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宮九其實有一副好模樣。
一雙眼睛尤其漂亮。
不是純粹的鳳眸,不是純粹的杏眼。
說是桃花眼吧,眼角飛起的弧度又着實太過淩厲了點。
但睫毛濃密且長,眼瞳深湛明亮,微微泛着碧色的黑。
眯起眼睛打量人的時候,簡直叫人腎上腺素飙升。
有些人會理解成驚懼。
可對于有些人,至少對于向曉久來說……
眨了眨眼,向曉久總算有點兒明白了。
為什麽當年他對曹将軍告白的時候,曹将軍會笑着搖頭。
說他還沒長大,
要他努力加餐飯、認真讀書、好生練武,就是別想太多。
實在無聊也可以和小夥伴們去七秀坊消磨一二……
等真正長大了、遇上了對的人時,
自然就會明白,她并不是他的那個人。
向曉久之前還不信,還以為曹将軍只是不愛姐弟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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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才算真的明白過來。
即使都是心動,
遇上對的人時的那種動法,
和對亦母亦姐的溫柔與威嚴的折服心動,
确實是不一樣的。
宮九那一眯眼的風情,
倒叫向曉久給他塗抹防曬膏的動作都溫柔了一些。
可惜宮九的衣着實在有些保守,
除了臉和雙手,竟是連脖子都只露出那麽小半截兒。
又是向曉久都給塗了大半範圍之後才有那一眯眼的。
縱然向曉久後頭的動作比尋常輕柔也緩慢了許多,
卻也不過轉眼就塗好了。
向曉久收起防曬膏,笑得也比尋常燦爛:
“郎君是何方人士?又欲往何處去?什麽人弄得你這般狼狽的?”
說起來,向曉久這兩年往來沙漠雖然還是日常救人,
像宮九這樣明擺着就是被施刑之後活埋的,卻着實不多了。
畢竟大唐前些年雖是有些波折,度過之後卻是越發強盛起來。
又有天策府衆将出鎮邊城,曹将軍和李統領諸位,更是在潼關之戰、洛陽之變後,先後出京鎮守安西、北庭諸都護府。
往來通道自然也少不得被一次次掃蕩清除。
沙匪黑店不說盡數都被連根拔起,
至少敢對明擺着唐人衣冠的旅人下死手的,
那是有一波、滅一波。
就是往來商旅,也被嚴格規範整治,除非萬不得已,決不許動用私刑。
就是有那萬不得已的,事後也必須就近向軍政衛所報告備案。
兩年下來,如向曉久這般常來常往的,已是明顯可察沙漠中自然資源(烈日與沙堆)被“善加利用”的頻率降低之速了。
不想今日不過因着沙暴迷了路,就遇着宮九這麽個明擺着遭了人禍的倒黴蛋。
哪怕不曾有這麽一雙眼神、叫向曉久頭回知曉正經心動滋味,
哪怕獲救者是個醜無鹽……
向曉久也要為弟兄找點兒激情不是?
畢竟在他迷路之前才剛經過一處衛所。
又才聽了一耳朵的“如今沙匪都從良,連明教紅衣教啥的都遵守大唐宗教傳播條例規範做事不鬧騰了……不打仗是挺好,但這日子也太無聊了”的叨咕呀!
沒事找事跑去挑釁如今改邪歸正按規矩傳播教義的宗教份子是絕對不可行的。
哪怕人家的教義奇葩了點,可宗教信仰自由嘛!
不妨礙社會穩定、國家建設,倒還依法納稅的,就都是好公民。
誰還管誰信仰多奇葩呢!
只要不是像牡丹那貨,
被人救了之後倒是真心實意想報恩,
結果所謂的報恩卻不是看恩人需要什麽,而是硬是要給恩人他個人認為好的,
各種死纏爛打、手段用盡的,非要将恩人變成和他一樣的……
也就行了。
向曉久原本就不是那種施恩望報的人。
自從經歷過牡丹那種真心實意報恩、卻比恩将仇報還坑的家夥之後,他對被救者的期待值就更低了。
有些往事,向曉久至今一想起來,依然風吹蛋蛋涼。
不過牡丹那樣的奇葩到底只是少數派。
再說哪怕是牡丹那樣的奇葩,後來不給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麽?
向曉久對于別人的宗教信仰一貫寬容。
這大概也是為什麽早在大唐宗教傳播條例出臺之前,他就有好幾個明教五毒紅衣教之類損友的緣故吧。
如今大家都規範傳教了,将士們自然更不可能無事生非。
至于沙匪?
手段過激的都被處理了。
留下的那些給将士們掌握了信息、卻又沒有清除的,
都是些大整治前行事還不算太多,大整治之後更是識相低調、紛紛轉行幹起正經旅店镖局商行的。
雖說這些沙匪出身的家夥,就是幹起商行也帶幾分匪氣,可只要沒有妨礙大唐邊境治安條例,又切切實實依法納稅了,也照樣是大唐公民。
将士們再無聊,也不可能無故擾民。
最過分的吐槽也就是“有點兒理解為什麽有些家夥要刻意‘養寇’了,除了倚之自重,也是消遣無聊吧?”之類的。
真敢胡作非為的?
別當《大唐軍法律令》是玩笑好嗎!
如今雖說迷路了,可迷的也就是那麽半天路程。
向曉久的方向感又一貫挺好,找回去之前那個說起如今治安就是一片無聊哀嚎的衛所并不難。
給大家找點事兒做,就當酬謝那只特別好吃的烤全羊了。
當然,順便嘲笑一下他們對衛所周圍掃黑除惡工作力度不足什麽的,絕對只是基于事實、出于好心的提醒。
絕不是因為還小心眼兒地記恨那群混蛋把他拿出來的一荷包酒都給喝光了,又悄咪咪地連他特意帶給曹将軍(壇子上還帶了簽子、只是忘了從荷包裏取出來)的桃花釀也給禍禍了。
向曉久着實打的好主意。
然而現實哪來那許多順心如意呢?
宮九一聽着“郎君”二字就似笑非笑地斜睨過來。
老實說,那雙眼角過分鋒銳的眼睛,
哪怕是在這麽說是非笑又仿佛含情、說是笑來又過分淺淡了些的神情下,
也帶着幾分傲慢與冰冷的睥睨姿态。
向曉久這個活了二十來歲才初次曉得動心滋味的,卻只看得小鹿亂撞。
傲慢?冰冷?
沒看到!
恐懼?反感?
那更是不存在的。
結果卻聽得人就這麽含情脈脈(?)地來上一句:
“郎君?怪道如此殷勤,卻原來準備攜恩圖報、将身嫁我?”
說完,宮九還上上下下将向曉久打量了一通。
向曉久才說這在只隔了衛所怎麽都不到一天路程、卻遭了人禍的倒黴蛋真心生得一副好模樣,
其實他自己也才真個好模樣。
就是在放眼望去幾乎盡是俊男美女的大唐,向曉久也稱得上俊朗隽秀。
一身英武與溫雅并存的氣質,也沒白瞎了曹将軍教養他的那些年,李統領朱軍師楊教頭……等等諸位三不五時的加課。
倒還真是宮九平生僅見的好人物。
只奈何開口就是“郎君”。
當日沙曼最是讨好宮九的時候,且沒叫過一聲“九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