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劍斬當扈知端倪
那一天的事情,飛蓬後來怎麽都不想回憶,而重樓反倒是記得清清楚楚。換了誰被照膽神劍追着打,自己的神器卻作壁上觀,也會記憶猶新的,對不對?
事後,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重樓,累得倒在木質地面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戳着手邊上的神器,憤憤道:“你剛剛幹嘛不動彈?”
炎波血刃被他一戳,就往旁邊一躲,那樣子活像是在嫌棄。
飛蓬看在眼裏,似乎想到什麽,臉色又青了幾分,問道:“你是不是用炎波去割的那些水草?”
“對…喂!”重樓閃身跳了起來,躲過炎波血刃沖着他臉頰去的一劃,高聲叫道:“我錯了,你停下啊炎波!!!”是了,他用炎波去割的水草,過程中還擋開了那一層層黑灰色一看就知道是什麽的玩意,随後直接收起了炎波,直到現在才放出來。也難怪,炎波會氣成這樣。
照膽神劍在半空中晃了晃,發出一聲清朗的劍鳴,像是在嘲諷重樓,才乳燕投懷般飛回飛蓬腰間,主動懸挂了上去。
活該!用堂堂神器去割水草,搞不好還蹭上了魚群的排洩物,炎波沒把你宰了,已經看在你是主人的份上了。瞧着重樓被炎波攆得上蹿下跳,飛蓬幸災樂禍的揚了揚眉,慵懶的朝着自己的軟榻一倒,順便抱起了一把琴。
歡快的琴音響起,為這場神器暴打主人的戲劇,賦上了樂章,惹得重樓哭笑不得。他放棄般朝着屋壁上一靠,任由炎波血刃來勢洶洶。
最終,神器還是停了下來,只在重樓臉上留下了一道很淺很淺的紅痕。重樓笑了笑,用手指點了點炎波:“息怒了?”炎波把他的手指拍了回去,卻落在了他的雙肩上,安靜的不動了。
這時,重樓方看向飛蓬,只見飛蓬抱着琴,頸下墊着軟枕,呼吸聲平穩有力,竟是睡着了。但重樓仔細一瞧,倒是發現了些許端倪:飛蓬眼睑處有點兒青黑,眉宇間亦有細微的褶皺,顯是經常蹙眉所致。
看來,飛蓬這些天在外面,又是勸降、又是立威,想方設法為神族争取更多優勢,過得很是不易啊。重樓心裏嘆息了一聲,飛蓬只是此代天驕之首,又不是我父神那樣的神子,被迫擔負這種責任,還真是辛苦了。
這麽想着,他心裏湧起了些許敬佩和不忍,無聲無息的走到軟榻旁,撿起旁邊輕薄的絲被,蓋在了飛蓬身上。說起來,飛蓬身後不知身份的那位,也實在太過分——飛蓬再是天賦異禀,算算年紀也不過一千三百餘歲,他這根本就是壓榨未成年族人啊!有本事,怎麽不自己上!
“你倒也是個好脾性的。”重樓低喃一聲,為飛蓬掖了掖被角。這位平日裏裝魯莽裝慣的獸族少主,全然沒發覺自己的舉動有多麽耐心細膩,與平日裏的大大咧咧,又有多大的區別。
此時,情窦未開如重樓,只是下意識便為熟睡的好友整理了一下床鋪,小心翼翼取出了那把不算太輕的琴,随即坐到了桌子邊,将自己煮好的茶加熱了,并用了個保持溫度的小咒語。
飛蓬這一覺,睡了不短的時間。等他睡醒,才想起來合眼前的事情。
“重樓?”飛蓬本能喚了一聲,臉上不由自主發熱。他居然在待客時,自己一個人睡着了,完全沒有盡到地主之誼,就把上門找自己喝酒的重樓丢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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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重樓放下手中的典籍,端起一杯茶走到床邊:“別介意,我還是想說教你一番。我能理解你盡力為未來的大戰争取優勢,可我提醒你,你現在還沒成年。”
看着飛蓬端過來,小口小口的抿茶,一副很有教養的樣子,重樓雙臂抱胸,姿勢随意的坐在床邊上,淡淡說道:“再這樣立功立下去,很容易被人以為是野心勃勃,繼而成為你們那幾個長老的眼中釘、肉中刺。”
“随他們怎麽想。”飛蓬不以為意:“從他們撺掇九天對付饕餮,就注定了為敵,我不怕撕破臉。”
重樓若有所思,看來飛蓬背後雖不一定是九位神族初代元老,也絕對不亞于那五個有名無實的神族長老。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重樓便道:“适才你熟睡,我沒浪費時間,已傳訊給瑤姬他們,約定了一個月後,在花語草原聚合。”
見飛蓬并無意見,重樓接着說道:“在此之前,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做個直白的相互交底?”他嘴角微微勾起,笑起來的樣子陽光而友善:“天帝親煉的九泉神器,相當不凡,就比如我的炎波。”
“所造成的傷口,除非我主動收回力量,否則不易愈合。”見飛蓬的眼睛閃動精芒,重樓慢悠悠說道:“而且,不止是血流不止,若我刻意加一把力,不需要其他咒術,便能令傷者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在此之前,想讓人魂飛魄散,要麽是運用有此等功效的特定咒語、法術或陣法等,要不就是本身有超出太多的實力。飛蓬心念一閃,站在未來敵對的立場上,對重樓的忌憚更深了幾分:“你就這麽簡單的告訴我了?”
“你是君子,飛蓬。”重樓莞爾一笑,戲谑道:“我說了,那你為了君子風度,不該也說嗎?”
飛蓬撇撇嘴,心想就算我是君子,也沒有對敵人透露己方底牌的道理啊,你這話根本就是逗我!可沐浴在重樓難掩好奇的目光中,飛蓬不自在的偏頭躲了片刻,終究還是開了口:“也沒什麽,照膽的特性更偏向于神泉。”
“識人之明?”重樓若有所思的問道:“你那麽肯定,說那幾個神族長老所想不利于你們,也有照膽的功勞喽?”
飛蓬默不作聲的點頭,給了重樓一個別說出去的眼神。重樓心領神會,哪怕在房間內,也是壓低了聲音:“這種能識破善惡人心的能力,确實容易惹人忌憚。”換了誰都不會高興,自己的情緒能被他人輕而易舉感知到。
“照膽的能力,有限制。”飛蓬輕聲說道:“起碼,對別的九泉神器之主,我感受不到對方的情緒。比如九天,再比如你。”
重樓并不意外的颔首,忍不住低笑了一聲:“肯定不止,要是實力相差太遠,估計也不行。”
“我現在還在天級。”飛蓬盯着重樓:“長老們都是元老,這差得不夠遠嗎?”
重樓玩味的揚了揚嘴角:“我父神,他是半步先天生靈,要不我邀請你去獸族做客,你試試?”
“你可真行。”飛蓬忍俊不禁:“不怕被打死!”
重樓聳聳肩:“破罐子破摔罷了,歡兜長老再想宰了我以絕後患,也不可能在族裏下手。”
至此,重樓、飛蓬兩人算是定下了計策,而九天、滄彬和辰軒以及獸族那邊也并無異議。但就在這個檔口,又出了一個意外。
便在臨行前,考慮到夕瑤長年駐守神樹,想要離開必得提前做出準備,飛蓬孤身踏上了神樹最頂層通往禁地的道路。那裏是天帝伏羲栽種神果之處,夕瑤奉命守衛照料,又有日月兩神給予日月精華,神果方能茁壯成長。
關乎神果,未來神界大計之一,知曉禁地通行之法者,自不會多。除卻九位初代元老和五位後來居上的神族長老,便連九天和辰軒也以為夕瑤只是守在難登的樹頂,而不知禁地,唯有滄彬作為水魔神滄溟之子,知曉個一星半點。
而本不該知道此事的飛蓬,此刻就走在通往禁地的路途上。這是一條通往蒼穹雲端的冰晶之路,一路上盡是橫風暴雨、烏雲雷電,飛蓬腳步輕快的走着,面色沉穩淡漠,對一路所經歷的種種幻象都視若不見。
直到上接星辰、下接雪壤、身姿偉岸的巨樹樹冠出現在眼前,飛蓬的表情才溫和起來。随後,一道尖利的鳥鳴從樹冠上空傳來,飛蓬擡頭一望,便見到了一只兇禽。此兇禽其狀如雉,以其髯飛,毛尾似芭蕉。
不好,是當扈!飛蓬悚然而驚,毫不猶豫蹑足狂奔。他沿着天路急匆匆趕往神樹園圃,只見體态嬌柔的夕瑤手執一根彩帶,将周身防禦得密不透風,還時不時奇兵突出,運起彩帶末端系着的小金錘,狠狠朝兇悍的妖鳥捶擊!
那兇禽遭了幾下連擊,翅膀的速度明顯大不如前,以至于夕瑤松了口氣,對着飛蓬溫柔一笑,笑意裏滿是安撫。
出乎夕瑤預料的是,飛蓬沖過來的速度更快,神色更焦急了起來:“別放松,小心斑紋!”
斑紋?夕瑤正不解,可狡詐的妖禽已采取行動——祂頸下最大卻又紋絲不動仿若裝飾的人睛斑紋中,突然射出一道黃蒙蒙的電光,因見到飛蓬下意識放松警惕,夕瑤猝不及防的中了招,頓時面如金紙的從樹冠上摔落下來!
再看妖禽,祂一招得手,毫不戀戰,沒朝着夕瑤下嘴,反倒是即時飛奔往斜上方。那裏正有一只飽滿圓潤的淡紅色果實,隐藏在翡翠的碧葉下。好像是發覺了妖禽貪婪的目光,淡紅色的神果在指頭一晃,朝着周圍的碧葉中躲了躲。
來不及了!縱是因好友重創而勃然大怒,飛蓬心中也冷靜的分析着。瞧向當扈飛撲的方向,他伸手一揮,照膽神劍便憑空出現、懸浮半空。
下一刻,恢弘如晴空雷震的劍鳴回旋震蕩,青輝氤氲、冷光射人的劍鋒刺出無窮無盡、千變萬化的劍氣,硬是後來居上,自下方斬向當扈的翅膀,正是攻敵所必救。
再是美食當前,當扈也不敢去賭,自己的翅膀能否快劍光一步。祂憋屈的長叫一聲,扇動翅膀掀起一道道勁風,崩碎那變化萬千的劍意,快速蹿向了另一邊。
此刻,飛蓬已至,将夕瑤與神果盡數擋在了身後:“請爾往生吧!”不假思索的吐出此語,他再次出手,劍光冷逾寒冰、一發即至。
當扈正待躲開,卻愕然發覺自己動彈不得,這才發現四周被布置了一層陣法,竟是适才被祂崩裂的飛蓬劍意所化。
于瞬息之間利用已出手的劍意強行布陣,此足見飛蓬陣道水平之高,而當扈沒有提前發覺,便只能眼睜睜瞧着劍意劈中自己,頭顱頃刻滾落,再無一絲意識。
斬殺了當扈,飛蓬憂心夕瑤,急忙回過頭來。他擡眼就見夕瑤容色蒼白、氣若游絲,心中頓時一驚,迅速跨步來到夕瑤身邊,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夕瑤,堅持住。”
說話間,飛蓬手一揮,便有一團水藍色光華從照膽神劍中滾落,散碎成點點藍色光輝,滲入到夕瑤的身體中,暫時護住了她的心脈。那是神器蘊養的靈機,關鍵時刻乃保命續命的至寶。
确保暫時無事,飛蓬便想轉身離去,去替夕瑤尋找起死回生的靈藥。可他剛轉過身,就聽得身後的風中傳來微弱的聲音:“先…先別走,陪我說…說會兒話…”
飛蓬蹙起眉頭,轉過身半蹲下來,動作輕柔的将夕瑤扶起,倚在自己膝上。
有了神劍之魂的靈機護體,夕瑤的氣色已稍微好些。
飛蓬低聲問道:“你想說什麽?慢慢說……”
夕瑤淺淺一笑:“今天真的謝謝你……”
飛蓬搖了搖頭:“你我是朋友,這是應有之義。況且,當扈欲行之舉,實乃死有餘辜!”
“嗯…不過你不明白的…咳咳…”夕瑤邊說邊咳:“這裏沒有外人…時機正好…我還是…跟你說了吧。”
經此劫難,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情意暗藏的心上人,夕瑤覺得有些話已經不需要隐瞞。更何況,飛蓬能正常出現在這裏,便說明了某些事情。于是,她輕輕地道:“飛蓬你不明白,今日之事,夕瑤身死事小,壞了天帝的大事,那便糟了。”
“咦?是什麽事?”飛蓬更不解了,伏羲告訴他通行之法時,并未說別的。
夕瑤抿了抿唇,低聲道:“天帝陛下當初派夕瑤看守神樹,第一句話便是’若神樹第一顆果實順利成熟,這茫茫宇宙乾坤便會開啓一個新的時代’。剛才那當扈想偷吃的,便是天帝所說的,第一顆将要成熟的神樹果實…”
“…咳咳…還有…飛蓬,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夕瑤的神色露出了幾分動容和驚懼:“在陛下面前,我不敢擡頭,但當我聽見一句話時,雖沒看見陛下的神情,我卻忽然覺得害怕,非常害怕…”
飛蓬沉吟片刻,遲疑道:“陛下威嚴加身,你當時年紀想必不大,膽怯也正常吧?”
“不。我真正害怕的,是自己這樣的害怕!”不知是否說到暗藏心底很久的秘密,夕瑤這時竟恢複了一些神氣。
她睜着那雙星眸,有些憂郁地看着飛蓬:“夕瑤出生,以霞為精,以玉為魂,天生具備一種特別的靈力感應。最初我就發現,每當一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時,我就會覺得特別害怕。”
夕瑤神色凄楚,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憶,身子竟微微顫抖起來:“而那一次聽天帝陛下說出那句話時,我竟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害怕!你…你說,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這…”飛蓬眸色越發深邃,師父的意思,分明是讓夕瑤特別呵護這第一顆神樹果實,讓它能順利地瓜熟蒂落。但按夕瑤強大的預感危機的能力,她覺得第一顆神樹果實順利成熟,是會開啓一個十分險惡的時代?
飛蓬想了片刻,終于嘆了口氣:“夕瑤,不要為還沒發生的事情費腦筋!”若夕瑤真有這般預見的異力,能讓她這般恐懼的險惡之事,無非是戰争,還是對神族來說是滅頂之災的戰争。可神族的實力擺在這裏,滅族不至于。
這也就是說,真正的滅頂之災,只怕是師父自己刻意帶來的吧?飛蓬心裏不自覺的冒寒氣,簡直不敢再想下去,嘴上卻依舊安撫着糾結的好友:“且這事兒,還是你我無法左右的。”
“嗯…也對。”傾瀉了一番,仿若堵在心頭的巨石化為粉碎,夕瑤變得好受了很多。她平息了一會兒心緒,露出一絲笑顏:“飛蓬,你知道嗎?自從你回來之後,我神族年青一代就比以前活潑了。雖然,我還是一個人看守神樹,但聽着樹上樹下的熱鬧,我很開心。”
這位鎮守神樹的玄女,此言有如夢呓:“以前,獸族有重樓,三族都說他勇武蓋世,可你和他之間,若他是深山猛虎,你便是天際雲龍…尤其是…我看見你剛剛的出手…劍法很美…陣法更美…我不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但我相信…你會是神族上下真正的勝機…”
她的語聲越來越弱,慢慢地變成了均勻的呼吸。在神劍靈機的撫慰下,夕瑤安靜地睡着了。飛蓬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神色愈發複雜了起來。
良久,他将夕瑤平放在神樹濕潤柔軟的枝幹上,語氣淡淡的說道:“師父,當扈是您放進來的吧,為了給夕瑤一個警告?”夕瑤,只怕是真的……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都覺得,夕瑤是個特別通透的女孩子,唯獨感情上看不透。
PS:元旦快樂,求評論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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