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陸冰番外
陸小鳳認識雙九的第一天, 就差點喝到一碗毒湯。
陸小鳳認識雙九的第一個月, 就折進去一個才正熱乎的紅顏知己上官“丹鳳”。
陸小鳳認識雙九的第一個季度,又折進去一個(還沒來得及坑他的)好友金九齡。
陸小鳳認識雙九的第一年, 連一起穿開裆褲長大的好友、妙手老板朱停都折了進去……
雖說上官“丹鳳”其實不是“丹鳳”,
雙九的插手從某種意義上說,
還算是拯救了他和好友花滿樓互綠的悲劇。
——哪怕陸小鳳和花滿樓在當時亳不知情。
然而毫不知情的互綠難道不是更惡心?
一樣都是吃.屎,
吃下去才被告知是何物的,
和明知道是什麽東西仍歡歡喜喜、心甘情願吃下去的,
肯定不會是一樣的“享受”。
上官飛燕就是那坨“屎”。
看到花滿樓溫暖平和的面容時,陸小鳳确實也是感激的。
尤其感激雙九讓花滿樓避開了那一坨。
Advertisement
然而除了上官飛燕, 還有薛冰,甚至江輕霞, 都曾經和陸小鳳有過那麽一段……
哪怕都是咎由自取, 花園子被挖空的感覺也夠微妙的。
雖說金九齡确實也是死不足惜,也确實聽說他有算計陸小鳳的計劃——
可那不是還沒來得及算計嗎?
只是随手救下一個少年, 結果拔出蘿蔔帶出泥,把金九齡給坑死了什麽的……
陸小鳳當然不後悔,畢竟金九齡化身繡花大盜制造瞎子的行徑着實踩了他的底線。
但陸小鳳也難免微妙,尤其是在發現被他所救的那個華家少年華清與, 除了是繡花大盜事件中受害者華玉軒的子弟之外,居然也和雙九有些緣分的時候。
要知道那時候陸小鳳可是才給向曉久送過去薛冰、歐陽情啊!
心裏那滋味簡直沒法提。
不過華清與确實是個好孩子,陸小鳳在小心翼翼提防近期遇上的女子會不會又是和雙九聯系的各種坑時, 也很慶幸又多上這麽一個小朋友的。
華清與也沒讓他失望。
金九齡不是第一個要坑陸小鳳的“朋友”, 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個。
好在陸小鳳給朋友坑的時候雖然還有很多,
卻也總有那麽幾個是始終不曾真正坑害過他的。
華清與恰好是其中之一。
哦,“妙手老板”朱停那事兒就更加叫陸小鳳無話可說了。
雖說宮九的手下把朱停弄走的手段挺簡單粗暴,把老板娘吓得夠嗆,但最終的結果嘛……
再怎麽仿佛并不如何将官府放在眼中的江湖人,都不得不羨慕一聲,朱停着實祖墳冒青煙、走大運了!
天子賜爵。
爵位不高,不過區區三等子。
難得的是世襲罔替、與國同長。
更有京中三進大宅,與京郊及朱停老家各五頃地的勳田,雖然不能買賣,可也不收稅呀!
簡直就是保朱家子孫和呂家皇朝同富貴的節奏了。
這還不是重點,最關鍵的是,
朱停被帶走時雖不甘不願,
陸小鳳去搭救他的時候,他卻是樂不思蜀了。
無他,向曉久拿出來的那些小玩意兒太有趣,也極具挑戰性。
然後挑戰着,挑戰着,朱停不只給他和老板娘那當時還沒影兒的兒孫給掙了一份與國同長的産業,也給自己掙出個幾乎被後世理工男奉到與魯班同樣高度的“祖師爺”身份。
這人生際遇啊,可真是叫人說不準。
竹馬竹馬一道兒長大,陸小鳳哪裏不比朱停強一些?
相貌相貌好,
身材身材棒,
武功武功強。
就是腦子也不比朱停差,
不過是朱停更樂意琢磨機關工巧之事,
陸小鳳更樂意浪蕩江湖、琢磨刺激新鮮的人事物罷了。
結果朱停二十歲就娶了個美豔無雙的老板娘,
陸小鳳四十歲還是單身狗一條。
朱停三十歲就掙了與國同長的富貴,
陸小鳳十五歲那年就把父祖傳下來的那點兒家業,都盡數捐給當地養濟院了!
朱停四十五歲的時候已經得了二子一女,
陸小鳳五十四歲那一年,中秋元宵除夕夜……
依然是若沒有在花滿樓的小樓、西門吹雪的萬梅山莊,就是一個人在江湖飄着。
說起來,又能怪誰呢?
總不可能怪朱停。
似乎也不能怪雙九。
五十五歲那一年的中秋,陸小鳳來了江南。
卻沒去花滿樓的小樓。
而是前往西湖畔。
西湖畔,公孫大娘故居。
自從出了一位林十七娘,憑着婚前協議把初婚的丈夫休掉之後,又一心一意搞事——
最終還真搞出在最初只有無男丁承嗣方能立女戶的基礎上,
給發展成了女子但凡能承擔和男子一般稅務勞役(基于男女差異,勞役類型有所不同,可價值必須等同),均可申請獨立女戶的大事
——此後天下女子,落難到需要在各地婦女救助所長住的,已經不多了。
公孫氏故居,作為呂家皇朝第一個婦女救助所,倒是依然人來人往的。
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中秋月圓時,又格外熱鬧幾分。
天下女兒,尤其是平日裏将心血與精力都傾注在婦女平權、女性救助方面的好女子,這一日但凡能抽得開身的,多要來這公孫氏故居。
據說就是那實在脫不開身的,也要一柱清香,遙祭芳魂。
而在那些女子之中,薛冰正好是今年總算能抽得開身的,之一。
能抽得開身的女子其實不多,耐不住基數大。
每年西湖畔、公孫氏故居,總能擁擁擠擠千八百人。
不只公孫氏故居擠不進去,有時候碰巧了,連西湖都熱鬧都擁擠。
如今,薛冰也不過是這熱鬧到擁擠的人群之一。
——陸小鳳卻依然一眼就看到她。
只憑她的背影,只憑她脊背挺直的模樣,從她頭顱揚起的弧度,就認出了她。
雖然在陸小鳳最深刻的記憶之中,薛冰依然是那個一身雪白衣袍,容易臉紅,微微垂頭的模樣尤其楚楚動人的小姑娘。
他卻還是從那麽多幾乎都一樣挺直脊背、揚起頭顱的女子之中,認出了一身素灰色衣裳的薛冰。
薛冰竟也湊巧回頭,撞上了曾經輕易就能叫她喜、叫她嗔,叫她羞、又叫她惱的一雙眼。
比起薛冰,陸小鳳的變化并不大。
也許真的連時光也偏愛這個浪子,他依然是那樣大紅色的披風,那樣勾人的小胡子。
連發鬓微微的白,都只是更為他添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這些年也曾相遇,陸小鳳總是一個眼神就能在薛冰心裏的井投出一圈漣漪。
但也就是僅此而已了。
這一回,薛冰也是愣怔之後,微笑颔首,就又回頭,繼續向前。
當年依法免死,如今更是連依法所服的勞役也早就服完了。
可法只是法。
薛冰總覺不夠。
——總覺得自己這些年做的,還不夠彌補年少無知時造下的。
——五丫兒的事情仿佛和薛冰毫無幹系,可五丫兒和其他或有名、或無姓的可憐人的墓碑,卻始終樹在薛冰心裏。
——懂得越多,學得越多,就越是覺得自己做少了。
——也許一輩子都清不幹淨心頭的孽債了吧。
薛冰緩緩向前。
曾經的情依舊在,她的血也還是熱着的。
但人生漫漫,總有那麽一些事,遠比找一個臂膀相依更重要一些。
薛冰倒不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到連結婚生子都不配。
只是她心頭始終就那麽一顆陸三蛋。
偏偏陸三蛋其中最大的一蛋,卻就是個花心好色的混蛋。
薛冰一心一力,為的又是男女平權。
近年來,和姐妹們一起努力的,更是一夫一妻無妾侍通房制。
如林十七娘那樣,婚後才發現各種三心二意的,且各自轉身各自休,也還罷了。
怎能明知道對方花心好色,卻還自甘堕落?
——當然陸小鳳在薛冰心裏,永遠都未與花心好色沾邊。
——他只是心有彩翼,鳳于九天,她卻不是他的梧桐枝罷了。
于是也就這樣了。
雖然那雙眼,依然做叫她喜、叫她嗔,叫她羞、又叫她惱。
但喜嗔羞惱,都只需自己珍藏。
偶然相逢,相視一笑,就已經很好很好了。
薛冰的身影已經慢慢湮沒在人流之中,陸小鳳呆呆站了許久,卻忽然動了起來。
陸小鳳的輕功其實和他的靈犀一指一般不凡。
他動起來的時候,饒是如此密集人流,饒是薛冰這些年除了女權大事、也很注重自身武功修為,早已今非昔比,都未能察覺出他的迅速逼近。
而陸小鳳也并沒有驚動薛冰。
他在薛冰十步之外就減緩速度。
依然緊緊相随,卻只慢慢靠近。、
慢慢的,慢慢的。
直到月光燈火之下,将兩人的影子拉扯重疊得仿佛一人,陸小鳳也只是悄悄跟在薛冰身後。
目光也始終是在薛冰身上。
就如很久很久以前,薛冰曾經待他的一般……
也許這只是浪子偶然歸家的一夜。
也許這是浪子終要安定下來的開始。
誰知道呢?
又會有誰在乎?
說到底,也不過都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
慢慢湮滅在時光之中,連野史都未必會提及的那一個故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