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公元前2800年
埃及的商隊貌似好心地給吉爾伽美什送來“亡靈之書”, 沒想到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頭一件,今天是烏魯克的新年——在這樣喜慶祥和的日子裏大談亡者永生, 烏魯克人可從來沒有這個習慣;
第二件,埃及人将“亡靈之書”視作通往永生的“作弊利器”,又要将這“作弊利器”大張旗鼓地送給吉爾伽美什——這難道不正是在暗搓搓地內涵吉爾伽美什,是個欲壑難填、作惡多端的“暴君”嗎?
吉爾伽美什當場發了屬于王者的暴脾氣,宣稱自己是“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類”,蘇美爾的神祇他都熟識,從沒有聽說過這樣詭異的永生方式。
來自埃及的商人們都吓傻了,面前是吉爾伽美什狂風暴雨般的怒氣, 通譯都來不及一一向他們解釋王為什麽而發怒。
商人們一轉身想逃, 誰知聖殿之外那只獅子卻又不懷好意地轉了回來, 碧綠的獅眼在他們身上各部位瞄來瞄去,似乎在打量應該從何處下嘴。
埃及的商人們最怕這個,生怕他們的心肝肺胃腸被損壞了,又失去了完好的軀殼,靈魂沒有辦法附着在身體上,也就無法通向永生。
這下子,整個商隊都在吉爾伽美什面前跪下, 紛紛拜伏在地, 叩頭求饒;連通譯都不需要, 吉爾伽美什自己就能明白眼前的商人們都在祈求什麽。他按捺住了怒氣,終于又恢複了之前那屬于王的氣度,高貴而傲慢地問:
“是誰告訴你們人在死後可以永生?”
這個問題被問出之後,所有的埃及人面面相觑:“這不是什麽人告訴我們的?難道不是……應該這樣的嗎?”
在孟菲斯的神廟裏獲得的認知根深蒂固, 到了烏魯克卻偏偏遇上了不信邪的。
“吾父, 先王盧伽班達, 如今已位列衆神,吾母……亦是身份不凡的女神。”吉爾伽美什神色凜然地說道。伊南暗笑着,在翻譯的時候巧妙地幫助他掩飾了那片刻的遲疑。
“永生之事,只是爾等凡人需要考慮的。”吉爾伽美什莊嚴地宣布,“王對此不屑一顧。”
伊南翻譯完,妥善地把那卷名貴的紙莎草卷卷好,放回到匣子裏,再交還給埃及商人。
商人們飽受驚吓,此刻都如喪考妣地爬在聖殿的地板上。
“你們回去吧,這件事,其實只是雙方的習俗與觀念不同,導致生出了誤會。”伊南溫言安慰他們,“烏魯克這裏有蘇美爾人的商會,他們想必會對孟菲斯的出産非常感興趣。蘇美爾人會很樂意與你們交換彼此需要的物資,相信你們一定會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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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吉爾伽美什這是典型的一個唱着紅臉,一個唱着白臉。吉爾伽美什尚且端坐在屬于王的位置上,陰沉着臉,一副怒氣未消的樣子;伊南已經好言安撫,希望這些商人們能夠暫時擺脫哈基什對他們造成的心理陰影。
誰知那個商隊領袖在離去之前,萬般疑惑地向伊南發問:“那麽,在王看來,如果人死之後沒有永生,那麽人……我們的靈魂,又将去向何處呢?”
伊南扁扁嘴:“這真不用您操心……來,哈基什,快蹲下!”她喝止了小獅子。
但即便是在獅子面前,商隊首腦依舊不肯放棄這個問題。
他一步三回頭,眼神震驚,再三望向身後聖殿中的吉爾伽美什。
吉爾伽美什也早已斂了怒氣,若有所思。
等到伊南回到他身邊,吉爾伽美什請伊南将埃及商人臨走之前的問題為他翻譯了。年輕的王坐在聖殿裏,撐着下巴,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
“朵,人死了之後,我們的靈魂,将去向何處呢?”
伊南伸手,在他面前揮一揮,吉爾伽美什連眼都不眨,顯然是真的魔怔了。
這個年輕的王雖然在遠道而來的埃及人面前口口聲聲,說他是橫跨神界與人界的特殊存在,但是他心裏比誰都清楚:他是個人。
而且伊南所認識的這個吉爾伽美什,是一個比任何烏魯克人都更具危機感,想得很深遠的人。
那麽問題就來了:人都要死的。
就算精明算計如先王盧伽班達,為兒子留下了無數安排與後手的盧伽班達,他也已經故去了。
既然如此,那麽,現在流淌在吉爾伽美什的軀殼裏的,那個活活潑潑的,無時不刻不清醒着的意識,那些鮮明生動的悲喜歡欣,最後又都會流向哪裏呢?
就是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竟然讓聰明而好強的吉爾伽美什像是魔怔了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聖殿中,像是一座石像。
小獅子哈基什被訓練得從不進入伊南娜的聖殿,此刻只在外頭來回逡巡走動,最後終于還是趴了下來,頭枕在前臂上,百無聊賴地搖搖尾巴。
吉爾伽美什卻依舊坐在原地,沒有挪過地方,沒有換過姿勢和表情,他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努力地思考,卻始終沒辦法找到答案。
“我記得,蘇美爾人認為,人死之後,會去陰間吧。”伊南小聲地說。
吉爾伽美什輕輕地“哼”了一聲。
蘇美爾人的生死觀相對“實在”一點,故去的人離開充滿陽光的人間,在黑暗陰森的陰間受苦。甚至他們的神也會去陰間,神在陰間的時候,生機和歡樂就跟着一起遠離人間。
蘇美爾人不相信人能夠轉世,或者永生。
但吉爾伽美什的問題是,作為一個身份特殊的王,生來就號稱是“半神半人”但卻明知自己“普通”的吉爾伽美什,他對于盧伽班達說的一切,甚至蘇美爾人傳說的一切,都并不相信。
而他和伊南一樣,都不是擅長面對死亡的人:他年輕,天生高貴,一身的勇武本領。
死亡對他而言,太過遙遠且陌生。
“不如讓我這個西帕爾來的小民夫說說孟菲斯那裏的故事?也許你就明白他們為什麽會認為人死之後會邁向永生了?”
伊南揚起嘴角,在吉爾伽美什身邊坐下。
年輕的王沒說話,但是身體動了動,點了點頭。
“孟菲斯所在的埃及,和蘇美爾人的領土一樣,也是一個坐落在大河邊的國度。”
“只不過那裏的大河不是像幼發拉底河那樣,由西向東。那條河是一條由南向北流淌,最終彙入大海的河流,那裏的人管它叫,尼羅河。”
吉爾伽美什眉毛動動,似乎記住了這個名字——尼羅河。
“尼羅河有一個特點,它的泛濫是非常規律的,每年泛濫一次。每次泛濫,河水都會淹沒廣闊的土地,但是會給這些土地帶來肥沃的土壤,在河水退去之後,這些土壤就是最适合耕種的農田——”
“這比幼發拉底河要好些——”吉爾伽美什終于聽進去了,并且給了伊南一句反饋。幼發拉底河相對于尼羅河,泛濫的周期并不穩定,這麽多年來,蘇美爾人都是依靠修建堤壩和洩洪的水渠來保衛他們的家園的。
“于是埃及人每天看到太陽從他們的大河東邊升起,在西邊落下。東升的朝陽給人們帶來光明,又在遙遠的西面沉入黑暗。周而複始。”
“對他們而言,一切都是穩定的、規律的。”
“那麽,他們自然也會思考,人生是不是也是這樣。我們現在度過的這一世,只是陶板的這一面,翻過來另一面還有另一個世界。在那裏人們過着和今世一樣的幸福生活……”
當初伊南學習西亞史的時候,就曾經學過這一段:為什麽兩河流域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發展出了與古埃及文明完全不同的生死觀。
從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看:當地獨特的自然環境造就了相應的生活方式,也造就了相應的生死觀。
伊南說的,吉爾伽美什都聽懂了,輕輕舒出一口氣。
他突然伸出手臂,往伊南肩膀上一勾,勾住了他的“好兄弟”,點點頭說:“朵,那是別人。”
“你怎麽想?當我們死了以後,我們會去哪裏?”
伊南:“我怎麽想?”
她總不能回答,人是由細胞構成的有機體,意識和思維其實都來自大腦活動吧?
她斟酌了又斟酌,說:“我猜人死後就徹底消失了,靈魂什麽的,都不存在。在死亡的那一刻起,我們就都灰飛煙滅,消失于世。但是這世上照樣會有新生命的誕生,他們從我們手中接過世界。”
吉爾伽美什沉思着說:“朵,你說得真好。”
伊南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希望這個還算是“合情理”的回答能夠讓王滿意。
“可是王不希望就此消失。”吉爾伽美什望着面前用雪花石膏鋪成的聖殿地面,突然說了這麽一句,“王不覺得會是這樣。”
他別過臉來,問:“王若是消失了,你會怎麽樣?”
伊南:你是……認真的嗎?
吉爾伽美什确實是認真的,他用力把伊南的肩膀攬得近一點,似乎這樣就能多感受一些伊南身上的溫度。
“朵……你是王最好的朋友,即使死了也不希望忘記你。”
伊南的目光猛地在他臉上停住。
磁場、記憶、靈魂……丹尼爾說過的每一個字瞬間湧上心頭,如果記憶本身,也能算是一種意識的話,那麽記憶磁場的存在,其實已經否定了她的“灰飛煙滅”論。
關于她的記憶會一直在時間裏傳遞,磁場會将她導向特殊的軀殼……而這副軀殼,當初那只有力的手果斷伸到她面前,要助她一臂之力的時候,她就已經認出來了。
2700年足夠久遠足夠長,可能也足夠沖淡這種在異世代之間傳遞的記憶。
吉爾伽美什應該還沒有記起她——但問題是,吉爾伽美什又記住她了。
伊南趕緊搖搖頭,抛棄這些想法,扁扁嘴說:“死後世界,虛無缥缈,咱們活得好好的,想這麽多有什麽用,倒不如讨論讨論埃及商人千裏迢迢,到烏魯克來,到底是什麽目的。”
“這有什麽難的?”吉爾伽美什這時已經完全恢複了自如,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說,“向王推銷各種殡葬時使用的奢侈品。這些商人打着一本萬利的主意。”
“埃及商人先奉上寶貴的‘亡靈之書’,聲稱能夠保護亡者,一路順利過關斬将,邁向永生;下一步他們就會向咱們出售各種用來賄賂神明的寶物,‘亡靈之書’只能護佑一國的君主,國君永生,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大臣們都被吃掉心髒下地獄吧?”
“再說了,既然你們的王那麽需要‘亡靈之書’,那幾個長老和官員怎麽會不需要的呢?”
這家夥,一旦開口諷刺,就辛辣無比,毫不留情。
“好,那麽這幾件就是專供貴族和權臣使用的殡葬品,保證可以賄賂負責審判的‘正義之神’。”吉爾伽美什雖然不懂得埃及人的語言,卻能将剛才那個商隊領袖的口氣模仿得惟妙惟肖。
伊南幾乎失笑,想想也确實有可能。
“至于阿摩利人派通譯來跟着他們,大概是想向王示威——就算沒有烏魯克,也還有孟菲斯;如果王再不重視他們,他們就轉而跟孟菲斯那邊做生意。”
吉爾伽美什繼續說。
伊南心想,吉爾伽美什的推斷很有道理,一舉将埃及商人和阿摩利通譯的動機全都推測出來——只是不曉得怎麽證實。
誰知,新年當天的慶典一過,埃及商人竟然偷偷托人聯系了她,想要見她一面。
見面之初,商隊的領袖始終旁敲側擊,百般打聽,想要知道伊南是不是出身于“埃及”。
伊南聽了半天,才明白對方是把自己當成了埃及王室鬥争之中的犧牲品流亡王子。她只能搖手否認,随後把沙哈特嬷嬷所說的那個“恩基朵”的傳聞告訴商人們——她實際上是個用泥土捏出來的“土著”。
商人們聽了很洩氣,大約覺得怎麽在蘇美爾這裏總是遇上各種“半神半人”,“神造之子”……但是他們畢竟是商人,洩氣歸洩氣,但還是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只匣子,向伊南推銷起了裏面的奢侈品。
伊南一瞧,一切果然如吉爾伽美什所料,匣子裏盛着綠松石做成的聖甲蟲戒指,黃金鑲嵌了紫水晶與紅玉的心形護身符、黑曜石雕琢而成的貓頭鷹聖像……
“這些……都能護佑您在進入陰間之後,順利通過‘陰間之神’的審判。”商隊首腦壓低聲音,勸說伊南。
看起來埃及的商人在吉爾伽美什那裏吃了點虧之後,還确實是去做了一點功課的;但可能因為觀念根深蒂固,即使蓋頭換面套上了一個蘇美爾的“殼子”之後,裏面那套核心卻還是埃及的。
面對這樣的生意經,伊南也很服氣。
“不如我這樣說吧。”伊南好言好語地規勸,“其實這樣的東西在烏魯克有很多,您看看我。”
埃及商人眼光齊刷刷地打量伊南,看得見她頸項裏佩戴的頸飾,黃金的頸環上鑲嵌着晶瑩剔透顏色絢爛的雞血石,她雙臂上戴着黃金臂環,衣袍上每一邊都垂落着金流蘇。
“看來王對您真是寵幸啊!”商人們見到,就一起感慨。
伊南立即伸手扶額——王怎麽就寵幸她了?
吉爾伽美什哪懂這些,所有這些裝飾都是神廟的聖倡姐姐們給她裝扮上的。也真的虧她們有這樣的耐心,竟然到今天為止都沒有向吉爾伽美什透露她的真實“性別”。
她只得再拿別人舉例:“這兩天烏魯克在歡慶新年,你們應當也看見盛裝的烏魯克姑娘太太們了吧。她們身上穿戴的,恐怕也不比各位準備的這些差?”
烏魯克的女性個個都是家裏的“首飾櫥窗”,無論老幼,是否已婚,都很喜歡把家裏的首飾都戴在身上,出門招搖,喜慶的時候尤其如此。
埃及的商人們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了,原來蘇美爾人更喜歡在活着的時候多戴幾天首飾。
另外,蘇美爾人的首飾匠人,技術也并不比埃及的差,而且更加理解蘇美爾人的審美與喜好。
伊南則好心好意地勸:“各位,其實不止是烏魯克,整個蘇美爾地區,對礦石和貴金屬的需求都很大,銅礦石、鐵礦石,當然,黃金、白銀這樣的貴金屬蘇美爾人也是歡迎的……當然,我知道這些利潤可能不夠大,吸引不了你們。”
幾個埃及商人相互看看,點點頭。埃及擁有金礦,但是缺少白銀和其他材料。将各種外來材料通過埃及成熟的珠寶加工業加工成為首飾,再運輸到別處進行貿易,顯然利潤要比運輸原材料要高得多。
總體而言,埃及人和蘇美爾人在商業上更像是競争對手,能夠互補的地方并不多。
但伊南這樣坦誠,将烏魯克的全部實情坦然告知,令來自埃及的商人們也十分感激。他們相互看了看,最終決定告訴伊南一個重要的“秘密”。
“王,您猜測得不錯,阿摩利人這次派了通譯陪伴埃及商人過來,确實是為了示威。”
伊南從埃及商人那裏得到了确鑿證據之後,趕緊把消息告訴了吉爾伽美什。
“阿摩利人對您拒絕了他們的聯姻請求十分不滿,想要借此機會與埃及建立貿易關系。将來阿摩利身處蘇美爾人與埃及人之間,正好左右逢源,兩頭得利。”
吉爾伽美什一臉的得意:“王這不早就想到了?”
這個家夥,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但是在伊南面前卻毫無掩飾,遇事判斷對了就得意,錯了就懊惱,很符合他二十歲不到的年齡特點。
“王打算怎麽做?”伊南壞笑,“要不,您再考慮考慮聯姻?”
吉爾伽美什倏地從座位上站起身,瞪她一眼:“想看王出爾反爾,想得美!”
“王要做的,是征伐這個兩面三刀的阿摩利,把他們打得服服帖帖,永世不敢違抗王的命令,永遠也不會生出背叛王的心思。”
“這……”
伊南傻眼:她倒是沒想到,竟是貿易争端導致了蘇美爾人與阿摩利人的戰争。
伊南不是個好戰的人,但她熟悉兩河流域的歷史,這片土地從古至今發生了無數次戰争,單憑個人的力量絕無可能阻擋戰争的發生。
但她沒想到戰争來得竟如此容易——
吉爾伽美什決定出兵,竟這麽草率的嗎?
烏魯克現在還征調着大批的民夫修築自家的城池;
而築城的原材料,很大一部分還指望着阿摩利的供應。
誰知還沒等她勸住吉爾伽美什,這個雷厲風行的王不僅做出了決定,而且做好了向阿摩利出兵的一切準備。
長老院很快就對吉爾伽美什的戰争請求“投了籌”。十七名元老,九人反對,八人贊成,再加上吉爾伽美什本人擁有兩枚籌,最終這個決定以“一籌之差”,險險通過。
吉爾伽美什立即着手,編制了一個兩千人的“軍隊”,其中有一千人是民夫,兩百人是王的儀仗,剩下八百人的王的親衛。
伊南:“你打算就帶這樣一支隊伍去攻打阿摩利這樣一個城邦嗎?”
吉爾伽美什:“怎麽,瞧不起王?”
伊南自忖:自己并沒有資格瞧不起吉爾伽美什的計劃,畢竟她也沒有參與古代城邦之間征伐的經驗——現在烏魯克是整個流域最大的城市,鼎盛時擁有五萬人口。也許吉爾伽美什的“軍隊”,攻打一個小城邦是足夠的。
“朵,你跟不跟王一起去阿摩利?”在“戰争”的籌備工作将近尾聲的時候,吉爾伽美什來征求伊南的意見。
伊南原本對這一場“戰事”并不看好,但此刻她看見吉爾伽美什的神情,突然意識到:吉爾伽美什突然想要攻打阿摩利,真的只是因為貿易争端嗎?
于是伊南點點頭,想看看吉爾伽美什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畢竟她的任務基礎是觀察,古代城邦之間的相互攻伐,也是她的觀察內容之一。
吉爾伽美什頓時露出喜色,伸出雙臂把伊南擁了一擁,笑着說:“你果然是王的好兄弟!”
這時正值神廟的聖倡們過來為王占蔔和送行。女祭司們之中最年長的一位立即随同吉爾伽美什前往神廟,在伊南娜聖像面前祈禱,希望能夠得到伊南娜女神的指點。
其他女祭司則圍着伊南一擁而上。這些“姐姐們”七嘴八舌地問伊南:“朵朵,王出征之前,要不要我們幫你告訴王,你其實是個女孩子?”
“你一個小姑娘,跟着王一起出征,會不會不大好?”
伊南:……千萬別!
她心裏有數,吉爾伽美什一直當她是“好兄弟”,這個直男兄弟面對她的時候,可從來沒想歪過。
“不行不行!”馬上就有別的女祭司幫她說話,“你們是沒見過朵朵的力氣,要真上了戰場,朵朵一定是王最優秀的幫手。”
但這又引起了其他人的憂愁,其中一人用埋怨的口氣說:“王可是說過,只有像你一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王。但是這世上哪裏再找第二個女人,像你這樣勇武,又有你這樣的容貌?”
“這……”伊南無奈,只能祭起“拖延”大法,“等時機合适了,我會親口告訴他。”
“朵朵是對的,王帶她出征,她會是王的好幫手。現在說破了反而不妙。”終于女祭司們達成了一致。
“什麽反而不妙?”吉爾伽美什威嚴的聲音響起,“朵,你難不成有什麽事瞞着王?”
他那一對眸子認真地盯着伊南,甚至微有惱意,直到伊南矢口否認了,吉爾伽美什才再次高興起來。
“剛才在女神面前的占蔔得到了吉兆。”吉爾伽美什興沖沖地說,“此去,王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另外,還有一條神谕,說是王在阿摩利的領土上,會想明白一件事,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吉爾伽美什興高采烈地重複他在神明面前得到的這一條重要“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