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不少人。你就算昨晚什麽都沒幹,今天都不一定抗的過去。”
她的臉正沖着費蕭,表情有一絲得意。
費蕭瞪大了眼睛,“我就一年多不在,世界就全變了?”
“滄海桑田嘛,老話都是有道理的,”小高拍拍他的肩膀,善意地笑笑,“祝你好運。”
唐昭輝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澳洲俱樂部做教練的經歷,他的訓練以高強度著稱,遵循的是量變才能産生質變的邏輯,手底下運動員基本每天要游兩組課,一組課兩小時,一小時七千到八千米只是起步價。運動員在水裏游着,他在岸上小跑着跟,在本子上記錄技術細節的問題。
費蕭游了一陣游蒙了,不記得自己游到哪裏,他到邊後頭探出水面,甩了下水只覺得腦袋沉甸甸的,一緊一緊,眼皮也在跳。他找到小高站着的位置,朝着那個方向喊:“高老師,我還有多久啊?”
小高面無表情:“這一組還差十三個來回。”
費蕭眼前一黑。他深深吸了口氣,重新紮回水裏,兩條手臂一前一後,劃動着泳池裏淺藍色的水。他的腳下,雪白的浪花朵朵翻騰,像天上綻放着的雲朵。
除去游程訓練,他們還會做局部強化動作的訓練。對腿部的訓練需要用到打水板。這種板又叫浮板,使用的時候額頭靠在板子上,頭在水中,臀部擡出水面。費蕭使用打水板的時候,手臂被完全束縛住,腿成了身上唯一的推進力,打腿時對腰腹動作的鍛煉會更到位。另外,此時水的阻力很小,與其說是游動不如說是滑行,水感在這個過程中會産生微妙的變化。
柳小龍用這種板子的時候不多,姿勢總出問題。一開始還是對的,但後來不自覺地往下壓板子,聳着肩膀,臀部卻是塌下去的,常常為此被小高叫停重來。
費蕭覺得,游泳是一項對專注度要求極高的運動。
即便每一次劃行的動作和呼吸的節奏已經成為習慣,游泳的過程也不能心存任何雜念。心思要明澈,呼氣時面向水下,想的只能是游程的進行和所在的泳道。吸氣時側面呼吸,看的是鄰道對手的位置,把握比賽局勢。一旦胡思亂想,這種思緒的變動勢必會折射到技術動作上,頻率變快、動作變形,都是不經意間發生的事,而且很難再次扭轉。
突然恢複到訓練的狀态,費蕭十分不适應。肌肉的酸脹感越來越明顯。他努力地回憶着之前自己訓練的時候,把心态調整到自己熟悉的位置。他清楚,扛過這段體能的低谷期,堅持着往前游,情況就會慢慢好起來。
這一組游完,唐朝晖講解了技術動作細節常出現的幾個問題,讓他們做了幾個動作嘗試一下,然後繼續做下一組訓練。柳小龍在費蕭隔壁道,這個時候已經有點上不來氣,大口地深呼吸着,苦着一張臉。他穿着深紫色的泳褲,這讓他看起來更像個被霜打了的茄子。
費蕭也基本算是在強撐了,扒着泳線歇會兒。恰好泳池另一邊,賈一平的隊員也剛游完一組。劉飒正驚奇地往這兒看,忽地一笑,對旁邊人說:“喂,這屆新人不行啊!”
有人笑。賈一平擡腳就把劉飒踹進水裏,“你小子少給我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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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蕭一咬牙,伸手要把柳小龍給從水線上撥拉下去,“走,咱們新人組不能輸。”
“其實輸了也沒事兒,人家是全省冠軍……哎喲!”
柳小龍備拽着栽進了水裏。
只聽見費蕭恨鐵不成鋼地大喊:“不争饅頭争口氣啊朋友!”
一直堅持到了第二堂課的最後一組游程,費蕭手臂的痛感已經很明顯了。
與其說是堅持,不如說是煎熬。太難了,真的太難了,一時間費蕭覺得回學校被老耿看着做生物卷子都比承受這種痛楚要好得多。柳小龍的想法就更甭提了,原以為自己可以抄捷徑,沒想到其實選了一條更艱難的道路。
費蕭擡頭對小高說:“我現在真不太行。要不這組快改慢吧。”
小高看他臉色不好,确實都發白了,“要不這組先不游了?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說的誠懇。費蕭卻咬咬牙,反悔了,“我再試試。”
說着,他重新潛入水中,按着原定的節奏游了起來。為了在體力不夠的情況下維持這個速度,他的打腿很用力,浪花翻飛,觸目所及是一片潔白。
小高望着泳池裏他游動的軌跡,眼裏多了些別的東西。
唐昭輝注意到小高表情的變化。她顯得很意外。
“看看,人家多用心啊。”他說。
小高望了望唐昭輝,輕輕“嗯”了一聲。
她想她明白了一點唐昭輝堅持将費蕭納入隊伍的原因。
這一直持續到費蕭游程全部結束,歇了兩分鐘,終于爬上臺子的時候。費蕭腳一打滑,加上突如其來的腿軟返上來,差點兒沒站穩又摔進泳池裏。
張俞往他臉上潑水,費蕭罵了一聲,卻沒勁兒閃開。張俞幸災樂禍地笑:“喂,前兩年你總整我,現在終于輪到我有機會了。蒼天好輪回,今天輪到誰?”
費蕭沒有還手的力氣,氣的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這就是乘人之危!”
張俞還算有良心,鬧歸鬧,最終還是扶了費蕭一把,将毛巾遞給他。
“這不會是你用過的吧?”費蕭擦着頭發,說。
張俞嘆口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生活多一點幸福,不好嗎?”
費蕭又拿毛巾擦了擦臉,恰好看見小高含義不明的神情。他盯着她看了會兒,嘴角露出一個暗自得意的笑來,“小——高老師,對我刮目相看就直說嘛,不要掩飾。”
小高無語,剛剛在嘴邊的誇獎咽了下去。“我是想說,你別三分鐘熱度。要堅持。”
仿佛一盆涼水當頭澆下。費蕭神色迅速轉歸冷漠:“哦。”
晚上的按摩時間成了費蕭和柳小龍的鬼哭狼嚎大賽。兩人仿佛在比試誰叫的更凄慘,聲震雲霄。
按摩師一拉費蕭的腿,把他腳一扳,費蕭頓時發出了骨折一樣的慘叫聲。
按摩師被吓了一跳,然後關切地說:“小夥子新來的吧?”
費蕭悶哼一聲,不像是回答問題,倒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棍子。
按摩師很理解地說:“要不你幹點別的轉移下注意力吧。我這兒有報紙,你要不要看?”
“不——用——了——”費蕭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開始打俄羅斯方塊。
家裏訂了報紙,小時候他還看看副刊和體育版。現在網絡這麽發達,連蕭小岑都不看報了,只有費中通沒事的時候還會撿起來看幾眼。報紙基本都用于包山藥和晾曬剛刷過的鞋子。
費蕭打過不少手機游戲,但只有俄羅斯方塊堅持的最久。他喜歡這種界面簡潔、規則清晰的游戲,好像和體育有共同之處。
柳小龍正趴着,邊接受按摩邊看手機。
“費蕭?”
費蕭又一局俄羅斯方塊玩進死路了,沒好氣,邦邦硬地說:“快講。”
“吃炮仗了啊,脾氣這麽大,”柳小龍把手機遞給他,“省體育頻道最近直播全國短池錦标賽,請了許博朗做解說嘉賓。他可算發條微博了。”
費蕭接過來,看到許博朗轉發了體育頻道的賽事預告,寫了“等我”兩個字,附加一個伸手一勾的表情。
他再往下劃,許博朗的上條微博已經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
那是一條退役的聲明。
聲明的評論比最新那條要多許多。費蕭點開評論,頭一條是“我們永遠支持你”。但再往下看去,刺目的話語不斷蹦出來,戳的他眼疼:“您這運動生涯也太短暫了吧,是不是藥嗑多了?”“你隊要完啊!”
他退出了微博,把手機還給柳小龍,悶悶不語。
一年半。
那之後不久,費蕭就離開了省隊。
那天晚上兩人回宿舍時,劉元戴着耳機,正在和女朋友視頻聊天。費蕭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離開家,遠離了爸爸媽媽,卻還要在宿舍看別人秀恩愛。
劉元的女友是他大學同學。劉元在體育系,女友在外文系,學西班牙語。視頻裏的女生不算大眼睛雙眼皮那種傳統意義上的漂亮,梳一條長辮子,眉清目秀,笑容溫柔,看起來卻比所謂“網紅”那種侵略性的美舒服很多。
劉元的話稍微多了些,但也有限,好像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在聽耳機那頭女友在說什麽。真不知道他們平時的交流是怎樣的,會不會最後都變成一方輸出、一方輸入的模式。
後來沉默了一會兒,劉元說:“我給你唱首歌吧。”
他打開裝吉他的黑色袋子,翹起二郎腿,把吉他擺正。試了下音,就彈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