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櫃

第9章

李霁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睡的那麽踏實過。

清醒的時候四肢還有些乏力，全身上下懶洋洋的，意猶未盡。

戀戀不舍的蹭了蹭床，李霁慢慢睜開了眼睛，然後就看到了李成的那張臉。

“哥，你做春夢啦？”

李霁滿臉的□□頓時成了便色，他一把推開對方貼過來的臉，非常不悅的罵了一句：“滾蛋！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聽說你在醫院裏面一夜都沒有回家，以為你生病了，所以就趕快來看看啊。”李成揉着自己的臉，看上去就像個關心兄長的好弟弟。

李霁懶得理他，目光在房內搜索一番，發現丁纨不在，于是一把揪住李成的衣領，一瞬間兇相畢露，“怎麽就你自己在？還有人呢？”

“誰呀？”

“丁纨！”

“你說他嗎？”李成一下子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照片。

李霁一呆，搶過來一巴掌又抽了上去：“誰讓你亂翻我東西的？？？”

估摸是沒被打疼，李成連摸摸自己腦袋的動作都沒有，只是一臉的八卦：“哥，你是不是同性戀呀？”

李霁面無表情的道：“放屁。”

李成撇撇嘴，一點兒都不相信。其實前兩天見到丁纨的時候他就總覺得特眼熟，但是一時沒有想起來，他這人心一向比較大，想不到也就想不到了。結果昨天李霁不在家，他跟自己哥們兒聊了會兒天，一不小心就聊到了小電影，到底是少年人，好奇心一起就放不下來，想着他哥這種人房間裏怎麽的也得有點兒私貨吧？于是大半夜的，這賊小子就摸過去了，結果私貨沒找到，反倒被他翻到了藏在床側大抽屜裏頭的一沓照片兒。

拿出來一看，李成就傻眼了。

這麽多的照片幾乎全部都是一個人，零零散散的足有上百張，而且上面表情姿勢各不相同，從角度看，擺明就是偷拍的。他雖然沒耐心看完，但卻想起了他哥杯子底下的那個人頭。

急急忙忙跑去把李霁桌子上的杯子挨個倒過來，李成就震驚了！

——杯子估計是花了心思定制的，幾乎每個杯底都有一張含笑的臉。

而這張臉，毫無疑問都是同一個人。

事實上，除了無聊到一定的程度，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掀起杯底看。李成其實有幾次不經意的看到過，也問過李霁這人是誰，得到的回答是：“我也不認識，估計是哪個小明星吧，挺俊的。”

李成當然不會對男星感興趣，何況李霁都說了不認識了，估計就是買杯子的時候沒看清楚自帶的，那上頭的人是挺好看的，給人印杯子上也不稀奇。

如今想來卻處處蹊跷……哪個神經病賣家會把人明星照片兒印杯子底下啊？誰買呀？何況李霁這人吃喝用度一向挑剔，怎麽能容忍一個陌生人在杯底？最大的疑點就是！李霁從來！不！追！星！

李成越想越詭異，當天一晚上都在翻來覆去的看他哥收藏的照片，第二天本來想逃課，但因為偷偷開車剛被他爸揍過，揉揉傷處，李成最終還是放棄了。

這不，一放學，聽說李霁還在醫院之後，就立馬跑來了。

擱床頭坐了會兒，就看到他哥一臉惡心吧啦的在蹭床……李成嘆了口氣，又問:“你要不喜歡他，幹嘛又給他弄這麽好的病房？還貼身照顧……啧，我以前胳膊斷了你都只會說風涼話的。”

你跟他能比嗎？

李霁心裏想，但沒說出來，怕傷了他親愛的弟弟脆弱的玻璃心。

“他是我朋友……托付我照顧的。”李霁睜着眼瞎編:“我那朋友挺喜歡他的，都暗戀他好幾年了，但一直畏畏縮縮的，所以我就幫幫他。”

李成也不是好蒙的:“那這照片怎麽解釋？”

“我那朋友放我那兒的啊。”

“那杯子……”

“行了行了。”李霁不想搭理他，坐在床邊開始穿鞋，一面問道:“他人呢？”

“……哦，他讓我跟你說聲，他搬十七樓去了，這兒的價格他們家出不起。”

李霁系好了鞋帶，頓了頓，突然覺得有點兒心疼。其實丁纨家裏并不差錢，他爸是著名的戲曲演員，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是紅透半邊天兒的名角兒，擱八幾年的時候他們家就是萬裏挑一的富戶。他四十歲才有了丁纨這麽一個兒子，從小就捧在手心裏頭疼，定然不會讓他為錢這種俗物發愁。

李霁本來也是這麽想的，他覺得丁纨就算自己手頭沒錢也一定會繼續在這裏住下去，畢竟後頭有他爸撐着呢，他根本不用擔心這種事，而且他們還可以趁此多出很多的獨處時間。

可現在，他竟然因為這種東西在這麽委屈自己。

李霁本來是想讓他欠自己的沒錯，但現在看來，自己的這種作為似乎傷了他的自尊心了。

怪不得丁纨那會兒的神情有些窘迫。

李霁有些後悔，又有些生氣，同時還有了一絲疑慮：丁纨他……是不是跟家裏人鬧別扭了？

丁纨躺在窄小的單人床上，耳朵裏頭滿是一邊兒小夫妻的說話聲，聽的人怪羨慕的。

邊兒上住的是個剛結婚沒多久的小夥子，開車的時候不小心出了車禍，但好在傷的不嚴重，只是撞裂了腿骨。看得出來，小夫妻倆感情很深，女的說話輕聲細語的，長着一張嬌俏的臉，聽得出來很愛撒嬌，每天天一亮就跑過來跟男的說話，倆人聊天兒總是不重樣，但卻沒有什麽營養，亂七八糟的，還跳的很快。

丁纨在一邊兒聽的都很累。

但不可否認的是，與之相比，自己這邊冷清許多。除了李霁之外幾乎沒有人來，而李霁，也不是一天到晚的都呆在他這兒的。

丁纨靜靜的坐在那裏，一邊聽夫妻倆說話一邊玩着神廟逃亡，玩了幾局之後，就有點兒惡心，于是卸載了裝上消消樂，剛玩出趣兒來，手機鈴聲突然就響了。

“丁纨？”

“方總監。”

方偉在電話裏道：“我給你問好了，鑒于你得特殊情況，可以提前辭職，不過工資要扣掉些，我這邊兒也盡力争取少扣些，但公司有公司的規矩，你能理解吧？”

丁纨一邊在心裏罵着資本主義都去死去死去死，一邊道:“嗯，謝謝方總監。”

方偉噗嗤笑了:“真難得你那麽乖，怎麽樣了你現在？什麽時候出院？我去接你吧。”

丁纨默默揉揉自己的手臂，繼續保持着晚輩該有的樣子:“不用麻煩了，到時候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行，那有事再打我電話。”

“好的，謝謝總監。”

丁纨微笑着挂斷電話，心裏頭想日方偉他大爺一百遍。

要說方偉這人，跟丁纨還是有些淵源的。他很丁纨一個大學出來的，當時丁纨能夠入職，也是托他的福，對方表面上說要好好照顧小學弟，但其實壓根兒就是想泡他。

方偉這人男女不忌，見到長得漂亮的總想搭把手，這在公司裏頭是人盡皆知的，但丁纨也知道，這厮日後是要跟女人結婚的。這一點，方偉也明确的表示過:他就是想跟丁纨玩玩。

丁纨這人不喜歡游戲人間，也不喜歡沾花惹草，他覺得倆人既然處了那麽彼此就是有責任的，他有必要也做到了跟方偉保持距離。

可梁俊這家夥卻喜歡亂吃飛醋，因為這事兒跟丁纨大吵過一架，把丁纨氣的半死，轉臉就繃着臉給方偉把話說絕了。方偉倒也不是愛記仇的人，沒私下給丁纨小鞋穿，可讓丁纨吐血的是，對方似乎更加喜歡找他玩兒了。

但丁纨這次日他大爺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方偉這丫本來有本事讓他一分錢不扣的，但他根本沒好好辦這事兒，估摸就是看他手頭緊故意的。

丁纨磨了兩下牙，覺得自己有點兒牙疼，也不知道氣的還是咬的，只好郁悶的躺回床上。

結果沒幾分鐘，手機就又響了，一接通，是黃娅的哭喪的聲音:“丁纨你大爺的，你太沒人性了你！你就是再恨梁俊你也不能這麽幹啊！你知不知道你會毀了一個家！你會毀了我的人生！！”

丁纨驚呆了，他連笑都忘了，問:“你沒打錯電話吧？”

“打的就是你電話！”黃娅哭着說:“你看你把梁俊打成什麽樣兒了？我都認不出來了！你們再怎麽說也處了那麽久，你怎麽就那麽狠？”

丁纨聽了半天才聽出來梁俊是給人打了，他頓時就笑了:“得了，你哭吧，我挂了，甭管誰給你的我的手機號，你都別打了，因為我不會再接你電話了……最後，我沒找人打他。”

“他都快死了！！”

“他死活跟我有關系？守寡的是你，又不是我。”

丁纨嘴巴忒毒的挂斷電話，心裏有點兒感慨:要黃娅說的是真的，那他可真得好好謝謝那人，這可真是給他出了一口惡氣。

但感慨完了，卻覺得嘴裏有點兒發苦，他咂咂嘴，從床頭拿了顆李霁放這兒的大白兔奶糖，甜味彌漫在舌尖，苦味卻沉到了心裏。

含着糖躺在床上，丁纨閉上了眼睛。

二十多年來從未體味過的孤獨突然将他淹沒，耳邊兒小夫妻還在喋喋不休，梁俊要受傷，身邊也應該會陪着黃娅，可他躺在這裏好幾天，親人朋友卻沒有一個過來看看的。

雖然是因為自己沒有通知朋友親人的緣故，但丁纨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難過。不由得就開始數着時間開始等李霁的到來。

李霁這幾天每逢飯點都會準時到達，按照這麽來算，他至少還要兩個小時才能夠過來。

丁纨想着，等自己出了院估計能和李霁成好朋友，因為這小子真的挺值得交往的。

東想瞎想半天，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時候，李霁突然來了，左手提着橘子右手提着梨，丁纨睜開眼睛看着他，突然問:“你不上班嗎？”

“上啊。”

“……感覺你挺空的。”

丁纨清醒過來，撐起身子坐起來，有點兒不好意思。

李霁道:“我賣保險的，就發傳單，到處跑。”

“保險？”

“嗯。”

丁纨眼睜睜看着他把橘子剝開然後遞給自己，接過之後，問道:“賣出去了嗎？”

“沒有。”李霁撇撇嘴，道:“所以我打算換工作了。”

“……？”

“我要去送快遞。”

丁纨噗嗤笑了，他很奇怪的道:“你其實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要這樣？”

“嗯……其實我爸想讓我出國學兩年，但是我覺得外國人毛孔太大了，所以一直沒去。”

“……咳咳。”丁纨被橘子汁水嗆到，咳得兩頰通紅還保持着一臉驚奇。

李霁坐到床邊輕輕拍着他的背，看着緋紅的臉一片遐想，“你覺得出國好嗎？”

“沒什麽好不好的，不過有了在國外學習的經歷，找到心儀的工作會容易許多。”

“你最想做什麽工作？”

“我啊……”丁纨想了想，道:“我想當老師，還想當作家，但是為了以後的生活，我是準備選擇經商的。”

李霁拍完背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問:“為什麽呢？”

丁纨把剩下的橘子塞到嘴裏，側頭看向李霁，很自然的笑了笑:“因為只有手裏有足夠的錢，才能決定自己可以跟什麽樣的人在一起，并保證一生一世。”

李霁收回手，被那個笑容又給閃到，半天才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做自己想做的事？”

“正在想。”丁纨道:“可你看我現在，自己連自己的醫藥費都出不起，如果不是遇到你這樣的好人，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人不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的，我也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丁纨笑道:“那你的目的是什麽？”

“也許是你。”李霁看着他含笑的眼睛，頓了頓，道:“……身上的某個器官。”

“你才不會這樣。”丁纨很篤定的道:“我看人很準，而且你家裏并不差錢，不需要靠販賣器官賺錢。”

“……你怎麽知道我家不差錢？”

“你爸給國家捐了座城！”

“……”李霁覺得丁纨怎麽看怎麽可愛，他舔舔嘴唇，又開始剝橘子皮:“你聽誰說的？”

“醫院的護士。”

李霁笑着道:“你信了？”

“為什麽不信？”丁纨道:“我還信你是李世民的後代呢，你說你們祖宗給你們留了多少寶藏啊？”

李霁有些忍不住，特想親他，他這幅天真的理直氣壯的語氣跟表情實在太戳人了，李霁第三條腿又要起反應了。

“其實吧……”李霁說:“我爸當時只是捐了個住宅區，你知道，人言這玩意兒，要打個折扣再聽。”

丁纨道:“是嗎？”

李霁朝他嘴裏塞了瓣橘子，指尖觸犯他柔軟的嘴唇，不由露出笑容，道:“你傻啊？這都什麽時代了，我爸要真有一座城的土地，那是什麽概念啊？”

丁纨嗯了一聲，又問:“那你們真是李世民的後代嗎？”

“就算是又能怎麽樣？當年的皇室子弟那麽多，必然會有血脈留下來，不是我們這個李家也會有別的李家，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李霁再次把橘子喂給他，聲音又輕又柔的:“你就那麽笨啊？”

丁纨因為他最後一句話耳朵差點兒燒了起來，他愣了愣，掩飾着去吃他遞過來的橘子，結果因為太緊張而含住了對方的手指，雖然只是一剎那，但他還是有點兒懵。

李霁更是激動的不行，那柔嫩的口腔蹭過手指頭的感覺美妙的他想仰天長嘯，勉強把持着把手縮回來，李霁借着朝自己嘴裏塞橘子的姿勢默默的舔了舔指尖，心髒一瞬間被什麽擊中，整個人幸福的要冒泡泡。

丁纨說:“那……我說的是，直系血脈啊，比如你家現在有傭人嗎？他們是不是叫你小王爺啊……”

“噗嗤。”李霁實在笑的不行，只好低下頭，實在忍不住就笑了會兒，才在丁纨不滿的眼神裏開口道:“這點你真想多了，我們家是有世代相伴的老管家，不過我可不是小王爺……”說到這兒，李霁又笑了起來，丁纨平日裏沒啥感覺，現在才發現這家夥笑起來居然蘇的要命，頓時就微微紅了臉。

李霁總算說完了一整句話:“我們老管家都叫我叫阿霁，高興的時候叫我霁霁。”

“霁霁？”丁纨笑道:“那我能這麽叫嗎？”

“……可以。”李霁很克制的才沒有說當然可以并且蹦起來轉圈兒，眼睛卻是亮的不行。

“那……”丁纨眨眼說:“霁霁？”

“嗯。”嗯嗯嗯！！！

“霁霁，這是你小時候的名字嗎？”

“算是吧。”是啊是啊！但是你可以随便叫哦！！

“霁霁，你真的是個好人。”

“嗯？”那你嫁我啊！！

“霁霁……我發現這名字真挺好聽的，而且很可愛。”

“還好吧。”再好聽的名字不是你叫也不悅耳，再可愛也不及你萬分之一。

“我喜歡你的名字。”

“嗯。”那麽，你能順便把我也喜歡了嗎？

“霁霁，我能吃梨嗎？”

“我去洗！”

雖然是極力克制了……可是尾巴還是忍不住翹了……

那麽一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