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對面是沉重的嘆息
(八)
“曉希，你在做作業嗎？”宛晴剛從幸福的約會中走出來，急急忙忙給我打電話。是為了和我分享她的喜悅吧？
“沒有，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以前很高興忙完一天的功課，一邊吃吃喝喝，一邊在電話裏和好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上一刻鐘。現在，我突然害怕聽到她興奮的聲音。我想知道他們進展如何，偉傑和她是不是合得來，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想知道他們任何的消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對他們好的或壞的結果。知道他們很投緣，相處甚歡，我應該違心的說句祝賀的話好呢，還是一個人不言不語獨自黯然神傷好呢？都不好。反過來，得知他們之間有分歧，我應該安慰完宛晴同時再幫他們撮合調解好呢，還是自己趁機告訴她‘你GAME OVER’了，自己轉身堂而遑之的繼續對偉傑的追求好呢？也都不好。要不就是傷朋友的心，要不就是傷自己的心。兩個我都不願意面對。
但宛晴哪裏知道我的心情，繼續激動的告訴我：“那我能不能占用你一會，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拜托你，求求你，不要告訴我，不要用那麽坦誠的态度什麽都告訴我。我好不想繼續聽你說話，求你給我一點安靜。我在心裏默默的禱告。
“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和男孩子約會耶，感覺好緊張。他話好象不是很多，一路我帶他去了好多我喜歡的地方，他好象都沒說什麽話。我心裏有點打鼓，怕他不喜歡那些地方，他說無所謂。哇，他好酷哦。自此我不想做哈韓哈日族了，我有了新的目标。”
“曉希，你在聽嗎？你不是叫他哥哥嗎，那你們關系一定很熟喽？那你快告訴我，他喜歡看什麽，聽什麽，吃什麽，還有他喜歡安靜的女孩呢，還是活潑的女孩？他喜歡什麽顏色，他是什麽星座和血型？總之，你要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關于他的信息都告訴我哦。記住，一定要說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快點說吧，有多少說多少，我肯定都能記下來的。”......
她的電話就象個劫難，我應付得好勉強。聽着自己把自己這麽多年來辛苦記錄的關于偉傑哥哥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告訴自己的情敵，我真想難過的大哭一場。她記住的越多，我失去的就越多。她的語氣充滿了初戀的不安與興奮；我的心裏則裝滿了無望的懊悔與失落。今晚，我又該失眠了。
本來晚上就沒有多少胃口，吃得不多，加上太晚沒睡，肚子早就抗議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我不能虐待自己。身體受之于父母，當仔細保管。我決定下樓找點東西填填我的胃。
點亮樓道的燈，我看到客廳的沙發上，偉傑獨自坐在那裏，象是在想什麽。我站在樓梯上，他背對着我坐着，我無法猜測他的表情。看到亮光，他起身迎向我的目光。我本能的把頭別過去。“怎......怎麽，你玩太累了，反而有點睡不着，是嗎？”我盡量說得輕松自然。
沒有回應，只有一個重重的深呼吸。他是在嘆息嗎？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也就不知道那個呼吸聲代表什麽。自從安排完他們的約會後，我們之間的氣氛就改變了，不象以前那樣輕松和諧了。我覺得自己和他說話很費勁，張開嘴不知道哪句該說哪句不該說，甚至還有不知道說什麽的尴尬，這是以前從來不會有的——即使我們有時相處什麽都不說，也沒有這麽尴尬過。
“曉希，”他又是一個喘息，這次我勇敢的看着他，他的眉頭是緊鎖着的，他的臉色是黯然的。“我今天早上不應該對你發脾氣。對不起。”
“你有嗎？什麽時候？我不記得了。”好輕松的口氣！明明自己難過的要命，還故意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這會真應該有個人站出來，好好罵我一頓，哪怕打我一頓也行，那樣我心裏才會好受一點。
“你真不記得了？”他疑惑的看着我，眉宇之間刻出了一個很深的“川”字，想讓人上前伸手撫平它。
“就算你真生氣了，我也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我想當宰相啊，肚裏得撐下一艘船才行。一點小事情不在話下。”天哪，我居然有心情開玩笑？！虛僞！恨死自己了！
“哦，”他垂下眼睑，用長長密密的睫毛遮住眼神，“是我太愛多想了。”我不熟悉的冰冷的語氣，讓我一時間不敢去揣測他長長的睫毛下遮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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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事情了吧？我去廚房冰箱裏找點東西吃，晚上看書看太晚了，好餓哦。”撒謊，你這個懦夫！一個逃兵！一個膽小鬼！！我為了不讓他發現幾乎要哭的臉，急忙跑到廚房，打開水龍頭，趁着嘩嘩的水聲偷偷的哭一會，再一躲好長時間。
我估摸着這會他可能已經去樓上客房睡覺了，這才走了出來。結果，他仍然坐在沙發上。“你不去睡覺嗎？明天宛晴還要過來找你吧？”你是在為剛才的話失望和生氣嗎？
“曉希，我有件事要對你說。”好嚴肅低沉的臉。
“恩。”我不敢猜想他會說什麽。
“我認為我不适合宛晴。”天哪，我的難題終于來了。怎麽辦？該怎麽辦？
“為什麽？我覺得她很好相處啊。”我覺得自己每說出一句話，身體裏就有兩個徐曉希在吵架。一個說讓他們分開，為自己的幸福着想，一個說多幫幫他們，要為朋友的幸福多出力。最後，“笨蛋，你這個大笨蛋！你連命都不要了嗎？”她氣喘籲籲的聲音提醒了我，我決定站在朋友這一邊，放棄自私的那個自己。
“與她無關，你知道嗎？”他語氣有點不耐煩。
“我不懂。”宛晴幸福的聲音和急切的臉孔仿佛就在我面前，對我說“曉希，我求你幫幫我。我真的好喜歡他”。她正處在每個女孩最甜蜜而又美妙的時刻，我不能把她從幸福的雲端推下去。我知道那有多痛苦，因為我自己曾經經歷過，我不能讓那麽單純的她遭受我同樣的經歷——不，也許對她而言會更加痛苦。我不能自私的只考慮自己，不能。所以我很嚴肅的告訴偉傑：“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喜歡她。我只知道我很喜歡她這個朋友，你如果真是我的好哥哥，就不能傷害她。她很漂亮，班上很多男生追求過她，可她從來沒有想過和誰談戀愛。現在她選擇了你，你應該給她一個機會，而不是沒有原由的拒絕她。”我總算戰勝了另一面的自己。雖然自己會受傷，但我為自己的選擇驕傲。
“你的意見是這樣的。”這次我很确定，他發出了一個沉重的嘆息。但我寧願把那種嘆息判斷成自己感覺上的錯誤，不去多想。
“很多時候我們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把握，不是嗎？”你知道我這個角色付出的代價嗎？
“我曾經告誡過你每個人要盡自己的責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會照自己的話去做的。”他說得很堅定，也很艱難。
一早宛晴便穿着打扮好來我家找偉傑。她的長發順滑的披在肩後，頭上別了兩個卡通的粉色發卡，穿着印有兩顆紅心的粉色吊帶小背心，彷舊的牛仔短褲，粉色加碎花的涼拖，将一個戀愛中的女孩的羞澀和美麗完美的展示在我面前。我想，能看到你如此幸福，也算是對我的一種鼓勵吧。
她來時，我和偉傑正在飯廳吃早飯，兩人一直沉默着。我本來想找些話，卻提不起興趣。宛晴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僵局。
“嘿，偉傑，曉希，早上好！”她一臉神采奕奕的樣子。“啊，曉希，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我因為成全了你，臉色才會跟我過不去的，急忙向公衆宣布我的痛苦。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學習太辛苦的緣故。雖然說再過一年就高考了，象你這樣的尖子生肯定學校随便挑啦。才暑假耶，學得這麽苦，太誇張了吧！”自顧自想了想，她眼睛一亮，“我有個好主意。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出去玩，這樣你就不會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悶在家了。而且曉希，最近麥當勞推出了新的漢堡和甜點，簡直是快餐絕配哦。”
“這樣不太好吧？我不想做燈泡。”恐怕現在唯一能吃下的就是你了，我善良可愛的宛晴。能拒絕就拒絕吧。
“沒關系沒關系，我不介意。偉傑，你呢？”她這個頭腦簡單的家夥，哪有約上好友一起約會的道理呀。
“你說怎樣就怎樣。”他從我臉上一眼掠過，柔柔的看向宛晴說。
“那就收拾收拾走吧。”她渾身只寫了一個詞——幸福。我抓不住的風筝能緊緊攥在最要好的朋友手裏，對我也可以是一種安慰。我雖然不太樂意她蹩腳的約會安排，心裏已經接受在現實中我們三個之間的關系了，至少他們兩個都在我身邊，不是嗎？我又勸說了自己一次。
每隔幾天，宛晴都會記得把我叫出來，去一家固定的麥當勞，經常還在一個靠着玻璃窗的固定座位。桌子很小，大家只能把随身帶的包包擱在一個空着的位子上，那個位子的對面便坐着我。我的對面始終是一個一個沉沉的書包，不，是一個一個沉重的嘆息。她臉上粉撲撲的，眼睛閃着興奮的光芒，嘴裏不停的天南地北的說，偉傑很配合的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着。我很少發言。在小小的桌子創造出來的我們三個人一平米不到的小空間裏，我距離他們好遠好遠。這兒因為有商場，有各式各樣的快餐店，還有一些适合年輕人玩的游藝室，所以顯得很繁華。窗外，不時傳來人們路過這個玻璃窗前留下的說話聲，街道上永遠川流不息的汽車開過發出的嗡嗡聲，還有別的聲響，共同組成一個都市的繁華交響曲。可不管如何努力的要加入其中，我的世界冷冷清清的，荒蕪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