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出獄
三年後。
立江市第二監獄。
刷着藍色牆漆的房間內,頭頂的小窗灑進日光。
旁邊的那座電風扇舊了,正咯吱咯吱地轉個不停。
獄警端來一個紙盒,放在長條紅木桌上,說:“你進來時的随身物品都在這裏,你看看有沒有遺漏什麽。”
“謝謝。”駱戰颔首,打開蓋子。
裏面的東西不多,一部手機、一把鑰匙、一個錢包和一枚硬幣。
目光落在那枚硬幣上時,一頓。
他伸手,拿起那枚硬幣。
一塊錢的。
他想起進來時的畫面。
頭發被剪短了,變成寸頭,一身寬松的藍色囚服穿在身上,竟覺得還挺合身。
指腹在那枚硬幣上來回摩擦,駱戰垂眼怔怔地看着,問:“警官,這枚硬幣我可以留在身上嗎?”
“抱歉,獄中不能攜帶堅硬物品,這些東西我們會替你保管,等你出獄,我們會歸還。”
獄警從駱戰手中拿走硬幣,扔進紙盒中。
“現在出去了,要好好做人,不要沖動了。”
獄警的聲音把他飄遠的思緒拉回,駱戰擡眼看他一眼,點下頭,拿起那錢包打開,把那枚硬幣端端地塞進透明夾層中。
監獄的大門被獄警打開,駱戰說了聲謝謝,提着行李包走出來。
遠處停着一輛轎車,車前站着兩個人。
是張禀和林羽。
見他出來,張禀上前抱住他,拍拍後背,聲音裏滿是寬慰:“你終于出來了!恭喜恭喜!”
說完,他紅了眼眶。
駱戰笑了聲:“大男人哭什麽?”
“我這是激動!!”
“戰哥!”林羽跑上前,也給他來個大大的熊抱,“我們來接你了!”
駱戰拍拍他後背,嗯了聲。
他目光一轉,裝作無意地掃了圈四周。
沒有其他人。
你在奢望什麽?
他松開林羽,心裏冷笑了聲。
“看什麽呢?”張禀手搭上他的肩膀,順着他目光看了一圈,“你在找誰?朵覓?”
駱戰看向他。
張禀聳肩:“她出去處理一些事情了,沒時間過來。”
“嗯。”
相比三年前,此時的駱戰,好像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張禀摸了摸鼻子,與他勾肩搭背的:“走走走,咱們去吃飯,給你接風洗塵!”
幾人坐上車。
林羽開車,張禀坐在副駕駛。
車子緩緩行駛,一上車,張禀就滔滔不絕地說着立江市和拳館這三年的變化。
駱戰雖然是拳館最大的股東,但平時很多事都是張禀和朵覓協助處理,他入獄,拳館沒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響。
駱戰坐在後座,上半身弓着,手肘撐在膝蓋上,兩指捏着一張照片,靜靜地看着。
他沒怎麽在聽,注意力全在那張照片上。
許是長時間摸着,照片的邊緣有些泛黃。
照片上,夜色裏的雪花紛飛,女孩舞動身姿,裙擺旋轉搖曳。
有光落在她臉上,純白甚雪,映得她宛如從城堡裏偷跑出來的公主。
跨年那天晚上拍的照片,他後來洗出來了。
三年的時間,他的思念像是滋生的蔓藤,悄悄從他腳底往上爬,最後爬上身體鑽進他心髒,緊緊纏繞。
三年時間對他來說,太長,長到那蔓藤把他心髒勒出血痕,每次一想,就疼的全身麻痹。
見後座男人一直沒反應,張禀聲音一停,回頭看他一眼。
“怎麽了?”他問。
駱戰迅速收起照片,端端放進胸前口袋裏。
“三年……”
他身體往後靠,望着車頂的目光悵然,“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讓很多事、很多……”目光一斂,“人,發生改變。”
“是啊,這三年裏,大家都變化好大。”張禀沒發現他的情緒變化,顧自說着,“拳館裏小張那幾個小子現在有資格上臺比賽了,今年拳館很多收入都是他們比賽創下的。”
“朵覓跟蘇醫生在一起了,兩人每天如膠似漆,跟新婚夫妻似的。”
“我啊,也跟我女朋友領證了,但還沒辦喜酒。等以後我們辦喜酒了,你們幾個都得來啊!”
“對了,江傾韞那小子,今年讀初一了。他中考成績考的挺好,考上了立江市第一中學。你也知道,一中是咱們市排名第一的重點中學。輔導老師說,如果他在初中這三年裏掌握好基礎知識,考個好高中好大學是沒問題的。”
當年他還沒來得及安置好江傾韞就入獄了,這三年裏,張禀一直讓江傾韞住在他家,也一直在照顧他。
張禀跟他女朋友對江傾韞挺負責的,當爹又當媽,江傾韞的學習成績一直沒有落下。
聞言,駱戰坐直身體,望着張禀,由衷道:“張禀,謝謝你們。”
“诶,都是兄弟,跟我客氣什麽?”張禀回頭看他,“這小子還是乖巧聽話的,我們沒操多少心。”
張禀想起什麽,輕聲道:“當年你跟顏荔分手後,她當天就搬離你家了。”
男人身形一僵。
“顏荔”這兩個字,像是從久遠的記憶中拽出來,穿過漫長的時空落進他耳朵裏。
這兩個字宛如一個棒槌,重重地擊打他的心髒。
張禀從後視鏡裏看他,發現他眼簾微垂,上半身微弓,小臂搭在膝蓋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張禀遲疑了下,繼續說,“她後來搬去了白雲區,一邊讀書一邊照顧言言。今年她大學畢業,五月中旬被一家公司看中,現在已經入職實習了。”
懸着的五指輕輕一顫,男人坐直身體,身體往後靠。
眼裏落寞的目光被掩去,只剩下悲戚與無奈。
是他主動推開她的,他已經沒有資格去打聽有關她的所有消息。
幾人在外面吃完飯後,林羽便開車載他們回拳館。
駱戰出獄,整個拳館裏的學員都特別開心,紛紛圍着他叽叽喳喳的。
駱戰難得沒覺得煩,笑着摸了摸他們的腦袋,叮囑他們好好練拳,有比賽的好好做準備。
學員們都驚呆了,第一次見他這麽溫柔。
跟他們見完面後,朵覓也回來了。
看見駱戰站在拳館大廳的剎那,朵覓紅了眼眶,飛奔上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此時很想說什麽話,但發現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朵覓最後拍了拍他後背,吸了下鼻子:“出來就好。”
難得今天高興,朵覓本來想請大家一起出去吃個飯,慶祝慶祝駱戰出獄,但當事人說有事,下次他再請大家。
出來拳館,駱戰坐車回到那棟別墅。
當年他把名下所有財産無償贈與給顏荔後,他以為她會留下住在這裏,沒想到她還是不留一點留戀,毅然選擇搬走。
他以為別墅大門的鎖換了,沒想到用他手中的舊鑰匙插進去試試,竟然還能打開。
他詫異,眉頭擰了一下。
周律師沒有跟她提過,這套房子已經是她財産了嗎?
男人雙手一推,大門被推開。
因長久不住人,裏面的衛生很久沒有打掃了。
門一開,一股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他在鼻間擺了擺手,目光掃了一圈。
裏面還是一樣的陳設,只是蒙上一層灰塵,顯得有些寂寥空曠。
他慢慢走到沙發前,用手随意擦了幾下,坐上去。
他肩膀微弓,雙臂搭在膝蓋上,手掌垂下,目光沉靜地望着對面的螺旋式樓梯。
以前的畫面,陸陸續續在他眼前浮現。
有顏荔穿着小白兔睡衣從樓梯上蹦蹦跳跳下來的樣子。
有她戴着兔耳朵,奔下來坐在他身上勾引他的樣子。
更有她那晚穿着那款情|趣內|衣,撅起屁|股等他*的樣子……
美好的回憶像是罂粟,令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駱戰冷笑出聲。
他現在在想這些做什麽?
當年說的“寂寞的時候選擇了你”“跟你做|愛挺爽的”那些話,足夠無恥。
無恥到他不配去取得她的原諒。
“叮咚”一聲。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男人回過神,拿出來看了一眼。
是張禀給他發來的短信——
【顏荔現在住在白雲區美春小區,入職的公司叫栀霧科技有限公司。地址已經告訴你了,你要不要去找她,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