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谷老板山窮水盡
吃飯的時候,喻承把他轉崗的想法和意外得到安露幫助的過程,跟谷天驕拉拉雜雜講了一遍。
谷天驕:“新部門前景不好說。但新老板是楊雨的愛将,而且重定P級的機會的确很難得。你希望重定到P幾?”
喻承:“只要培訓後答辯通過,保底P5,最高P7。當然越高越好啰!”
谷天驕:“有風險嗎?”
喻承:“嗯,通不過答辯,直接開除。”
谷天驕:“但你的目标是P7?”
喻承嘿嘿笑,谷天驕跟着笑笑:“P7是‘專家’,現今整個集團,達到專家水準的,平均35歲。”他頓了頓,“當然,有目标和自信是好事。”
喻承:“哥,你說,為什麽安露隔了那麽久,還願意幫我?要說我跟她的交情,那是接近于零啊!”
谷天驕:“她喜歡你呗!”
喻承:“但你不是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站不住腳了吧?”
谷天驕停住筷子,失笑:“你把我每句話都背下來,就等挑刺兒是不?”喻承嬉皮笑臉,谷天驕拿筷頭敲了他一下,“一個跟你沒有利益關系的人要幫你,得滿足三個條件:你不讨人嫌;別人有這個能力;人家還得有那份兒精力。條件滿足了,還要看幫你之後能不能拿到結果。拿到結果的幾率有多大,別人幫你的力氣才會出多大。你要是以前不那麽給力,不懂得拍馬屁表忠心讓她高興,她才不會管你!她幫你,一是欣賞你,二是你自己争氣,面試只卡在P級這個點,三是那關鍵人物她熟。動動嘴就能改變你的命運,賺你一大人情,何樂不為?抛開人情不談,就算沒有既得利益,但幫助別人,人本身會有成就感;如果通過自己的人脈來幫到你,這種以社會地位産生的個人價值體現,也會放大她的成就感,從中獲得對于自我價值的認可和滿足。透徹沒?”
婷婷點頭:“懂了。”
喻承:“……我怎麽沒懂?安露一個動作,你就分析出那麽多大條條,有這麽複雜嗎?”
谷天驕:“……你吃完飯看動畫片兒去吧!婷婷跟爸爸聊會兒工作。”
晚飯後,谷天驕做完家務,給喻承配好藥片兌好水,遞到他手裏:“你這次轉崗,沒事先跟小鋼炮和你們部門的HR說過吧?”
喻承乖乖吃藥:“我連你都沒說,會跟他們說嘛!”
谷天驕:“……”
喻承回過神來,腆着臉笑:“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十分把握,不說五分話’。”
谷天驕哭笑不得:“事先知會現任老板是公司規定,當然實際操作,大家都不這麽幹。我是提醒你,想好對策。否則如果小鋼炮被惹毛了,不放人,你沒好日子過。”
喻承:“有這麽嚴重嗎?”
谷天驕:“你業績穩定在部門前三,利益層面上講,走了是她的一大損失;你請病假,她賣你人情準了,你卻一聲不響跑去面試。這也是對她的背叛啊!”
喻承聳聳肩:“那我有啥辦法?”
谷天驕:“都在這家公司混,你不怕哪天狹路相逢?”
喻承笑:“這家公司,我怕狹路相逢的人還少嗎?”他報了一長串名字,“都是兩看相厭的人。債多不愁,虱多不癢,随緣啦!”
谷天驕無語,喻承:“哎,囡囡,先別放幻燈,讓uncle看一眼!”
婷婷把遙控器遞給他,央視一頻道在放文物介紹,谷天驕好奇在旁邊坐下:“難得你還會跟她搶電視!”
喻承:“咦?”
屏幕上,一只特寫的青花瓷盤讓他瞳孔猛縮。
眼前“唰!”地撞進一片光影。一張棕色展腿桌中間,放着一只青花瓷茶壺,壺邊鋪陳三只跟電視裏十分相似的青花瓷盤,盤子裏是各式茶點。
喻承胸口一緊,皺起眉頭。谷天驕察言觀色:“怎麽了?”
喻承:“這不是我家的盤子嗎?”
谷天驕眼中迸笑,瞧了瞧屏幕左下角,念:“‘青花鴛鴦卧蓮紋花口盤’……嗯,恕我問一句,一級文物,你家幹嘛用?”
喻承:“随便用,爐彩裝冷食,瓜子兒花生糕餅啥的,青花啥都裝,不高興了還往裏吐漱口水。”
谷天驕:“……”
喻承認真聽介紹,播音員:“青花鴛鴦卧蓮紋花口盤,我國元代器皿普遍使用釉下彩燒窯技術,青花瓷遠銷到東亞、東非和阿拉伯等國。”
官方穩重的男播音說完,畫面切到下一個文物。
喻承:“……”
婷婷好奇盯着電視放空,谷天驕逗他:“真沒說不是你家的,沒準兒就是呢!”
喻承沉默好久,影影綽綽的諸多畫面語音席卷腦海。他臉色變了幾次,最後回過神來,望望谷天驕:“哥,你剛剛看它有沒有什麽感覺?”
谷天驕:“好看,不過超市裏也有,比這漂亮精細的多多了。”
喻承:“……你真的不是他?”
谷天驕懵懂:“哪位?”
喻承縮在沙發上呆了一會兒:“哥,你信不信人有前世記憶?”
谷天驕:“聽說過。咱倆前世有關系?”
喻承:“得問你啊,你什麽都記不起來?我記得你不是說過我像一個人?像什麽人?”
谷天驕:“你入戲還挺深……我這輩子記的事兒都不多,哪兒想得起上輩子!覺得你像一個人,就是一見如故的感覺吧!親切,熟悉,別的沒有了。”
喻承:“……”
婷婷眼睛一閃,找到了和成年人的共同語言:“Uncle,我也有前世記憶!”
喻承:“真的?是什麽人呀?”
婷婷:“孫悟空,會飛!”
喻承:“你那是‘上古記憶’,大家都一樣~”
谷天驕再度無語,拉兩個弱智兒童起身:“咱們出去散步消個食,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話音剛落,谷天驕手機響。他官方微笑接完,看了看換好鞋的一大一小:“阿龍,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一趟。”
喻承一愣。
谷天驕也不隐瞞:“辛西娅給我介紹了個女孩兒,讓去見一見。”
喻承:“……”
谷天驕猶豫了一會兒:“婷婷能再請你幫忙看一下嗎?我盡量早點回來。”
喻承笑:“好。”
谷天驕換好衣服就走了,喻承窩回沙發,望着在玩具角擺弄娃娃屋的小丫頭發呆。
他甩掉大腦裏紛亂複雜的想法,琢磨起要怎麽跟小鋼炮和平分手。想來想去,不知道為什麽,最後竟然想到“要怎麽跟谷天驕和平分手”。
他驚了一下,接着想,如果跟他提分手,恐怕沒什麽不“和平”的。說不定直接換來一句“聽你的”,那怎麽辦?
他嘆口氣,放任自己繼續發呆。
谷天驕再回來時,快十一點了。婷婷早就睡得不省人事,喻承癱在沙發上,感冒莫名其妙加重,眼淚鼻涕止不住。
谷天驕進門先抱了他一下,親親他的頭發:“對不起。”
喻承笑笑:“不要緊。哥,我回去住了。”
谷天驕一愣。
喻承起身去收拾他的東西,谷天驕在客廳一句話沒說,點煙看他在卧室、洗手間進進出出。喻承打包十多分鐘,三兩下把在這個家他留下的痕跡清理得幹幹淨淨。他拿好包包到門口換鞋,谷天驕滅煙,起身迎上來。
谷天驕:“我送你過去。”
喻承頓了頓,沒舍得拒絕。兩人一塊兒出門。
天黑盡,風冷,路上幾乎沒人。
十二棟離喻承住處很近,兩人沉默到樓下,谷天驕忽然伸手拿過他肩上的東西,一手拎着,一手扶了他一下:“身體還吃得消嗎?咱們走走?”
喻承想了想,點頭。兩人肩并肩,三更半夜在路燈下逛起小區。
平移了五分鐘,谷天驕打破冰霜:“這兒好不容易混熟,如果要搬,還真舍不得。”
喻承一愣:“嗯?”
谷天驕笑笑:“我就這麽一說。家不搬,公司搬。尋寶在蕭山建‘尋寶村’,預計明年夏天完工,秋天搬過去,你知道吧?”
喻承索然無味:“尋寶的事,沒關注。”
谷天驕看看他的臉色,笑笑:“前一陣你常常生病,上班也忙,我沒跟你說——我晉升了。”
喻承腦子裏先是驚訝,接着是高興,再等傳遞到面部表情時,他只淡淡笑了笑:“哦,恭喜谷哥。總監?”
谷天驕:“嗯。”
喻承擡頭望望黑色的天空:“錢很多吧?還有股票也是……”
谷天驕:“月薪稅前兩萬五,另外追加五千集團股。”
喻承笑笑:“真好,永遠擺脫貧困線,青雲直上。”
谷天驕:“除了房子,這些就是我目前的全部財産了。”
喻承回頭,沒懂他詳細說這些事是什麽意思。
但他還是配合了一下:“怎麽可能呢。我聽說你們元老不都千萬身家?”
谷天驕:“那是十二怒漢上市當天的估值,之後股價一直跌,現在不到當初的三分之一。”
喻承:“那也有三四百萬,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呀。”
谷天驕笑:“我是駱駝你是馬?”
喻承咳嗽幾聲,笑笑不答。
谷天驕扶着他,接着說:“跟婷婷媽離婚,我從第一套房子淨身出戶;之後給父母在城東買房,花了八十多萬;現在這套房子為了汪清,買的不是時候,兩百多萬,股票全抛了。”他頓了頓,“本來我還有八十多萬的定存和低風險投資,但上次小晶來,說想要自主創業,問我要一百萬。我把能給的錢都給了他。”他朝喻承笑笑,“集團沒上市,新追加的集團股就是空頭支票。我每月養車供房刨掉整一萬。說是總監,可能還沒你滋潤呢。”
喻承愣半天:“哥,我有五萬存款,本來是打算給大象的。你缺錢的話,要不我先給你……一半?”
谷天驕失笑:“我給你說這些,是向你借錢?”
喻承:“那……對哦……”他忽然驚醒過來,“八十多萬?!全給小晶?……你這哥哥也太大方了吧!”
谷天驕:“不是我大方。小晶心思不定,是個不肯做實事的人。他以前管我要錢,小錢我都很少給,就是為了逼他一下。我希望他把眼睛從天上掰下來,學會腳踏實地自食其力。”
喻承:“那你這次是……?”
谷天驕笑笑:“因為他知道了我和你的關系,而我,希望他不要告訴我爸媽。”
喻承沒回過神:“他不也是gay嗎?許他是不許你是?”
谷天驕:“他的事是我無意中發現的,全家也只有我知道。他上次來,一眼把什麽都看出來了。我可以不承認,但我覺得沒什麽意義。而且,不承認我們的關系,也就是否定你的存在。我不想那麽做。”
喻承:“所以你跟他說了?然後他就以這個為把柄,向你要錢?”
谷天驕點頭:“他知道,我不可能因為錢,把他和我的事,捅穿去試我爸媽的接受能力。”
喻承:“小晶是那種人?”
谷天驕笑:“他有沒有那麽狠,我不确定。但他這一套,的确把我吃準了。”
喻承一時覺得谷天驕的話,信息量太大,他嚼不爛。
谷天驕拉他在某棟樓下面小花園的長椅上坐下,點煙:“本來小時候我和他的感情很好,他五歲前都是我的跟屁蟲。但是,老一輩的教育,總喜歡拿人來比。獨生子女,比的是‘別人家孩子’;我們這種家庭,就兩兄弟比。尤其我爸,老說他,‘哥哥學習多好!寫作業從來不讓我們操心’,‘哥哥就不在外面惹事兒’,‘哥哥從來不買這買那’。我爸說他,我媽當場就護。我皮糙肉厚沒啥感覺,但你知道,男孩子小時候對父親都是崇拜的。老被崇拜的人這麽嫌,也不懂得大人這不是真的嫌,再被另外一個大人寵,久了,就扭曲了。他八/九歲到青春期,被我爸揍了,或者心情不好,就沖我喊:‘你一個撿來的野種,有什麽了不起的!’”他笑笑,“喊完就又被揍,有時候還被我媽揍……他挺可憐的,我理解。但感情就這麽着,被‘比’壞了。他沒考上大學,家裏硬塞錢上的。畢業之後,爸媽還比工作……反正……現在大家都是成年人,關系修複不少,但總體來講,還是免不了別扭。”
喻承木愣愣:“怪不得,第一次見你那天,小雙說,小晶管你要錢,你沒給,他就罵你‘大傻逼’……我就想呢,怎麽會有弟弟這麽厲害……”
谷天驕拍拍他的手,笑着說:“我說那麽多,就想告訴你:我對你,也沒玩虛的。不管以後結果怎麽樣,我現在能交付的,都交付了。”
喻承怔住,倒抽氣吸了口冷風,彎腰狂咳。谷天驕伸手撫摸他的背,喻承好不容易平息,直起身就把谷天驕抱住。
谷天驕接着說:“到今天為止,我所有的相親,都是走過場。我知道,就算告訴你是走過場,還是會讓你難受。之所以去,一是盛情難卻;二是我心虛。上個月晉升談話,辛西娅試探,說有人看到一個男孩兒常進出我家——晚上進早上出,她問我是不是取向‘有問題’。阿龍……”
喻承趴在他肩頭,眼淚滾出來:“哥,是我拖累你了。”
谷天驕輕輕拍他的背:“你受委屈,就別再說讓自己更委屈的話。你連續不斷生病,是你心裏壓着事兒,我懂。今天你忍不了了,說想走。要走,受不了我想分手,我都沒意見。但這不是解決辦法。我明白你難過的是什麽,跟你說明白,讓你沒有誤會,才能讓你不憋屈。”
喻承落淚搖頭。
谷天驕笑笑:“現在好了,我晉升結果出來了,這兩天也在跟尋寶的人談。這個小區,十二怒漢的同事太多,我不能确定我的上司,或者是你的上司,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別人吹去的這種風。如果不能接受,就一定會影響你的,或者我的前途。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你再堅持幾天,等我談好,好嗎?”
喻承點頭。
谷天驕:“日文站解散,你問能不能跟我混。我沒答應,就是因為我在計劃先晉升後轉崗。但晉升,得過上面三級管理的關,不确定性大。我怕把你接過去,我又走了,留你抓瞎。你當時是不是很怨我?”
喻承:“……對不起,是我不懂事。”
谷天驕笑:“我沒告訴你,是我不好。我的老毛病,不确定的不說。現在你都知道了,你感冒能好一陣了嗎?”
喻承點頭,失笑,邊笑邊哭。
谷天驕拿自己衣服幫他擦眼淚鼻涕,笑道:“跟個小孩兒似的……還要賭氣‘回娘家’嘛?”喻承笑,谷天驕摟住他的肩,“還是回夫家吧!讓我把你的小身體養好了,你想怎樣再怎樣,好不好?”
喻承點頭,被谷天驕拉着,又抽抽搭搭回十二棟。
晚上躺在床上,谷天驕幫喻承壓好被子,兩只手在被窩裏握到一起。
喻承忽然想到:“對了,哥,你如果跟尋寶那邊談妥了,以後婷婷怎麽辦?咱倆回來都得七八點了吧!”
谷天驕:“嗯,我也在考慮,是不是請個阿姨來照顧她。”
喻承:“阿姨?不放心。”
谷天驕沒說話。
喻承又問:“哥,你怕伯父伯母‘接受度不高’,怕傷害他們感情,二話不說身家都掏完了。如果咱倆繼續下去,要是哪天伯父伯母過問起婷婷的‘母愛’,你怎麽辦?”
谷天驕再沉默。
喻承:“哥,如果小晶把這八十多萬都打水漂了,再來找你要,怎麽辦?”
谷天驕苦笑:“要什麽,沒了呀!”
喻承:“要這套房子呢?”
谷天驕:“……”
喻承輕輕笑了笑:“哥,如果我們倆再多混一年,婷婷問我倆什麽關系,我們怎麽說?”
谷天驕捏了捏他的手:“噓——乖,睡了啊!”
喻承:“哥……”
谷天驕:“……非要把我詛咒到底是不?”
喻承笑:“哥,甭管你是不是那個人……謝謝你。”
谷天驕也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