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懵懵懂懂是青春
随後,飛蓬還是沒能和重樓比武。只因他朝前走了沒幾步,便陷入到一重結界之中。
“娘娘?”全神貫注戒備的飛蓬,看清人影的那一霎,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女娲含笑點頭,伸手拍了拍飛蓬的頭,就像飛蓬還年幼的時候那樣,親切溫柔的笑了起來:“青穹風神珠裏,我準備了一堆東西,竟忘記告訴你了。”
所以,這麽久了,您是才想起來嗎?飛蓬啼笑皆非的抽了抽嘴角,眼睛裏露出了些許異色。
女娲幹咳一聲:“都怪你師父和神農,當時打了個岔,害我忘記給你留張字條。”她換了個話題:“飛蓬,你快要成年了。”
“是的。”飛蓬神色如常的回答。百年前,重樓成年,他恰在閉關錯過,聽說神農沒有出面,只讓瑤姬帶了禮物。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成年禮,要怎麽辦。
不過,飛蓬對此并不在意。那次被神樹摔傷,師父悄悄把療傷藥放入樹屋,甚至還考慮到了自己的朋友重樓,他心中就一片溫暖——師父還是很在意自己的。
“不用擔心,伏羲自有安排,你多在外面游歷就好。”女娲提點了飛蓬一句:“你卡在天級高階門檻外,也有些時候了,伏羲算了一卦,機緣在霧魂。”
似乎想到了什麽,女娲莞爾道:“就像重樓那個孩子,他的機緣在毒瘴,蚩尤眼巴巴求神農算出來的。真不知道為什麽,那孩子明明挺好,怎麽神農就是不喜歡。”
毒瘴……前不久神族收到的消息,便是毒瘴相關,只因窮奇劃了地盤,将毒瘴歸于他自己,任何種族前往毒瘴,都要上供一部分收獲。
飛蓬心裏有了底,笑着說道:“多謝娘娘。還有一事求娘娘指點,各族間關于伽羅岚花的說法,言其開謝蘊涵天地至理,是真是假?”
“是真的。”女娲斂去笑意,輕輕嘆了口氣:“若從未向下堕落,便永遠不會知道,如何才能向上翺翔。這是一種境界,也是一種心境,是現在的你理解不了的,且記着吧,以後能夠用上。”
飛蓬好奇的念叨着這句話,認真的記了下來。
“飛蓬,我也拜托你一事。人族實力太弱,你若是能幫襯一二,便稍微幫幫。”女娲眉宇間露出幾分複雜:“現在別問,再過些年,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話音落下,女娲的身影悄無聲息消散,結界亦随之消弭。飛蓬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而後在一個泉眼裏找到了重樓。
這時,重樓正大刺刺的躺在水中舒展身體,衣服随意堆放在青翠的草叢中。聽見腳步聲,他先是懶洋洋的擡眸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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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清是飛蓬時,重樓不自覺就耳根一熱,猛地跳起來拿衣服,嘴上倒是不饒人:“怎麽,你終于改變主意,願意和我比武了?”
乍一看重樓這健壯野性的樣子,一貫講究文雅的飛蓬面上一紅,忍不住先嫌棄了一句:“這人來人往的地方,你還有沒有一點兒樣子了,快把衣服穿好!”
話雖如此,接下來,飛蓬還是說了正事:“這次來獸族,我其實是想告訴你,毒瘴神泉前不久被兇獸窮奇霸占。”
窮奇!重樓那雙赤色眼眸頓時晶亮了起來:“他倒是有膽色,也不怕被圍毆。”眼珠子轉了轉,重樓恰好瞄了下不遠處。熟悉的倩影印入眼簾,而夕瑤只癡癡的看着飛蓬。
不知道為何,重樓心中忽然就有些不自在起來。要是讓夕瑤找過來,自己和飛蓬的比武肯定泡湯了。在心底這麽對自己說着,重樓突然擡手。他拽住飛蓬的衣袖,一把将人拖進了泉眼。
“嘩啦!”泉水迸濺出老遠,飛蓬大怒,一拳頭就沖着重樓砸了過去:“你讨打是不是!”
重樓嘿嘿笑着:“誰讓你不願意比武的,這不還是動手了嘛!”他為自己迅速套上一件長衫,在泉眼裏左躲右躲,被飛蓬攆得上蹿下跳。
水霧彌漫開來,少頃,便聽見了兵刃相交的脆響。泉眼之外還隔了挺遠距離的地方,來找飛蓬的夕瑤停下腳步,抿抿唇又轉身走了。
再說飛蓬,被重樓惹火的他,此番全無毆打傷患的愧疚感,下手專挑皮糙肉厚又容易疼之處。于是,從水裏出來的時候,飛蓬全身上下都是舒緩的,充分栓釋了什麽叫做神清氣爽。
徒留因毒而身體有損的重樓,眼眶青紫、全身腫脹的躺屍在泉眼裏,可見是輸慘了。他瞧着飛蓬的背影,冷不丁說道:“剛夕瑤來找你,看我們打成一團,就沒出聲。”
“哦,或許有什麽事吧。”飛蓬沒回頭,只笑道:“我去找她,你是打算養好身體,就直接去找窮奇?”
重樓“嗯”了一聲,不客氣的說道:“我需要足以信任的人幫我護法。”
“瑤姬姐在修煉,不好打擾,就交給我和夕瑤吧。”飛蓬不假思索的答應下來,踏步走出了此方泉眼,結界順勢落了下來。
重樓躺在泉水裏,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這一守,便是幾個月過去。春草碧原的晚風中,溫雅俊秀的飛蓬和玉貌仙顏的夕瑤并肩站立,正在絮叨最近流通的消息。
“重樓死活不聽勸,傳音跟我說,要獨自去九神泉最毒的‘毒瘴泉’修行。”飛蓬輕嘆一聲,苦惱道:“唉,早知他這樣逞強,我便不告訴他,毒瘴泉被兇獸窮奇霸占之事了!夕瑤?”
久久沒聽見回應,飛蓬不明就裏的回過頭。發現夕瑤似是羞赧的低着頭,飛蓬趕忙環顧一周,才發現周圍人紛紛投來欣羨的目光,不由皺起眉來。族內三位玄女,葵羽年少不提,九天太彪悍,只有夕瑤看着最柔美出塵。現在好像被誤會了,會不會影響她的聲譽?
可沒等飛蓬說什麽,夕瑤便擡頭肅容道:“飛蓬!”迎着飛蓬看來時沉靜清澈的眼神,素來柔和的夕瑤,此刻自有一股凜冽英氣:“你為我千辛萬苦奪來各種靈藥,将我即将歸于天地的魂魄挽回,如此再生之德,夕瑤至死都不會忘記!”
“提這個作甚。”飛蓬不以為意,淡然一笑間委婉将周圍人的誤會澄清:“你我既是同族,又是好友,不必客氣!”他的語氣很是平和,甚至帶着天經地義之含義,令旁觀者紛紛露出了然之色,倒也沒了暧昧之意。
話說完,耳力極佳的飛蓬就含笑回首,将眼神投向遠方,恰好錯過夕瑤臉上一閃而逝的苦笑。果不其然,結界被輕而易舉瓦解,重樓一襲嶄新的黑色勁裝,正趕過來。
不多時,重樓就出現在他們面前:“飛蓬、夕瑤,大恩不言謝。”才出關的獸族少主端的是意氣風發,腰間一左一右別着炎波雙刃,肩後披着一襲大紅披風,正在原野風息中動蕩飄飛。
“重樓。”想到最近收集到的消息,飛蓬一臉肅容,朗聲說道:“此去毒瘴泉,你要小心了。窮奇本來就非尋常兇獸,實力強勁不說,此番占據毒瘴,并未像之前那樣獨來獨往,反而招兵買馬,似乎是真想定居下來,為自己打造一個安全環境。”
我要對付的,看來不止是一個窮奇。對飛蓬話語中的拳拳之意,重樓心領神會,一雙冷傲的血眸,比平日裏柔軟了很多,含着明亮的笑意:“自然,多謝提醒。”
他一抱拳,對面雖站立兩人,卻只目視飛蓬一個:“重樓此去毒瘴,定重安危。臨別之際,我也有一言贈你…”重樓瞥了一眼夕瑤,快得沒讓飛蓬察覺,意味深長的說道:“莫要沉溺溫柔鄉,那會湮滅雄心、磨鈍爪牙。希望等我歸來,你我還能痛快的再戰一場!”
“放心吧!”過濾了溫柔鄉的說法,飛蓬一本正經說道:“我還年輕,事業為重,不打算找道侶。”他跨前幾步,一拳砸向重樓肩膀。
見飛蓬一拳打來,重樓本能地想躲避,卻還是穩住未動。
于是,飛蓬一拳打實,讓重樓晃了兩晃,最終還是穩住。他将唇角一揚,笑得自信而驕傲:“倒是重樓你,就算這回真贏了窮奇,也別得意太早。要知道,進步的可從來不止是你,你這一走,我也要去霧魂了。”
吐出這句讓夕瑤玉容微變之語,飛蓬語氣裏帶着幾分肅殺之意:“霧魂神泉被一位年歲久遠的妖魔占據,自號霧魂之主。各族幾番聯手,盡皆铩羽而歸,正是我此行目标。”
“那就比一比。”重樓深深看了飛蓬一眼,轉身待走。對于飛蓬,他總有極高的信心,甚至超過了對自己。
但是,他忽有少見的片刻遲疑,又停住腳步,回眸認真的凝視飛蓬:“伽羅岚花從蒼穹之崖上飄落的情景,我後來思索很久。”伽羅岚花的開謝蘊涵天地至理,這個說法在各族間流傳許久,不知道者想不通,知道者只笑而不語,讓人着實摸索不透。
“我問過父神,得到的說法模棱兩可,也是我現在要告訴你的。”重樓沉聲說道:“伽羅岚花是夢想之花,萬年一開謝,只在蒼穹之崖上生長。花瓣從萬仞高崖上飄落的樣子,是向下堕落。”
夕瑤聽得入神,但最後道出答案的,不是重樓,而是飛蓬本人:“若我們從未向下堕落,便永遠不會知道,如何才能向上翺翔。記住這句話,這是我向女娲娘娘求教時,娘娘告訴我的,我也到現在都理解不了。”他淡淡一笑:“或許和境界有關,可我相信我們早晚會明白。”
“境界…”重樓的眼睛裏,現出幾分迷茫,卻還是點了點頭:“好。”他最後看了飛蓬一眼,轉身欲走:“我走了。告辭!”
夕瑤忽然開口:“重樓,你等等。”她神色無奈的看向飛蓬,提醒道:“青嫫魚妖。”
“是了,險些把此事忘了。”飛蓬揉了揉額角:“對,我已打探得知,那霸占毒瘴泉的窮奇,最近新收服了一批妖魔,正是青嫫魚人族。”
見重樓挑眉不屑一顧,飛蓬搖了搖頭:“青嫫魚妖人面魚身,生性兇狠,又善蠱惑。重樓我知你實力強,應付圍攻素來得心應手,可你并不擅長應對靈魂法術。”
“喏,這個送你。”飛蓬一伸手,便有一顆光華爍爍的青色寶珠出現在手中。這寶珠有拳頭大小,不時散發出幽幽的青色光華,本身晶光瑩潤,色澤深邃而幽遠,細看時其中若有風雲缭繞,竟似另有一個世界,一眼望不到盡頭,正是青穹風神珠。
重樓瞪大了眼睛:“你舍得把這個給我?”這是飛蓬身上,除了照膽神劍之外,威力最大的一件至寶了。
“歡兜和共工,還有你獸族別的元老,怎麽都不會想到這一出的。雖說他們現在出手的可能已不大,但該防還是要防的。”飛蓬勾了勾嘴角,眼中無有笑意:“此物給你,且算作底牌,總不能用你的命,去賭他們的人品!”
青穹風神珠周邊一直盤旋着強烈旋風,被飛蓬一抛,便落于重樓手中,沒去調弄就依舊在滴溜溜的飛速轉個不停!重樓緩緩收攏手指,握得極緊:“好!”
他本該扭頭就走,卻沒忍住胸中澎湃的情緒,擡起雙臂重重抱了飛蓬一下:“我走了。”對神情不知為何有點兒黯淡的夕瑤點點頭,重樓終是義無反顧轉身,往遠方疾行而去。
這時節,正是夕陽色冷,荒草路迷。落日餘晖下,浩蕩晚風中,凜冽孤高的青年漸行漸遠,背影淹沒在天邊。
“走了啊…”飛蓬深深呼出一口氣,偏頭和聲道:“我也該走了,夕瑤你一個人回族地,路上小心。”最近,那些兇獸實在不怎麽安分。
夕瑤淺淡的笑了笑:“放心,我有自保能力。倒是你,此行定要小心,千萬不要逞強啊。”
“好。”飛蓬拍了拍夕瑤的肩頭,風靈在指尖一跳,他便化為旋風飛向遠方。
夕瑤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光破曉,才輕輕的笑了一聲:“都是傻子。”美麗溫柔的玄女這麽說着,眼中隐有淚光,也不知是說誰。
作者有話要說:
伽羅岚花從萬仞高崖上飄落的樣子,确實蘊涵天地至理,若我們從未向下堕落,就不知如何向上翺翔。這個原著有,我這裏設定是暗喻輪回——沒做過底層生命,就不會明白向上進化的艱難。
PS:夕瑤是第一個發現重飛之間關系苗頭的,也是當即就明白自己不會有機會。那句“傻子”說的其實是三個人,喜歡卻不自知的重樓,懵懂遲鈍的飛蓬,以及執迷不悟的夕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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