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公元前2800年
正如烏魯克的官員所承諾的那樣, 晚間,宿營地的夥食相當豐盛。大把大把的手抓羊肉,和椰棗、杏仁、蕪菁以及各種香料炖成一大鍋的肥鴨, 面包管夠, 另外每人還能領到一陶杯的啤酒作為飲料。
這個時代的啤酒, 已經無需再過濾了,從木桶裏倒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澄清的, 酒漿中啤酒花和麥芽的香味格外動人。
可惜從西帕爾來的民夫都被悲傷壓倒了, 他們一邊大快朵頤, 一邊不住地感慨自己不幸的命運。
“太……太太可怕!”一個民夫流着眼淚, 一面将一大塊羊肉塞進嘴裏,一副力争做一個“飽死鬼”的模樣。
“是呀,一旦逃跑就要被處死,還會被挂在城門外示衆……這,這真是‘暴君’!”
另外一個民夫接下話茬, “暴君”兩個字剛出口, 立即左右看看, 似乎生怕被人聽了去, 自己也要被捉去割舌頭。
伊南安靜地坐在一旁, 心想這“洗腦包”一旦形成,再想正名就有點難。
她今天聽見那個烏魯克的官員再三強調被斬首示衆的都是幼發拉底河上的水匪和附近山林裏的盜賊——不是逃跑的民夫。
可惜官員的澄清就是沒有人聽得進去;相反, 越是令人恐懼的傳言卻越有市場。
伊南搖搖頭, 心想:吉爾伽美什, 看來你在營造自我形象方面不大擅長啊。
誰知這時鄰桌忽然響起了鼓聲與樂聲,開始有人大聲唱歌。有人過來勸這些西帕爾的民夫:“夥計們, 別總這麽挂着臉——開心是一天, 難過也是一天!”
“來, 享用食物吧,盡情歌舞吧!反正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意外什麽時候會來,這樣至少能擁有一個美妙的夜晚。”
原本還在傷心難過的民夫們想想:……也是!
而伊南留心的,卻是鄰桌民夫們手裏的樂器——
鼓不用說了,即便站在現在這個時代,這種樂器也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了。但是那“嘣嘣嘣”的撥弦聲音讓伊南覺得很新奇。
她悄悄溜到鄰桌,坐在暗處小心觀察:只見那真是一件撥弦樂器,基本形制已經有點兒像後世的班卓琴。這件琴的琴腹大約是用半個葫蘆做的,上面蒙着羊皮。長長的琴頸上沒有檔子或指格,只是單純地系着三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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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手興致勃勃地彈着這枚“琴”,不斷發出沒有音階的嘣嘣聲,根本不成調,只是在有節奏的鼓聲之外,增添了另一種有節奏的“噪音”而已。
但伊南還是莫名覺得很激動:她也沒想到這時竟然出現了撥弦樂器——這種形式既然已經出現,憑借人民的聰明才智,很快就會出現能夠彈奏音階的弦樂——班吉琴會有的,吉他也會有的。
伴随着撥弦樂器的節奏,一群人唱起了調不成調的歌。音樂和歡樂的節奏很快影響了營地的氣氛,原本都已經喪到不行的民夫們這時稍許振作。
但這時有個官員來找伊南:“恩奇都,恩奇都!”
伊南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在找自己。她一骨碌站起來,問了一句:“找我?”
她一旦站起來,民夫們才發現他們之中竟混了這樣一個标致的美少年,有人沖着伊南就看呆了。
“王說了要調你去另一個小隊,今晚先帶你去那裏的宿營地。明早好集合了一起幹活。”官員公事公辦地說,“你跟我來!”
伊南應了一聲,去取自己的行李。
她出來的時候聽見附近幾個民夫在小聲議論:“不是說,烏魯克的王好色?”
另一個民夫點點頭小聲說:“是這樣沒錯,但……之前只聽過,王喜歡美人,他從各地搜羅了很多很多美豔的聖倡。”
幾個人臉上的表情頓時一起變得猥瑣:“……今天才知道,王連漂亮的小夥也……”
伊南頓時翻了一個白眼——對方官員明明說是帶自己去另一個小隊的宿營地,明天好集合起來幹活。
她倒是有一點同情吉爾伽美什了。
這時幾個與她同船而來的西帕爾民夫出來幫她說話:“不,不是這樣的,我們親眼所見。這家夥當着很多人顯擺了一下他的大力氣,正好給王看見了,當時就說了,要調他去另一個小隊。”
看來這世上除了那些過分善于腦補的人,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說實話的。
原先的猥瑣,這時候變成了酸。
“原來是這樣啊……那,祝這位小哥好運吧!”
“聽說力氣最大的人總是去幹最危險的活兒,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這小夥……”
“……”
伊南只管提着她的行李,來到了另一個宿營地。與剛才那座營地不同,這裏安安靜靜的,聽不見任何說笑和奏樂的聲音。偶爾能聽見有人相互交談,也大多是異常莊嚴的口吻,談的似乎都是公事。
“這裏除了像你這樣的‘大力士’以外,還有王身邊最厲害的工匠和技師。你們每個人都有單獨的一間屋子。”
伊南:這麽好的待遇?
她放眼望去,果然見到這座營地全是一排一排整齊的房舍。每一間小舍的窗口都有光線透出來——整個營地是一副緊張忙碌的模樣。
“匠人們晚間都需要研究工具和工藝,每個人都很忙。”官員提醒伊南,要她別去主動招惹別人,“晚間把自己的房門關好。”
伊南點點頭,接受了這個安排:晚上能夠獨自一個人休息,對她來說絕對是一個重大便利。
終于從被一大群男人環繞的夜間休息之中解脫出來,伊南打算迎接一整晚的安眠。
誰知夜深人靜時,她突然睜開眼睛,預感到危險正在靠近。
遠處傳來了大型貓科動物低低的吼聲——錯不了,大型貓科動物,那吼聲和小貓咪的“喵喵”叫聲相差得太遠了,不可能讓人認錯。
伊南一下子坐起來,卻不敢出聲。
自從遠古人類開始創建定居點,野生動物們就對這樣一群直立行走的生物辟易遠避,極少出現在人類的定居點附近,更不用說出現在烏魯克這樣繁華的大都市裏。
出現這樣的動物,多半是本地居民豢養的。
伊南聽見這聲吼聲,頭一個反應竟然是:這是獅子還是老虎?從動物園裏逃出來的?
但是這時代……應該還沒有動物園吧?
就在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只貓科動物已經停在了她的屋子外面。伊南可以聽見那“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就在門板對面。
伊南:……別進來,我可不想把你一拳打死。
門板另一面的大家夥應該讀不出伊南的想法,沒過多久,門板上響起了爪子刮擦門板的聲音,嘶嘶作響。
伊南心一橫,躺下繼續睡——大貓不犯我,我不犯大貓。
果然,外頭的動物沒能奈何那扇厚厚的門板,也沒聰明到能像貓咪一樣去開門把手。隔了一會兒,那低低的嘶吼聲就漸漸遠去了。
伊南則将這一出插曲抛在腦後,再度進入夢鄉,她再次睜眼的時候,營地的工頭已經敲響了一面銅鑼——這應該就是古代工匠營地的起床號。人們紛紛從自己的小屋裏走出來,緊張而有序地準備這一整天的工作。
整個營地有序到什麽程度?——伊南做每一件事,都能聽見自己的名字。
“恩奇都——在這裏洗漱!”
“恩奇都——在這裏用餐!”
“恩奇都——在這裏如廁,嗯?暫時不想如廁就算了!”
“……”
“恩奇都——營地早間的所有程序你都要自己記住,任何人都只有入營的第一天有提醒。”
伊南被迫迅速地提高了對“恩奇都”這個名字的熟悉程度,否則随時可能會出問題。
整個營地裏沒有一個人提到昨夜有大貓出沒——伊南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那麽只能說明大家對此都習慣了,這裏确實存在一只大型貓科動物,而且經常夜間出沒。
整個營地大約只用了40-50分鐘的時間,就完成了開工前的準備工作。
這種效率是建立在具體而完備的後勤基礎上的。在銅鑼被敲響之前,營地裏已經準備好了一陶罐一陶罐盛着的冷熱水;熱騰騰的大麥粥和面包已經擺在了餐桌上,還搭配着用蜂蜜腌漬的果脯。
伊南在離開營地的時候,發現了一樣東西——是一個小小的日晷。一枚小小的銅條垂直立着,銅條沖北的方向則豎着一枚标有刻度的木片。清晨沖淡的陽光映在日晷上,銅條的影子指向某一個刻度。
整個營地的作息時間顯然是用這個來安排的。
但出奇的是,這只日晷上方,竟然還另外安了一個支架,支架上安放着一枚像水晶一樣的透明雲母片,日光是透過這枚雲母,照在日晷上的①。
這種裝置,是在普通日晷的基礎上加以補充,做成的一個“陰天也能使用”的通用日晷。理論上,這枚雲母能夠彙聚透過厚厚雲層散射出的光線,讓它們如晴天時一樣,投射在日晷上。
計時裝置在人類社會中出現得很早,可是這種“陰天也能用”日晷,甚至連伊南,都只是聽說,沒有親眼見過。
“恩奇都,跟上!”
在嚴格如精密機器一般運作的營地裏,伊南沒有機會再多觀察這些輔助設施與裝置,趕緊加快腳步,跟上大隊。
烏魯克被譽為“萬城之母”,多半因為它是世界上第一座擁有城牆的大型城池,是一座真正的“城”。
兩千多年前這座城牆還不存在,當時的烏魯克是一座自由生長的城市,城市與城郊并沒有明顯的界線。
但現在,城市周圍已經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工地。
無數工人與物料,正在遠遠不斷地向烏魯克輸送。工地旁至少有十餘座陶窯,日夜不息地燒制用粘土為原料的陶磚。
除此之外,幼發拉底河上随水順流而下,運送了不少巨木與巨筏,巨筏上堆放着大塊大塊的岩石,作為地基的材料被拖到岸上來。
從碼頭到工地的道路上,到處鋪設着滾木,巨石由民夫們用繩索牽拉,一路拖行到城牆下,然後推入緩緩的斜坡,送入事先挖好的地基坑洞。用巨木做成的“吊車”像是巨獸一樣,伸出長長的吊臂,輔助吊運較小的石塊和其他材料。
待到地基被巨石填滿之後,會有工人仔仔細細地用和着水與粘土的沙漿澆灌進巨石僅有的縫隙裏,填滿并平整。
在這樣穩固的地基上,陶磚壘起的城牆拔地而起。
這座城的城牆規劃得十分宏大,将城郊一些綠地和看起來像是農莊的區域也都劃了進去。很難想象這一邊在乒乒乓乓地修建着城牆,另一邊則田園牧歌式地正在放牧。
伊南心想:這真……不知該誇吉爾伽美什有遠見好,還是該罵他好大喜功。
城修得大,意味着大量的人力和物資于這段時間被投放到這一項工程上去;但是烏魯克這座城市,将來無論如何都是會再擴張的——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就是這個道理。
伊南所在的這個小隊,看起來像是一個高級工程師和高級技工組成的小隊。她的同伴們一到工地附近就自動散開,各自奔赴工作崗位。
他們之中有的立即去取了繩尺,對現場展開了測量;有的則取出了事先經過燒制的泥板,泥板上是各式各樣的數據和幾何圖形。伊南心想,這應該就是早期的工程圖紙了。
要論起工程和幾何,古埃及人是文明史上最有名的,他們為神明建造了規模龐大的神廟,為法老營建了宏偉壯觀的墳墓——
相比之下,烏魯克人修建的卻是城牆。伊南覺得這樣相比起來,烏魯克人的工程,好像更有世俗和實用意義。
她背着手,就像是個監工一樣,在這一片工地上轉來轉去,盡情地觀察烏魯克人的施工過程,檢查他們的工具,突然發現完全沒有人給她分配任務。
她就像是個游離在整個小隊之外的閑人。
伊南随便問了幾個人,沒有人需要她的幫忙,人們大多随口敷衍:“王說讓你來的,等王來了,自然會對你有所安排。”
這樣也挺好——伊南樂得在工地一旁坐下來休息。
附近倒有個烏魯克的官員好心提醒她:“小夥子,想休息可以,待會兒王的‘監工’過來時你可得小心點兒。”
王的監工?
伊南連忙答應下來,覺得這裏的官員大約都深谙“摸魚”之道,監工過來的時候小心一點,認真“裝忙”就行。
日漸正午,日頭升高,氣溫不斷上升,在烏魯克城牆的工地工作的民夫們揮汗如雨。城裏的後勤很快跟上,給人們送來了成罐成罐的清水。伊南也參與了飲用水的分發,再一次體會了後勤的穩定對于工程效率有多大的幫助。
短暫的“茶歇”之後,工地上再次響起號子。伊南卻依舊無所事事。
忽然,她覺得有些異樣。工地上的民夫明顯面露緊張,一個個開始埋頭幹活。
抱着泥板的工程人員也大多表現出認真翻看泥板的模樣——也不是說他們原本不認真,只是現在他們明顯“表現出”“更”認真了。
伊南突然聽見一聲猛獸的低吼,她心裏打了一個突。
這是人頭攢動的大型工地現場,怎麽會有猛獸的吼聲?再聯想到昨晚的經歷,伊南生出疑問:難不成這工地還真養了一只猛獸作為“監工”不成?
下一刻,她真的看見了,看見吉爾伽美什,烏魯克年輕的王,龍行虎步,正朝伊南這邊過來。
——真是一個臭美的家夥!
伊南在心裏暗自評價。她這麽想是因為吉爾伽美什今天又換了一身衣飾,上半身随随便便地搭着一件開襟的短褂子,照例敞開衣襟,露出他精壯緊實的身體,下半身是直筒長衫一直到膝,下擺裝飾着金線編織的流蘇。
這家夥今天竟然還戴着頸飾,是一枚綴着金葉子的頸飾,每一枚金葉子都緊緊地貼着他小麥色的皮膚,就像是從那裏長出來似的。頸飾的正中則是一枚雞蛋大小的雞血石,寶石表面有紅色與黑色纏繞糾葛——看樣子,這枚頸飾上這枚雞血石,正是這家夥的護身符。
吉爾伽美什不過十八歲上下的年紀,但是這個年輕的王顯然已經拿穩了權位,是烏魯克城中萬人敬仰的王。
但是伊南臉色一變,因為這個臭美的家夥身邊,低聲嘶吼的,正是一頭“百獸之王”,一頭頸項邊剛剛長出一圈鬃毛的雄獅。它緊緊跟随在吉爾伽美什身邊,邁着穩穩的“獅步”向前,甚至步幅也與自己的主人完全一樣。
一人一獅,就這樣一道,緩步穿過喧嚣嘈雜的工地。
所有的民夫與工匠,表面上都在各忙各的,一切如常,但是人群中可以直接感受到緊張的情緒在蔓延。
人人都在王面前表現出一副認真又忙碌的模樣,更加不敢擡頭看一眼王身邊的雄獅。似乎只要一分心,這頭獅子就會立即沖自己撲過來一樣。
——果然是“監工”,伊南想。有這頭獅子在,誰都不敢開小差。
然而這時候她已經忘了早先烏魯克官員說過的,讓她“裝忙”的話。她忘記了自己其實因為沒有被分配任務,而成為了一個“偷懶”的“閑人”。
等到這念頭終于肯在伊南腦子裏轉上一轉的時候已經晚了。
伊南突然聽見吉爾伽美什身邊的那只雄獅一聲獅吼,整個工地的人似乎都被震了震。接着這頭年紀不大的雄獅突然加速,沖着伊南就撲了過去。
“哈基什,坐下!”吉爾伽美什顯然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趕緊大聲呵斥。
他豢養的這頭獅子其實叫“哈基什”,而不是叫“監工”。
可是那只雄獅直奔伊南而去,根本不理會吉爾伽美什的命令。
伊南在被雄獅哈基什撲到之前,唯一的念頭就是:吉爾伽美什這家夥,出門遛貓,竟然不給貓拴貓繩,實在是沒有公德心啊!
吉爾伽美什見狀也很吃驚。他這頭“哈基什”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愛寵,今年只有三歲多一點。他經常帶哈基什在工地巡視,哈基什威風凜凜的樣貌着實起到了一定“監工”的作用,也真有人私下裏傳說,王會帶獅子出來“監工”什麽的。
甚至哈基什的外號就叫做“監工”。
但是哈基什從未像今天這樣,興奮得主動撲出去傷害他人。
“該死!”吉爾伽美什看見他親手養大的小獅子,撲倒了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民夫——盡管這個民夫此前表現得無所事事,像個不該出現在工地的閑人,但是吉爾伽美什也認定這民夫不該因此受傷。
他大步趕上前,親自喝止,“哈基什,快起來!”
眼見着小獅子伸出兩只前爪,搭在這瘦小民夫的雙肩上,沖人家的臉孔就是一口——
吉爾伽美什的心涼了半截:他仔細觀察過獅子進食的樣子,知道獅子的舌頭上就有好多倒刺,一般獵物被那舌頭一蹭立刻就是血淋淋的一大片。更別說是人了。
更要命的是,這個被哈基什撲倒的民夫,看起來還細皮白肉的,這下肯定受傷不輕,以後縱然養好,那臉,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看。
這是他的過錯,是他帶哈基什到這工地上,才遇見了這個陌生的民夫。他得負起責任——吉爾伽美什已經在思考把人救下之後如何安排療傷,如何負擔對方一生的問題了。
誰知小獅子面前突然響起了年輕人的笑聲,笑聲很清脆,笑得很歡暢。
吉爾伽美什和城牆工地上的其他人一樣呆住了。緊盯這泥板的工程師們也忍不住偷偷轉過眼神。
只見那個年輕的民夫從地面上坐起身,伸出兩只手,在小獅子的下巴和脖子之間迅速而輕輕地撓撓,撓過之後,甚至開始揉揉耳朵,揪揪鬃毛。
正是他在笑,他似乎意識到了小獅子在和他開玩笑,而剛才哈基什那樣迅猛地撲上前,只是向喜歡的人讨好賣乖的一貫表現而已。
小獅子立即蹲坐下來,露出平時在吉爾伽美什和工匠民夫們面前從未展現過的乖巧模樣,甚至半眯着眼睛,似乎十分享受這位給它的“撓撓揉揉揪揪”。它兩只前爪輕輕地搭在對方身上,就像是乖乖地擁抱對方一樣。
吉爾伽美什再定睛去看那個身材瘦小的民夫,只見他雖然膚色偏白,面相陰柔秀美得像個姑娘,可是他從臉上到脖子,雪白的肌膚,竟沒有半個破口。
吉爾伽美什真的伸手去揉了揉眼睛:——他真的沒有看錯嗎?
縱然作為烏魯克的王,吉爾伽美什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總是他平常再倨傲再冷峻,這會兒也沒法兒向以往那樣保持冷靜。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烏魯克的王,在一頭小獅子和一個普通的小民夫身邊蹲下,伸出手撓着後腦,盯着那個像姑娘一樣白淨清秀的少年,似乎在問:
拜托,這是一頭獅子,你怎麽……真的當是一只貓一樣在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