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自傲之心無法破
神樹,樹屋
距離飛蓬發現自己被封印,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他很慶幸,自己和重樓琢磨出如何保留記憶後,便再次潛入禁地。
說起來,賦予傳承并隐藏記憶,飛蓬和重樓是真的使勁渾身解數,都沒能創造什麽可用陣法。因此,所有命魂都需要飛蓬親自動手。
已經引入神果的命魂,飛蓬只能等後面争取找出大段時間,留在禁地一一布置,他那時唯一能做的,只有偷偷帶出很多完整命魂的、未被引入神果的命魂。
于是,此番被關禁閉,飛蓬平時無事可做,就根據從九天處要來的陣亡名單,用重樓留下的陣法洗清每一個命魂的原本氣息,并以特制玉簡置備傳承,裏面隐藏命魂本身的記憶,最終在神譜上賦予族人們新的名字。
如此,只待外出去禁地,便能将魂魄和傳承通通注入神果了。可問題是,這禁閉會持續多久呢?飛蓬又一次坐在窗戶口發呆,外面不是往日的鳥語花香,而是星空般的絢麗。
這讓他始終覺得迷茫疑惑——封印就封印了,還專門弄個好看的背景,自家師父是什麽意思啊?不過,這份疑惑并不影響飛蓬的思考能力,他一如往常的靜了心,煮好一壺茶,嗅着茶香,思忖着現在的局勢。
哪怕出不去,飛蓬也從未有一刻放棄。他總希望能做點什麽,去扭轉怎麽想怎麽糟糕的發展趨勢。或許實在是太久太久了,這一回,飛蓬忍不住站起了身,敲了敲星空背景。那絢麗的結界晃了晃,竟展開了一幅畫,畫上是一個宮殿入口。
飛蓬怔了怔,還是走了進去。
入目的身影正是伏羲,他端坐在石桌旁,清淡的聲音透着些許關懷:“怎麽,還是想不通?”
“嗯。”飛蓬走到伏羲面前跪坐下去,輕輕垂下頭:“弟子鬥膽,請師父解惑。”
伏羲伸手一招,水鏡術放大無數倍,清晰顯現出外界的景象:“沒了獸族制衡,縱是清高如神族,面對煥然一新的盤古大陸,旁的種族不夠強,自己又似乎能夠獨占,貪婪之心也是無法抑制的。”
巨大的水鏡畫面,最左側被伏羲特意顯現出了時間和原委——
“神戰紀元第六百年,長老團會議之後,發話讓神族高手驅逐所有利用九泉、甚至是擁有肥美靈土的人族。此後再想利用靈脈修煉,人族只得繳納奇珍異寶。并開始以遠超各族的武力,對實力弱小的種族進行徹頭徹尾的奴役。此決議,為全票通過。”
全票通過,哪怕是九天他們幾個,也默認了神族至高無上?這鮮紅的字眼,無疑刺傷了飛蓬的眼睛。讓他清清楚楚的明白過來,自己多年的努力,從未自根本改變神族與生俱來的高傲。
這三皇之首的天帝所創造的種族,本心裏就覺得自己比任何外族都高貴,有獸族在的時候,還能被迫克制一些,可現在連獸族都敗了!終于明白了這個事實,飛蓬跪坐在那裏怔怔的發着呆,直到耳畔傳來了伏羲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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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蓬,若阻止人神之戰到來,阻止天道根據各界容納生靈的最大限度,借神族之手進行最後的淘汰,便等于逆大勢而行。”伏羲沉聲說道:“這個因果,不似神果複生之術,你背負不起,為師不能坐視。”
話雖如此,天帝并不知曉,飛蓬所做并不是他所看見的那樣,釋放靈氣後救回神族命魂,将之轉化為神果,開啓新的輪回,而是恢複記憶後重新修煉,緩慢卻平穩走回人生巅峰。
這樣完全違背天道運轉的複活,因果比阻止人神之戰,只能說半斤八兩、大差不差。都是天罰劈下來,掙紮求生也會沒了半條命的後果。當然,飛蓬對此心知肚明,且并不後悔。
他沉默良久,垂眸掩住一閃而逝的嘲意和傲岸,輕聲淡淡說道:“在您看來,弟子所行只能算小打小鬧,哪怕性質相似,您也沒阻止,因為您自信應對的了,不是嗎?”
“為師可以毀掉你的陣法,但為師沒有。”聽出自家神子語氣中壓抑的如火星般,只須一點便能星火燎原的不忿,伏羲輕嘆了一口氣:“放心,天道沒有發現,你做得确實不錯。可我要說,小聰明只能避開天道,就像是你這一次,而接下來的大戰那是你避免不了,更不能避免的。”
飛蓬擡頭咬緊下唇,澄澈的藍眸直視着天帝透徹清冷的眼眸。兩人對視好半天,飛蓬才開口,那态度是沒有半分退讓的清醒剖析:“如果弟子非要阻止呢?!神族不合時宜的自傲,真是正确的嗎?”
他接下來的話,音調更透出些許怒意:“天道如此逼迫,我們就應該承受嗎?難道您不知道,這會有多少無辜生靈受難?!”
“如果你能破解為師的封印,從樹屋內脫身,自然可以。”面對飛蓬固執己見的行為,伏羲卻是平靜無波:“那樣,以你的實力,起碼能在天罰之下保住性命了。”
飛蓬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站起身,向着伏羲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轉身就走向門口。他的背脊挺得很直,步伐無比堅定,令伏羲在背後忍不住唏噓了一聲。他都是正常教孩子的啊,怎麽就教得性格過于正直了呢?
原路回到神樹之內,飛蓬的心裏一團亂麻。他緩緩摩挲着手中長劍,照膽清冷的觸感貼着他,很舒服,讓飛蓬漸漸放空了思緒,直到涼涼的劍身在臉頰上慢慢滑動,蹭一下蹭一下的。
“你在安慰我?”飛蓬回過神來,彈了一下照膽的劍柄。
長劍在半空中扭了扭,重新落在了他手裏。
飛蓬一下子笑了起來,擡手端起變涼的茶水,昂首一飲而盡。他眼睛裏的情緒,已重歸平時的冷靜和堅毅。飛蓬心想,自己歸根到底也還是神族,同樣具有屬于神族的不合群的高傲。
只不過,自己的高傲不是對着他人,而是對于想做之事——自己從不屑于随波逐流、順水推舟,而是想掌握命運的軌跡,最好成為執掌之人。
這樣的野心勃勃,這樣的高傲自負,到底也還是神族才會有的吧?飛蓬思量着,唇角的笑容卻是更加明亮而自信:“照膽,謝謝安慰。”
照膽神劍似乎有什麽意思想要暗示,又從飛蓬手中脫出,在半空中比劃着。
飛蓬托腮看了好半天,若有所思道:“你畫的是照膽神泉?”
“茲!”神劍開心的轉起圈圈,吐出一團水泡泡來。
飛蓬驚奇的戳了戳,那泡泡破了,還變成一面虛空鏡,印照出了一口泉眼。
飛蓬伸手一撈,再收回時一手靈水。他默了,幹巴巴問道:“這是照膽神泉的泉心?”飛蓬能用照膽神劍控制神泉進出,也能進入神泉最深處,自然不可能認不出來這象征神泉核心的珍貴寶物。
“啪!”神劍炸了個劍花表示開心,讓飛蓬明白他猜得是對的。
飛蓬神情複雜之極,扶額道:“你戰争時怎麽不告訴我?”
照膽神劍立馬躺倒,在飛蓬手心裝死。
“罷了。”飛蓬好笑的搖搖頭,擡腳走了進去。他大概能猜到,自己今日的選擇,是徹底收複了照膽神劍,才讓對方願意毫不保留的透露出這個消息。
不過,最大的難題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解決,還是讓飛蓬分外驚詫也分外好奇:“炎波血刃有這個功能嗎?”
照膽神劍“嗡”了一聲,飛蓬幹笑着喃喃自語:“我記得師父說過,泉心認可代表有直達通道,還能搬遷泉眼?也就是說,炎波神泉或許沒多久,就會從盤古大陸消失了?”
話音剛落,才泡進照膽神泉的飛蓬猛地擡起頭,遠在天邊一團火紅色的大陸浮動而起,飛向了天際,後面追着一群人,各族皆有。
“哈,重樓速度真快。”飛蓬憐憫了一下跟在神泉後面追着的倒黴鬼們,又安心的躺了下來。讓他休息一天吧,明天開始正式布局。
至于其他神泉會不會跟着跑?神族神器之主是他和九天,獸族是重樓和驕蟲。于是,神泉要跑肯定只有炎波和毒瘴,驕蟲天資又稍微差了點,毒瘴大概要過些天才能跑掉。至于別的,再跑都還是在盤古大陸,不值得擔憂。
之後,飛蓬在大陸上游蕩了幾天,即使有了身體,他依舊能随時融入風靈,旁聽一些事情那是輕而易舉。這一回,飛蓬算是真正看出了,族人對如今地位是多麽滿意,也明白戰争的必然性。因為縱是威望極高如他,亦沒有道理阻止族人享受美好生活、分取既得利益。
那麽,該怎麽辦呢?微風中似有漣漪泛起,飛蓬能清晰聽見人族不甘心的怒吼,而以智慧著稱的人族首領軒轅氏、颛顼、少昊等人,竟召集了大禹、後羿和誇父等中堅力量,極力壓制了人族內反抗的潮流,并使用各種手段逼迫族人順從。
“人族以剛經歷大戰、損失慘重為由,主張族人休養生息、着力生育!”周遭的呼吸聲一滞,玄女九天掃視一周,在葵羽、夕瑤、滄彬、辰軒肅然的表情下,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言語間有着幾分無力:“好一招‘以柔克剛、以進為退’!”
飛蓬藏身在風裏,默默點了點頭。還好,九天他們還沒傻到什麽都沒發現,還有救,值得開心一下。
“軒轅氏他們只怕也算準了,以我神族長老團的秉性,就算有族人看透去勸,也不過是無用之功!”滄彬接口,冷冷說道。從飛蓬被關禁閉,玉衡軍高層的會議便時常進行,有什麽風吹草動大家都一起研究,這無疑是個好習慣。
夕瑤輕聲說道:“那我們要去勸長老團嗎?”
“沒辦法勸。”葵羽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額角:“人族的血性我們都見識過,但長老團大風大浪都體會過,不會相信人族實力那麽弱還敢反抗的。”
辰軒若有所思:“要不,我們自己組織巡視?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主動對人族動手,那樣于情于理都立不住腳,很容易引起衆怒。”
“聰明。”飛蓬終于開口,他出現在被大家刻意留出的主位上:“若是主動出擊,軒轅絕對會游說各族,以我神族有意一統盤古大陸,才對他們施以莫名之罪為由,令各族聯手對付神族。”
他環視一周,用眼神壓下了朋友們對自己出現的各異情緒:“我知道,你們并不覺得,各族聯手就能對神族造成威脅,因為之前的大戰裏,只有我神族損失最小,現存實力最強。”
“可是…”飛蓬柔聲說道:“你們想過被趕到九幽的獸族嗎?”
九天心中一驚,顧不上問飛蓬怎麽脫離禁閉:“陛下不是和女娲娘娘聯手,以神魔之井封印了九幽和盤古大陸的通道嗎?”
“是啊。”飛蓬幽幽道:“你們也說了,女娲娘娘。”他攤手,很認真的問道:“那人族要是提出,去九幽聯絡獸族,和各族聯手對付得寸進尺的神族怎麽辦?你們該不會覺得,女娲娘娘身為人祖,還能繼續偏向欺辱人族的神族吧?”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飛蓬冷淡的說道:“照我說,我神族高層此番奴役壓榨異族的決議,從根子就是錯的。想想吧,你們都對各族打臉了,人家祖神反手呼幾個巴掌回來,還沒有真正以大欺小,只是放縱了族人聯手,難不成天帝陛下就會為我們讨回公道?”
眼見九天他們臉色紅得和猴子的某個部位有的一拼,飛蓬才稍稍轉了語氣:“辰軒的想法還是對的,先組織巡視。玉衡軍沒有番號,不受長老團掌控,便還由你們籌劃此事。至于長老團那邊,既然關系已經緩和,便先禮後兵吧。本将親自前往勸說,聽不聽由他們,咱們不勉強。”
作者有話要說:
神族骨子裏的高傲,那是深入靈魂的,是教育方式的問題。
飛蓬之所以有傲骨無傲氣,是因為三皇面前,他傲不起來【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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