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代溝系列短篇之十《失眠》
吸煙有害健康。
我盯着香煙包裝上小小的一行字看了又看,但是它并沒能阻止我抽煙的手,我還是把香煙拆開了,點上以後狠狠的吸了一口。
他娘的,自從學會抽煙到現在,還從沒被人這麽管過,想想上大學那會我還曾經嘲笑過舍友,一交了女朋友抽個煙就跟做賊一樣,現在卻遭了報應。
上次去看完攝影展沒幾天,悶油瓶的手就痊愈了,他的身體素質并沒有因為在青銅門裏呆了十年而退化,手腕骨折平常人要一兩個月,他只用了二十多天就痊愈,連醫生都誇他身體棒棒噠。
但是我的心情并沒有因為他的手腕痊愈而好轉,因為他似乎已經意識到我的身體早就不如十年前,戒煙這事刻不容緩,每一口尼古丁都在殘害我的肺,所以開始管起我抽煙的事情來。
其實我已經很不敢在他面前抽煙了,都是趁他不注意躲起來抽,抽完還要出門吹寒風散味,有時候遇到風大被吹的瑟瑟發抖也不敢進屋。每每這時我都有點悲哀,畢竟這屋子是我自己的,我反而像做賊一樣。
自從那次抽完煙流鼻血被他發現,他就沒收了我所有的煙,我沒想到他知道我所有放煙的地點,一通搜刮後連一個煙屁股都沒給我留下,我戒煙的話已經說出去,只能眼睜睜的看他收繳我的存貨。
當然我沒有阻止他的另外一個原因,是覺得反正還可以再去買,白沙這煙又不貴,坎肩每次來都會孝敬我幾包,我總不至于餓死。
結果我低估了悶油瓶幫我戒煙的決心,我一出門他就跟着我,像小尾巴一樣甩都甩不掉,我只能看着超市貨架上的香煙暗自咬牙,轉頭去買所謂的戒煙薄荷糖。
此路不通另外一條路也被堵死,他居然威脅了王盟和坎肩,讓他倆不要給我買煙,他并沒有說如果給我買了會如何,但是坎肩和王盟自行腦補了八千字,在得罪他和得罪我之間痛苦的抉擇,最後很沒出息的選擇了背叛我。
現在這倆一見我就躲,身上一包煙也不敢帶,生怕被我摸走,然後就會被大張哥一腳踢掉頭,我這煙瘾戒沒戒兩說,他們兩個是快戒掉了。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今天來了幾個客人,趁着悶油瓶不注意我就跟其中一個買了一包,藏在衣服裏面瞞過了悶油瓶的眼睛,趁着悶油瓶去洗澡偷偷跑到陽臺抽。
好不容易才抽一口,一根煙很快就抽完了,我不太舍得多抽又不太舍得只抽一根,我抱着僥幸的心理又點了一根,想着悶油瓶洗澡沒這麽快出來,誰知道還沒來得及多吸兩下,一只手就從我背後伸過來把煙給拿走了。
“嘿、嘿嘿,小哥你這麽快就洗好了啊……”我讪讪的笑了兩聲,轉過身子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比較無辜,悶油瓶估計是刻意來逮我的,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只圍了一條浴巾就跑到陽臺來了,頭發梢都還在滴水。熱水激的他胸口上的麒麟燒了起來,和悶油瓶一起盯着我瞧,看得我壓力山大。
他看了看煙盒,問我:“抽了兩根?”
“啊……嗯,就抽了兩根,咳,這天挺冷的,小哥咱們進去再說吧!凍感冒了怎麽辦啊,進去吧進去吧!”我雖然臉皮夠厚,也沒膽子當着悶油瓶的面扯淡,找了個借口把他朝屋裏推,企圖打哈哈蒙混過關。
或許是因為我的認錯态度良好,悶油瓶并沒有像我想的那樣掐死我或者把我拍到牆上去,我還暗自松了口氣,心想如果是這樣我幹嘛那麽害怕被他抓住,了不起就是道歉寫寫檢查呗。
結果證明我太天真,悶油瓶第二天起床沒吃飯,吓的我以為他出了什麽問題,抓着他就朝醫院跑,全套檢查下來身體倍棒,手腕子也恢複的非常的好,沒有任何問題的大好青年。
悶油瓶不吃飯我就算拿鐵棍撬也撬不開,我問他為什麽不吃他也不理我,一直持續到第三天上午他才開口吃了飯,我一算剛好兩天,心裏咯噔一聲。
悶油瓶這意思是不是我抽幾根煙他就不吃幾天飯?我有點不确定,所以我很作死的又抽了一根來試試,果然被悶油瓶發現以後他又一天沒吃飯。
我很想拍桌叫他少給我耍橫,爺混了這麽多年早就不是原來的那個傻逼了,爺說一就沒人敢說二,跟爺耍橫的人是什麽下場你也不看看!
但是現實是我很慫的捧着一碗白米飯狗腿兮兮的湊到他面前,求着他吃一口,保證我這輩子一根煙都不碰,看都不看一眼,以後誰再跟我敬煙我就打斷誰的腿。
然而悶油瓶是什麽人物,他知道我這個人說話跟放屁差不多,尤其是這種承諾,我就是拿一戶口本發誓他也不信,扭頭就朝樓上走,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很想掀桌跳腳,長本事了啊,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還敢要挾我!你愛吃不吃關老子屁事啊,不吃老子還省糧食了呢,你不吃飯老子根本不在乎……可能不在乎嗎!?
跟悶油瓶較勁注定是我輸,老子認慫還不行麽,不抽煙還不行麽,這輩子就跟香煙二字斷絕關系還不行麽。
不過我必須知道這件事背後的蹿騰者是誰,肯定有人給悶油瓶出謀劃策,這種計策明顯不會是悶油瓶自己想出來的,他比較崇尚簡單粗暴的方法,比如把我揍一頓之類的。
我一問悶油瓶很爽快的就告訴我了,這招是解雨臣教他的,我殺到賓館發現解雨臣早就人走樓空,跑的比兔子還快。
回家路上聽見手機響,拿出來一看是解雨臣發過來的微信,他估計是發現教悶油瓶損招的事情被我發現了,幹脆破罐子破摔,這王八蛋根本沒把拍的我的那張照片删掉,還膽子很肥的給我發到微信群裏共享,胖子立刻就給他點了三十二個贊。
解!大!花!你!等!着!
此!仇!不!報!非!君!子!!!!
被解大花這麽一氣我恨不得立刻買張機票飛到北京找他算賬,但是北京下雪了特別冷,為了我的身體着想我還是暫時呆在了空調房裏,每天詛咒那小子掉頭發一百次,最好能掉成斑禿。
為了保證悶油瓶一天吃三頓飯,我只好徹底戒了這口煙,沒了尼古丁我的焦慮無從纾解,立刻就反應在了我的睡眠上,失眠症狀越發嚴重。
悶油瓶手好以後就又挪回了沙發,我雖然高床軟枕的睡着,睡眠質量還不如當年睡在墳堆裏,每天晚上都眼睜睜的躺到天明,就算睡着了,也是一個噩夢接着一個噩夢。
沒有做過噩夢的人大概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在夢裏的那種真實感足以逼瘋每一個人,我不是獨自在雪山中行走被一刀割喉,就是炸了青銅門之後看到悶油瓶的屍體,拿着小刀把他的兩根手指切下來,醒過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回神。
有人說夢境是真實反應人心中的恐懼,現實中的我過的越安穩,夢境中的我就越不得安寧,我花成倍的時間希望自己睡着,真的睡着以後又巴不得自己趕快醒過來。
今晚也是一樣,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孤枕難眠,偏偏這幾天的月亮都特別亮,照的屋裏亮堂堂的,我閉上眼睛睜開眼睛都一樣的亮,根本睡不着,就只好坐起來裹着被子放空自己,開始無所事事的發呆。
屋子裏非常的安靜,除了我自己的呼吸聲沒有一絲動靜,我突然生起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想打開門看看悶油瓶還在不在外面。
我不敢開燈也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光打開門就用了我十幾分鐘,幾乎是一寸一寸的打開門,生怕把悶油瓶吵醒誤會我是想趁機抽煙。
好在悶油瓶還在外面,他正好面朝着我門的方向,裹着被子睡的正香,我打開門的動靜非常小,并沒有驚動他。我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幹脆蹑手蹑腳的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門口,盯着他的臉有一陣沒一陣的想事情,幹坐了一整晚。
我不知道悶油瓶有沒有發現我如此鬼祟的行徑,總之他沒問過我,我就假裝什麽都沒發生,每天晚上就搬個凳子坐在門口盯着他看,想想還好悶油瓶心理素質過人,也沒有半夜起夜的習慣,不然半夜迷迷糊糊一睜眼就看到一人坐在面前盯着自己,也是挺刺激的。
我知道這種行為很變态,但是只有這樣才能略微舒緩一下我內心的焦躁不安,我不敢告訴悶油瓶我在糾結什麽,因為我覺得他不能理解。
就像小孩子的糖果掉了會哭嚎不休,但是在大人看來就很不能理解一樣,他們會覺得不就一顆糖麽,掉了就掉了,再買就是了。大人不會知道這課糖孩子盼了多久,也不知道孩子丢了這顆糖以後再也買不到一樣的了。
我的糾結在悶油瓶的眼裏大概連顆糖都不如,他大抵會給我這種行為定義為矯情二字,畢竟他經歷的苦痛比我多多了,也沒見他因此變成神經病,由此可見這是我自己的原因,而非客觀因素所形成的。
唉,他是百年孤獨,我是悲慘世界,活脫脫的兩本世界名著。
睡不好我臉色自然不好,胡子拉碴的模樣一下就老了好幾歲,我對着鏡子摸着我的臉,心說這德行比三叔當年還慘幾倍,要是被道上的人看到,傳我破産都有人信。
睡不着歸睡不着,面上不能這麽難看,實在太有損我的形象,我一邊翻我的剃須刀準備好好刮個臉,一邊琢磨着要不要上網買個啥特效去黑眼圈的面膜敷一敷。
人倒黴起來連剃須刀都是壞的,我按了好幾下都沒見它轉,現代高科技就是靠不住,還是我的大白狗腿好使。
然而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我的大白狗腿,只找到了我的大白砍刀,我比劃了一下,感覺拿着這膀子長的大刀刮胡子畫面實在太美,萬一不小心用刀尖把頭發剃了就真瞎了,還是別幹這事。
我記得悶油瓶來的時候我給他買了一個剃須刀,雖然共用一個感覺有點那啥,不過換個刀片還是可以的,我們倆都不是那麽講究的人不是。
“小哥!我給你買的那個剃須刀你放哪兒了?借我用用!”我把大白砍刀扔回原處,朝衛生間外面吼了兩嗓子,沒一會悶油瓶就拿着剃須刀進來了,我一看發現居然連封都沒拆。
我懷疑是悶油瓶不習慣這種現代高科技,還是喜歡那種老式的手動剃刀,就說:“小哥你沒用這個啊?是不是不喜歡這種款式的,那我等會讓王盟給你買個老式的去。”
悶油瓶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不長胡子。”
我承認他這話一出我就驚呆了,視線不由自主的就朝他褲裆那裏瞄,滿腦子都是不會吧小哥不長胡子難道小哥是太監不不對小哥不可能是太監但是他怎麽會不長胡子呢正常男人都有胡子他不長胡子難道他真的是太監不不可能他不會是太監就是有人天生不長胡子沒錯就是這樣……
悶油瓶一看我那傻逼的表情就知道我又在意淫奇怪的事情,無奈的搖了搖頭:“吳邪,不要亂想。”
原來他為了能長時間佩戴人皮面具,很小的時候就把臉上的毛囊破壞掉了,所以他不會長胡子,仔細想想以前在荒郊野嶺的時候,好像真的就只有他臉上還是幹幹淨淨的,我只有一次見過他臉上有胡子,但是後來我發現那只是煤渣而已。
雖然知道了因果,我的視線還是不受控制的在他兩腿之間默默停留了一會,這不能怪我,換誰聽到一個大男人不長胡子第一反應也都是他是個太監,我絕對不是那種愛天馬行空的人。
悶油瓶臨出門前突然問我:“吳邪,你最近是不是睡不着?”
我正打開剃須刀檢查裏面的刀片,他這麽一問我吓的一哆嗦,以為他發現我半夜坐一邊偷看他的事情了,刀片就這麽從手指頭上劃了過去,血刺啦就噴出來了。
好在這些年我也練出來了,很有出息的沒叫出來,只是捂着手支支吾吾的說:“沒啊,我睡得挺踏實的,你看我早上都賴床不樂意起,怎麽突然問這個啊小哥?”
悶油瓶本來已經準備出去了,看我手破了又扭頭回來了,從鏡子後面拿了醫藥箱,幫我貼了個創可貼,然後又說:“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他說他要出去一趟,但是一沒說去哪兒二沒說什麽時候回來,我怎麽可能真的就那麽讓他去了,立刻也顧不上剃胡子了,跟在他身後連問:“小哥你要去哪兒?什麽時候回來啊?你一個人去啊?要不要帶點錢啊?怎麽去啊車票定了麽?”
我的主要目的其實還是問他到底幹嘛去,悶油瓶告訴我他要去買點東西,必須他親自去買,他已經跟賣家聯系好了,明天去後天就回來。
我知道問他買了什麽也是白搭,他如果願意告訴我一開始就會說出來,而且他也不願意帶我去,不然他不會說我明天出去一趟。
我問他需不需要錢,他說他有,我心說你這個窮鬼連身份證都沒有,怎麽會有錢,還是給他拿了張信用卡帶着,囑咐了好幾遍密碼,怕他忘了。
其實給他錢的時候我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小滿足,總算理解了那些沒事喜歡包養高學歷大學生的土大款的心理,給比你強很多倍的人錢其實是一種很有快感的事情。
悶油瓶走的時候還從他的小櫃子裏拿了點什麽,我沒有看清楚,他速度很快的就揣進了背包裏,我只看到是一個金色的東西。
悶油瓶的這個櫃子還是我給他準備的,讓他放點私人物品什麽的,還很多事的給了他一把鎖。我本來想着他能有什麽東西放,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給他買的,誰成想人家真的有很多小秘密,那把黃銅鎖每天都鎖的杠杠的,每次路過看到都讓我很想手賤一把。
送完他一回家我就跑他那個櫃子前頭盯着看,鎖确實鎖上了,但是鑰匙就放在一邊,我一伸手就能打開。這簡直在考驗我,我盡量克制着自己,不讓自己像那些家裏有叛逆期兒子的家長一樣,溜門撬鎖就為了偷看兒子日記,我是開明的家長。
最後我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手,把鎖給打開了,我安慰自己,這是為了悶油瓶好,我作為他現在的監護人,這種行為絕對不算是偷窺。
櫃子裏的東西一目了然,除了他上回拿回來的古董小木盒,最多的就是捆的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目測大概有幾十萬,應該是上次他跟坎肩下鬥的工資,怪不得他說他有錢。
我心道這不是坑我們小哥呢麽,小哥可是在民國就有2000塊大洋身價的老泰鬥,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這幾十萬塊錢打發誰呢真是,明天就得給坎肩打電話,讓他把吞的那部分吐出來。
悶油瓶的櫃子裏并沒有我想的很神秘的東西,這讓我松了一口氣,我很怕在這個櫃子裏看到某些東西,比如跟張家有關的老東西,那意味着悶油瓶還在為張家的使命奔波,我會瘋掉的。
我知道悶油瓶現在所謂安穩舒适的生活,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在滿足我自己,我想他留在我身邊,我覺得這樣最好,所以我這樣做了。
但是悶油瓶未必這麽覺得,我沒有那個本事把一切都摧毀,只是讓“它”元氣大傷不得不休眠而已,雖然早就已經沒有真正的張家存在了,但是張家人還在,只要還有人,元氣大傷算不得什麽。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沒有外界力量的介入和摻和,他大概真的會為張家付出一生,到死的那天都還在奔波不休。
悶油瓶也好,張家也好,現在都只是暫時休眠,如果有一天他又突然開始運轉,我能用什麽辦法阻攔?跪下來抱着他的大腿哭?然後被他一腳踢掉腦袋?
沒有人能強迫他做任何事,我又安慰自己,他願意留下來說明他本事是願意的,不論以後如何,至少他現在還在我身邊。
想想看,有什麽事能比喜歡上一塊石頭更可悲?我還每天把他揣在懷裏暖着捂着,期待他某一天能開出花來,木頭還可以長長木耳,石頭怎麽可能開花。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我把一塊石頭種進了雪地裏,每天給他施肥澆水,希望他能長出芽來,但是沒有,我一直等啊等啊等,都還是光禿禿的一片雪地。
不會長出東西來。
我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十點半了,整個腦仁都在疼,起了床發現鋪子沒有開門,王盟不知道跑哪兒瘋去了沒來,悶油瓶也還沒回來,我沒心情開門營業,給小滿哥喂了點吃的,一人一狗坐門口等人。
悶油瓶是一個很遵守承諾的人,他說什麽時候回來就會什麽時候回來,我并不擔心他是借機跑路了,畢竟他的寶貝小盒子還在我手上,如果他敢跑,我就把那個盒子劈了當柴燒。
“你說小哥是去買什麽了?”我摸着小滿哥的毛,跟它碎碎念,它甩了甩尾巴,汪了一聲。
“坎肩說小哥跟他要了很多現金,但是櫃子裏只剩那一點了,他拿錢幹嘛去了?你天天跟他呆在一起,他有沒有給你說過?”
“汪。”
我跟小滿哥說閑話說的口幹舌燥,它畢竟只是一條狗,就算悶油瓶跟他說過什麽它也沒法告訴我,我只是想找個發洩的途徑,跟誰說都不保險,只好跟小滿哥說。
這個世界上只有狗對你最衷心,人都是靠不住的,這是我爺爺告訴我的,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在吃狗肉火鍋,啧。
我跟小滿哥坐在門口說了一天的話,有幾個女大學生路過,被我和小滿哥的英俊潇灑吸引,還借着喜歡狗的借口跑過來跟我搭讪,當然我是沒有理她們,她們主動給我留微信號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悶油瓶這個殺千刀的,說晚上回來就真沒早一刻鐘,天剛黑透他一只腳就踏進了家門,沒有風塵仆仆的樣子,背包也沒有鼓出來,我松了口氣,問他買了什麽。
悶油瓶打開背包,小心的拿出一個用油紙層層包裹的東西,一層一層的解開給我看,我數了數,外面至少包了二十層油紙,真正的東西只有我拳頭那麽大一點,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也小心翼翼的接過來看,發現裏面是一塊陳年的老香,看不出是什麽材質的。
我大失所望,有點無奈的道:“小哥,你出去就為了買這個香?”
悶油瓶說:“這種香的原料已經滅絕了。”
他的回答雖然有點驢頭不對馬嘴,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說這香特別珍貴,他好不容易才搞來這麽一點,我猜他消失的一大部分的酬勞,就是買了這個東西。
一想到這麽一點香就搞掉了悶油瓶那麽一大筆錢,我就覺得它散發出來的都是人民幣的味道,我手一抖差點把油紙裏的一點點渣渣颠簸掉,立刻用手接住,好家夥,一抖差點掉好幾萬。
“小哥,你晚上吃飯了沒?我給你煮點面吃?”我把那香祖宗一樣裹緊放在桌上,問悶油瓶道,這個點比較微妙,無法确定他是吃了還是沒吃,我如果不問他估計沒吃也不會說。
悶油瓶果然還沒吃完飯,我按照我老爹教我的辦法下了碗陽春面,味道應該不錯,至少悶油瓶連湯都喝掉了,我以前最拿手的面是方便面,這種垃圾食品現在年齡大了就不怎麽吃了。
悶油瓶回來了我整個人神清氣爽,晚上又能坐着看他一夜了,想想還有點小激動,誰知道睡覺前我正躺在床上琢磨該坐哪張椅子比較舒服,悶油瓶就推門走進來了。
我有點莫名其妙,眼見着他走到我身邊,把手裏小香爐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把那塊人民幣味的香削掉了一小塊,點燃了放進香爐裏。
這個香的味道非常獨特,比禁婆的骨香還迷離,我這半殘廢的鼻子竟然還能聞得到,或許是我太長時間沒有聞到過味道,一聞着就感覺特別舒服特別喜歡,那個味道好像直接滲入骨髓,聞多了還有點上瘾。
“你失眠。”他點完香才開了金口,用的是陳述句,我也不敢在他面前睜眼說瞎話,只好點頭承認。
悶油瓶問我道:“為什麽?”
我努力想了想,就說:“說不好,身上難受吧也不算,就是眼一閉上就不得勁,老是想以前的事。”
“你心不安。”
“也算也不算吧……”不安心嗎?我有點不以為意,那麽多艱難困苦的日子都過去了,現在正該我安心的時候,有什麽好不安的,即便是不安心也沒有什麽法子,我已經改不掉了。
悶油瓶在我床邊坐下靠在了床頭,然後一伸手把我抱了過去,我猝不及防,扯着被子就這麽半個身子橫躺在了他懷裏。
我老臉一紅:“這是幹嘛啊小哥?”
他沒吭聲,只是将拇指按上了我的兩個太陽穴,我才回過神來他是想給我按摩,他對手指力量的控制能力出神入化,力道微妙的按着我頭上的穴道,我不用說我哪兒難受,他好像全知道似得。
這個世界上力大無窮的人多的是,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把那種力量控制得當,悶油瓶這種水平更是需要大功夫去磨練的,我估計他用他的兩根手指夾豆腐,豆腐都不會破一個角。
我沒舍得閉眼,畢竟這種機會太少了,我有十年沒有見過悶油瓶了,人生能有幾個十年?擱十年前我或許還不敢這麽大大咧咧的盯着他,但是現在的我是誰啊,我不止敢看,借我倆膽我都敢摸他。
他低着頭,神情認真的替我按摩,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黃種人的眼睛其實很少是深黑色的,多半都是棕色或者深棕,小哥的眼睛卻是黝黑黝黑的,像黑曜石一樣,多看兩眼就感覺自己要溺斃了。
這些年我見過很多喇嘛,再如何道行高深也比不上他這種神情,這導致我在面對那些喇嘛的時候總有幾分不屑——爺見的世面多了,你們算個屁,跟爺面前裝啥逼。
其實我對悶油瓶的心情是很複雜的,我以為這個人會變成我心中的白月光,從此不會想起,永遠不會忘記的那種,沒想到最後我和他誰也沒死,居然還能住在一起。
我不敢奢求太多,人這一輩子得到的是要用擁有的去換的,我給不起籌碼,得不到這麽厚的一份禮。可是人性就是個貪,悶油瓶在我身邊呆的久了,我就有點飄飄然,覺得他是屬于我的了,上面貼着吳邪所有四個大字,誰敢伸手就剁他爪。
我看着悶油瓶,鬼使神差的說:“小哥我睡不着,你給我唱個曲呗。”
說完我就心想完了,這不跟調戲婦女的口吻一樣嗎,他那手指頭還頂着我太陽穴呢。再一下子給我捏爆了。
沒想到悶油瓶還真給我唱了,他唱的真的是曲,正兒八經的戲腔,我聽不太懂詞,就覺得好聽,有點後悔沒有拿手機錄下來,以後當傳家寶。
我聽着他唱曲兒,享受着他發丘二指的按摩,聞着他專門給我淘換的熏香,眼皮子難得越來越沉,恍惚間明白了為啥有的人願意牡丹花下死。
我迷迷糊糊的聽到他的聲音,有些缥缈,跟做夢一樣,我已經分不清那是不是真的悶油瓶的聲音。
他問:“我在你身邊陪你,你能安心了麽?”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回答,直接進去了夢鄉,一夜無夢,總算不用再守着那塊光禿禿的雪地等石頭發出芽來。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我睜開眼覺得可舒坦了,這一覺睡得,從此長睡不願醒啊!多少年沒睡過這麽安生的一個覺了。我抱着懷裏的東西不願意撒手,舒服的嘆了口氣,又揉了幾下。這才覺得好像哪裏不對,這個手感不太像被子,像、像一個人的手……
我戰戰兢兢的一低頭,發現我手裏的果然是手,那只手從我身上搭過來摟着我的腰,我的右手跟他十指交握,左手繞過他的手腕子緊緊的攥着。我的後背緊緊貼着這只手主人的胸膛,體溫從睡衣透過來,燒的我整個人都熱起來。
我對這只手太熟悉了,這他娘的就是悶油瓶的,說明在我背後摟着我的人也是他,幸福來的太突然,我剛睡醒的腦子消化不了這麽大的驚喜,愣住了,也沒想着放開攥着悶油瓶的手。
我一動悶油瓶就知道我醒了,他打了個哈欠,那呼吸全噴在我後脖子上,我雞皮疙瘩一下子就全起來了,下意識松開他的手轉了個身,我都懷疑我自己是故意的,因為我根本還在他懷裏,我倆身高又差不多,這麽一轉我額頭直接貼上了他的,嘴唇和嘴唇之間估計只有兩厘米的距離。
太近了。
我的老心髒不受控制的跳了起來,當初見血屍也沒跳這麽快,為啥悶油瓶會在我床上?為啥他摟着我睡?這姿勢太他娘的情侶了,親昵的過頭。
我既想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又不舍的悶油瓶溫暖舒适的懷抱,就想着等他推開我,誰知道悶油瓶居然還把我朝他懷裏又摟了一下,摸了摸我的頭:“睡得好嗎。”
我怕一張嘴說話就漏了音,顫巍巍的點了點頭,我的鼻尖随着動作蹭了他的幾下,暧昧的像一對恩愛夫妻。
悶油瓶問我:“夠不夠安心?”
我下意識問:“什麽?”
他說昨天我拽着他的手不肯放,一想掙開就哼唧,一頭都是汗好像做了什麽噩夢,他就抱着我,我才安靜下來,所以他一整晚都抱着我睡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沒有松開抱着我的手,好像怕一松開我就會覺得害怕一樣,眼睛很認真的盯着我。
我不記得做了什麽噩夢,但是我相信小哥不會撒這樣的慌,立刻覺得丢人丢大發了,居然纏着小哥要抱抱才睡熟。
不過有他在我确實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他給我的安全感不是鬥裏的那種,是心裏的那種,他的淡定從容好像會傳染一樣。用現在年輕人的話說,他身上的氣息特別能治愈我。
我就說:“能。”
悶油瓶做了一個讓我懷疑我還在夢裏的動作,這個動作我幾乎可以銘記整個下半生,直接就刻在了我的骨頭裏。
他略微擡頭親了我的額頭一口,然後我聽到他說:“那以後,都陪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