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櫃

第8章

李霁匆匆忙忙跑出門，正好碰到他爸揉着額頭從書房裏走出來，一看到他，就皺起了眉，沈着臉問：“去哪？”

“大成呢？”李霁頓了一秒後說：“他好像不在房間裏。”

“又跑出去了？”他爸一臉不悅：“這小子是不是又碰我車了。”

“我去車庫看看。”

他爸嗯了一聲，看着他跑下樓，走過去拿紫砂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剛準備回卧室休息，就看到李成從房間裏伸着懶腰走了出來。

“爸，您要睡啦？”

李英明冷冷的道：“還不該睡嗎？你明天還上不上課了？”

“知道了，我就出來上個廁所。”

李英明繼續朝卧室走，走進去之後又拉開門出來，“你哥不是說你又出去了嗎？”

“他忽悠您了呗。要不我去把他給您找回來？”

“滾回去睡你的覺去！”

李成灰溜溜的滾進廁所，拿出手機給李霁打了個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于是發了個短信過去：“你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我告訴爸了昂。”

李霁當然沒有理他，他正火急火燎的朝目的地趕，因為賓館的位置格外的偏僻，李霁到了地方的時候還找了很久，跟老板說了情況，沖進丁纨的房間一看，差點兒就報警了。

丁纨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白床單上全是血，臉上也都是的，其中一條腿跟紅燒豬蹄似的，腫的老高。

賓館老板也吓得夠嗆，看着李霁走過去把丁纨扶抱起來，直嚷嚷：“人還活着沒？有氣兒嗎？這人怎麽回事兒啊？昨兒住進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呢！不會是自殺吧，我這倒黴催的……”

“少他媽廢話。”

李霁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拍了拍丁纨的臉，沒反應，架起來背在自己身上，飛快的跑下樓，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車上，再回到駕駛座，發動車子，麻利的調轉了車頭，一溜煙的朝着醫院而去。

到了醫院，李霁車鑰匙都沒來得及拔，就背着丁纨朝裏頭跑，聲音又急又大：“醫生！醫生！快幫幫忙，看看他……救救他。”

丁纨被訓練有素的醫生推進手術室，李霁就坐在外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發呆。

是自殺嗎？李霁想：他因為失戀，所以自殺了？

李霁雙手捂住臉，用力的從上而下抹下來，吸了口氣，站起來點了根煙，但很快被護士制止了。

丁纨被推出來的時候他面無表情，連醫生安慰的話都沒聽進去，等到丁纨被安置在病房裏，李霁看着他頭上那塊貼着紗布的地方，慢慢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你既然活都不想活了，那跟誰在一塊兒又有什麽區別呢？”李霁說：“要不就跟我處好了。”

丁纨在被推進手術室之前是有意識的，被人背上的時候就只能聽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氣兒聲跟心跳聲，那心跳的節奏又快又猛，丁纨迷迷糊糊的還在想：“這人這麽擔心我，不是暗戀我吧？”

想雖然是這樣想，但其實丁纨的大腦是完全不聽使喚的，根本就沒有這人姓甚名誰的意識，只是他習慣了自娛自樂。打了麻醉昏昏沉沉的睡去，将醒未醒的時候，丁纨還夢到一群俊美多金的男人追着他跑，夢裏的他吓的半死，爬到樹上之後向下一下，那群家夥全變成了狗熊，正在用巨大的身體狠狠地撞樹，被他抱着的樹搖搖晃晃，眼看着漸漸倒下去的時候，丁纨身體猛地一陣下墜感，睜開了眼睛。

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幹幹淨淨的，跟上次住的有很大區別。床很大，玻璃很亮，屋頂挂着精美的燈，床頭的玻璃臺上放着一支百合，整個房間內都帶着淡淡的馨香，側頭一看，還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

丁纨只能記起來自己後來接了李霁的電話，然後就被人颠簸着送到了醫院裏頭，他伸手捂住眼睛擋着太陽光，心裏想：這下子，又欠了人家一個大人情。

身體感覺輕松了不少，燒應該是退了，腿上有些沉重，丁纨探頭去看，發現打了石膏，頓時一懵，心裏頭有點兒不是滋味兒：瞧這作的，可不得又好多錢。

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重新靠在病床上，盤算着自己卡上的銀子，心頭有點涼。

李霁早上去買了早餐，但是丁纨沒醒來，這都下午了，他又跑出去了一次，提着保溫盒走回來，就看到丁纨一只手搭在額頭上在假寐，聽到動靜移開手臂看過來，感激的一笑，然後坐了起來：“又要謝謝你了。”

“嗯。”李霁說：“要不以身相許吧。”

丁纨撲哧笑了，道：“行啊，等你也被甩了之後。”

李霁扯起嘴角，道：“我買了一套牙具還有牙膏，你放在賓館的東西也都拿過來了，醫生建議住院一周，觀察之後就可以回家休養了。”

丁纨點點頭，又道了聲謝。李霁把手裏的東西放下，騰出手來要扶他，丁纨遲疑了下，道：“要不，你幫我弄個雙拐……”

“我一個就行。”

丁纨的腰被他摟住，一只腳下了地，他不太習慣跟人過近的接觸，下意識的微微動了下腰想遠離那只手掌，可對方卻仿佛黏在他腰上一樣。

丁纨側頭看李霁的臉，他覺得這人跟初見似乎有點兒不一樣了，但又實在說不上來哪兒不一樣，正疑惑着，李霁卻開了口：“怎麽？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我不成？”

丁纨愣了愣，李霁繼續道：“能走嗎？不能我抱你。”

“不用！”

李霁兩手扶着他進了衛生間，把他放在裏頭一個升降椅上，又給他擠了牙膏，丁纨急忙伸手阻止：“你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說：“謝謝，我想上個廁所。”

“哦。”李霁轉頭出去，順便帶上了門。然後靠在外頭看着自己的雙手發抖。

——居然……摸到了腰！！！

李霁表示這種事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果然追人就該猛上啊！……不過，還不能太急，要等他習慣才行，畢竟他剛剛受過情傷，還為此差點兒命都沒了。

自己應該循序漸進，只要不像以前一樣畏首畏尾，就一定有機會的！

裏頭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李霁猥瑣的側耳上去，想着人家的下半身，突然就呼吸加快，第三條腿都繃直了。

丁纨洗好了手，又洗了把臉，擡起頭發現自己頭上禿掉的地方又擴大了許多，他皺起眉，伸手摸了摸，有點兒郁悶。

說點兒什麽呢……又變醜了。他嘆了口氣，一只腿支撐着去擰門把手，拉開門後發現李霁筆直的站在那裏，當過兵的小夥子就是不一樣，怎麽看怎麽精神。

丁纨注意到他臉色有些紅，額頭甚至出了汗，剛準備關心一句，就見他伸手把自己的手臂擡起來放在了肩膀，然後腰部就被有力的手臂托住，整個人控制不住的朝對方的身上靠過去。

“你不用……”

“我試試能不能抱動你。”

被抱起來整個人都懵逼的丁纨：“……”

抱着人整個人都成熟蝦的李霁：“……”

李霁臉色滾燙，憋着氣想要抑制住跳的飛快的心髒，卻發現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他激動的手都有點兒抖。

丁纨戰戰兢兢的看着他漲紅的臉，心裏頭有點兒發怵，他這腿剛剛才折了，燒還沒退下，頭上又多縫了兩針，可禁不起李霁再一不小心的一跟頭。

要再摔一次，丁纨估摸自己這次就得斷腰了……跟偏癱一樣起都起不來的那種。

這麽想的同時，丁纨又開始覺得李霁是不是太誇張了，他身高一八一體重67公斤，照标準來說其實偏瘦，可李霁一個當過兵的人，居然連一個一百公斤不到的人都抱不動？

真是……仗着家裏頭有關系在部隊純混日子了吧。

丁纨喜歡男人，會像見到異性的異性戀那樣對自己接觸到的适齡單身男性打分，以作為是否能夠勝任伴侶的标準。

這麽一來，李霁在丁纨心裏的印象分不由下滑了幾分。

兩人心思迥異，皆沉默不語，李霁把丁纨放到病床上的時候，後者才大大的松了口氣，有心思開起玩笑來：“我剛剛還以為自己又得倒黴一次呢。”

李霁沒明白他什麽意思，他還有點兒舍不得剛剛抱着這人的感覺。不過丁纨的話卻讓他想到了別的問題，他走過去打開保溫盒：“你怎麽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誘人的雞湯味道彌漫在鼻尖，丁纨伸着頭看，一面回答：“不小心摔到的。”

李霁看着饞貓一樣的他，心幾乎都要萌化了，一邊在心裏癡漢的想着要能摸摸他的臉就好了一邊保持着正經臉道：“喝兩口白粥墊墊，雞湯有點油。”

“謝謝你。”丁纨接過他遞過來的粥，很是感激，喝了兩口粥之後又開始瞎貧：“我本來還以為自己這次要挂了呢。”

李霁臉一繃，沒吭聲。

丁纨就着他的臉色又喝了一大口，頓時燙的直吐舌頭。李霁動了動，道：“你慢點兒。”

丁纨用手對着自己的嘴扇風，又淺淺笑了起來，臉頰的酒窩讓李霁總想親上一口。李霁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得做點兒什麽轉移視線，于是起身給他盛了碗雞湯，問：“你還有什麽想吃的嗎？”

“沒了。”丁纨把白粥放下，迫不及待的想吃肉，李霁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模樣，一下子笑了出來：“你真是……”

丁纨毫不臉紅的表示：“我是肉食動物，在我家裏我是最能吃肉的了。”

“嗯，你還最喜歡吃排骨。”

“你怎麽知道？”

“……瞎猜的，你真喜歡吃啊？”

丁纨喝了口雞湯，含着笑點頭：“喜歡。”

李霁突然就覺得特別滿足，他發現丁纨除了總喜歡把他忘記之外，其實真的很好相處，當初自己怎麽就那麽慫呢？竟然連跟他做朋友的勇氣都沒有。

還有前兩天丁纨約自己出來的那次……自己表現的一定挺蠢得，要是能重來一遍他保證一定會多多找話題跟丁纨說話的，至少也要把象征意義上的第一印象打好。

李霁這邊兒胡思亂想着，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上頭的備注，對丁纨舉了舉手機，然後轉身出了房門。

須臾之後，他走進來，看到丁纨正在啃雞腿，模樣有些不雅，但在李霁眼裏卻特別可愛。見他進來，丁纨眨了眨眼睛，把肉咽下去之後問他：“你吃了嗎？”

“吃過了，專門給你帶的。”

“嗯。”丁纨于是又喝了半碗雞湯，吞了好幾塊雞肉，感覺差不多快吃飽了，便停了下來，從床頭抽了紙巾擦了擦嘴，他又道：“謝謝你。”

“這是你今天第六次謝我了。”

“應該的。”丁纨咬了咬嘴唇，目光在整個房間內繞了一圈之後落在李霁身上，輕聲道：“我昨天的手術，花了多少錢？”

雖然明知道丁纨一直都把他當成外人，李霁還是忍不住有點兒不高興，但到底知道自己不能因為這事兒就怪丁纨，他長長的嗯了一聲，粗略的算了算，道：“幾千塊吧，不多。”

“這間病房呢？”

“一天一千八，”李霁笑了笑，說道：“這個是我覺得方便所以私自做的主張，你不用放在心上。”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李霁卻密切的留意着丁纨的臉色，他當然知道，以丁纨的脾氣，是肯定會把這筆錢還給自己的，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昨兒聽說丁纨竟然為了那個人渣自殺，李霁心裏頭就憋的不行。他這次，是卯足了勁兒準備把丁纨搞到手的，不管是扮豬吃老虎還是耍心機吃豆腐，三十六計李霁得挨個試遍。

——總之他這回是真打定主意了，不行也得行。

丁纨有一瞬間窘迫的沉默，才認真的看向李霁，“我會還給你的，但是我現在沒有錢，我可以給你打欠條。”

“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這些不用多想。”李霁突然靠近，大手覆上了他的額頭，“嗯……還有點燒，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了。”

李霁收回手，心裏因為這一霎那的接觸有些興奮，不禁嘴角上揚，“那你想做點兒什麽嗎？我可以把我自己的電腦帶過來，你可以玩游戲。”

“謝謝你。”丁纨笑着道：“如果有時間，我更希望能夠看幾本書。”

“你想看什麽？”

“現在不想看。”丁纨側頭望着窗外，李霁于是問：“出去走走？”

丁纨還未回答，李霁已經站起來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我去找輪椅。”

深冬的季節裏，太陽總是暖洋洋的，照在身上特別舒服，丁纨自己推着輪椅行走在小路上，身側是想搭把手卻被拒絕的李霁，後者看着他執意要戴帽子的腦袋，嘆了口氣，他覺得這樣的丁纨特別讓人心疼。

為情自殺未遂什麽的……他一定很悲傷，覺得整個世界都抛棄他了，失去那個人渣，對于他來說也許整個人生都不再完整了。

李霁覺得自己有必要看着他，免得他再想不開。

而丁纨想的是：沒想到這麽多樹都枯了這花壇裏頭居然還有花兒……咦？那朵紅色的好像從來沒見過……

丁纨給太陽曬得昏昏欲睡，懶洋洋的，剛準備跟李霁說兩句話，卻突然發現，那個往長椅上面一坐的男人……竟然一動不動的睡着了。

丁纨犯囧的同時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昨天那麽晚了把人家從家裏叫出來又折騰到了醫院裏，結果剛剛自己睡飽了竟然還自私的要出來曬太陽，絲毫沒有想過一夜沒睡的恩人的感受，可真是夠沒良心的。

丁纨輕輕推了推李霁，對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看清楚了是丁纨之後，他打了個哈欠，問：“怎麽了？”

“我們回去吧。”

李霁笑了聲，道：“好，我推你。”

這一次，丁纨沒有拒絕，任由自己被推着回到了病房。

“你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丁纨搖頭：“你睡吧。”

“我先扶你到床上去。”

“我還沒……”丁纨話沒說完，就被他一只手摟了起來，無奈之下只好跟着他的力量坐到床上，李霁把他的腿放上去，動作輕柔而迅速，看的丁纨陣陣怪異。

完了之後，李霁一下子趴在了床上，又是長長的嗯了一聲，感覺特別享受一樣：“那我睡一會兒，你有事兒再叫我。”

“好。”

李霁沒再說話，就那麽趴着很快就沒了聲音。平穩的呼吸從身邊傳來，丁纨慢慢伸手，把被子搭在他的身上，輕輕靠在床頭打量着他。

到底是剛滿二十歲的大男孩，身邊的人睡容尤帶着一絲絲的稚氣，這人臉長得也不賴，就算除去出身家世不談，拉出去估摸也能迷倒不同年齡階段的女性。

丁纨有點兒憂傷：可惜了，是個直的。

正想着，突然見李霁翻了個身面朝上，然後一側身，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嘴裏咕哝了一句：“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

可惜丁纨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