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塬盤腿坐在沙發底下,兩只胳膊撐在茶幾上把腦袋撐着,他現在屬實有點兒難頂。遲逾的畫放在他面前,他看都不想看了,實在是讓人糟心,老爸做事有時候的确挺讓人……想罵人的。
枕頭底下的那副速寫,還好昨晚上沒随便放在茶幾上,不然今兒個算是連全屍都得不到了。顧塬苦笑着。
樓底下窸窸窣窣的聲音沒停過,老爸心一直挺大,大到只裝得進老媽和老媽的一些小事。沒過多會客廳就傳來了老爸走路和收拾東西的聲音,最後是門被關上的聲音。
顧塬用右手捂着眼睛,整個後背靠在沙發上,長呼一口大氣,歇了不到一分鐘他就起來收拾東西了。
帶回來的東西不多也就一個包而已,“還好就一個包”顧塬在心裏想。把遲逾的素描和速寫放進了同一個密封袋裏,用藍色塑料墊板隔開了。衣服帶回來的該是多少還是多少,整整齊齊的往包裏頭碼
昨晚和笑笑喝完酒穿的衣服臭死個人,一身酒味,用塑料袋打包起來,硬是沒留一點縫,才塞進包裏。
顧塬背着包下了樓,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一個大紅包,老爸給他的,每年都是這樣,都成了老習慣了,厚厚的一疊,有老爸給的也包括了老媽的。顧塬嘆了一口氣,把紅包拆了把錢拿出來點了一下放在了包的夾層裏。
臨走的時候,鎖了門,今天的天氣讓人意外的很好,老媽估計也會很開心,老爸看見老媽的心情應該也很好。顧塬扯了扯嘴角,所以我只會讓他們糟心。嘲諷地笑了笑,朝巷子出口走了。
顧塬回南湖是不可能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也不想忍受鄰裏鄰居異樣的眼光和疑問,反正會承受異樣的眼光,熟悉的人和陌生的人總歸還是不一樣的,顧塬接受後者,畢竟他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受陌生人眼神的問話和洗禮,這是他多年磨煉出來的一種絕技。
顧塬住的酒店離遲逾家有點兒近,就叫橘子快捷酒店,在民主路,得走一段兒才能到遲逾家。不知道別的人難過了會不會找喜歡的人,反正他就想要下意識地離他近一點兒。
裏面挺幹淨的,也挺方便,登記住宿的是個有點兒微胖的小姐姐,迷迷瞪瞪的,壓根沒注意他是在春節期間過來住店,也沒投向他異樣的眼光,顧塬心裏覺得有了莫大的安慰。
顧塬坐在床旁邊,一件一件鼓搗出來他的行李,他得在這兒住兩天一夜,等初三上班就回南湖,也比較有借口一點。一群上了年紀的老爺爺老太太,你但凡是春節不回家過年他們就默認你不孝順了,雖然顧塬覺得他也的确是算不得孝順。忍不住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還好,只要熬過了今天,明兒就是遲逾生日,晚上估計是去北湖燒烤,兩個人一起過生日這件事他還是有點兒期待,心裏沒那麽難過了,有點小激動的那種喜滋滋。
今天一整天可以說過的極其平靜,無波無瀾。我們的學霸顧塬跟五三已經抗争了一整天,除了語文的,他全部都輪了一遍。
英語做完一套卷子就拿着紅色的小本高中詞彙從上次疊了一個小角的地方開始背,一直背到手機定的鬧鐘響麻溜的換政史地。
政史地好歹算是中文,比英語簡單多了,三本書攤開要背的那一頁,從上到下壘到一起,背一本換一本。
顧塬是典型的心機boy,不怪遲逾那麽偷摸用功都趕不上顧塬。人一開學就到了一中貼吧“虛心”求教各種學長學姐學文科的辦法,現在親身使用,不是遲逾用功就追的起來的,況且顧塬不僅用功還有“外援”。
他邊背邊把題目抄在光潔的草稿紙上,從政治題到地理的地勢各個地區的幹濕情況再到歷史的積極與消極兩方面看待這件事情的影響……依舊是鬧鐘一停就開始背下一科,等到三科背完之後拿起筆開始從政治題目刷到歷史最後一題,全部都是剛剛背過的內容。
完事之後在規定時間裏吃完他的午餐晚餐,也就是房間裏自帶的方便面,開始新一輪的複習,開始刷各科的必刷題,就是一個綠色的小本本,也是學姐學長推薦的,老趙剛開始在班裏面也推薦過,不過效果不怎麽顯著。
雖然老趙啰嗦自大讓人難生好感,但是這麽多年的執教經驗畢竟不是蓋的,顧塬規規矩矩的買了必刷題,隔天就看見葉小露和遲逾一人一本也開始刷起來了。
到了鬧鐘響最後一道洗澡洗完躺在軟軟的席夢思上面的時候顧塬覺得自己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才重新恢複了意識。
他用鬧鐘這個辦法是跟肖恩·墨菲(美劇《良醫》男主)學的,他為了合理運用好每一分每一秒把自己的時間用鬧鐘精準控制,因為他當時是一名具有極高天賦的自閉症患者。
顧塬看的時候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一直沒有機會實踐,等到實踐到自己身上來的時候更多的是震撼,鬧鐘控制的是你的時間,但是一個人要是有了自律,等于有了一把極其稱手的武器。
顧塬又感嘆了一聲,“”天才加上自律兼職無懈可擊”
無聊的戳戳戳着手機,依舊除了微信運動锲而不舍,依舊沒有任何消息,nothing。
顧塬下了床,掀開五樓的窗簾,底下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晚上九點,整座城市依舊生生不息。房屋高矮不齊,建築物鱗次栉比,小區的一棟棟建築的窗裏跟拼圖塊兒似的亮的毫無規章。顧塬爬上了窗戶旁邊餘出了幾分空處的地方,望着最近的小區最高的一層建築,它有足足二十八層,站在二十八層可以俯瞰整個城區,而現在,他只能靜靜的看着哪一棟足有二十八層高的樓,思念住在二十八層高的樓裏第一層的人。
顧塬開了窗戶,一點兒也不怕冷,抱着腿眺望着遠方。
“為什麽不關窗?”遲逾奶奶推着輪椅進了遲逾的房間,來到百葉窗前關上了創,拉下了窗簾。手用力在遲逾望着遠方無神的眼前晃了晃
遲逾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心裏不太踏實。他推着奶奶回了奶奶的卧室,将奶奶抱上床榻安置好後輕手輕腳的拿了鑰匙出了門。
沒出去太遠,上了電梯,徑直去了二十八層。他心情郁悶就喜歡來這裏抽煙。二十八層沒有人住,只有一個樓梯間和平臺,一般是不會有人來的,除了他這種閑人以外。
不過答應了顧塬不抽煙,正在戒煙,平白生出的煩悶席卷了他,他不得不探到窗外感受到寒冬凜冽的冷風,心裏才能舒服一點。
張開雙手背過身,以一種仰躺的姿勢滑落,心裏的不安與煩躁也随之滑落,冰冷肮髒灰塵密布的水泥地和跟漂白劑漂過一樣白的牆,帶給他極致的安慰。
就像有的人喜歡享受顱內高潮一樣,他享受在無人之地的那種黑暗底下沉默。這是他能夠做的能讓他一個人的時候最擁有安全感的事情,在一個并不密閉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享受孤獨。
而在這座并不太出名的十八線縣城裏,兩個少年各自獨坐一隅,顧塬抱着腿将目光放的更長遠了些,遲逾起身從黑暗裏站到了月光下,他們同時擡頭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輪圓月。在冷清的冬天更加冷清,周身都覆上了寒意
他們就像是冬天裏落了單的南雁,失去了同伴的蹤跡,迷失在月光下,越走越遠,越錯越離譜。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手機上的鈴聲突兀的響了起來,顧塬拿起來一看正好12:00。
在0變成1之前跟遲逾的微信發了一個“生日快樂”
按遲逾那種性格,現在應該早就睡了吧。顧塬低頭笑了笑,又仰起頭看着月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顧塬無端地想起了這一句詩,他甚至生出了一個更加荒唐的念頭,他總覺得遲逾也在與他同看同一輪月亮,圓月圓月,團圓之夜。
在這世間,我們共同擁有的其實只是天地自然罷了。
遲逾兜裏的手機傳來微信的消息聲,擰着眉毛的遲逾倏地眉目舒展,清冷化作了溫柔,在逼仄黑暗的空間裏變得柔軟。
遲逾不看也知道是誰,他太了解那個人了。
遲逾擡起了頭,望着顧塬家鄉的方向,心裏莫名起了一陣漣漪。
“我看着圓月,心裏想的是你,四海潮生,将将算作了我是同你在一起。”。
一時間,四目相對,只可惜,中間竟是隔了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