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豬仔雞仔
楊地主家那田肥,看得出來之前是被精心照料的,不過因此田裏雜草稗子長得也盛,父子倆認認真真拔了一天的草,也才收拾了一多半,拔下來的草全都撂在田埂上曬着,等曬幹了,直接燒掉,草木灰灑在田裏,也能肥田。
三月底張氏同周嬸子一起,去靠山村抓豬仔,花了半兩銀子,家裏積蓄再次空了,不過還是她家撿了便宜,要不是周嬸子,這些錢別想抓到豬仔。
何霜降身上又多了個擔子,每天都要去打豬草。石頭每天都對着小豬流口水,晚上做夢都夢到阿姊做的紅燒肉。
院裏沒有豬圈,那小豬仔成天在院裏拱土,張氏撒的菜籽都叫拱完了,何大牛得了閑,在拐角圍了一圈小籬笆,。
入春以來就下了好幾場雨,一家人都松了口氣,果然,江南養人,院子裏開春撒的菜籽,現在都長出來了,再過個一旬,就能吃了。
初一進了趟城,說是北邊今年仍旱着,冬季下了幾場大雪,還凍死了不少人,開春仍舊一場雨沒落下來,南逃的饑民眼看越來越多,城裏不少善人都在城外施粥。
城裏不少人都在傳老聖人身體不行了,天老爺發威,請他退位呢。這話也不知道誰傳出來的,總之最後殺了幾個人,這言論就自然而然平息下去了。
不過再這樣下去,怕是也要不好,災民一多,就容易出亂子,清水縣周邊不少百姓都報官說自家菜被偷了。
何霜降心裏怪不是滋味兒的,卻也無奈,自家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何大牛跟張氏每日忙的腳不沾地,特別是何大牛跟何大郎,受的跟麻杆一樣,每日睡得時間也不長,來回跑,中午就帶個窩頭吃。
天兒一暖,河裏小魚小蝦也就出來了,何霜降編了好幾個小籠子,一晚上能逮到不少,時不時還有些小泥鳅鑽進來,好歹也是口肉。
何大牛說得閑給她做個蝦籠,那玩意一次能逮着不老少。
河蝦不腥氣,曬幹了鮮得很,擱菜裏還能調味,不過這陣子一家人都沒吃啥好的,還是別曬了,趕緊吃了是正經。
院兒裏小青菜熟了一茬,半透明的小白蝦熬湯底,擱點白菜,滴兩滴香油,鮮香異常。
田裏秧苗都插上了,何大牛還是日日都去看看,補補苗,沒前段日子忙,回來的也早。
一回來就聞到滿院兒飄香,積攢許久的疲憊都松快不少,狠狠吸溜一下鼻子,朝着廚房裏忙碌的女兒誇張大笑
“今兒又是咱家大丫下廚啊”
何霜降橫了她爹一眼,說了多少遍了,不準再叫她大丫,她爹就是不聽
“爹!揚州人都不得叫大丫的!”
張氏去割了一擔豬草,走到院門口,聽見裏頭的聲音,也笑了一聲“這才待了幾天,就這副神恣武恣的德行。”
何大郎跟在後面進了門,一臉嚴肅“外頭有人一直朝咱家院裏瞅,也不知道瞅個啥?”
何霜降把湯盛出來,端到外頭桌子上,燙的摸了摸耳朵“那人是不是穿個灰袍子?”
“你咋知道?”
“前些日子我跟娘幹活回來,碰到好幾次,還當他是要偷東西呢!”說着又進去拿碗筷“也不知道想幹嘛,咱家這屋子現如今這四處透風的模樣,還有啥能招人惦記的不成?”
一家人齊齊搖頭,最後的積蓄也買豬仔花掉了。
“不過我瞧着那人有些眼熟,前兒就想說來着。”
“啥?”何大牛也好奇。
“爹你記不記得咱家被偷的柴禾,我先前爬野柿子樹,站的高,瞧見那偷兒的背影,總覺着像他。”
“啊?沒看錯吧?”
等窩窩頭擺上來,一家人坐定,何霜降才開口“那我也不曉得了,興許是看錯了。”
張氏還在一邊念叨“這不應該啊,有手有腳的……明兒去問問周嫂子,興許她知道這人。”
熱騰騰的湯,裏頭只零零星星幾個小蝦,但喝起來透鮮,一大盆被喝的幹幹淨淨。
夜裏只怕又要跑幾趟茅廁。
棉花是要催芽,再找塊地,保溫保濕,施足肥,待長出秧苗再一道地裏的。張氏尋得地方就是先前魚腥草長勢好的那塊,選的籽不錯,出的苗也多,都壯壯實實的。
地種完,留足補苗的秧子,還餘下不少,周嬸子見着倒是歡喜,她家地跟張氏的地都是一樣的,種糧食種菜都沒啥收成,見張氏多了秧苗,也想試試,說不定今年冬天還能做件衣裳。
張氏心裏有些舍不得,秧苗還剩不老少呢,心裏想着,嘴上還是沒說啥,全給她了,周嬸子除了話多,沒別的毛病,況且先前還帶她買豬仔了。
做人就是這樣一來一回的嘛。
原本想問問那天天在她家門口轉悠的男人是咋回事,叫這一打岔,也忘了問。
等旱地水田全都伺候完了,一家人稍稍松了口氣。
原以為棉花秧子那事兒過去了,想不到周嬸子拎着幾只小雞過來了,張氏正在院裏收拾她那幾壟地,見人來了,趕緊讓人坐下歇着。
“你可真是勤快,一天到晚不見歇會兒,忙完地裏忙家裏的。”周嬸子把籃子放地上,稍稍寫了一點,裏頭就跑出來幾只毛茸茸的小雞。
“呀!這哪弄的?”張氏有些稀奇。
“家裏老母雞抱窩,孵了二十幾只小雞,拿兩只給你養養”周嬸子嘴裏咯咯咯的逗着幾只雞“那兩畝地種啥都不行,誰知道上次在你家拿的那些棉花秧子,長得倒好”
“嫂子你可太客氣了”張氏愈發不好意思了,她之前把秧子給了人,心裏還不舒服了好一陣子呢,想不到人家根本不是那占便宜的人。
周嬸子還沒來過她家,有些好奇的四處打量,摸完桌子摸椅子
“這都是自家打的?”
“恩,我男人從前是木匠,能打不少東西呢”張氏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的确,何大牛他通人情世故,會的東西多,就是嘴比較笨。
周嬸子聽着眼睛一亮“我家大閨女,想給她打個櫃子,到時候做嫁妝,帶過去也體面,你家男人能打不?”
“這……現如今沒工具,怕是有些難。”張氏也有些可惜,若是家裏那些工具帶過來了,恐怕憑借何大牛這手藝都能養活一家人了,何苦還日日跑上二十幾裏路,佃人家的地呢。
周嬸子來了,張氏就歇了手上的活計,想起來之前要打聽的事,剛好現在問問。
正準備問,何霜降就推開院門進來了,瞧周嬸子也在,打了個招呼,獻寶似的給她娘看她手裏的東西。
“賀家嫂嫂今兒教我們打絡子”
周嫂子接過來,細細看了一遍,一個小雙魚結,兩條紅鯉魚靈活現的連在一起,看着就喜慶。
“賀家新進門的娘子,說是手巧的很,原先還沒見識過,現在瞧着教出來的小徒弟手藝都這般好,看來人家傳的果然是真的。”
聊了一會,周嬸子便說自己有事,先走了,想打聽那怪人又沒有打聽到。
石頭在屋裏歇晌,現在還沒醒,何霜降去把人叫起來,出來才看見裝在籃子裏的小雞仔。
一共五只,毛絨絨的,張氏挨個看了一下,一只公的,剩下都是母的,個個都壯碩的很,此時到了陌生的環境,唧唧叫個不停。
何霜降喜歡極了,是不是就想拿手戳一下,被她娘打了一頓才改掉這毛病,不過她身上任務又多了一個,得抓些蚯蚓逮螞蚱喂小雞吃。
她自己也樂意,這些小雞仔可比臭烘烘的小豬仔好玩多了。
一家人都忙的很,田裏秧苗長出來,又要除稗子,爹跟大哥在石橫子鎮,她跟娘就在家裏。
天越來越熱,張氏在田埂上又種了點綠豆,一絲縫隙都不願意放過。
入夏以後,天更是熱的腳都不敢沾地,何大牛恨不得夜裏都待在田間地頭,眼見這些稻穗鼓起來,生怕快長成的稻子叫眼紅的人毀了。他跟何大郎精心侍弄了好幾個月,這一片田就沒有哪家比他家田裏糧食長勢還好的。
村子下游有個水塘,這季節正是吃蓮子的時候,村裏總有不懂事的孩子去玩水,怕出事,幹脆就把蓮蓬全都摘下來了,一家分了一點,何家也有份。
蓮蓬曬幹了能用來鹵雞蛋,蓮子曬幹了能熬湯,新鮮吃也嫩生生的,中間蓮心泡茶也下火,總之一身都是寶。
張氏剝了兩顆蓮子給何霜降吃,剩下的都剝下來曬幹了,熬粥喝。
何霜降喂得小雞如今已經開始生蛋了,她照料的精心,生的蛋都大。
攢上一段時間就拿去清水城城門口賣掉,那些難民基本都擠在城門外,有些人口袋裏有餘錢,想給一家人補補,因此沒回也都能賣掉。
現如今不再收兩文錢進城費了,沒有路引,一律不準進去,所以哪怕這些人再有錢,不給進就只能再城外擠着。
今年南邊風調雨順,北邊依舊是滴雨未落。
何家糧食收成好的有些讓人不敢信,第二季糧食沒有第一季好,但收成也不錯,繳了賦稅,交了地租,加上自家兩畝田,除了了一家人吃的,還餘出不少,等忙完還能拉去城門口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