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代溝系列短篇十六《抉擇》 (1)
中國人談事情總愛喝點什麽,這樣吵架的時候會優先選擇潑對方一臉,不然兩手空空容易打架。
我以前談事情喜歡在酒桌上談,有那種氣氛,酒精上頭以後不論我說什麽對方都容易答應,等第二天酒醒了後悔也無濟于事,不過這種做法的前提是酒量夠好,要麽把對方撂倒,要麽就被對方撂倒。
事到如今我的地位和年齡都上去了,酒桌上的某些弊端也顯現出來,根據對象的不同,我開始把談判地點從酒桌轉向了茶桌,那種古色古香的環境很是裝逼,就是所謂茶道那杯子太小,口幹舌燥的時候連喝一二十杯都不解渴。
“小三爺啊,你叫瞎子我來不會是單純喝茶的吧?打進來你都喝了三十多杯了,你那腎受得了嘛?”
我大口喝下手裏的龍井茶,示意倒茶的姑娘再來一杯,斜眼看着坐在我對面的黑瞎子道:“你管我受不受得了,我花的起,樂意喝!”
黑瞎子擺了擺手,他對喝茶再有興趣也架不住這麽喝,已經不想再喝了,只是道:“得咧,我不管,那你也別光顧着喝茶,也該談談正事吧,是你說有好康的關照我我才連夜坐飛機來的,路費你還沒給我報呢。”
我就道:“行,談正事,我手上有個活,你幫我做,做完了我幫你那個破眼鏡鋪交三年的房租,省的你天天翻牆頭。”
那天跟悶油瓶單方面吵完架以後我一氣之下也沒回家,直接回鋪子裏去住了,家裏我們在用的東西基本都搬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老櫃子破床架,我一個人坐在床架子上難免心生凄涼,想抽煙也沒買,又想起我憑什麽要走,房子我自己掏錢買的,真是氣糊塗了更讓我出離憤怒的是,我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吵架的時候我罵悶油瓶的最後一句話,裏外裏罵的好像都是我自己,我說他怎麽一點沒吭聲,感情根本沒罵到他。
我吃張家的虧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凡沾上張這個字我就沒走過好運,以往我最聽不得門這個字,現下規矩改了,從此以後我的人生中除了殺千刀的悶油瓶以外絕對不能再出現姓張的,鄰居也不行。
這事說到底都是張海客的錯,此仇不報非君子,說好打成腸粉就得打成腸粉,只是我在杭州的能打的夥計都被張銘廢了,一時半會也想不到能收拾張海客的人。
要找一個能打得過張海客的人已經很不容易,他還必須能控制得住身手,別回頭把張海客給打死了,悶油瓶那邊還用得上他呢。
我打開微信列表,挨個查看好友想找個能用得上的,正好看到黑瞎子的朋友圈更新了,覺得有點新鮮,他幾乎不更新朋友圈,除了上次我的禿頭照他點了個贊,其他時候都跟死了一樣。
我點進去一看,他發了一個窮字,寫着求接活,等開飯,我一想對啊,可以找他呀,雖然他在道上的價碼跟悶油瓶差不多,請他有點肉疼,但是貴有貴的道理,他的身手對付小哥不太行,張海客應該沒問題。
最重要的是他不講究,大事小活都接,不會拿喬,雖然大部分時間很不靠譜,打個人應該也不會離譜到哪裏去,頂多是個打不過,反正不論他倆誰挨揍,我都很出氣。
這也是為什麽我倆現在會單獨坐在茶莊喝茶,能開出這個價碼我已經豁出去了,我以為我開出這麽優越的條件,黑眼鏡肯定會屁颠屁颠的答應,沒想到他想也沒想就道:“拒絕。”
“為什麽?”
“小三爺你這摳摳嗖嗖的,開出這麽優越的價碼肯定是特別危險的活,瞎子不想有命賺沒命花,所以拒絕。”黑眼鏡在胸口畫了一個叉,一臉認真嚴肅,如果不是我看到他嘴角的壞笑,我肯定以為他是真怕了,死瞎子。
我咬了咬牙:”四年!”
“十年!”
“五年!就讓你幫我揍個人而已,不能再高了!”
“成交,早說嘛小三爺,咱們這麽熟了給你打個折也不是不可以嘛,希望瞎子我幫你打什麽人啊,是挖眼還是剁手您說話。”黑瞎子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露出比我還奸商的小表情。
我心疼的有點不能呼吸,想到張家人的身手也還算釋懷,忍不住道:“你也不差錢啊,怎麽天天搞得跟吃不上飯一樣,吸毒也沒這麽快啊。”
黑瞎子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追求,別看瞎子我這樣,我也是一個很有追求的人。”
我對他這種說法嗤之以鼻,随口譏諷道:“你還有追求?追求什麽?沒事去山區捐幾座希望小學?奉獻自己?想當感動中國十大人物?”
黑瞎子沒說話,就坐在那咯咯咯的笑,我一看他居然默認了差點把杯子給砸了:“卧槽不會吧?你還真去捐小學啊?腦子沒問題吧你?”
一想到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上頭站着黑瞎子,我差點把剛剛喝下去的水都噴出來, 我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太損陰德,有的人為了安心會去做功德,希望能以功抵過,捐款造橋的不在少數,可看黑瞎子也不像是會在乎這些的人啊,太驚悚了吧。
黑瞎子反問我道:“小三爺知道希望小學為什麽叫希望小學嗎?”
我慎重的思考了一下,選了一個最靠譜的回答道:“因為你叫齊希望?”
“……”黑瞎子戴着墨鏡我沒辦法看到他的眼睛,不過從他僵硬在嘴角的笑來看,他八成在想媽的智障。
我咳了一聲:“咳,說正事說正事,你的事待會再說,打人這事我沒什麽別的要求,揍夠仨鐘頭,只要人不死其他的看你自己自由發揮,保證零件都在就行。”
“這麽輕松?不會吧,什麽人招惹了你小三爺,還至于千裏迢迢給瞎子我打電話,啞巴張不收錢還好用,怎麽不用?吵架了?”
他在這種事情上一直一猜一個準,我一看他那八卦的嘴臉就想抽他,黑瞎子最愛做的就是火上澆油自己跟邊上看熱鬧,我被他耍了這麽多年深受其害,要是知道了事情始末他還不笑出扁桃體來。
我就道:“用你有用你的道理,爺又不是不給你報酬,哪這麽多問題,你們做這一行的不是有規矩麽,不許問客人隐私懂不懂。”
黑瞎子道:“瞧您說的,瞎子我幹的可是正經行當,即便是不正經的,也是下地的活,打手不常幹的。得咧,不問隐私,小三爺總要告訴我要打的人什麽來頭,叫什麽名字,在哪兒打,不然瞎子我不好開展工作啊。”
我把偷拍的張海客的照片從兜裏掏了出來,他摘了人皮面具以後也挺麻煩,要是不摘直接看我不就完了嗎,我把照片遞過去黑瞎子一看,摸着下巴道:“這張臉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心說不奇怪,肥鬥就那麽多,七八十年來誰見過誰都不一定,指了指照片給他介紹道:“張海客,張家的,明天我把他約出來,地點你定。”
我這句話剛說出口,黑瞎子就站了起來,一本正經的朝我拱了拱手:“小三爺拜拜。”
我立刻把他抓回來:“你丫幹嘛去?不是答應我了嗎!”
黑瞎子道:“小三爺你不能這麽狠心啊,讓我去揍張家人,瞎子上有老下有小,你有啞巴張罩着不怕,瞎子我可沒人罩着,今天揍完了明天你就得去西湖撈我,太不環保了不是。”
我道呸,你光棍一條還上有老下有小,一把年齡的臊不騷,我不管反正你答應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去我就讓你這輩子也接不到活,你看我辦不辦得到。
黑瞎子豎起三根手指頭:“那再加三年。”
我按下去他兩根手指頭道:“你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兩說呢,頂多給你再加一年,不幹就算了。”
“成交。”
約張海客單獨出來需要契機,那家夥賊着呢,我現在約他他肯定不願意單獨出來,我需要等待一個很好的理由,黑瞎子一聽還得等就叫着沒地方住,我只好把黑瞎子安排進賓館,讓他先待機。
就在我給他辦入住手續的時候接到了胖子打來的電話,胖子咋咋呼呼的問我怎麽還沒去接他,我這才想起胖子說過要來我家看新房子,一忙起來給忙忘了。
開車接到胖子以後我就道:“怎麽樣,去樓外樓搓一頓?”
胖子很嫌棄的道:“還去樓外樓,來來回回就那幾道菜,胖爺我都吃膩味了,換一家換一家。”
根據胖子的口味,我們最後找了一家醬排骨的店,兩個人要了一個十人大包間,醬骨頭擺了滿滿一桌,胖子也沒戴手套直接拿起來就嗦,我本來就沒什麽胃口,一看那油滋滋的東西直想吐,只要了一個餅慢慢吃。
胖子一邊啃醬排骨一邊問我道:“怎麽就你一人啊,小哥呢?你咋放心留他一個人在家的,不是你的風格啊天真。”
我還沒質問他過年的那點事,他倒先提起來了,我從他兜裏掏出打火機和煙點了一根,事已至此,只有尼古丁能安撫我焦慮的情緒,健不健康的就顧不上了。
胖子抽煙不講究,這種廉價的煙草很帶勁,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讓它們肆無忌憚的在我肺裏游走,再從鼻子裏噴出來,像一頭被氣的冒煙的牛:“你還問我,我還沒問你呢,過年那幾天我讓你看着小哥,你幹嘛去了?”
胖子明顯心虛了,裝模作樣的咳嗽:“過年?怎麽想起問過年了,過年我哪兒也沒去啊,就跟小哥在一起呢,咋地你還不信我啊!”
“得了吧!我都知道了你還跟我這裝,王胖子再給你一次機會,老實交代!”跟胖子這麽多年兄弟,我太了解他了,故意板起臉道,胖子最受不了別人跟他正經了。
胖子果然道:“這事也不能怪我啊,要不是你把我地址告訴那姑娘,胖爺至于有家不能回嗎!這事是不是小哥告訴你的?丫太不厚道了吧,說好不告密的,怎麽扭頭就把胖爺給賣了!”
我問他:“你過年沒跟小哥在一起幾天?”
“沒幾天啊,就三天,那姑娘一撤兵我麻溜就回去了!”
三天,足夠繞中國一圈了,悶油瓶玩的一手好牌,讓胖子幫他瞞着還能賣胖子人情,真不愧是影帝張,胖子這麽心細如發的一個人都沒覺得他有什麽不對。
我們對悶油瓶都有一種信任,這種信任是過命來的,看到悶油瓶的一瞬間就會從心裏冒出來,替代掉所有的謹慎和小心。
胖子看我的臉色不對,問我道:“咋地了,臉拉這麽長,是不是小哥出什麽事了?”
我又點了一根煙,把這兩天發生的事絮絮叨叨的跟胖子都說了,着重描述了一下悶油瓶做的那些事和他跟我說的那些氣人話,也許是我語速太快,胖子聽了消化不了,直擺手道:“等會,你慢點說,胖爺沒弄明白,你是說小哥跟那個張海客還有聯系,但是沒有告訴你?哎喲天真你可得注意,別後院着火了啊!”
“少扯淡!沒心思跟你開玩笑!”
“我這不是活躍一下氣氛嘛,行行行,不開玩笑,說正經的。”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也不管蹭幹淨沒就去抓煙,這才道:“那你怎麽想的,覺得小哥這是要幹啥?會不會是你那事幹的不徹底,汪汪叫們又回來了?”
我道:“他娘的這事能徹底的了嗎,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別管徹底不徹底,反正我能确定這事跟汪家沒關系,那邊我都盯着呢,風平浪靜的很,肯定是張家內部的事情。”
胖子就道:“那胖爺說句公道話,你可別生氣,你想啊,小哥姓張,又是張家族長,既然是族長,家裏有事小哥作為扛把子回去管管不也沒啥嘛。”
我啐了一聲道:“什麽勞什子的族長,還不就是個幹髒活的替死鬼!”
“別管他幹什麽的,就是倒夜壺他不也是姓張的,天真你不懂,小哥這種老一輩的特講究家族那一套,你看那電視劇裏的什麽侍衛啊太監啊,為了所謂忠良二字全家都搭進去,現代人是不興那一套了,可咱們小哥不還是接受的舊式教育嘛,骨子裏頭的老古董,改不了,你能包容就包容一下呗。”
他這話正好戳在我痛點上,包容包容,說的倒是輕巧,他們張家的事輕則傷筋動骨重則死無全屍,時不時的來這麽一回我日子過不過了。
想到此我心生凄涼,腦海中突然冒出那些嫁給守衛邊疆的軍人的軍嫂,莫名的同情起她們來,嫁給一個十年八年都回不來的男人還不能離婚,随時做好準備丈夫為國捐軀的準備,還不一定能收得回屍體,人生是何等的凄凄慘慘戚戚啊。
胖子看我臉色還是難看,揉了揉腦袋,又道:“哎,咱們打個比方,小哥就好比皇帝,某天國破了敵人殺進來了,你大刀闊馬的一立把沖進來的都給砍死了,然後對小哥說咱倆跑吧,他們永遠也找不到咱們了,你說小哥是扔下滿天下子民跟你跑,還是誓死守衛自己的國家?”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氣不過他瞞着我,扔給我一個三個月我如果回不來的屁話,這事他有一百個機會跟我交代清楚,偏偏要選擇隐瞞,他又不是不了解我,我這個人好奇心上來是可以把自己急死的。
越跟悶油瓶相處我跟他之間深深的代溝越開始顯現清楚,胖子說的對,我跟他不是一輩人,我們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樣的,有些事我無法理解他,有些事他無法理解我。
偶爾我也會開玩笑,以悶油瓶的監護人自居,想當然的覺得他在地面上生活不如我,然而随着對悶油瓶的了解,我發現以前的我太過單純的去想象他的人生,這世上從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即使把他的過去讀上一百遍,我也不能真正變成他。
有些時候悶油瓶不是沒有心機,只是他的能力太高,沒有那個必要先去耍心眼,有那個閑工夫早把對方打趴了,人類更崇尚簡單粗暴,如果有能力誰樂意玩什麽三十六計,這就是我和他面對事情處理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
小事悶油瓶随我折騰,大事上就一定要他說了算才行,比如這次的這件事,他覺得他能處理得了,沒必要告訴我,所以不論我怎麽問他就是不告訴我,典型的舊派作風。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順勢把煙灰蹭在我的白襯衫上,嘆了口氣道:“這事沒有誰對誰錯的天真,你得理解小哥,小哥沒得選,他能跟你說他還會回來就已經很說明他的态度了,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點小事還能把你倆拆散咯?你還別說他,你自己天天叫着退休退休的,你真沒摻和道上的事了?你就沒什麽危險事瞞着他?這是你先逮着他,要是他先逮着你呢?”
“我那不是沒辦法嗎,我瞞着他是不想他擔心……”
“這不還是嗎,小哥不也是怕你擔心?這要是糾結下去可就沒邊了,那句名言怎麽說的來着?哦對了,自家矛盾關起門來自己解決,瞧瞧,毛主席的話就是有道理,這敵我矛盾轉內部矛盾就不是什麽大問題了嘛。”
胖子前頭講的還算有道理,後頭的純粹是在胡扯,不過聽他胡扯這一通,我心口堵着的那口氣還真通暢了不少,面對那個悶油瓶子我從來都沒有原則可言,這還沒過二十四小時呢,心裏就很沒出息的偷偷原諒了他。
心裏的那口氣消了,想揍張海客的心思也淡了些,畢竟悶油瓶要做的事情裏缺不了他,要是揍殘了悶油瓶的事再給耽誤了,我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黑瞎子再打發回去,頂多折點機票酒店的錢。
胖子蹿騰我回家跟悶油瓶再好好聊聊,他給我敲邊鼓,讓悶油瓶立個字據,保證下一回再幹什麽事一定向我向人民交代清楚,再也不幹偷偷摸摸的事了。
我搬家搬得匆忙,還沒請親朋好友來看過,按照老規矩搬家的時候是要群請親朋好友來吃飯的,忙起來了全給忘了,抽空得把這事補上,至少要把爸媽接來住幾天。
胖子是第一次來我新家,一到就直誇我有眼光,說我買的這房子好,要給他留個房間,他沒事也要來住,我們三個人晚上沒事可以鋤大D,要是以後小花也來,我們四個人可以打麻将。
我本以為悶油瓶會在家裏等我,有點郁悶我昨天沒回家他也不找我,不料找遍了房間也沒見他的人影,床還鋪的跟我那天走的時候一樣,這麽一看昨天家裏根本就沒人回來過。
想知道悶油瓶去哪兒了,有一個人是最佳人選,提前留了張銘的電話號碼的我十分有先見之明,張銘這個傻狍子嘴快又不過腦子,我幾條微信過去他就說漏了,講族長昨天就飛香港了。
我差點沒氣炸肺,感情我鬧這一出悶油瓶根本沒放在心上,該飛哪兒飛哪兒一點沒耽誤,等這殺千刀的回來,爺要是還讓他進這個門爺吳字就倒過來寫!
胖子還不知道悶油瓶已經跑了,傻逼呵呵的在卧室裏轉悠,參觀裝修,又指着窗臺上的糖果罐道:“呦呵,這玩意挺新鮮,說你倆懷舊好呢還是你倆有童真好呢?
我下意識朝他的方向看,中午的陽光太好直直的朝屋子裏照,那些糖果罐折射了五顏六色的陽光進屋,猛地一看晃得我差點瞎掉。不看還好,一看到這些糖果我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太陽穴突突直跳,沒控制住青筋都爆了出來,一個箭步沖過去幾下就把它們都掃到了地上。
胖子給我突然發瘋吓了一跳,靈活的朝後一跳,震的碎玻璃都抖了三抖,看着滿地狼藉咂舌道:“你這一驚一乍的幹啥,吓死胖爺了!就算不喜歡也別砸了啊!好好地一個人怎麽突然就瘋了,對了,不是找小哥嗎,小哥呢?跑哪兒去了?”
“死了!”我嫌棄的啐了一口吐沫,踩住一顆鮮紅色的糖果狠狠地碾壓。
“啊?!”胖子很是誇張的大叫了一聲,裝作怕怕的拍了拍胸口。
我推開胖子随手拎了床頭櫃上的香爐,走到悶油瓶的那個小櫃子前頭砸開了那個鎖頭,我早就說過了,他要是再這樣我就把他的破盒子劈開當柴燒,張起靈你不是挺能作嗎,說走就走很潇灑嗎,就讓你的東西也都随着你去,連條褲衩子都不給你留!
悶油瓶的櫃子裏只剩那個小盒子,錢被我拿去買房子了,空空蕩蕩的櫃子一如他空空蕩蕩的人生,來了又走什麽都剩下不,唯一能在他心裏留下地位的居然是這個破盒子,真他娘的諷刺。
我看了看手裏的香爐,對着那個盒子比劃了一下,想看看幾下能把這破玩意砸碎,胖子一看那是個古董立刻擠開我把它拎了出來,護在手裏道:“再生氣也別敗乎東西啊,到底咋地了你倒是說啊,胖爺是你的貼心小棉襖,告訴胖爺,胖爺給你出謀劃策!”
我道:“出個雞巴的謀!媽的張起靈飛香港去了!我他娘的再包容他就是賤!你把那盒子給我!”
胖子舉着盒子道:“小哥得罪你這盒子又沒得罪你!你看看你這個人就是暴躁,有什麽事大家不能和和氣氣的坐下來解決?發脾氣又不能解決問題!”
我道你不給我也行,你把它拿的越遠越好,不要再讓我看到這個破玩意,然後轉頭給王盟打電話,讓他把我前些日子盤的廠子賣掉,甭管多少錢。
張起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年代的人,他的小時候都得是百八十年前,市場這麽繁榮的今天他的童年記憶随着時間連渣都不可能剩下,這種民國的老糖果早就停産了,怎麽可能擺在路邊攤上十塊錢一斤任他買。
人家說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我看我的直接降成了負數,聽他說了幾句關于唯一記得的糖果的事情以後,我就想說能不能幫他找找難得的記憶,幾經輾轉找到了一家早年生産那種糖果的糖果廠,因為那種糖果早就停産也不可能有利潤,廠家不願意再做,不知道腦子裏是不是裝了屎的我直接把那廠子盤了下來,花了大價錢才把糖果做出來。
擺路邊攤的也是我找的人,專門瞅着張起靈出門的時候擺攤賣,除了張起靈基本沒人買,掙錢那是不可能,賠錢賠的我都習慣了,也正是因為腦抽買了這個殺千刀的廠子,我才沒錢買房子,搞得十分狼狽。
仔細想想,好像就是住進這房子以後才出了這麽多糟心的事,說不定這房子本身就有詛咒,會讓住進來的人遭遇愛情滑鐵盧,越想着我買房子時候的那股歡呼雀躍,我就越加咬牙切齒,想立刻殺去香港把王八蛋的張起靈千刀萬剮。
我摟住胖子的肩膀,從他手裏奪走最後一根煙屁股,撮了一口恨恨道:“胖子,明天請你看戲!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唱戲先搭臺,按照我的個人喜好找了個茶館做戲臺,在杭州混了這麽多年,我也還有幾分薄面,老板是我的老熟人,答應整個後院包給我一天。
挑這個茶館的原因是它後面有一個封閉的院子,每天下午有專人表演太極拳,場地又大又清淨,特別适合打架鬥毆。
不知道為什麽張起靈飛了香港,張海客卻還留在杭州,或許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只是現在我對他們姓張的事徹底失去了興趣,約到了這就夠了,等主角到位,我和胖子做觀衆也挺自在逍遙。
我和胖子做兄弟這麽多年雖然很了解對方,但是在對待感情方面我倆的處理方式完全不同,在胖子看來張起靈這事做的确實不地道,也沒有到不能原諒的程度。
雖然胖子并不能理解我的憤怒,看我生氣就也幫着罵罵張起靈,我說要請他看戲他也抱着陪我散心的想法,沒想到一進茶館看黑瞎子也在,搞不清楚我到底想幹什麽,就着鐵觀音吧唧吧唧的吃茶點,問我道:“哎哎,天真你這到底要搞什麽?怎麽瞎子也來了?這唱的到底是哪出啊?”
“不說了嗎,請你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孫悟空已經到位了,就差白骨精了。”我揉了揉鼻子甕聲甕氣的道,太久沒抽煙猛地一抽身體有點不适應,加上這幾天空氣不好,鼻粘膜疼的要命,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黑瞎子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我看着他做了幾個把我撅折了都做不出的動作,一邊活動一邊對我道:“小三爺,打是沒問題,不過瞎子我要先說清楚,就算打不過錢我也要收一半。”
我揮了揮手:“知道知道,你要是被他揍一頓醫藥費我也全包行了吧,爺不拖欠農民工工資!瞧你那小氣吧啦的樣!”
黑瞎子道:“我可不想被你這麽說,瞎子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險做這活,吳老板不夾喇嘛也就算了,還讓我做這麽危險的活,還不許瞎子關心關心體恤金嗎?”
我假模假樣的看了看手表,道:“沒記錯的話十幾年前你就叫着自己要死要死,結果這都16年了你還沒死,我這就是體恤你,所以抓緊送你一程。”
我倆正扯着皮服務員引着張海客進屋來了,黑瞎子本來想說話一見來人就咽了回去,靠在桌子上拿點心來吃。
我約張海客的理由十分簡單粗暴,就是要他出來我倆單獨談談張起靈的事,張海客一看多了兩個人心裏八成在犯嘀咕,胖子他認識,所以一直在瞄黑瞎子,我想起黑瞎子說過看張海客眼熟,疑心他們是不是真的見過面。
胖子沒見過張海客摘掉人皮面具的樣子,指着他問道:“這猴了吧唧的是誰啊?這就是天真你說的白骨精?”
我道:“脫了馬甲你就不認識了?丫不就是張海客!”
胖子被張海客晃點的也一直以為張海客就真的跟我長的一模一樣,一聽他是張海客跟參觀什麽珍奇動物一樣盯着張海客看了半天,張海客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的長相頗有自信還是臉皮太厚,面對胖子瞧豬蹄一樣的神情硬是能面不改色。
胖子看夠了也明白了我到底要幹嘛,摟着我的肩膀小聲道:“咋地,小哥不在你就拿這家夥開刀?不過咱們也沒見他動過手,聽他吹他小時候跟小哥一起下鬥,瞎子幹不幹的過他?”
我抓了一把瓜子,朝黑瞎子使了個眼色,幹不幹的過關我屁事,我就是心裏不爽想看人挨揍,兩敗俱傷才是最喜聞樂見的結局,新仇舊恨一次解決。
在出其不意這方面黑瞎子還是很有經驗的,一看我使了眼色直接就朝張海客攻将過去,也不管會不會傷到我和胖子這兩個無辜吃茶觀衆。
張海客畢竟受過專業訓練,黑瞎子猛地發難他也從容不迫,硬生生接下黑瞎子一招,我看他那個利索勁兒覺得六年的房租也沒白出,也許最後只用出三年。
好在黑瞎子也不是全無勝算,黑瞎子的勝算就是他沒有固定的招數,很随心所欲沒有什麽規律可言,俗話說得好無招勝有招,張海客不一定吃得住他的流氓打法。
張海客也許想到了我這一頓是鴻門宴,只是沒想到他一坐下還沒開口說話,我這邊的鴻門宴就露出了真面目,一邊打一邊懵逼,一直在喊自己是真的有事找我談,跟族長有關的。
黑瞎子根本不管他說什麽,從後腰摸出短刀就朝張海客身上招呼,高手過招講究搶占先機,張海客沒想到我真找人要他命,手臂上立刻就見了紅,淺淺的一道不算刺激。
按理說張海客本也不是什麽善茬,只是我看得出他很不願意出手,一直只是在防禦黑瞎子的進攻,至于這是張起靈領走前交代的還是他自己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黑瞎子逼着張海客出了屋,兩個人一路打到院子中央,院子中央畫了一個很大的太極圖,是為了表演太極拳專門設計的,我們這邊視野最好,胖子還嫌不夠亂,噼裏啪啦的鼓掌喝倒彩。
我看着兩個人利索的身手,不由有些感慨,我這速成的就是趕不上人家打小練的,他們基本可以自如的掌握身體的每個部分,想用的時候每塊肌肉都能爆發出全部的力量,這份自如曾經讓我很是羨慕。
“吳邪!你鬧夠了沒!讓他停下來!再這樣我可不客氣了啊!”張海客打急了眼,朝我吼道:“你會後悔的!你今天不聽我說你一定後悔我告訴你!”
我磕着瓜子,對黑瞎子道:“瞎子你不夠賣力啊,怎麽這麽半天的他還能說話?活幹的不好我可不付錢的我跟你講!”
張海客被我這吊兒郎當的态度氣了個半死,一時大意被黑瞎子一拳打在肚子上,猛地彎下腰後退了七八步,我一看不對,他不可能那麽菜雞,還沒等我提醒,張海客猛地扒住後院圍牆的一邊,蹭蹭兩下就翻牆跑了,臨走前還朝我嚷你一定會後悔的。
黑瞎子問我還要不要追,他能追得上,張海客臨走前看了我一眼,那個眼神很難形容,硬要說有點像看自家不争氣的狗,我心口突然竄起一股涼意,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右眼突突直跳起來。
這是大兇的預兆,每一次我有這種感覺都一定會出大事,張海客說我會後悔,我為什麽會後悔?他到底知道什麽,他又想告訴我什麽?
我已經沒有心情再繼續這場鬧劇,朝黑瞎子擺手,黑瞎子聳了聳肩,把那把短刀重新插回後腰,他也挂了一點彩,并不嚴重,自己舔舔就好了,臨走前他給了我一張銀行卡,讓我把酬勞打進他的卡裏。
随着不詳的預兆我許久不見的黴運也卷土重來,車開一半就爆了胎,打電話給王盟他卻關了機,無奈想打車我才發現一整條路都是禁停區,這還不算什麽,我和胖子頂着風走了半裏地突然開始下暴雨,烏泱泱的黑雲瞬間覆蓋了整個天空,十分可怖。
唯一幸運的大概就是旁邊有個公交車站,結果上了車才發現我倆都沒有零錢,胖子一怒之下塞了張一百的,說剩下五十個人的票錢他都包了。
我擦了把臉道:“會不會算數?咱倆不算人啊?你最多也就包四十八個!”
胖子推了我一把讓我朝裏點,滿不在乎的道:“不就差兩個數嗎,你算數好行了吧?胖爺就會個位數加減,別的不會!他娘的下個地還得考個數學博士是咋地。”
因為下雨的緣故車上人爆滿,我和胖子被擠得根本動彈不得,等終于到站下車,胖子肥油都快被擠了出來,我一看鞋上全是腳印,也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腳,袖子上也沾了不少不明液體,十分難聞,只好進屋就着急朝浴室跑,想洗掉這一身的黴氣。
熱水器燒水需要一段時間,打開蓮蓬頭噴出的冷水激的我一跳,天氣雖然漸漸暖和起來,早春還是有幾分涼意,我還記得在我二十歲的時候,冬天體育課跑完步回宿舍,可以直接把一桶冷水澆在頭上。
人老了就要認,我連着打了幾個噴嚏,默默的把水溫又上調了幾度。
不得不佩服悶油瓶,這麽多年過去他的身體素質一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