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尾聲
我從小就懷疑自己是神界龍族之神。
從來都沒有歷劫，不知道自己的原身，我姓司寇，莫名其妙的的神力，這些疑點連在一起，讓人不懷疑都難。
我問爹娘的時候，他們微微錯愕，我其實并不指望他們說什麽，因為我問話的時候用的是完全肯定的語氣，我覺得爹娘不會再找出比這還合理的解釋來。反而是他們大大方方的承認，讓我微微愣住。爹說，我比他想象中的聰慧許多，他在我這個年齡的時候，絕不會想到這麽多。
我覺得我并不聰慧，也沒有什麽野心，否則早就利用這層身份一步一步揭穿當年神妖大戰的真相，然後踏上天尊之位，笑擁六界，名垂史冊。我做不到，因為我根本不知道當年神妖大戰的隐情，我一直在疑惑，為什麽龍族還存活卻要這般茍延殘喘。而且更甚者，我們為什麽要選擇在妖界存活，神界與妖界不是敵人麽？更何況妖界滅了龍族和鳳族，難道真應了那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後來我才明白，不是我們不想，是神界不允許我們存在。
他們決不允許有任何可以威脅他們帝位的人存在，包括我們。
所以當爹娘齊齊被神界追殺的時候，爹緊緊握住我的手，語氣嚴厲而又急切：“羽兒，在此，你面對你爹娘要發一個毒誓，六萬歲之前，千萬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我偏了偏頭：“誰都不可以麽？”
“對，六界中任何人都不行。”
我疑惑的問道：“爹，難道鳳族中人也不可以麽？”
爹看了看陰暗的天空，那裏天兵陣列，明顯是要致人死地。爹又看了看我，突然笑道：“傻孩子，這個世界上哪裏還有什麽鳳族。”
我也看着天幕，點頭：“好，我發誓，六萬歲之前，我絕不告訴任何人我的身份……就算是鳳族人。”
他們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見一道道法咒像利劍般層層劈開爹娘的身體，如此果斷如此不近人情。
鮮紅的血漫過了我的眼。
以至于在那後的很長的時間，我夜夜做噩夢，半夜轉醒，狠狠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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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為什麽娘要陪着爹爹，這樣的愛情太讓人心痛。所以我同時暗暗下定決心，将來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我愛的那人周全。
神界開始處處為難我，但他們所謂的為難不過僅限于搜捕我，但是他們沒有見過我，我也沒告訴過什麽人我的身份。我在另一個地方重建曜月府，以前的是女侍衛們大多都遷了過來，不過我下意識的譴退了一半侍女，我覺得我不需要。
最重要的，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鳳族女子。我已經不信神界說的這兩條六界人都知道的傳言了，一句是龍族只剩下莫家一脈，我就是一個很好的反例。另一個是，鳳族被滅族，同理，有我這個反例在，我不信。
這三萬年過得很是孤寂。不過我已經不會哭泣了，除了偶爾會傷心，我已經不會被這種已成定局的事情狠狠地揪住情緒了。可是那三萬年，我過得很是迷茫，不知道下一天會發生什麽，也不期望會發生什麽。
直到三萬歲那一年。
我遇上我命中注定的劫數，無處可逃。
其實我只是一個人寂寞了太久。三萬年來，我懷揣着一個人才知道的秘密孤單的在曜月府內虛度光陰。其實也知人情冷暖，可是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理解我。那些綿綿不絕的法術、那些精通的破陣之法、那些精湛稱絕的醫術、說到底也不過是我一個人打發時間的成果罷了。壽命無限并不是一件好事，百無聊賴的生活最是可怕，我有時候甚至羨慕那些壽命不過百歲的人類，他們的生活才叫多姿多彩。
我不願意接觸外界，外界無視我的存在。
知道那少女的到來打開我心中的枷鎖，細細抹去覆蓋在上面許久的塵埃，然後領着我一步步走向光明。
殘陽如血的黃昏，我轉過一條小巷，陽光極暖，整個小巷都漂亮的如同一幅畫。一個不起眼的轉角，我看見垂頭的她。心念一動，本想着直接走過的腳步停了下來，我蹲下身子，拉了拉她的衣服。
觸手女子體溫出奇的熱，少女沒有動，含含糊糊說了一句：“別吵，我要睡覺。”
我哭笑不得，又拉了拉她的衣袖。女子似乎大怒，一站而起，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吼道：“我困！！”
我聞言更是奇怪，此時是秋天，怎麽還有這麽高的體溫。我有些猶豫，男女授受不親，不過看她的樣子，還是觸了觸她的額頭：“熱病。”
女子有些疑惑有些期待地看着我：“那請問我可以暈了麽？”
我垂了眼眸，微笑：“應該……可以。”
那少女居然真的非常聽話的暈在了我的懷裏。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心理，才把她抱回家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把她收留。但我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應該這麽做。于是我合了書卷，對着貼身侍衛道：“去查查這個女子的一切。”
我有直覺，這個人将會跟我糾纏不清。
她很可愛。
我很喜歡。
但我想了無數種可能，都沒有想到我這個不信會如此輕易的實現。她居然會是鳳族人，雖然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她姓寧，同樣沒有歷劫，同樣不知原身，和我一模一樣的生辰八字。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這一條結論，原來她是那個跟我命中注定的夫妻，我遇見她，是我的命。
我怔了怔。
可是那個時候，真的對她沒有麽特殊的男女之情。除了對她感點興趣。
我想，先留下她再說吧。
其實，到底也是因為有趣才将她留在府上的，沒想到卻把我自己給算了進去。
接觸她以後，我開始逐漸接觸挽晴、秋瀾、以及那個大大咧咧的蘇執殘。
我覺得她不僅是我的劫數。
她還是我生命中的福星。
她做的飯很對我的口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個性很對我的口味。表面上這樣秀雅溫順的女子，居然是個有些孩子氣的少女。小刁蠻、小任性，這般自然的女子，我還真的很少遇到。打鬧、鬥嘴、調侃……到後來救她出月幻陣，教她陣法，她生病的時候我不習慣別人在她身邊，我也不放心其他郎中的診斷，總要自己親自開藥方陪在她身邊才放心。
我一直在等着她喜歡上我。
我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兩萬年。
雖然真的很想裝傻逗逗她，但是還是對她抓狂的樣子有些錯愕。這女子帶着一種視死如歸般壯烈的表情對我低低吼道：“我是鳳凰！”
我早就知道你是鳳凰了。
那天月光很溫和，氣氛很詭異。我覺得我一定被這樣詭異的夜幕給迷惑了，或許是夜幕下那個微微嘟唇的賢淑女子給迷惑了，打橫抱起她時，那女子表面上在抗拒，下意識的卻在抱緊我，神色中有錯愕，卻沒有一般嬌弱女子的羞澀。
也對，這種表情，從來就不适合她。
極愛她求饒的樣子，所以就算她如何求饒還是沒有放過她。我還是了解她的體力的，我只是低估了面對她時我自己的渴望。還好，我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強勢，這女子向來貪睡，挑明關系後，似乎更肆無忌憚的嗜睡了，而且更加熱衷于她的廚藝。
這些，我從來都由着她去。
我從來都不喜歡柔柔弱弱顯得做作的女子，寧黛偶爾也會服軟，卻不是不折不扣的堅強女子。
以後我都有很多次在想，如果五行逆命陣沒有松動，我們之間是不是會有另一種結局？
但很可惜，我假設了這麽多次，每一次，都要停留在這個假設上。
我擡起雙眸，妖界已經連續下了一個月的大雨了，今夜，尤為大些。我在妖界呆的時間已經夠長了，不該再拖延了。可是我還是在擔心她，不過她身邊有挽晴跟秋瀾陪着，應該不會出太大危險吧。目光流轉，在柔和的夜明珠上停住，明亮的或者柔和的，對于我來說都沒有什麽太大區別，不過不是那個女子的不滿，大概這個夜明珠也不會被換掉。
寧黛，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開始愛你如生命了？
我還記得妖界恪州時候，我從焦急中救出那個女子，在震驚中護住我的兄弟，然後便看見了麒帝。銳利如寶劍的那個男子，在輕輕掃過我一眼的時候，裏面沒有任何戒備或者警惕，他以傳音之術對我道：“你是蒼龍，對麽？”
我一驚。
烨軒又道：“這不是你自己說出去的，所以不算違背毒誓，我只是在意你是否能保護好這個鳳族後人。”
我更加驚疑，面上卻不露聲色，道：“我可以。”
烨軒道：“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只鳳凰，你們龍鳳族本就是天造地和，所以一過了六萬歲，你還是告訴她吧。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你不是那種有異能的龍族人，所以你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我最怕節外生枝，道最後落得一個凄慘下場。”
我微微垂眼：“我知道了。”
烨軒一頓，又道：“你其實不知道。鳳族曾受到過詛咒，凡鳳族女子皆活不過七萬歲。你……自己心中清楚吧。”
我心中一緊，行了一個跪拜大禮：“多謝麒帝，羽受教了。”
我不信。我從來都不信這種谶言，即算他是從麒帝口中說出來。
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六萬歲一過便告訴她真相，到時候，打罵也好、驚訝也好，我不會放開她一點。
可最後的最後，我才無奈的發現，原來我生命中注定的結局，是以悲劇收場。
我苦笑。
若我死了，她會如何？
以她那性子，後半生就垮了吧，甚至會毫不猶豫地随我而去，與其那樣，我還不如讓她恨我，但凡她安寧，我怎樣都無所謂。若不是這樣，我才不會去招惹江扶疏，更不會一次又一次誤會。雖然心很疼，但也明知非這樣做不可。她以後會如何，我是不會知道了。
但是有烨軒跟蘇執殘在，我并不會過多擔心。
江扶疏進門，微笑，眸中堆砌起柔柔溫情：“夫君。”
我看着她，特意化的精致的妝容，不過很抱歉我一點都提不起興趣，我身子不着痕跡的頓了一下，随即點了點頭，她将東西放在桌上，站在一旁，我看了看那碗食物，假意的微笑：“你下了幾次藥了？還不夠麽？”
江扶疏臉色一白：“你為何不相信我？”
我下意識的後退，避免她突然走近而拉近的距離，語氣中是不容人抗拒的冰冷：“江扶疏，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讓我相信的理由。”
江扶疏腳步一頓，垂下頭，語氣讓我皺起眉頭：“可是，以前你不也相信我了麽？”
“你會做戲難道我不會麽？”我覺得好笑，突然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口氣很殘忍，“我突然想告訴你一件事。”
她等着我開口。
我有些随意地開口：“當初給妖帝呈上那些你爹的罪證的人，是我。去你府上殺你爹的人，也是我。你說你爹娘若是看見你迫不及待的爬上你殺父仇人的床，會怎麽想呢？”
江扶疏身形踉跄了一下。
我沒有管她，自顧自地往下說：“江扶疏，你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麽我娶了你卻不碰你？但同時你又抱些僥幸心理，因為你處處陷害寧黛，我卻偏但着你，對麽？其實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你也不用多想。你将身上常年用的檀香換成沉香，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借倒茶想試探寧黛功力，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裏懷的那個孩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倒是還要感謝寧黛給了你一個臺階下。”
“她是鳳族人。”江扶疏咬牙道，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知道。”我微笑，“我要不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江扶疏身形不動。
“我是龍族人。”
稍微想想都知道江扶疏會懷有什麽樣的情緒。我想起蘇執殘氣勢洶洶來我書房豪氣的一拍桌子，指着我問道：“你你你你怎麽能娶江扶疏！”
那個時候，我說的是：“一過六萬歲，我全都告訴你。”
蘇執殘知道真相後，臉上表情變幻，連我看着都心疼。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更心疼我。但可惜，我沒有親口告訴寧黛這個秘密，不過現在就算告訴了她也不能改變什麽。
“我會殺了她。”
我不語，望着她離去的身影，微微一笑，充滿自信：“你做不到。”
我轉頭看向窗外，大雨漫漫，我依稀看見一摸熟悉的影子站在窗外，可細細看去，卻又什麽都沒有，果然臨死前會出現幻覺麽？我幫妖界永久的解決了這個麻煩，可誰又會來幫我呢？
鏡中花。水中月。
我們之間的愛情，就是這樣結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寧朝系列這三部中篇小說終于全部完結，我心中這塊大石頭終于可以落地了。其實之所以寫這三篇小說都是為了六界這七部小說的核心小說《拂曉天下》做練筆。一開始最早構思的小說是《拂曉》，但由于貿然不敢動筆，所以沒寫。那段時日思維極其活躍，各種各樣的靈感到來，一步步組成了這七部小說。
寫《鏡花》時心情非常悶，正文六的時候幾乎不敢往下寫了，這跟《碧宛》不一樣，《碧宛》幾乎可以做開放式結局，可是《鏡花》的結局，我一構思的時候就已經扣死了，完全無法更改。我覺得這是這三部中最虐的一部，我居然沒有寫成一對情侶，但是為其他小說埋下伏筆了。
寧黛這個角色，我喜歡她一開始的開朗性格，下面性格有些轉變，但也覺得情有可原。她不同于挽晴對羅郁的不信任，而是一開始就很信任，所以才會踏入司寇羽設計的局。這部小說中，每個人幾乎都是悲劇，相比較下來，我竟然覺得秋瀾跟蘇執殘才是最幸福的。
另外有四部長篇小說，但是現在因為這三部小說的原因思路有些亂，一段時間內不會動筆。我會先打出草稿，等覺得思路理順了，再往下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