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出來了
駱戰和顏荔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剛好給姥姥打完鎮定劑。
姥姥正在睡覺。
駱戰站在病床邊,靜靜地盯着床上的老人。
在确定老人無事之後,他雙腿一軟,身體半跪了下去。
男人雙手握緊老人的手,腦袋低垂,讓老人的手心緊緊地貼着自己的臉頰。
臉上有虛驚一場後的歡喜,也有心有餘悸後的害怕。
顏荔眼露沉痛,蹲下身,腦袋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像是兩個懸浮在海平面上的孤獨者,在抓住浮沉前的那一刻,對方就是自己的勇氣和救贖。
男人身形微怔。
眸底的驚慌和害怕在她靠上的那刻,慢慢散開,最後回歸平靜。
翌日,老人醒來。
她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但嘴裏一直念叨着:“阿戰,他出來了,他真的出來了……”
駱戰神色微僵,拍她手背安撫了很久,老人才乖乖地再次睡去。
駱戰出來病房,輕輕帶上門。
護工阿姨見他出來,出聲:“駱先生。”
“昨天跟我姥姥發生争執的人您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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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工阿姨點頭:“記得,但那人戴着口罩,我看不太真切。”
“行,您跟我去一趟醫院的監控室吧。”
“好。”
監控室。
工作人員正給駱戰調取監控,昨天醫院人流多,找了很久才從人流中鎖定嫌疑人。
“找到了!”工作人員手指電腦顯示屏,扭頭問,“是他嗎?”
是個中年男子,身形高大,穿着格子襯衫和黑長褲,光頭,戴着口罩。
護工阿姨湊近看,指着上面的那個男人,一臉驚喜:“對對對,就是這個人!駱先生,就是這個人昨天趁我不在病房闖進來的。不知道他跟老太太說了什麽,老太太情緒非常激動。我趕回去的時候,那人差點動手打老太太。我跑過去抓他的手制止,那人見我喊人,直接跑了。”
駱戰彎腰,盯着顯示屏。
瞳仁猛地一擴。
果然是他!
顏荔帶飯來到醫院的時候,發現駱戰沒在病房。
姥姥已經醒了。
“姥姥,我聽阿戰說您喜歡吃手撕牛肉和煎豆腐,今天我特意給您做了一份,您快嘗嘗?”
顏荔展出病床上的小桌子,把飯菜一一擺上去。
老太太年紀大,又因為化療,頭發已經掉的只剩幾縷,鼻下戴着氧氣管,臉色蒼白,一副病弱之态。
老太太見她來了,一臉歡喜,抓着她的手不放:“我們的荔荔來了呀,辛苦你了,給我這老太婆做飯。”
“不辛苦不辛苦,您喜歡吃,我天天給您做!”
老太太一臉感動,眼眶一紅,竟然哭了。
顏荔一慌,連忙抽來紙巾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荔荔,阿戰有你陪在身邊,姥姥即使走了,也就放心了。”
顏荔笑着輕聲責備:“說什麽呢,姥姥您一定會好好的!”
老太太搖頭:“自己還有多少時日,我是知道的。我這病啊,已經是晚期,治不好了,我早就勸阿戰放棄,但這孩子執拗,一直堅持給我化療。”
“為了攢化療的錢,這孩子一直很拼命,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即使受傷了也不敢跟我說。我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啊!”
顏荔抓着她的手一緊,秀眉緊蹙,心頭的刺痛感幾乎要把她淹沒。
老太太看向她,因說太多話導致呼吸困難。
她猛吸了幾口氧氣,看着遠處,喃喃道:“阿戰命苦,從小就攤上那麽一個人渣父親。”
顏荔眸色一緊。
突然想起駱戰曾說過他父親在坐牢的事。
“他爸爸……”顏荔呼吸一凝,“怎麽了嗎?”
老太太收回視線,看向她,嘆了聲:“他爸是個人渣,好喝好賭,每次不是喝的伶仃大醉,就是把家裏的錢全部輸光。每次輸錢就喝酒,喝醉就喜歡砸東西。我大丫頭命苦,嫁給這麽一個人渣。人渣每次喝醉就打她,罵她不給他錢,罵她是賤人,罵她是婊子……”
說起這些,老人心口疼得難以呼吸,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老人目光悠遠,像是陷入自己痛苦的回憶中:“那次人渣又打她了,大丫頭身材瘦小,無力反抗,被他打的滿臉是血,最後活活被打死!”
說到這裏,老人情緒激動,哭着捶打胸口:“我悔,我恨啊,如果當初阻止大丫頭嫁給他,她就不會落得被活活打死的下場!”
悲痛的聲音聲聲砸落,顏荔眼眶紅潤,抓着她的手:“不是,姥姥,不是您的錯。您不要自責,不要打自己。您這樣,阿戰會心痛的。”
老太太的情緒慢慢平穩下來,雙眼空洞地望着遠處,喃喃自語:“十年了,那人渣坐了十年的牢,現在竟然出來了!”
顏荔雙眼一睜:“您說什麽?!”
駱戰的父親出獄了嗎?
顏荔安撫老太太安撫了很久,老太太才平穩地睡去。
那頓飯,老太太也沒胃口吃多少。
她把剩下的飯菜收拾好,轉身,身形一頓。
駱戰?
駱戰在病房門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看見她時,眼神一躲,轉身離開。
顏荔立即追出去:“駱戰!”
兩人來到走廊。
駱戰停下腳步,沒有轉過身來,只是肩膀微弓,背影落寞又悲戚。
顏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想到他姥姥說的那些,心頭一疼,擡步跑過去。
她來到他跟前站定,目光觸到他臉色的剎那,眼神一緊:“駱戰,你……”
下一秒,男人摟住她腰肢,把她往懷裏一帶,緊緊抱住。
顏荔身體趔趄了一下,跌進他懷裏。
腦袋磕在他的胸口,耳畔緊貼心髒,聽到他清晰而有力的心跳聲。
“駱戰,你怎麽了……”
“讓我抱抱。”
顏荔沒敢再動。
男人腦袋微傾,埋進她的頸窩。
就這麽深深地抱着她。
屬于女人身上的獨有馨香萦繞在鼻間,像是一劑鎮定劑,撫平他身上的所有傷口,鎮定他所有的心慌和害怕。
那男人出獄,他從未有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害怕和擔憂。
人心中一旦有了軟肋,就會生出顫栗的心魔。
僅僅一點風吹草動,他就草木皆兵。
不知道抱了多久,顏荔感覺身體被熱出一層薄汗,男人才放開她。
駱戰沒說什麽,而是牽着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顏荔斷定,姥姥在病房裏跟她說的那些話,他聽到了。
但這會兒他沒說什麽,顏荔也不好主動提。
駱戰手已經好的差不多,他今天是開車來的醫院。
兩人走出醫院,駱戰去拿車。
顏荔坐上副駕駛,車子緩緩離開醫院門口。
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顏荔側眼,靜靜地注視着他的側臉。
她沒想到,駱戰還有一段這樣的過往。
很快,車在顏荔住的小區大門口停下。
小區門口距離顏荔租的那棟樓有一段距離,兩人步行走過去。
橘黃色路燈灑下,光亮鋪滿地。
兩人走進光中,他們的影子被拉長,随着步伐前進,影子慢慢被拉短。
顏荔垂眼看着那影子。
好像看到了駱戰小的時候。
黑暗的世界裏,把他影子全部浸透,他被黑暗侵蝕,身邊沒有一個人,只剩下孤獨、落寞和悲恸。
男人突然出聲說——
“我十六歲那年,親眼看見母親倒在血泊中,怎麽也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