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手裏有錢。今年紅鞋子的收益還全部在我手裏。你手裏也有些收獲……
雖說華玉軒珍藏的七十卷價值連城的字畫匆忙之下不好脫手, 就是南王府的那十八斛明珠, 緊急之下也很難賣出好價錢, 可好歹八十萬兩銀子、九萬兩的金葉子是實實在在的……
我們完全可以做一對富家夫婦, 非常非常富的那種……”
是, 幹脆揚帆出海, 或者策馬漠外,是二娘第一次來找金九齡的時候, 他給她出的主意。
那是絕對的良心建議。
畢竟恩愛了好些年的枕邊人,這些年二娘在供養他方面着實盡心盡力,雖有些兒小醋勁, 卻也從來沒認真管過他在外頭的風流事。
如果可能, 金九齡還是不願意殺她的。
偏偏這個傻女人, 非要來找死。
遠離中原, 對于二娘來說是個好選擇, 可金九齡哪裏願意?
他雖然總覺得罪犯都是些傻子,但他也很享受由這些傻子襯托出來的身份地位。
六扇門總捕頭, 除了在紅鞋子的事情上稍有不順, 金九齡可謂黑白兩道通吃,風光無限的人物。
他愛享受,卻也更愛名聲。
“……你放心, 我們離開了這裏,我就只管安心在家裏做你的賢內助。你願意只安享富貴也罷, 要是不安寂寞, 如你這般人物, 要再做出一番事業來,原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二娘柔情似水。
金九齡也覺得她眼光既佳、話也樸實。
然而并沒有什麽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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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決定要将她“一勞永逸”了。
畢竟海外漠北,皆是些邊陲小國。
堂堂國王,都不如中原一個縣官風光實惠。
在那樣地方,便是做出再大事業,又算什麽能為?
金九齡下定決心叫二娘去死一死,不過下定決心的同時,二娘的行蹤又叫人摸着,眼瞅着已經追過來了。
不等金九齡找着能一擊必殺的機會,二娘已經因為不舍得拖累情郎匆匆離開了。
然後就是公孫蘭出場了。
公孫蘭原不是那種時時刻刻盯着姐妹們的那種大姐。
她不是個很信任別人的人,可好歹能做出個用人不疑、姐妹情深的模樣。
二娘也深知她的做派,才敢于用紅鞋子的大半收益去供養金九齡的奢靡生活,前不久又聯手謀劃出一樁大事。
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
平時再怎麽大度,在逃命的關鍵時刻,在已經決心斷腕的緊急關頭,公孫蘭少不得要把幾個妹妹的底子摸清。
她也自有能迅速摸清那些個的法子,這原也是她平時能那麽大方不疑的底氣。
所以公孫蘭就知道二娘和金九齡謀劃的大事。
金九齡易容成個繡着大紅牡丹的大胡子,短短不過半個月,一口氣繡了至少七八十個瞎子。
也給自己繡出好大一筆橫財。
金九齡自忖做得天衣無縫,可他既然連南王府也繡過,為了叫風頭盡快過去,他好盡快享受那筆財富,少不得要找個替死鬼出來結束衆人關注度。
公孫大娘,乃至于整個紅鞋子,就是他和二娘商定選中的那個替死鬼。
畢竟這些年,紅鞋子的産業,至少公孫大娘公開給她的妹妹們看到的那些,全部都掌握在二娘手中。
清理掉其他紅鞋子,金九齡正好通過二娘去掌握那些産業。
每年至少三五百萬兩收入的産業,那是會下蛋的金母雞。
也是金九齡把這一樁大事收獲的銀錢花銷幹淨之後,還能繼續長長久久繼續他奢靡生活的保障。
金九齡和二娘計劃得挺好的。
如果不是向曉久的蝴蝶扇出那麽高效率的海捕文書,叫公孫蘭不得不想着從妹妹們之中挑一個替死鬼,說不定還真能給謀算成了。
可惜啊!
偏偏叫公孫蘭提前發現真相。
其他那些個妹妹未必沒有自己的小心思,畢竟像薛冰那樣的傻姑娘,絕對是紅鞋子獨一份兒的。
但如二娘這樣的,也同樣是獨一份兒。
當然,這個“獨一份兒”絕對不是說紅鞋子存在這些年,背叛公孫蘭的妹妹只得二娘一個。
只不過背叛了公孫蘭,竟還能不死,還能叫公孫蘭親自出手請她看戲的,二娘絕對是獨一份兒。
雖然二娘完全欣賞不來那麽一出負心漢絕殺癡情女的好戲就是了。
但不管怎麽說,金九齡以為他殺了二娘涮了朝廷一番、卻又給公孫蘭聯合二娘涮了一頓,
如今還添了一道公孫蘭以為能叫妹妹之中最得信賴的三娘,與如今心理扭曲、只要能叫金九齡給她陪葬就什麽都不在乎了的二娘來把她就出去,卻沒料到雙九組早等着,倒成了兩條魚自動跳下鍋……
這一鍋味道層次之豐富,可着實難得了。
向曉久和宮九都以為這就是最終的味道了。
結果竟不是。
自動上鈎的兩條魚,居然又長了一出好戲!
公孫蘭确實擅長琢磨人心。
她對二娘的心态把握得非常準,二娘目前确實是只要能和金九齡成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她就願意為那個人拼命。
當然,基于那出負心漢絕殺癡情女的戲碼,這夫妻是注定只能去地底下再續前緣了。
二娘真拼死拉金九齡墊背,在金九齡以為她已然身死的情況下,用她這些年對他的了解,以有心算無心,其實也不難。
難的是“名正言順”四字。
公孫蘭也是承諾了這四個字,并且叫二娘相信她能做到,才換了二娘先是答應了假扮她引開追兵、後事情不成還願意拼死截囚的。
可惜公孫蘭算準了二娘,卻看錯了三娘。
她以為三娘是她最信賴的妹妹,遠超放在明面上的四娘和六娘。
事實上呢?
原本也該是這樣的。
可惜的是,公孫蘭造孽太多,且大多數是随機造孽,連她自己都記不清到底禍害了誰的那種。
這一回,公孫蘭除了歐陽情和老婆子那條線,又布下二娘三娘兩條。
二娘和她本人都是往南,彼此距離不足五十裏,原是打着叫江輕霞那個腦子只比薛冰好那麽一點兒的,将視線引導二娘那兒去,她好從容脫身的主意。
不過這個主意,卻因為她賣給向曉久的那一籃子糖炒栗子,叫向曉久有了恰好是五十裏內準确定位她的法子,最終失敗。
三娘卻是給公孫蘭安排往北,也就是迷惑了宮九的那一條線去。
倒也不是公孫蘭更不舍得叫三娘替死,畢竟在她自己的生命面前,無論是背叛了她的妹妹,又或者是一直以來最為信賴的妹妹,都是一樣的微不足道。
叫三娘往北,只不過是因為三娘原就是北方人,
熟門熟路的,更好幫她拖時間罷了。
公孫蘭這個考量并不算錯。
錯的是命運,是天意!
三娘原本是一心一意為她大姐引開追兵了,為此甚至連一貫慢條斯理的做派也放棄了,平時單只是下一層樓梯就夠其他姐妹喝上一盞茶的人,也能在半天之中就在相隔百裏以上的城鎮留下痕跡逗引追兵。
然而,就是三娘一反常态的勤快,竟叫她無意之間,弄清楚一樁舊事。
說來也真是蒼天有眼了。
三娘在此之前,一直不知道害死自己父兄的人是誰。
不,更準确的說法是,三娘根本不知道她父兄的死是人為的。
畢竟大冬天的時候,從結了冰的河面上穿行,雖說是慣例,一般也沒聽說有誰那麽倒黴掉進冰窟窿去的,
在三娘的記憶之中,那一年的雪也特別大,冰層也特別厚,基本不存在冰層破裂的可能。
但天災人禍的,誰又能為老天爺背書呢?
再則,她那父兄也就是老實巴交的山裏人,一輩子與人為善,就連同行一起倒黴掉冰裏頭凍死的那十幾人,三娘後來有了能耐,也一一查過。
都沒有招惹什麽要在大冬天裏頭,弄穿冰面來害命的仇人。
一直以為是意外。
偏偏就是這一回,趕巧了,先是給那麽點兒蛛絲馬跡吸引了心神,又恰好并不耽誤她給公孫蘭吸引追兵,索性一道兒查下去,結果查出好大一盆狗血。
是公孫蘭。
是她敬重了這麽多年,連命都願意為她拼上去的大姐公孫蘭。
原來她的好大姐,在她以為父兄皆亡,無依無靠地被族親賣掉的時候,如仙女般從天而降救下她之前,
還曾因為一時興起,要叫那個說了“這種天氣,河面絕對不會在三月三之前破冰,老夥計們至少能平平安安走到二月中”的老漢看看什麽才是“天意”,就順帶讓她那不過正好也在那一趟過河的父兄都沒了性命……
三娘一開始查到公孫蘭的時候,是不肯相信的。
可反反複複确認三回,是她,是她,就是她!
三娘當即嘔出一口血。
說什麽姐妹情深?
她的父兄雖說不過普通山裏人,
卻也才是給了她最無私庇護的人,
是世間難得不歧視女孩兒、也不因為能拿女孩兒換好處才對她好的好男人啊!
就因為不肯将她換親,又不願動用娘給她存的嫁妝銀子,
她兄長寧可娶個比他大了八九歲、嫁過人克死過丈夫、又瘸了一條腿的女人!
結果呢?
媳婦娶回家,還來不及把被窩暖熱乎呢,她兄長就沒了!
和父親同一天,同一處,都沒了!
她嫂子因着沒兒沒女,對再嫁又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族人才露出點兒口風,她就幹脆利落又改嫁了。
才讓她落得孤零零一個,随便族裏長輩說發賣就發賣的下場。
哦,然後就給公孫蘭救了。
從此死心塌地。
如今三娘也是死心塌地的,死心塌地地要公孫蘭去死!
還不能是簡簡單單、痛痛快快的那種死。
然而公孫蘭卻還做着三娘是來救她的美夢。
畢竟一時興起随手禍害的人太多,着實沒想到還有三娘這麽巧的一樁。
而三娘易容的婦人,幫她清洗身體的時候又是那麽溫柔。
不只動作溫柔周到,連浴桶裏都放了原本不是公孫蘭最喜歡、卻肯定是她現在最合意的香。
不算非常好聞,卻是最能驅散她身上味道的一種香。
二娘也在幫忙,做得也遠比那些山野村婦好。
比公孫蘭曾經的丫鬟都不差多少。
只不過比三娘就又差太多罷了。
公孫蘭在這一刻,甚至對自己叫三娘也去做了一回替死鬼這事兒,稍微生起那麽幾分愧疚。
也許下一回關鍵時刻,她依然毫不猶豫,
但好歹此時此刻,她的愧疚是真的,姐妹之情也是真的。
結果三娘溫柔細致地給她洗得幹幹淨淨、且不說噴香好歹丁點兒異味也沒有之後,卻沒給她穿上衣服。
而是給她披上了一層網。
質地輕柔,網格極細。
幾乎都接近輕紗了。
但到底還是一層網。
把人赤裸裸網在網兜裏,三娘想幹啥?
向曉久已經成了宮九三碟瓜子仁。
吃得一本滿足。
忽然就發現瓜子也是不遜色于栗子的美味呢!
而且瓜子比起栗子還又多了一層好處:
栗子到底是要瞎眼雞的糖炒栗子才最正宗,
瓜子仁卻是宮九輕輕巧巧磕出來,就怎麽吃怎麽香。
向曉久不至于移情別戀。
卻也瞬間就從情有獨鐘改走大衆情人路線了。
不過大衆情人的向曉久也依然是個很懂得禮尚往來的向曉久。
他并不白吃宮九這三碟子瓜子。
有來有往才能長長久久嘛!
可巧,才剛不久前,宮九的下屬送來了極新鮮的牛肉。
那麽新鮮的牛肉,怎麽做都太可惜了,
合該涮鍋。
牛骨牛雜等熬出來的清湯,熬湯的也不用加什麽大料,只在湯熬好之後,燙一點兒蘿蔔芹菜老酸菜之類的提提味。
熬出來的湯底不是最香濃的,最是最合适的。
再把牛肉切得薄薄的,用筷子一夾,滾滾的湯裏涮一涮,就是極鮮美的滋味。
于是就在三娘将公孫蘭的身體擦幹淨的時候,向曉久正親自好片了一盤子牛肉。
片片薄如蟬翼。
用筷子夾起來,直接能看到對面的人臉,能看清人臉上每一根睫毛的形狀。
只稍微染上極淺的胭脂色。
希望不會影響大家吃火鍋的興致,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