他無暇顧及,現在最要緊的是活下去。
“喂,你,”莊理伸出細長的食指,輕輕一勾,“我有話要與樂正将軍說,你帶我去見他。”
被他指尖勾着的壯漢臉都黑了,大步走過來,聲音如雷:“你小子是不是欠揍?你以為自己還是小侯爺呢?”
7480終于回過味來了,狠狠抹了一把臉,在心裏吐槽:媽的,就算沒有電腦,這些聒噪的人類也會主動把信息送到宿主手裏,他們怎麽那麽蠢?
“原來我還是小侯爺?”莊理在心裏玩味地沉吟。
7480:“……”
“我有很重要的情報要與樂正将軍說,是關于莊然的。”莊理正色道。
壯漢滿肚子罵人的話都被堵了回去,竟是信了十成十。要知道,這少年可是莊然的嫡子,雖然現在成了棄子,但以前好歹被莊然寵愛過一段時間,應該會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機密。
“我帶你去。”他打開馬棚的栅欄。
“你先帶我去洗個澡!”莊理扯着身上黏糊糊、臭烘烘的衣服。他才不會以這副尊容去見自家愛人。
“你怎麽這麽多事?”壯漢眼珠子瞪了瞪,卻還是把莊理帶到一頂帳篷裏,給他倒了一桶冷水。
“我要熱水。”莊理滿臉都是嫌棄。
“你他媽……”壯漢撺拳攏袖,作勢欲打。
“你打呀,”莊理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嗓音散漫:“把我腦袋打壞了,待會兒我怕是會忘了我要說什麽。”
壯漢一會兒咬緊牙關,一會兒松開齒龈,腮幫子鼓鼓囊囊,起起伏伏,仿佛随時都會翻臉。調試了好一會兒,他才扯開一抹獰笑:“你等着,我去給你燒水!”
前後折騰了三刻鐘,莊理才穿着一套幹幹淨淨的軍服,披着濕漉漉的頭發,來到主将的帳篷外。
壯漢用指頭點點他,嚴厲警告:“你在這裏等着,眼珠子老實點,別亂看!”
莊理眯眼乜他,分明是閑散等待的姿态,卻表現出十足十的輕鄙。他天生就長着一張高傲的臉,叫人看了很想揍一頓。
壯漢又用指頭點了點他,牙齒吱吱咯咯響了一陣,這才撩開簾子進去。
隐隐約約的對話聲從帳內傳來:“……他想見您。”
“不見,二十鞭還沒打嗎?他還有力氣胡攪蠻纏?”
“沒打,等晚上一起打……震懾一下軍心。”
“讓他走,莊然從小把他當個玩意兒一般養大,他能知道什麽?”
“還是見一見吧,萬一呢……”
又過了好一會兒,裏面才傳來壯漢不耐煩的聲音:“将軍讓你進來!”
莊理整理一下衣擺,又撩了撩額角的一縷卷發,然後不緊不慢地進去了。
只見一名體格異常高壯的男子端坐于主位,上半身衣袍盡去,顯露出壯碩的胸膛,細密的汗珠令他古銅色的肌膚沁出油潤的光,而他虬結的肌肉便在光暈中隆.起一根根流暢的線條,直至沒入緊窄的腰。
純陽剛的氣息撲面而來。如果按照大自然對雄性動物的定義,眼前這人無疑是最威猛的那一類。
看見他,莊理自然而然就聯想到了曾經的抵死纏.綿,于是身體忽然就熱起來。
樂正冥原本很不耐煩接見這麽一個膽小懦弱的玩意兒,擡頭的時候目中滿是鄙夷,卻又在看清楚這張臉的一瞬間變成了驚愕,緊接着腦子一片雜亂的轟鳴,竟短暫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一直都知道軍隊裏有這麽一個人,卻還是第一次與對方見面。
身為長公主的兒子,莊理果然很孱弱,很嬌嫩,狹長的雙眸連着上揚的眼尾,修長的細眉斜飛入鬓還微微挑高一點兒,神态既靈動又狡黠。
他就像一只奔跑在草原上的火狐,逃過獵人的追捕時會回眸一笑,頑皮地表達着自己的得意和嘲諷。
樂正冥曾經遇見過這麽一只小狐貍,箭已上弦,卻始終不忍心放出去。
他腦子裏全是那只小狐貍,又全是眼前這只小狐貍,面容威嚴冷肅,兩只耳朵卻紅透了。
莊理徑直走到他面前,往他手邊一坐,語氣理所當然:“我餓了。”
“來人,去弄點吃的過來。”樂正冥立刻舉手高喊,嗓音裏透着莫名的沙啞。
“晚上你還要當衆鞭打我?”莊理趴在桌上,半張臉壓着胳膊,半張臉朝向愛人,眼眸微微眯着,像是很不高興。
他驕矜的模樣惹得那位壯漢十分眼氣,不由呵斥道:“你這是什麽态度?給老子起來行禮!”
“算了,他年紀還小,身子又弱,剛才在戰場上還受了驚吓,讓他趴一會兒吧。”樂正冥擡手阻攔,狀似冷酷的語氣悄悄帶上幾分和軟。
“将軍,您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壯漢瞪大眼睛控訴。
樂正冥也回瞪過去,威嚴的氣場硬生生把對方壓制下去,通紅的耳朵卻散發出驚人的熱量。
莊理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依然趴在胳膊上,殷紅嘴唇被擠壓着,微微噘起,像是在索吻。
樂正冥瞥他一眼,又很快轉移了視線,一滴汗珠順着他的脖頸滑下胸膛,又緩緩沁入腹肌的紋理。
他現在熱得慌。
“将軍,你別打我,我這小身板幾鞭子下去就沒了。”莊理伸出一根細長的指尖,似蜻蜓點水一般輕戳着男人的手背。
樂正冥坐得穩穩當當,仿佛全然不受影響,胳膊上的肌肉卻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瞬,緊接着,被點過的那只手背便浮起幾條青筋,伴随急促的心跳微微脈動。
他在緊張。
“我不打你。”他張口說話,然後尴尬地閉了嘴。只因他嗓子啞得厲害,像破了的風箱。
莊理抿着嘴笑了,彎彎的眼眸裏閃爍着快樂的光芒。這還是他的愛人,沒有絲毫改變。
7480:“呸!狗男男!”
壯漢不敢置信地說道:“将軍,剛才您還說……”
樂正冥嘆息道:“把其餘逃兵也都放了吧。”
“什,什麽?”壯漢滿臉恍惚地看向主位。
這還是那個令行禁止、賞罰分明、嚴格公正的樂正将軍嗎?該不會是他聽錯了吧?
“把人都放了,”樂正冥再次重複:“敵軍随時都會攻過來,這個時候受了鞭傷,他們更加沒有存活的機會。他們可以戰死,可以退怯,甚至可以逃跑,卻絕不能死在我手裏,我好歹是他們的統帥。”
這話說得太有情有義,叫那壯漢當場虎目含淚,差點悲哭。
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僅憑現在這點兵力,他們根本無法與羯族人的十八萬大軍相抗衡。大家都會死,沒有什麽存活不存活的說法。但取消鞭刑未嘗不是将軍最後的仁慈。
“将軍,我一定把您的話轉告給那些逃兵,讓他們好好看看,他們效忠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壯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慷慨激昂地喊出這句話,然後抹着眼淚跑走了。
莊理把臉埋入臂彎,悶悶地笑。
7480諷刺地開口:“正直無私?呵呵……”
“他有為我開脫的意圖,但心裏未必不是這麽想的。”莊理在腦海中冷冷反駁,擡起頭,露出的卻是一張孱弱無助的臉,眼尾略染着一點兒緋紅,像是剛剛哭過。
“第一次上戰場?”樂正冥盡量用最柔軟的語氣問道。
“嗯,我害怕。”莊理點點頭。
“怕是正常的,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也害怕。”樂正冥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輕輕摸了摸少年微微卷曲的長發。
“你頭發還濕着,我給你找條帕子擦幹。”他走到屏風後,從裝衣服的木箱子裏找出一條麻布手巾,先是在自己臉上擦了擦,覺得太粗糙,又翻箱倒櫃地找了好一陣兒才總算找到一匹沒剪裁過的錦緞。
他毫不吝啬地扯下一截錦緞,再次往自己臉上擦了擦,覺得觸感很舒适細膩,這才滿意地走出去。
莊理豎起耳朵傾聽屏風後的動靜,薄唇勾出一抹愉悅的弧度。
一條帕子而已,搞得這麽興師動衆。
7480:呸!你們這對兒亡命鴛鴦!
樂正冥走回原位,正想把錦緞遞過去,莊理已主動靠過來,腦袋探到他眼皮子底下。他的頭發很長,很黑,很柔軟,帶着微微的卷曲度和淡淡的馨香。
嗅到這股馨香,樂正冥的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他小心翼翼地捧住少年的長發,置于錦緞中輕柔無比地摩擦,黑亮的發絲時不時攪住他的手指,卻仿佛攪住他的心弦,叫他又癢,又熱,又慌亂。
“之前你說有情報要告訴我?”為了掩飾心中的異樣,他啞聲開口。
“那個呀,我是騙你的,我就想來為自己求求情而已。”莊理眯起狹長眼眸,毫不愧疚地笑了。
樂正冥:“……”
“你生氣了?”莊理用指尖輕點他赤.裸的胸膛。
樂正冥胸肌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為了擺脫炎熱竟然還打着赤膊!他連忙把錦緞往小卷毛腦袋上一罩,跑到屏風後換衣服,途中不知道撞了什麽,發出乒鈴乓啷一陣響。
莊理側耳傾聽,然後無聲一笑。
這麽可愛的人,他怎麽舍得讓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