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中午,光頭綁匪和刺青的綁匪走了進來,繞着靠坐在一起的查清樂和江雲韶轉了一圈,用拉丁語說了些什麽又出去了,直到下午車庫的門再度打開,這次除了三個綁匪,後面還跟着查客承。「清樂,我來接你了!」查客承拎着兩個皮箱,當着查清樂的面,進行了交付贖金的行為。
江雲韶看着仿佛排練好的一幕,眉毛皺了皺,湊到查清樂耳邊,用氣音道:「小心,有問題。」
查清樂微微點頭,付完贖金的查客承跑過來,想解開綁在他手腕上的繩子。
繩子綁得很緊,查客承一時半會竟然解不開,光頭綁匪罵罵咧咧的走過來,像是要幫忙,可是在走近的最後一步,突然揮舞着球棒砸了下來。查清樂一直留意着綁匪的舉動,最先反應過來,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了江雲韶和查客承,自己的肩膀卻挨了重重的一下。「唔……」他悶哼一聲,倒在江雲韶身上,額頭布滿冷汗。
「清樂——」江雲韶雙手被綁着,沒辦法抱住查清樂,只能焦急的呼喊,可是很快被圍上來的綁匪們按住。「你要幹什麽?!我們不是說好——我給錢你們放人——唔——嗚嗚——」
在查客承驚慌的尖叫聲中,他們三人的嘴巴被堵住,眼睛也被遮住,擡起來扔進車裏。
車子搖搖晃晃的崎區不平的路上行駛,黑暗中無法判定到底過了多久,等車子停下,被丢到地上摘掉面罩時,天色又黑了下來。這是樹林深處的一棟木屋,除了三個綁匪外,還有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和一個畫着濃妝的年輕女人。查客承也被綁住手腳,蜷縮成一團,不斷的發出嘔吐的聲音,憋得臉色通紅,女人一臉厭惡的挖出布團,他立刻哇哇大吐起來。戴頭巾的綁匪走到查清樂面前,拔下他口中的布團:「百億財團的內定繼承人?老人家最疼愛的孫子?呵呵,那麽麻煩這位少爺給你爺爺打個電話,就按照之前要求的贖金,只要見到錢,我們立刻放人。」查清樂深吸一口氣:「我大哥不是給你們錢了嗎?」
刺青綁匪冷笑一聲,一揚手提箱,美金散了一地,除了上面一張,底下竟然都是白紙。
查客承連忙道:「清樂,我真的連夜湊齊了錢——這是被他們掉包了——你要相信我——啊——」
光頭綁匪狠狠踢了查客承一腳,大聲呵斥:「不許講我們聽不懂的語言!」
查客承被踢得直吐血:「你們——你們怎麽可以言而無信——」
「哈哈——天真的闊少,你跟綁匪講什麽信譽?!」頭巾綁匪嘆了口氣,掏出電話在查清樂面前晃了晃:「快打電話吧,就算你和大哥感情淡漠,可是對你的小情人還是很疼愛的吧?我們這兒可是有個死基佬,他最喜歡黑發黑眼的美人了!」查清樂的眼神瞬間淩厲起來,扭頭一看,那個刺青綁匪果然蹲在江雲韶身邊,拿刀背挑起江雲韶的下巴,目光淫邪。「你他媽的別碰他!」
頭巾綁匪道:「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這期間他絕不會動你的小情人一根手指頭。」
「好,我打!」查清樂放低了姿态,說了一串號碼,電話一接通,就哭喊道:「二哥,救我!大哥交了贖金,可是他們貪心不足,要是不給,就要把我們丢到哈得遜河裏去!」綁匪滿意的收走電話,和查客醒交涉起來,他只要不連號的現鈔美金,查客醒說這麽大筆錢需要時間籌集,綁匪還是給他十個小時。「十個小時後如果收不到錢,你們還是能見到這位小少爺的,不過可能要請入殓師拼接一下,哈哈哈!」
打完電話,綁匪又堵上了查清樂和查客承的嘴,将三個人關在一間儲藏室裏。
查清樂扭動着身體來到江雲韶身邊,兩人靠在一起,瞬間心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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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查客承一直在抽泣,可是迎上查清樂的目光,又心虛又愧疚的低下頭。
綁匪不僅知道他的行蹤,還知道查家的內幕,甚至他和江雲韶的關系也一清二楚,是誰出賣的他,查客承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現在查客承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查清樂暫時懶得計較,只希望查客醒能聽懂他的提示,調查查客承最近的聯絡人,并沿着哈得遜河上游搜索,能有辦法營救他們。「嗯……咳……」身邊傳來聲響,嘴巴被堵在,江雲韶想咳卻咳不出來,身體一陣顫動。
查清樂不由得緊張起來,嘴巴長時間張着,會産生大量唾液,一個不小心嗆到也是很危險的。半晌,江雲韶才順下這口氣,急促的呼吸平複下來,對上查清樂擔憂的眼眸,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查清樂把頭埋進江雲韶的頸窩,無聲的說着對不起……這次又是他連累了江雲韶,雖然江雲韶不會怪他,但查清樂還是一陣陣的難受。在昨晚,也是被綁住手腳,但兩人能講話能溝通,并不覺得如何慌張,可是現在,聽着綁匪在外面吃喝談笑的聲音,查清樂不由得心生恐懼,仿佛自己也成了別人案板上的肉。他相信查客醒的人品,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可是他不相信這些綁匪的信譽!
萬一交付了贖金,綁匪卻毀約撕票,萬一這是他和江雲韶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晚——
「唔……唔唔……」江雲韶哼了幾聲,用額頭頂着查清樂的額頭,擔憂的望着他。
查清樂發現自己竟然在發抖,他想擁抱江雲韶,卻被束縛了雙手,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在惶恐不安中又度過一夜,第二天房門被打開時,刺目的陽光讓查清樂痛苦的別過頭。
綁匪拖着他們往外走,将三人丢在草地上,用拉丁語交流着,濃妝女人拿着三個大麻袋走了過來。查清樂看了一圈,發現戴頭巾的綁匪不在,八成去拿贖金了。又過了一會兒,絡腮胡接到了個電話,頓時大聲笑起來,其餘人也興奮不已,看來頭巾綁匪已經收到了贖金。幾個人擊掌慶祝完,将目光調轉到躺在地上的三個肉票身上,竟然二話不說,開始往他們身上套麻袋。
查客承立刻像上岸的魚一樣撲騰起來,顯然他也意識到不妙,如果是釋放,為什麽要把他們裝進麻袋,這分明是撕票的預兆。刺青男一邊把麻袋從江雲韶的腿往上套,一邊用貪婪的目光看着他,還色情的在江雲韶的身上摸了幾下。結果一直很安靜的江雲韶突然發狠,雙腳對淮刺青男的關鍵部位死命的踹了上去,刺青男發出殺豬一樣的嚎叫,捂着下半身滿地打滾。光頭憤怒的沖過去,狠狠的踩住江雲韶的肚子,他痛苦的蜷縮起來,被光頭塞進麻袋裏。
刺青男爬了起來,對着麻袋憤恨的踹了幾下,色心徹底變成了殺心,将三個麻袋丢上車,開往河水更深下游地區。森林裏的路更加颠簸,查清樂根本分不清旁邊哪個麻袋裏是江雲韶,一想到他可能至死也見不到他,就後悔為什麽門被打開,陽光照進來的一刻,沒有認認真真的看江雲韶最後一眼。雲韶……雲韶……查清樂無聲的呼喊着他的名字,眼淚奪眶而出。
江雲韶說過,世間除了生死,再無大事。
江雲韶又說,我們再怎麽努力,也不能避免死亡,只是在分別時,不要感到恐懼和後悔。
可是在這件「大事」即将會降臨的時候,查清樂發現自己做得一團糟。一道透明的牆後,是毫無保留的付出與深沉細膩的愛情,他卻連打破的勇氣都沒有,給自己找借口逃避,又不甘心放手,傷害他人卻沾沾自喜,和吃幹抹淨就跑的五年前比起來,真是毫無進步。帶着這麽多的遺憾告別,他真的很恐懼不已,也很後悔莫及!
車子再度停下來,他們被粗暴的丢在地上,卡噠一聲,像是槍支的保險栓被打開,有人用英文說:「聽說淹死是很痛苦的,為了體現人道主義精神,我決定讓你們死得更安樂一點!」「把他們的臉露出來,我最喜歡看小動物的垂死掙紮了!」
在嬉笑聲中,麻袋口被解開,查清樂慌張的尋找着江雲韶,在四目交接的一刻,竟然平靜了下來。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說不知道期限有多長,果然如此,現在就是最後時刻了。』他深深的凝視着江雲韶,努力用眼神傳達着自己的想法。『我真後悔,沒有珍惜能親口說出愛你的機會。』
江雲韶回望着他,雖然灰頭土臉,但他分明在他雙黝黑的眼眸裏看到了笑意。
『是啊,真遺憾,我不能親耳聽到你的告白了!』
「嗚嗚——嗚嗚嗚——」在他們身邊,查客承不停的滾動着,躲避漆黑的槍口,就如綁匪們說的,如困獸的垂死掙紮。可是面臨這樣的結局,又有誰能坦然赴死?!
查清樂做不到,在麻袋裏,他想着能見江雲韶最後一眼就好了,現在看到了,他又想着,要是能一直看下去就好了!就算是垂死掙紮,就算是徒增笑話,他也不甘心等死!
這麽想着,查清樂奮力一躍,往離他最近的刺青男的小腹撞去。
刺青男正拿槍吓唬查客承,得意的哈哈大笑,沒料到查清樂竟然還能爆發出這麽大的沖擊力,一下被頂了個跟頭。他先是被江雲韶踹得差點蛋碎,又被查清樂撞得胃抽筋,頓時勃然大怒,擡槍就射——
在最後的一瞬間,查清樂扭身撲向了江雲韶。
他知道自己的舉動是徒勞,綁匪又不是只有一顆子彈,幹掉他之後也能再打死江雲韶,然後把他們的屍體沉河,簡直是萬無一失。可是臨死前,他想為江雲韶做點什麽,如果剛才的眼神交流,江雲韶沒能理解他的想法,那麽為他擋一顆子彈,也能表達出一份心意吧!我愛你。哪怕只剩最後一秒,我也想要你知道。
砰!槍聲響起,查清樂落在江雲韶身上,從湛藍色瞳孔裏流出的淚水,滴落在那雙漆黑的眼眸上。
如果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會珍惜你的付出,我一定不會輕易的放手!
砰!砰砰!
槍聲接連不斷,查清樂其實是害怕的,但是他舍不得閉上眼,他想在結束生命之前,盡可能的多看江雲韶一會兒……可是,他是中槍中到麻木了嗎?怎麽一點疼痛的感覺也沒有?而身後響起的慘叫又是怎麽回事?「唔唔……」被他壓在身下的江雲韶眨了眨眼睛,本來也沉浸在哀傷中的瞳孔陡然放大,裏面分明是驚喜。查清樂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費力的扭過頭一看,三個綁匪此時都躺在地上,身上多處中槍,渾身冒血,痛苦的呻吟着。不遠處兩輛越野車急速駛來,還沒停穩,一個人跳下車,大步向他們跑來。
「大哥!清樂!」
查客醒一臉焦急,沖過來用刀子割開了查清樂手腕上的繩子。
查清樂拔出嘴裏的破布,轉身幫江雲韶解開束縛,緊緊的抱住他,變故如驚濤駭浪一般襲來,他的思維都僵化了,只能遵循本能,抱住那個他死也不想放手的人!「小樂……小樂……」大難不死,江雲韶沒比查清樂鎮定多少,除了不斷叫着他的名字,說不出其他話來。好一會兒,查清樂才真切的感受到絕處逢生的喜悅,在江雲韶顫抖的嘴角狠狠的親了一下:「雲韶,我愛你!」他迫不及待的告白自己的心情,世事無常,經歷了這樣的劫難,他真是一秒也不想耽擱。
江雲韶的眼睛變得濕潤,用力的握住查清樂的手。
雖然有千言萬語想向對方傾訴,但現在并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查清樂和江雲韶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雙腿被捆綁了這麽久,早就麻木了,站在地上就像踩在針板上一樣疼痛。「大哥,清樂,快上車,我送你們去醫院檢查一下!」
查客醒扶起還在發抖的查客承,幾個華人男子從車上下來,将五花大綁,滿身是血的頭巾綁匪丢在地上,其中一個高大的男人問:「阿醒,這幾個雜碎怎麽處理?」查客醒眯起眼睛,展現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不是有現成的麻袋嗎?也讓他們享受一下沉河的樂趣——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查客醒送他們到附近的醫院,三個人都受了傷,江雲韶的腹部有好幾個紫黑色的腳印,看起來觸目驚心,查清樂的左邊肩膀也挨了重重的一球棒,命在旦夕時還不覺得疼,到了醫院發現胳膊都擡不起來了。幸好檢查下來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及內髒和骨頭。
那些男人已經離開,查客醒含蓄的解釋:「他們是我高中時認識的朋友,在美國有些勢力……比起報警,求助于他們更有效率,該除掉的已經除掉了,我們也沒有金錢損失,後續就都交給他們處理吧!」「二哥,謝謝你。」查清樂知道查客醒在高中時混過黑道,他本以為是那種偷個腳踏車,收個保護費的小混混,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跨國組織這麽高端。「一家人別說兩家話。」查客醒又道:「你們受了驚吓,應該好好休養,但爺爺擔心得夜不能寐,我們只能盡快回去,你們的身體能頂住嗎?」「沒問題。」查清樂也迫不及待的想見爺爺,他來醫院的途中給查玉州打了電話報平安,老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查客承卻目光閃爍:「我……我頭暈,坐不了飛機……」
查清樂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大哥,你還不說實話嗎?」
查客承縮着身子,心虛道:「我……我說什麽謊話了……」
「綁匪已經被滅口,如果你良心過得去,你可以不承認,為了彌補虧空公司的資産,居然策劃綁架自己的表弟!」查清樂說完,看了查客醒一眼,他相信查客醒不會和查客承合謀,但他對綁匪下了格殺令,難說沒有幫查客承遮掩的意思。果然,查客醒嘆了一聲:「清樂,這件事是大哥大錯特錯,他必然要給你一個說法,但是,你也不願意讓爺爺知道實情吧?!」查清樂冷笑:「我的确不想讓爺爺知道,他的孫子們竟然兄弟相殘,但我怕有一就有二,鬼門關走了一圈,我得更惜命才行!」「我……我不想害死你的!」查客承的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查清樂略微一施壓,他就承受不住了,抱頭痛哭:「我沒想真的綁架你,可是漏洞再不補上,我就會坐牢的,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查客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來,正如查清樂猜想的那樣,他策劃了這場綁架,不是想向國內索要贖金,而是假裝海外公司的資金被緊急抽調做了贖金,以掩蓋自己虧空公司資産的事實。結果綁架團夥假戲真做,連查客承一起綁了,也因為查客承知道他們的底細,所以打定主意撕票。
真相查客醒早就調查清楚了,他将目光投到查清樂身上:「你打算怎麽處理?」
查清樂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大哥,你為什麽要虧空資産?海外公司是你一手經營起來的,就算你想自立門戶,爺爺也不會虧待你——」「爺爺只是讓我做開荒牛,他根本不會給我一毛錢!我不能不為以後做打算……我怕将來你繼承了查氏,我會一無所有的被趕出去!」「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爺爺讨厭我!」查客承激動的哭訴:「爺爺認為,二叔的死是我父母的責任!他因此憎恨他們,也讨厭我!」「我爸爸的死不是意外嗎?!」
查清樂震驚的站了起來,查客醒也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連一直沉默的坐在一邊的江雲韶都瞪圓了眼睛,畢竟那場車禍也奪去了他父親的生命。他們一直以為那是純粹的意外,難道其中還有隐情?
「沒錯,這是意外,因為卡車超載爆胎引發的意外!」查客承抓着頭發說:「可是爺爺沒辦法接受二叔的死,他遷怒到我父親身上,因為車禍發生時,我父母正在打電話,他們在激烈的争吵——爺爺認為,要不是爸爸和媽媽吵架分心,他們也許能躲過這場車禍!于是爺爺憎恨我們一家,他對我不理不睬,對事發時已經出生了的查客醒都那麽冷漠,因為在他心中,我們都是間接害死二叔的兇手!」「原來……如此……」查清樂伸出一只手臂,用力的摟住江雲韶的肩膀,微微的松了一口氣。
江雲韶摟住他的腰,安撫的拍了拍,他能理解查清樂的心情,雖然都是喪父之痛,但意外總比蓄意能讓人接受。終于明白了爺爺對自己一直很冷淡的原因,查客醒輕聲嘆了口氣:「總之,一切都等回國後再做定論吧!」查客承慌亂的搖着頭:「我不能回去——爺爺一定不會放過我,我不能坐牢——」
「大哥!」查清樂走到查客承面前,雙手搭上他的肩膀:「這次綁架的事情,是我們兄弟三個的秘密,虧空公司資産的事情,只要你認錯,爺爺會原諒你的,把我那個金發碧眼的漂亮侄兒帶回去,爺爺一定會心軟的!」查客承一怔,緊張道:「你——你監視我?!」
查清樂笑着搖搖頭:「爺爺有個保險箱,裏面放着你虧空資産的調查報告,可是在那份報告下面,放着他寶貝曾孫的照片……爺爺年紀大了,沒有什麽比四代同堂子孫和睦更讓他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