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在離我很遠很遠的地方
(七)
當學生什麽都好，唯一可憐的地方便是永無止境的考試。期末考試快到了，我比平時上課期間更顯用功。有的題實在解不出來，我就為自己找到理由“騷擾”一下偉傑。他也應該開始填報高考志願了吧？會不會考到這兒呢？畢竟首都北京的好大學還是很多的。問問好了。我不問，那個家夥是不會多說一句的。我借着問問題的空擋，一探虛實。
“偉傑哥哥，你剛剛給我講的我都明白了。還有，我要問你一個別的問題，”我的心象在刮開彩票的中獎號碼時一樣，突突直跳，“你是不是填交高考志願了？”一定要報這兒的，一定。
“還沒有呢，不過填報表快發下來了。”沒有發，那我趁機游說還來得及。
“那你報考北京的大學吧，清華，北大，人大，都可以。北京的好大學最多了，你要想查什麽學習我可以去幫你問，沒關系的。”最好我也能幫你填。
“已經決定報你說的那幾所了，只是現在在比較專業而已。”
結果“不幸”被我猜中了。他告訴我要填報的是北京的學校耶。賓果！我的偉傑哥哥要來喽！我的等待不算長哦，才一年而已，老天，我以前怪錯你了，還望海涵海涵。放下電話，我打開卧室的窗戶，對着外面興奮的大喊大叫。媽媽聞聲敲門進來，摸摸我的額頭，奇怪的盯着我：“沒燒啊。不會我的寶貝女兒作題作瘋掉了吧？”
“沒有沒有。我頂多是高興得瘋掉，誰說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媽，”我拉着媽媽走到窗邊，“你看，窗外的天多藍呀！”
“沒事吧你，別瘋言瘋語的吓我。”一記白眼，被我接個正着。
“老媽，放心好了。生活這麽美好，我怎麽舍得瘋掉呢？我要好好的活，活得好好的！您把心放到肚子裏，安安心心的接着學做你的菜吧！”
趕緊把媽支走，我要秘密的做一個“偉傑到京倒計時表”。把這個倒記時表藏在哪兒好呢？鎖到我的小保險箱裏吧。我可是個有秘密的女人喽！因為有人說女人有秘密才有魅力，但秘密太多也會損傷魅力。多少算多我不知道，但我的小保險箱裏只有兩樣——一張我和他初三我生日那天的合影，以及他給我買的馬克杯，加上這個也才區區三樣，應該我還是有魅力的吧。沒事的時候，有時會很想念他，我便對上號碼打開箱子，逐一仔細看過，摸過，于是心滿意足的再關上，打亂密碼。這裏面的秘密除了我自己，誰我都不告訴，我舍不得大方的與人分享我少女時期所有也是唯一的夢。
黑色七月結束了，該查考分等通知書了。為此，有多少人陸陸續續被無情的打擊，但我可以保證這些可憐的人裏沒有偉傑，我對他有百分百的信心。暑假過了一半多，父母告訴我說何年何月何日幾時幾分偉傑哥哥要飛抵北京。“我去接機，我去接機！”我吵吵鬧鬧的向父母建議。
“好好好，那天你只要保證不誤事，我們全權委托你去，OK？”還是媽媽痛快。
“對，反正我們剛好有事脫不開身。小丫頭，沒想到你還挺知道知恩圖報的嘛，偉傑這些年可算是沒白幫你，不錯不錯。”我在心裏對老爸吐一吐舌頭。我的知恩圖報還不止于此，我還要以身相許呢——喂喂，諸位別想歪了，我是說将來有那麽一天，不是說現在這個年紀！
下午到機場，我早上就開始準備。準備什麽？當然是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我拿出自認為漂亮的裙子，一件一件對着鏡子試穿。這幾件深色的不行，大夏天的，看上去就覺得熱，不清爽；這件藍色的吧，樣式太老氣；碎花的短裙還很好看，可惜偉傑哥哥會不會覺得太短，不夠莊重呢？哎，好象都不是很滿意。都怪爸爸媽媽不許我講究穿着打扮，說學生就應該有學生的樣子，不能買許多衣服象辦服裝展示會一樣。我平時很贊同他們所提倡的，從不亂花錢，而且偉傑也不喜歡那些拿着父母的錢揮霍的纨绔子弟。但是，我怎麽才能用這區區幾件衣服讓自己變漂亮呢？也許根本就不是衣服的錯。瞧瞧鏡子裏的我，都十七歲了，一點明顯發育的跡象都沒有，又瘦又小的樣子。還有臉蛋也毫無可圈可點之處，頂多就因為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加上娃娃臉能勉強算個可愛。我開始有點嫉妒宛晴了。她長得象個美麗的孔雀——但絕不是愛驕傲的那只，任何時候長圓的鴨蛋臉上都帶有一抹白裏透粉的青春色彩，映得整張臉明豔動人。而且她的身材早早的就凹凸有至，穿什麽都象個衣架子。
“說曹操，曹操到。”人真是不經念叨。她這個瘋婆子，大熱天的打電話要我陪她喝冰飲。“我們家門口新開張的珍珠奶茶很好喝，過來嘗嘗吧。我們可以拿回我家就着慕司蛋糕吃。慕司蛋糕，你的最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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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我今天不太想去耶，你自己吃吧。”美味固然重要，心上人更加重要。
“別逗了。我剛去蛋糕房買了六個，花了我一大筆銀子；你現在卻說不來？！太不夠義氣了你！”她生氣的大吼，完全不顧及自己美女形象。
“我呆會得趕去機場接機。”認命的揉揉被高分貝震得生疼的耳朵。美女生氣，我自然得解釋了。
“誰呀？自己沒腿不會走嗎？”她還是沒好氣。她總是這樣的，想好了的事情，不讓她做成可不行。
“是我爸媽朋友家的孩子，考上北京的大學了，今天過來。”
“什麽學校，那人厲害嗎？”她開始興趣轉移了，問了一大堆諸如考幾分啦，排名第幾啊之類的問題。我無奈一一作答，只求她今天放我一馬。
“這麽說他是個奇才喽，居然考上那麽好的學校。”她作總結發言。
“所以，我不能去安慰我的胃了。”
“一碼是一碼。”OH，MY GOD！她的倔勁又上來了。“我可不想浪費自己半個月的零花錢。小姐，你也知道，我們家就我一個愛吃甜食。今天本來一高興就買得有點多，哪能都讓我一人吃掉。”她看來是不肯放過我的。“我看這樣好了。我正在家悶得慌，我可以先陪你去接文曲星，順便見識一下比你還厲害的人應該長什麽模樣，然後我請你們倆到我家吃甜點，如何？”
我憂郁了沒多久，還是答應了。我和她家反正也挨得近，就讓她過來吧，別太掃她的興了。見色忘友非我本性也。
我們提前一個小時到達機場。宛晴等得有點不耐煩，一個勁嚷嚷說不該怎麽早來，連腿都站酸了，腿肚子都變粗了。我卻覺得有一個小時的現場适應時間，用來調整一下自己有些緊張的情緒并不壞。
“他來了，我們迎過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一眼找到了他。心髒習慣性加速跳動，象跑完800米。一年不見，他長高好多，也變得更象大人了，臉上的線條比我初中第一次見到時明顯剛硬了許多。我心目中的小白馬王子，逐漸長成了有着成熟而堅毅面龐的大男孩。
“是那個帥哥嗎？”宛晴一面跟着我走向偉傑，一面低聲詢問。“沒有想到世上居然有此奇葩異草。你說他是不是有點象韓國HOT裏的安七炫，哦不，更象日劇《一吻定情》裏的入江——伯原崇。”她變得神神叨叨的。
“拜托，他誰也不象好不好。”我心想，我認識他時也這麽拿當時流行的四大天王林志穎和解散了的小虎隊跟他比較呢。
他上前趕了兩步，笑着沖我們點點頭。“你好，我是曉希的死黨，叫宛晴。”宛晴這女人，居然搶了我準備已久的開場白。
“你好，我叫沈偉傑，很高興認識你。”偉傑很有風度的向她伸出手。“曉希，你怎麽還是那麽瘦？一點都沒變。”他轉而望着我說。
“怎麽沒變？我長胖了一公斤半呢。個子也稍微高了一點點。偉傑哥哥你記得不對哦。”我吐了吐舌頭。
接下來我們在一起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回我家稍作休息，再去宛晴那邊。趁着偉傑上樓放行李的工夫，宛晴迫不及待的告訴我：“我發現他好有魅力哦，怎麽辦？我完全被他電到了。你說他會喜歡上我嗎？”
“不行，你不能喜歡他。”我脫口而出。他可是我的白馬王子耶！
“為什麽？”她充滿疑惑的看着我，“難道他已經是你的男朋友了？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你不是叫他哥哥來着嗎？”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還沒來得及向他表白，“不過，......”該怎麽向她解釋這前前後後的原因好呢？
她松了口氣，迫不及待的搶過我的話。“我就說嘛。你別過不過的了，還不是想說‘不過，你現在還小，學業為重，不能早戀’之類的說教。我早就知道了，如果我敢談戀愛，就算我爸媽開明不予追究，老師也會把我整死的。但是，他真的好棒，我好喜歡他。你幫幫我，好不好？幫我一次嘛。”
宛晴要我幫忙追我的白馬王子？亂了，世界全亂了。我該怎麽辦？制止自己最最要好的朋友，告訴她說：“你無權追求他，因為我在你之前認識他，他現在只能先和我談戀愛。”這樣沒有道理的，連我自己都還不能接受。偉傑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專屬品，喜歡他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特權。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只是我的偉傑哥哥，一個始終象親哥哥一樣幫助我照顧我的人。從他對我的一言一行中，我甚至總結不出他對我任何超出兄妹關系的感覺。他平時說話就不多，更沒有對我說過任何有“我喜歡你”意思的話，就算我一相情願，我又怎麽能确定他有同樣的感受？我怎麽能阻止他和別的女孩發展？沒準他第一眼看到宛晴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就喜歡上了宛晴，心裏也想着如何和她交往呢。
好煩好亂，比任何複雜的幾何證明題線條還要複雜，比任何複雜的化學反應公式還要複雜，比......比我能想象出的任何複雜事物都難解決，難上幾百倍，幾千倍。
新學期還沒有開始，偉傑哥哥只能先在我家住一陣子。可是，和他有機會朝夕相處的我卻一點快樂不起來，因為剛剛宛晴又打電話催我幫她制造機會。“真不夠義氣的你！就幫我跟你哥說一句嘛。你再不幫我說我就要真的生氣不理你了！”她在電話那頭威脅我。我究竟該怎麽辦？幫助自己的朋友，去制造機會送走自己的王子？或拒絕幫忙，接着把他藏在自己的心裏？我碰上了大麻煩。頭疼頭疼，頭一次我失眠了。
一幕幕場景在我腦海裏如過電影一般出現：認識他，聽他的教訓，聽他的講解，自己努力學習，和他一起去烏鎮玩，高一為他拼命學習，搬家後想他，碰上宛晴，宛晴喜歡上我的偉傑。我心裏一團亂麻。宛晴的真誠的臉浮現在我眼前，她為我打抱不平，為我在運動場上跟跑，哭着沖向體力不支的我，哭着罵我太拼命，見到偉傑，陶醉在她為自己構想的戀愛畫面裏。我沒有權力阻止她戀愛，即使對象是自己暗自喜歡的人。我決定給她幫上這個忙。如果偉傑哥哥選擇了她，我大不了還向以前一樣暗暗喜歡他，因為能和他呆在一起而心滿意足。這些年我都是這樣支持自己一路走過來，以後也一樣可以，他永遠是我最特別的偉傑哥哥。這樣就算想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我又拿昨晚上想明白的道理給自己打了次氣，故作輕松的對他說：“我的朋友，也就是昨天你見到的那個女孩，她想認識你。可以嗎？”
他停下手裏的早餐，擡頭看了看我，又接着低下頭，回答我：“不是已經認識了嗎？”
“我的意思是她想......”加油，再加油，鼓起勇氣說出來。
“早飯涼了，我去幫你熱一下。”他轉過身，用一種我看不見的表情說：“你還是趕緊去洗洗臉，呆會過來吃飯。”
失敗了我！我真是沒用，一句話短短幾個字，我卻說不完整。宛晴若是知道我就這麽幫她，肯定會傷心的。“我現在不想洗臉吃飯，因為我必須對你說，她想和你交朋友。她想約你出去玩。”我一口氣通通說完。
“才上高中，急着交朋友幹嘛？”他把自己說得象個局外人。拜托，人家大美女是想跟你交朋友哎。
“年紀和朋友不矛盾呀！她真的很想和你交往，說你可以試着和她交往看看。”
“你怎麽想？”他的表情我從沒見過，嚴肅？憤怒？失望？或是責怪？我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我只能一心完成自己的任務。
“我覺得她很好呀。長得很漂亮，應該能排上我們學校的前三名；為人更是沒的說，真誠善良；雖然不是很愛學習，可我保證她其實是很聰明的。”我不想在他面前這麽誇贊自己的情敵，但目前我只能如此。
他于是變得很冷漠，用極為冷淡的聲音告訴我：“我不介意，你自己定吧。”
在我的撮合下，宛晴穿得象個花蝴蝶，興高采烈的到我家，終于如願以償的和偉傑出去了。只有我一個人靜靜坐在家，悵然若失的打開保險箱，拿出那張已經過期的表，表頭用熒光筆寫着“偉傑到京倒計時表”。記得當初還為用哪種顏色，怎麽畫表頭表體傷了半天腦筋呢。等待他來北京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晚上作完功課臨睡之前都會很滿意享受的去掉一格，可一天天過去，到現在格子早已畫滿，而我究竟等來了什麽？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于是把那張費盡心血完成的倒計時表撕了個粉碎，扔到廢紙簍裏。看着碎紙片散亂的躺在裏面，有的還帶着熒光筆的痕跡，那些支離破碎的線條讓我心裏又有點不忍心。于是蹲在地上對着裏面發了半天的呆。
他來了北京，可我卻感覺他離我更遠了，遠到我再也夠不着。說什麽只當哥哥就好，只要能單純的呆在一起就好，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話罷了，我根本不想也接受不了與人分享我的偉傑哥哥，和誰都不可以，即使是最最要好的朋友也不可以！我讨厭自己為什麽有那麽多複雜的條條框框，為什麽非要定下什麽可笑的平起平坐的規矩，為什麽不象宛晴那樣一見面就勇敢的說出自己的感覺。早知道和偉傑談場戀愛就象宛晴所做的那麽簡單，我幹嘛傻子一樣苦苦的拼搏，默默的等待？我反複責怪自己的無能，但也慢慢不得不承認自己做不到宛晴那樣，宛晴是宛晴，我是我，做到的話就不是我自己了。可是，現在看吧，我為自己的原則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在他們倆一前一後出門的瞬間，我的幸福的風筝被切斷了線，頭也不回的飛走了，越飛越高，越飛越遠，被風吹到我根本到不了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