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播音臺上的男播音員又換了一個人,這個人音色清亮,跟桌子上的薄荷一個味兒,清涼清亮的
逐字逐句的念着餘光中的詩集,也不知道那人肚子裏裝了多少墨水,竟然曉得這麽多詩,還有一些他未曾聽過的算不上人們熟知的詩都曉得。
他吟道:
“他們告訴我 今年夏天
你或有遠游的計劃
去看梵谷或者徐悲鴻
帶著畫架和一頭灰發
和豪笑的四川官話
你一走臺北就空了 吾友
長街短巷不見你回頭
又是行不得也的雨季
黑傘滿天 黃泥滿地
怎麽你不能等到中秋?
只有南部的水田你帶不走
那些土廟 那些水牛
而一到夏天的黃昏
總有一只 兩只白鷺
彷佛從你的水墨畫圖
記起了什麽似的 飛起”
聽着熟悉的聲音,他突然間想起來當時同遲逾第一次相見,水墨畫,他可不就是像水墨畫嗎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想找他要聯系方式,總覺得這個人不能錯過,哪裏曉得他叫“窈窕”
配上半長不短的頭發和一副金絲眼鏡,可不就像極了從水墨畫裏走出來那神仙般的人物。
顧塬的頭有點兒沉重,聽着他已經從“鄉愁”念到了“寄給畫家”,顧塬想,怎麽會有畫家對着別人念“寄給畫家”呢,遲逾這人,怎麽這樣矛盾。
他的眼前已經開始模糊了,腿上剛剛若是說像各綁了兩個沙袋一般,現在便是綁了兩個足磅的鉛球。
與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了,清冽的聲音換成了原先的那個低沉的嗓音,但依舊念着餘光中老先生的詩,是最耳熟能詳的,在遲逾家遲逾念過的那首。
“若逢新雪初霁
滿月當空
下面平鋪着皓影
上面流轉着亮銀”
顧塬覺得沒有遲逾聲音半分好聽,雖然對方是學校廣播站的人,他總覺得遲逾就在終點等他
就像他知道陳非凡也一定會陪他跑到終點一樣,沒有理由。
只剩最後五十米了,那兩個人也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他卯足了勁兒往前跑,聽見播音員繼續往後念着
“而你帶着笑向我步來”
然後他超過了那兩個人,心中有點兒雀躍
“月色與雪色之間”
話音剛落他沖過了終點,紅色絲帶在他腰間迎風飛舞,他裝進一個人懷裏,周遭歡呼聲起,模模糊糊的聽見了詩的最後一句。
“你是第三種絕色”
最後,顧塬覺得他的理智和情緒在一瞬間崩塌。
遲逾摟着脫了力的顧塬,讓班裏人把準備好的葡萄糖拿過來,但是一個人都沒有動作,在哪裏唯唯諾諾的樣子看的遲逾一陣心煩
陳非凡大聲質問他們“你們班葡萄糖呢?”
一個女生往後退了幾步“孫淼淼一不小心把葡萄糖打碎了,現在已經沒有了。”
“那紅糖水呢?”陳非凡盯着那個女生
“紅糖水……孫淼淼說有葡萄糖就夠了沒必要買紅糖水”
顧塬看那女生被逼的眼睛都紅了,對着陳非凡揮了揮手,把顧塬抱着飛奔去了醫務室挂葡萄糖
“操,這女的是不是有病?”看着顧塬躺在病床上吊上了葡萄糖安安靜靜的睡過去破口大罵
旁邊的醫生有點不耐煩“這裏是醫務室別吵吵!”
硬生生把這口悶氣吞下去
遲逾眼睛有點兒紅,握着顧塬的手看着顧塬蒼白的嘴唇,想了想
“陳非凡你去找葉小露,讓她過來一趟,就說是我說的。”
陳非凡有點兒楞,看他呆愣的樣子,遲逾又耐着心說了一遍,陳非凡扒着門戀戀不舍的看了顧塬一眼,出去找葉小露了。
葉小露來的時候已經臨近晚飯時間了,站在床前有點兒擔心更多的卻是局促不安,面對着遲逾。她把頭扭到一旁,遲逾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她。
葉小露一臉訝異的看着他,“你相信我嗎?”遲逾的目光透過鏡片看向她,帶着幾分審視和犀利。
葉小露別扭的點點頭,眼神不肯看向他一分。
“那就拿着按我說的去做”
遲逾遞給她一張紙,葉小露看了一眼,臉瞬間就變了顏色,紙張就被她用手揉成了一團砸在遲逾的身上,手機也扔在了病床上,攤開手怒目而視“這不可能”
遲逾差點笑出聲
“那你就用你以為有用的方式去做吧,做了那麽久有沒有用你心裏沒數嗎”
“嗯?”
說着,又拿出手裏的美工刀慢慢擦拭,像是對着一個珍愛多年的情人。
遲逾再多的話也懶得說了,葉小露與他沉默對峙,她也不是迂腐的人
只是覺得這種方式實在不可取,但是好像又沒有其他的更好的辦法,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道理,誰不懂?
她咬了咬牙,把紙團從地下撿起來,拿過病床上的遲逾的手機,頭也不回的出了門。而遲逾從始至終都在擦他的刀,沒有看她一眼。
顧塬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隔着醫務室的玻璃往外探了探腦袋
都沒什麽人了,應該是早就放學了。隔壁床躺了一個男學生,拿着手機玩游戲
遲逾進了門看見的就是他晃着腦袋四處張望的樣子,“舒服點沒?”
顧塬點點頭“就是累着了。”
接過遲逾手裏的外賣蓋飯,“還沒掀開蓋子都聞到香味兒了”顧塬樂呵呵的
“你不吃嗎?”顧塬看他手裏只拿了一盒外賣
遲逾搖了搖頭“我已經吃過了。”
顧塬忍俊不禁,遲逾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顧塬正了正色,故作高深的點了點頭,拿起飯盒開始吃飯,風卷殘雲似的一分多鐘就吃完了半盒
遲逾有點無語,想讓他慢點吃,又不着急,哪裏曉得這人直接把飯盒扔到了他的手裏,筷子也直接給人塞手裏了
遲逾歪着腦袋看他“?”
顧塬揉了揉肚子,學着他也歪了歪腦袋“你幫我吃呗,我吃不完了還一半太浪費,保證沒口水,我特幹淨!”
遲逾受不了他這個動作,無奈的只能接過來慢條斯理的吃着,吃相不曉得比有些人好看到哪裏去了
顧塬眼睛裏一閃而過一絲狡黠,洋洋自得的在床上擺着頭,遲逾有些懊惱,着了他的道。
顧塬看着遲逾吃完了放進垃圾桶的時候,突然把遲逾的手腕一握,遲逾“你又有什麽事兒?”
“你抽煙了?又!”顧塬手上用力
“我沒有。”沒想到勁兒還挺大,遲逾沒掙脫開
“證據擱這兒擺着呢,你現在有權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
顧塬朝垃圾桶飯盒底下的煙頭努了努嘴,
“啊,這個啊”遲逾拖長了音調“不是我”
“怎麽可能不是你,肯定是你忍不住抽煙了——”
“我沒有——我身上都沒有帶煙——”
“你胡說,我中午就看見你摸煙了——”
“我下午沒帶!”
“那肯定是你抽煙了!都在垃圾桶裏呢!”
“我說了我沒帶那不是我的——”
“怎麽可能不是你,就你在戒煙你肯定忍不住抽煙了——”
“我沒有——我身上都沒有…——”
兩個人吵的一個怒目圓睜一個費力辯解
“咳咳—那什麽”
隔壁玩手機的老哥,把被子往上蓋了蓋,擋住了腦袋,然後憋在被子裏面悶悶的說了一句
“是我抽的。”
顧塬有點兒懵,遲逾聳了聳肩
“你倆小情侶能不能別再這秀恩愛了,我連來看的人都沒有。”
老哥聲音有點兒委屈
顧塬五雷轟頂被劈的外焦裏嫩,呆若木雞的看着遲逾“現在社會都這麽開放了?”
但他心中自運動會後就有些隐秘的興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他倒下的一瞬間滋生
遲逾泰然自若的點點頭
顧塬自顧自的嘆了口氣又搖了搖腦袋,“我的天,我不能想象魚兒是我老婆。”
遲逾“?”
他又自導自演的虛虛捧了遲逾的臉,深情的叫了一聲“媳婦兒”
遲逾面無表情的“嗳。”了一聲
顧塬破了功,捶着被子捧腹大笑
遲逾“……”
可見,這世上還是有許多人借着開玩笑的借口試探與暗自表白的。
作者有話說:
怎麽辦怎麽辦!!上一章忘了說寫運動會的時候我心都是揪着的,因為我超級怕槍響!嗷!!雖然沒人看!我依舊要寫作者說,下一章可能通過不了!!有敏感詞,但是我用拼音代替了嗚嗚嗚,不知道可不可以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