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子
我踉踉跄跄的站起身。
看來是被困在某個特定的時空中了。
也許是因為體質本來就與其他人不同吧,不然不會出現這種偏差。
我突然想起來挽晴房中一抹異樣的香味,嘴角牽起一個譏諷的弧度,看來又不知道是哪位妃子在挽晴房中放了迷魂香。我真的很想說根本不必,寧挽晴這個寧朝開國皇後的位置不會改變,但是寧挽晴,卻不是那個可以為了羅郁大闖冥界的寧挽晴了。堂堂寧朝帝王羅郁,也不再是那個口口聲聲說寵寧挽晴的羅郁了。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另一個寧挽晴?
我努力适應周圍的光線,更看清楚身在何處時,倏然一震。
妖界,竟然是在妖界。
到底是有多久沒有踏足妖界了?一萬年了啊,這裏的景物卻還是一成不變。我挪動腳步,卻不知自己要去哪兒。其實我知道,只是不想去碰觸那一段塵封已久的回憶罷了。
妖界恪州,皇宮。各種各樣富麗堂皇的宮殿府邸鱗次栉比,我皺了皺眉,這才發現有什麽不同。原來的妖界在此時,本應該是月光傾瀉對酒當歌的好時候,如今天氣卻很反常,一陣電閃雷鳴後,接着便是傾盆大雨連綿不絕。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身上臉上,我卻感覺不到一點涼意,身上也沒有沾上任何雨珠。連感覺都被剝奪了麽?
我伸手将去觸摸身旁一株雨中傲立的牡丹,手卻直直穿過了那株牡丹。
原來是這樣。
我長長籲了一口氣,苦笑。
我知道我的最終目标,也是傷我最深的地方——走出皇宮,轉過兩條街,穿過一條小巷,曜月府依舊伫立在那裏。
以及那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明明知道再去碰觸便會遍體鱗傷,我卻依然幽魂般朝那個無比熟悉的方向走去。仿佛很有目的,又仿佛漫無目的。等我回過神來,就已經在曜月府的門前了。
曜月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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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了三萬年的地方。
那裏有司寇羽。
我眯起雙眼,想了半晌,還是踏了進去。我知道自己不過是抹意識罷了,所以別人都看不見我。對此我根本不用擔心司寇羽會發現我。遠處清幽的庭院房屋還有着光亮,在雨幕中更顯得孤單寂寥,有個溫和的身影在窗前忙忙碌碌,我停步,咬唇。
我到底應不應該進去?
還在猶豫之間,我看見有女子撐着一把紙傘,拿着一盤東西婷婷袅袅朝書房走了過去,女子長發高高挽起,臉上濃妝精致,唇邊帶着笑意,一張臉勉強還可以稱得上“賢淑”這兩個字。頓時,心中苦澀難言,千言萬語堵在心口,不知道該說什麽。
江扶疏,江扶疏!她竟然還在他的身邊!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說了,她也聽不見。我靜靜的站在原地,看着江扶疏一步一步踏入書房,古窗上映出一個柔婉的影子,溫和的影子突然停住,好似點了點頭,于是柔婉的影子俯下身将手中之物放在桌子上,他們是如此的有默契。我看見江扶疏直起身子想在對司寇羽說着什麽,腳下也朝司寇羽邁了一步。司寇羽偏了偏身子向後退了拉開了與江芙疏的距離。然後江扶疏一直垂着頭,司寇羽也沒有動,兩個人僵持了一會,書房門被打開。
出來的是江扶疏。
我抿唇,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措之餘,就感到了一點不甘,是了,不甘心她還會跟他在一起。我牽唇,我以為一萬年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即算我現在還沒有完全放下,至少心已經不會再起波瀾了。然而事實卻并非我所料,這顆心還是會為了司寇羽或喜或悲,無法自己。
我到底是執着還是犯賤。
江扶疏是一步一個腳印跌跌撞撞的向前走,那把紙傘搖搖晃晃,一如江扶疏此時的心情。我突然很好奇司寇羽對她說了什麽,以至于她的情緒這麽激動。她突然停步,一張臉上陰晴難定,因為化了濃妝,此時被淚水給沖花了,看着卻是滑稽的很。我忍住笑,突然想到就是笑出來她也聽不見,幹嘛還是憋着,索性咧了嘴角朗笑,這種笑卻在聽見江扶疏開口時戛然而止。
江扶疏喚道:“寧黛……”
我腿一軟,睜大眼,差一點便要跌倒,她不可能看見我啊!
她的确沒有看到我,因為江扶疏的目光不是朝着我的方向,她只是随意掃了一圈,然後仰頭看天,現在雨落的很大,加之電閃雷鳴不斷,我實在不知道她此舉是何意圖。賞月?這種理由未免太扯。卻聽見江扶疏語氣平靜道:“很好,寧黛,我輸了。就算我把你逼出了妖界,我還是輸了……我沒法把你逼出他的心……”
我一震,張了張唇,腦中剎那間一片混亂。江扶疏……這是什麽意思?司寇羽……又怎麽可能??我突然想起來那一天他寫下休書時平靜的的表情,直罵自己犯傻,寧黛啊寧黛,司寇羽愛不愛你你還看不出來麽?
如果愛又怎麽會這麽決絕的休了你。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江扶疏已經不見人影。我回頭望着門內坐在書桌前的人影,咬了咬唇,擡腿想離開,明明知道得不到,還是趁早放手的好。
蘇執殘就是這樣突然出現的。
我擡眸。
我見過的所有人中,唯有秋瀾的容貌與氣質可稱得上是絕代,而蘇執殘,這個秋瀾心心念念不忘的同樣容貌絕世的男子,亦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
蘇執殘一張臉俊美異常,如同最傑出的雕刻品,眉目剛毅卻不覺得唐突,氣質很疏離然而性子卻是個重情重義的。此刻他一身墨色長袍從雨幕中走來,因念了個避雨咒而身子未沾上一滴雨珠,就像是從水墨畫上拓下來的一般自在寫意,墨色蜿蜒的雨幕仿佛是他的陪襯。心曠神怡。
他要去找司寇羽。
而我,這個不知道犯了什麽神經的我,竟也随着他進了那座屋子。
我暗罵自己,寧黛,你就這樣一直矯情下去吧,另一邊卻又放縱着自己,這是最後一面,之後我就離開。
決不再見面。
碩大的夜明珠照着華美大氣的房間,這裏的一切都還是我走之前的樣子,一分未變。變的,只是此刻坐在桌前的那個人。
司寇羽。
好像沒什麽變化,依舊是那樣秀麗淡泊風度翩翩的模樣,只是為什麽眉目之間要比以前更加寡淡了一些,而且臉色是出了奇的蒼白,只有唇上還是血色,不然的話我會以為他是個死人。
一萬年過去,我對他的印象早就已經模糊,然而現在這樣靜靜注視他,突然覺得時光易逝,我們之間卻還像一萬年前安靜平和,即使我知道這已經不可能。我突然有些想哭,下意識的仰頭想抑制眼淚流出,又想起來我不過是個意識,又怎麽會流淚。只是鼻子有些發酸,倒真的讓我感覺想哭泣。
我靜靜地走過去,靜靜的站在他的旁邊,然而卻沒有勇氣再前進一步,正巧這個時候,蘇執殘懶懶的倚在榻上,半是抱怨半是嚴肅地道:“最近一個月怎麽老是下雨,斷斷續續也沒斷過,該不會妖界發生什麽大事了吧?”
司寇羽一邊拿出宣紙,一邊白了蘇執殘一眼:“你好歹也像個妖帝的樣子,成天希望妖界發生大事對你有什麽好處麽?”
我有一瞬間的怔愣,大抵是因為沒有想到蘇執殘會真的當上妖帝。
蘇執殘起身,瞪了司寇羽一眼,停了半晌,突然輕輕道:“也許有的……也許黛姐姐會回來。”
我睜大眼,司寇羽的動作也随之一頓,但很快便恢複如常,語氣也沒有任何的異常:“我看你是想秋瀾了吧。”
蘇執殘皺眉:“你什麽時候這麽狠心了?”半晌突然悟道,“難道是因為莫揚?”
當代天尊?
司寇羽沉默半晌,道:“莫揚?他比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要可怕。”
蘇執殘的臉色陰沉下來,咬牙道:“幹嘛一定要犧牲自己。”
我看到司寇羽低頭,像是笑了一聲,他的聲音散漫卻清亮:“雖說我這輩子活得窩囊了一些,”他擡頭,夜明珠的光滑襯得他眉目秀雅,一雙眼睛晦澀難懂,“但也不至于連自己最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
我本來被他們之間稀裏糊塗的像謎語的對話搞得有點頭暈,但是聽到這一句話,心卻是抽痛了起來,是說的江扶疏吧。
大概也只會是江扶疏吧。
看着蘇執殘的樣子,不知為何思緒突然飄到了四萬年前,四萬年前我第一次見到蘇執殘,對于蘇執殘的舉動我卻是既啼笑皆非又是目瞪口呆。
那個時候是盛夏,環境是殘陽如血的黃昏,地點是妖界恪州那個新建的景福客棧。那個時候我認識司寇羽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我懷着去捧捧場的心思拉着司寇羽去景福客棧,當然,那個時候我跟司寇羽沒有任何暧昧關系,我拉着他純屬是因為借刀殺人……唔,不對,是借錢吃飯。
……唔……好像也不對,應該是訛錢蹭飯。
總之我最在最靠裏的座位上慢條斯理的吃着醉雞,一邊還不忘跟司寇羽閑扯。
來往人群匆匆,我不經意之間瞟了兩眼,就被一少年驚為天人的長相驚住。那少年長相俊美異常,步履不急不緩,姿态不卑不亢,像是個貴族——自然,如果忽視他偶爾鬼鬼祟祟的手。
這少年自然就是蘇執殘。
我咽下最後一口雞肉,有些猶豫地偏頭小聲對司寇羽道:“咱要不要管管?”
朝少年所在的地方努力努了努嘴。
司寇羽幽幽望了少年一眼,沒什麽表情的低頭,一邊慢條斯理的咬着包子,淡淡道:“不用,這孩子很聰明,自然會解決。”
“孩子?”我更好奇,舔了舔嘴,“你知道他多大?”
司寇羽頭也沒擡,依舊是那種不鹹不淡的語調:“最起碼還沒有成年。”
倒也是。神仙妖三界中,男子成年是在四萬歲,這少年顯然未到成年的年齡。我無語,還是乖乖地趴下來吃飯,目光卻忍不住多瞟了少年幾眼,百密終有一疏,等我低頭時,就聽見尖銳的聲音響起:“你怎麽能偷人東西?!”
我呲牙咧嘴的捂住了耳朵。
“我沒有偷東西!”少年尖聲反駁。
我又捂住了耳朵。這聲音很刺耳,我很好奇在這種嘈雜環境中,司寇羽是怎麽能夠鎮靜自若的繼續吃菜的。果然是個吃貨,我腹诽。
“那你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什麽?”
“我在找人!”
“找誰?”
但見少年一雙烏黑的眼睛四顧,在看到司寇羽和我時眼睛一亮,轉瞬之間已經換成了一副凄慘委屈的模樣,掙脫了衆人,踉踉跄跄的向我們奔來,我本想應下,轉而又想起剛才司寇羽對我說過的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默默側了側身子。當然,我不會承認其實我只是想看看這孩子是如何解決問題的。
少年本是向我奔來,見我似乎有躲避之意,立馬轉了方向,撲進了還在和包子做奮鬥的司寇羽的懷中,悠悠的喚了句:“夫君讓妾身好找……”
哐當——!
我硬生生的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聽到這一句話,滿客棧的人皆做晴天霹靂狀,朝司寇羽望去,表情各異。
我目瞪口呆,這這這這,這怎麽回事?這少年是故意的?果然是個重磅炸彈啊。我再三确定這個少年是個如假包換的真男兒,便咽了煙口水,用一種“原來是這樣”的眼光看向依舊一臉風輕雲淡的司寇羽,心中卻道,這斷袖的罪名就這樣安在司寇羽身上了?
真是可憐的這個美男子了。
真是碎了兩州少女心,病了一州少女身,傷了半州少女魂啊。
可我是真的爽啊啊啊啊啊啊!!!!
我跟司寇羽在一起大多數時候都在受他欺負,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被欺負,實屬難得。我裂開嘴角,露出典型的幸災樂禍的笑容。
真是越想越得意,越笑越開心——
卻哪想這少年根本就不放過我,他似乎是才發現我,原來的凄苦全部化成了憤然,他指着我說:“你,你這個蕩婦,居然敢勾引我夫君。”
剛剛好不容易坐上椅子的我,聽到這句話,又栽了下去。
本來還驚異于這對驚世的斷袖戀的妖們,頓時都用更詫異的目光投向了我,然後面面相觑。怎麽回事?倆大男人談戀愛,一個女的當小三兒?
我默默嘆了一口氣,心中想着我是不是出門沒有看黃歷。無措之下将目光投向了司寇羽,卻看見他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唇角微微勾起一個戲谑的角度,他的眸子幽深四海墨黑如夜,他的皮膚本就白皙,此刻夕陽西下,陽光正好照在他的側臉上,踱上一層淡淡光輝,他微微低頭,纖長的睫毛微微顫着,剎那間秀麗雅致,原本比他好看的蘇執殘也成了陪襯,連女子也自愧不如,仿若天人。
只不過是一剎那,卻如同永恒。
我想我一定是受了蠱惑了。
仰或是我瘋了。
因為下一秒,我居然一個鯉魚打挺,氣鼓鼓道:“明明是你自己橫插一腳,破壞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你才是那個、那個、”
我實在是罵不出來,結果少年大怒:“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明明是你看中了我家夫君,對他使了蠱術!”
我杏目圓睜,柳眉倒豎,叉腰做潑婦狀:“你撒謊也不打個草稿麽?是你接近我夫君,為了采陽……采陽補陰之法吸取他的功力!”
采陽……補陰……
我到底是怎麽說出這樣臉皮厚的話來的?
于是,在那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人人都談論,妖界著名的景福客棧曾經有一段趣事,便是在它開業第一天,一個長的非常俊美的少年,和一個長的秀麗賢淑的女子,為了一個秀雅翩翩的男子,吵的面紅耳赤不可開交。于是他們紛紛談論究竟誰是第三者這個問題,但莫衷一是。當然大部分人都在支持我,但也有部分心理扭曲的人們,大肆苛責我這個讓人鄙視的搶人家夫君的女子。
但的确,這中間最顯得無辜的,便是司寇羽了。
我只知道,那一天看熱鬧的人非常多,也因此,景福客棧的生意超級紅火,到了最後掌櫃的握住我的手連連感謝,大方的一揮手免了我的飯錢。
很久很久以後我嫁給司寇羽時,我才知道,在我看不見的角度,司寇羽用只有他和蘇執殘能聽見的聲音低下頭對蘇執殘道:“她是我的夫人,你若想讓我幫你,要先通了她這一關。”
因為思緒拉得太長,以至于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見司寇羽手中一張薄薄的泛黃的紙,上面的字跡清秀端正,寫的是“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又一震。這是司寇羽讓我練字時我寫下來的,他嫌我字寫得難看,于是叫我練字,于是我只好一遍遍的練字,這是其中我寫的最用心也是最好看的一張,我把它給司寇羽時,他凝眉問我為什麽要寫這首詩,我還記得那個時候我笑得很燦爛一臉飛揚跋扈地說“因為司寇羽,我要陪你一輩子,記住,沒有誰能搶走你。”
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司寇羽看着那張紙,唇畔泛起淺淺笑意,眸子裏卻是含着落寞,許久,他念了個訣,那張紙開始燃燒起來,就像我這一顆刺痛的心。
蘇執殘卻是瞬間面色大變,他抓住司寇羽的手:“你要幹什麽?不要!”
司寇羽垂下眼簾,掩了眸子中的複雜情緒,一張臉上陰晴難定:“幫我照顧好她……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我咬牙,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想着江扶疏,他居然還想着她!
蘇執殘神色卻突然凄然起來,臉上剎那間血色全無,良久之後,他松開司寇羽的手,失魂一般的喃喃道:“你讓黛姐姐怎麽安心……”
我腳下一絆,不由自主的張大嘴。
什麽意思?!
隐隐一個念頭閃過,難道他說的是我?司寇羽想要保護的是我,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我突然想起來剛才江扶疏說的話,本來波瀾不驚心瞬間起了波瀾。仿若蒼穹突驚,震驚、無奈、疑惑……最終卻只化成了苦澀。
司寇羽,我何嘗不希望你愛我。也許我知道你真的愛我。但我根本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因為司寇羽我分不清你的愛和憐憫。你當初如此決然地、毫無猶疑的寫了休書時,你當初如此果斷的娶了江扶疏時,我就開始懷疑你口中的所謂愛情了。
但我現在不得不承認我其實早已經想通,事實上,就在拿着你寫的休書走出曜月府時,我就已經想通了。
“我原本就活不了多長了。”司寇羽一開口,我就一震,“莫揚即位後一直不怎麽監視我,便是因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死。于他來說,這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可以解決了心頭大患,永無後顧之憂,又可以落得一個明君的稱贊,何樂而不為呢?”
我大驚,為什麽?為什麽莫揚要加害司寇羽?在我的記憶中,莫揚跟司寇羽并沒有任何的交集。他又怎麽活不長了?我急急的想牽起司寇羽的手,卻一次又一次的穿過他的身子,我心裏着急起來,然而越是心急,卻越是沖動的什麽也做不了。
蘇執殘一怔,聲音瞬間變得陰暗起來:“難道沒有別的什麽方法麽?”
司寇羽笑着搖頭,看向外面大雨漫漫,眸中閃過一線迷惘,卻很快化作無奈:“你剛才還不是在說妖界有什麽大事要發生麽?真的有了——卻是我來解決。”
蘇執殘靜默,那般強烈的掙紮和痛苦,可是司寇羽卻沒有看他。我心中緊張之餘,卻也在疑惑,蘇執殘一向是個直接的性子,明明那麽想阻止他,可是為什麽強迫自己不去管他呢?
良久,司寇羽緩緩走了出去,他的影子一點一點融入雨夜中。他的聲音随風而散:“若說我這一輩子請求過你什麽事,便是求你不要再阻攔我了,這是我的選擇,無關他人,阿殘,你總該長大了。”
“我說這些話,是把你是作為我的兄弟,而不是妖界的妖帝。”
我想追出去,結果剛剛擡步便聽見清脆的鳥鳴,很快便有一只小巧的鳥兒飛進屋子,那鳥通體雪白,唯左翅一道紅痕,很是顯眼。蘇執殘擡起手來,那只鳥便溫順的落在他的手上,他輕輕弄了幾下,從鳥腿上取下一張白色紙條,他面無表情地展開,然後看清楚那張紙條後,臉色瞬變,那一雙好看的眸子中滿滿的全是不可置信。
我不知上面寫的什麽。
我也無暇再去看了。
蘇執殘身子卻輕顫着,他單腿跪在地上,竟是流淚了。
我微訝,但很快不去理會。我的直覺如此強烈的提醒着我,如果我放縱司寇羽走出曜月府,我便再也見不到他了,我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我終于承認我自己是故作矯情,我根本不怪他娶了江扶疏,我不怪他誤解我,我甚至不怪他休了我,我只是怕,我只是怕他會真的在我世界裏消失,那些不肯相信,那些不肯接受,只是因為賭氣,只是因為一時沖動,一時傷心。
我寧願我這樣帶着傷孤獨終老,我也要他好好活着。
我飛快地跑出去,卻突然感覺的雨水落在自己的身上,什麽時候有觸覺了?可是我看不到司寇羽,我看不見他的身影,他消失得如此之快。甚至都不留給我找他的機會。我瘋了一般的在雨中喊他的名字,但是沒用,淅淅瀝瀝的雨中中毫無回應,有的只有我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回響在雨幕中。
“司寇羽——司寇羽——”
響亮,絕望。一遍遍的聲音仿佛要穿透雲層沖破雨幕那般铿锵有力,那般落寞失望。重重雨簾下,唯有漫天撲卷而來的黑暗,将我困在天地之間,無助也無措。
我能聽見我的聲音,但其他人都聽不見。
我忘了我是抹意識。
我感覺到我的腦袋越來越沉,我感覺到有人不斷呢喃我的名字,那聲音有些失真,仿佛是隔世而來的呼喚,帶着點點的憐憫。我想睡。可是我怕我一睡便是丢了司寇羽,我太怕失去他,縱然時光已經轉瞬一萬年。
“黛姐姐……黛姐姐……”我感覺挽晴在喚我,是了,那的确是挽晴的聲音,一遍一遍如咒語般催促着我睡去,我的眼前一片黑色,越來越暗,我終于失去了知覺,在意念殘存之際,卻只有雨幕在四周,一片空寂。
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我睜開眼來,看見挽晴抱着我,她的身後,是依舊靡麗的皇宮,淡淡的沉香彌漫,金鈎上上好的蟬翼紗織成的緋色帳幔軟軟垂下來,挽晴神色一片焦急惶恐,看我睜開眼來,笑靥如花,卻突然又急道:“姐姐怎麽哭了?”
我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喉嚨裏發出的卻只有哽咽。我嗚嗚的哭出聲。一來抓住挽晴的衣襟,斷斷續續道:“司寇羽……司寇羽……”
司寇羽我找不到你了。
司寇羽我終于徹底的失去你。
很久很久以後,久到我都快忘掉這一件事情之後,我才知道,為什麽蘇執殘會流淚,我才知道司寇羽為何如此執着的去死。
我也知道那張紙條上寫的話。
其實不過寥寥幾個字而已。
——“阿殘,黛姐姐有喜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