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七十九
七十九
接下來的幾天,兩軍在衡州又有過一次交鋒,人數上蕭未辛是不占優勢的,可贏的卻很輕松。
蕭未辛獨坐在大帳裏,臉上卻沒有一點大勝後的喜悅,游舒端着飯盆進來的時候就瞧見了他神色郁郁的在那不知想些什麽,他把飯盆放在矮桌上,走過來輕聲問道:“怎麽了?”
蕭未辛回過神來,他拍了拍游舒的手拉着他一起坐,眉頭緊鎖半晌才說:“小舒,你覺不覺得……我們贏的太順利了?”
“這不是好事嗎?”游舒并不驚訝,本來書裏就是這麽個劇情,打了勝仗都是蕭未辛主角光環足夠強大,也并沒有什麽可震驚的。
蕭未辛眉頭仍舊蹙着,搖頭道:“不對。”
“雖說劉鐵柱此人并無威脅,可他能走到今天這步絕不是等閑之輩,他身邊那個所謂軍師多半也是夏茂安老賊身邊的心腹,既然他們能籌謀這麽多,按說也不該這麽不經打。”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游舒仔細的想了想,還是沒想出有什麽問題,可蕭未辛不是杞人憂天的人,他既然說有問題,那就應該是有問題,而游舒絕對相信他的判斷力,“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蕭未辛又想了一會兒,而後才又道:“我暫時想不出來。”
“我最近一直在想,夏茂安或許還有什麽東西是我們不知道的。”
游舒想了一會兒只覺得腦袋疼,他把蕭未辛從塌上拽起來往桌邊走,“有什麽事吃完飯再說,餓肚子可不行。”
從軍在外條件有限,蕭未辛的夥食當然也不可能像在府裏時那樣精致,雖然他也沒有挑剔,但親近如游舒還是察覺到他吃得少,眼見着他身形比之前更瘦削,心裏也是有些擔心。
所以為了給他家王爺找點好的,游舒特意一早起身去打獵,抓了幾只山雞給他補補身子。蕭未辛也發現了今天竟有雞湯,納悶的問:“行軍打仗途中,哪來的雞湯?”
“我搞的。”游舒給他盛了一碗,“粗粗的熬了一點,除了菌子什麽都沒放,你且先将就着喝。”
蕭未辛低頭看着碗裏散發着濃郁香氣的雞湯,又看了看游舒胳膊上還纏着的紗布,把那碗雞湯又推給了他:“我不需要特殊對待,小舒才應該多吃些。”
“我吃肉。”游舒眼底有着溫柔笑意,“似我等粗人,還是覺着肉更好些。”
蕭未辛心裏不是滋味,他覺得自己似乎總是被小舒保護寵愛着,可這些本該是他的責任,“以後不用再不這樣,換我疼疼你。”
“好。”游舒應了一聲,卻還是把碗重新放到蕭未辛眼前,勸道:“我好不容易才弄來的,多少吃些。”
雖然床位上他是出于弱勢那方,可誰也沒規定家庭地位得由那啥決定,在游舒心裏,蕭未辛就相當于他媳婦,是他想要保護的另一半,對伴侶關愛呵護是他應盡的義務,所以他不覺得自己過度寵愛,只覺得就該這麽做。
蕭未辛這次沒有再推拒,卻也學着他的樣子,給游舒的碗裏也添了一勺雞湯,兩人對着一起吃。
游舒看着蕭未辛毫不避諱的與自己喝同一鍋湯,用同一個勺子,心裏暖呼呼的。
他家王爺曾經可是有重度潔癖的,可現在卻能面不改色的與他這樣不分你我,可見自己在他心裏是真有很大分量的吧?
能跟正主男神發展成這樣的關系,他在粉絲界也算有頭有臉了。
游舒心裏美滋滋的高興。
又過了幾天,劉鐵柱帶着手下偷襲了綿州後防的柴州,兩軍再次交鋒,蕭未辛這次親自披挂上陣,游舒也跟着一起穿上铠甲,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
戰場上的刀劍比他執行任務時更加危險,他必須要提防可能從任何地方冒出來的士兵,游舒就守在蕭未辛身邊護着他,不敢有絲毫的分神。
因着前面連續幾次仗打下來,蕭未辛損失了近一萬人手,可叛軍這次的兵力是他們的兩倍多,而且看着也個個都是精銳,柴州地勢不算優越,很多布局也施展不開,光憑人數厮殺的話,他們的處境有些被動。
好在蕭未辛指揮得力,叛軍一時間也讨不了好,兩方人誰都沒能占上風,最後以柴州為限,雙方在交戰三天後暫時停手,原地安營紮寨各自歇息。
游舒站在山頭上看着對面幾裏地之外叛軍的旗幟,蕭未辛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而立,“看來,劉鐵柱背後的人,的确有幾分厲害。”
“所以他們之前真的是故意輸的?”游舒擰眉,“為的就是拖延損耗咱們的戰力?”
畢竟是帶兵出征,不比叛軍在這裏有大本營,糧草充足環境便利,而他們雖然數次告捷,但長遠來對他們不利,尤其叛軍還特意在幾裏地之外開始駐紮,有意要跟他們耗着。
“糧草大概還夠撐一個月。”蕭未辛低聲說,“只要一月內解決就沒事。”
“我已經讓沈青玉上奏,新的糧草已經在運送路上,最早十五天後能到。”
蕭未辛冷笑,“若是要打持久戰,那便打吧。”
游舒點頭,“運送的人可信得過?”
“謝飛垣親自安排人暗中相護,應當不會有事。”蕭未辛回道,“倒是我有些不放心,沈青玉來信說,夏茂安近來十分安分,借病在家休養了好幾天沒有上朝。”
“他會不會……暗中截了咱們的糧草?”游舒很擔心,夏茂安那種人幾乎是沒有是非道德觀的,只要有利于他争權,什麽家國大義他都不放在心上,眼下他能安心的放任他家王爺大勝而不攪局?
“我已經防着他了。”蕭未辛回道,“謝飛垣做事我很放心。”
游舒抱胸一直盯着幾裏之外的旌旗飄揚,忽然說:“不然我去宰了劉鐵柱吧,雖然他算個傀儡,可真要死了,叛軍或許能亂一陣子。”
蕭未辛沒有急着回答,他在考慮這個事的可行性,“你先不要行動,待我仔細想想。”
回大營後,蕭未辛把蕭未靜這個閑人揪了過來,讓他當使臣去對面營帳與叛軍談判,名義上是拉攏勸降,實際就是借機探查真實情況。
“瘋了吧?”蕭未靜瞪他,“你還拿我當兄長嗎?”
蕭未辛優哉游哉的捧着茶杯頭也不擡,“自古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怕什麽。”
“你也知道是兩國?”蕭未靜翻白眼,“那群人可都是沒念過幾天書的鄉野粗人,你指望他們能懂什麽不斬來使的破規矩?萬一到那就給我砍了怎麽辦?”
蕭未辛放下茶杯,淡淡的道:“那就當你為國盡忠了。”
“你!”蕭未靜拍了拍桌子,“我看錯你了!”
蕭未辛擡起頭來,目色直視着他,沉聲道:“五哥,快十年了,你該振作起來,皇長兄當年那樣看重你,你便不該再這樣頹廢下去。”
蕭未靜一愣,怔怔的坐在椅子裏半天沒動。
“我知道你這些年在顧慮什麽,可你也不想真的就這麽混下去。”蕭未辛盯着他的眼睛繼續道,“我為何執意要把你帶出來?五哥,你忘了你曾經的意氣了嗎?”
“是誰豪言說将來要做個能言善辯不屈不折的陣前使臣?”
“你忘了嗎?”
蕭未靜久久的沒說話,這些年的酒氣好像侵蝕了他的皮囊,卻絕沒有真的摧垮他的意志,否則他早就是第二個夏懷章了。他聽了蕭未辛的話後一直未曾開口,可眼底卻有些波瀾。
“我當年的确答應要與你合作,助你一臂之力。”他輕聲說道,“可我的私心比你更甚,我只想為皇長兄報仇而已,其餘什麽都不在乎。”
“就算是只豬,十年一覺也該醒了。”蕭未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這一仗打完回朝,我們的步子便可以走的更大,我……有些別的打算。”
蕭未靜扭頭去看他,神情有些恍惚,卻在蕭未辛鎮定的目光下逐漸的堅毅下來,“你真是和從前不一樣了。”
“那年你才剛剛失去賢妃娘娘,弱小的仿佛一只蝼蟻,我去看你的時候,你仿佛整個人都死了。”
蕭未辛輕笑一聲,可笑意不達眼底,“所以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
蕭未靜深深地凝視着他,當年大家都還在書房跟着太傅念書的時候,幾乎沒人注意到他,大家都以為這個病弱貌美的七弟是個軟弱的悶葫蘆,就跟賢妃一樣不争不搶毫無威脅,一開始就連他也是這麽想的。
只有皇長兄私底下曾跟他說,七弟來日若有機會,絕對能堪大用,不是其他兄弟可以比的,光是隐忍這一條就比大部分皇子超出了一大截。
這也是為什麽皇長兄死後,蕭未靜打心裏直覺性的信任他的原因,皇長兄當年贊譽過的人,一定不會差。
“好。”蕭未靜冷靜地端起自己的杯子,整個人在那一瞬間仿佛脫胎換骨一般,眼裏有了些亮光,仿佛還能看見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年少有志的少年郎。
蕭未辛便湊了過去,在他耳邊低語一陣,蕭未靜面色有些驚訝。
“我能做到?”
“為何不能。”蕭未辛挑眉,“你當年可是在諸多皇子中詭辯第一名,把父皇都氣夠嗆,忘了?”
蕭未靜沉默一會,哼了一聲:“倒也是。”
“區區一個劉鐵柱,我縫半張嘴就能把他罵哭!”
他說到這裏,一口喝幹茶水,“把你那心肝寶貝借我用,有他護着我,我罵起來人更有勁。”
蕭未辛斬釘截鐵拒絕:“不行。”
“呵呵。”蕭未靜冷笑,“我這可是冒着被殺的風險走這一遭,你難道竟然連這都舍不得?”
“你能跟他比嗎?”蕭未辛嫌棄,“我的小舒不是拿來冒險的。”
蕭未靜氣到吐血,拿着杯子就扔了過去。
難道他的命就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