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晚上回家的路上,關浔還有點不能接受穆漾口中“人挺好的”班主任。
思考半晌, 他恍然得出結論:“老劉是不是性別歧視!”
每次被叫進辦公室都會被教訓加罰站整節課的人心裏有點不平衡了。
“你們被叫去的原因都不一樣, 沒什麽可比性。”
路敞耿直地說,“一節課挺好的了, 至少沒有被請家長。”
雖然對他來說, 跟被請家長也沒差多少。
想到每次陪關浔去挨罵時, 隔壁工位宋輕舟幸災樂禍的眼神, 路敞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他沒什麽要回家帶的東西,今晚跑出來這一趟純粹是為了陪關浔。一起上了樓, 關浔拿出鑰匙打開家門。
路敞走在他後面, 剛到門口, 就聽見他我操一聲。
立刻進了門, 他往裏看了一眼,也皺起眉,“報警?”
客廳裏一片狼藉。擺在桌上的玻璃花瓶摔得稀碎, 插在裏面的新鮮花束散落一地, 花瓣到處都是。
嫣紅的花瓣之間有星星點點的血跡。桌椅被撞翻了, 沙發也是歪斜的。
看見地上的血跡,關浔腦子裏嗡鳴聲大震,一時間眼前都有點看不清東西了。
他往後退了一步, 手肘被路敞穩穩拖住。
“別慌,先打電話。”
路敞握住他的手腕, 站在門口揚聲喊了幾遍,“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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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得到回應。他們也不敢冒然進去檢查各個房間以免破壞現場。關浔回過神來, 被路敞鎮定的語氣感染,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拿出手機給于茵打電話。
家裏沒有人。電話倒是接通的很快,關潼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
關浔聽見,又确認了一遍自己撥出的號碼,“老媽呢?你們在哪兒?你拿她手機幹什麽?家裏怎麽回事?關文隽來過?”
“你怎麽突然回家啦。”
關潼的聲音聽起來還算鎮定。“她正忙着哭呢,顧不上接電話。哎你剛才問什麽來着?那麽長一串,說太快了我一個都沒記住。”
關浔:“……”
“你們有沒有事?現在在哪兒?”
他問,“她為什麽哭?”
“我們沒事兒,不過在派出所做筆錄。得晚點才能回去。”
至于為什麽哭……
關潼把剛剛發生的事快速捋了一遍,得出結論,“應該是感動的。”
這都哪兒跟哪兒。
關浔問,“派出所的位置在哪?”
聽聲音應該沒出什麽大事,他的心放下了一半,卻依舊迫切地想見面好好問清楚。
“我也不知道,坐車來的。”關潼語氣感慨,“我這輩子第一次坐警車哎。”
“……”
“你看一下手機定位。”關浔說,“我現在去找你們。”
“啊,你還是別來了吧。”
關潼往旁邊看了眼,“老媽她好像不想讓你知道。”
“……告訴我地址。”
關浔克制着語氣,把回來的目的抛到腦後,拉着路敞出門。
“我就過去悄悄看一眼。不讓她看見。”
打車去派出所。路上,關潼大致把情況都說了一遍。
“關文隽晚上來過了。”她說,“是來告別的。”
大概是關爺爺的去世讓他終于清醒了些,說要去外地打工。臨走前卻又不死心,問于茵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結果被過來的魏子識撞見了。平時文文氣氣的人,二話沒說上來就是一頓爆錘。把她跟于茵都看傻了,由着他揍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去拉架。
關潼回憶着當時的場景,啧啧感慨,“好man哦。”
“……”
關浔聽完,問了一句,“關文隽有沒有追究他責任?”
“沒有。”
關潼猜到了他的想法,語氣也有些唏噓。“沒想到吧。我本來也以為他會趁機訛魏叔叔一筆的,被揍的挺慘的。”
“他本來就活該被揍。”
說話間,出租車已經到了派出所門外。
進了大門,關浔本來還在想要怎麽說服這裏的安保讓自己進去找人,誰知剛走到大廳外,心急火燎想見的人就出現在眼前。
他往後退了兩步,免得被發現。
大廳裏供來辦事的群衆休息的長椅上,于茵跟魏子識緊挨着坐在一起。于茵靠在他肩膀上流淚,是極其依賴的姿勢。
“沒事兒~”
聲音幽幽地從身後響起來,關浔吓得一激靈。一回頭,關潼就站在他身後。
“……你神出鬼沒的在這兒幹嘛呢?”
“沒事兒,別害怕。有我呢。”
關潼把這句話完整地說完一遍,嘆着氣,“他倆從坐下開始就這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我聽得快撐不住了,出來上個廁所轉一圈。”
“看見了能安心了吧?”
她說,“魏叔叔人挺靠譜的。你別擔心。”
關浔垂下眼,撇嘴笑了笑,“我沒擔心。”
“我回學校了。”
他說,“你趕緊進去催一聲。大晚上的就不能回家再卿卿我我嗎,你明天不用上學了?”
關浔轉身拉上路敞就要走。剛邁開腿,又回頭說,“這樣挺好的。”
“就別跟她我來過這兒了。”
關潼點點頭,“我知道。”
關浔轉身離開了。
回去的車上,關浔看着車窗外轉瞬即逝的街景,心裏莫名有些悵然若失。像放下了什麽擔子,喃喃道,“有人來替我保護他們了。應該開心才對。”
路敞聽到他自言自語的聲音,握了握他的手,低聲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他終于明白,有些事情,只能交給特定的位置的人去做。即使他做得再多,也給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
那個位置,是他代替不了的。
關浔收拾好情緒,又給于茵打了個電話。
“怎麽這麽晚打過來?”
電話接通,那頭也是若無其事的平常語氣,“小潼說剛才你就打過一次了。有急事?”
“也不是特別急。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問你一聲。”
關浔勾起嘴角,“你那男朋友什麽時候有時間?找個周末把他約出來,我也回家一趟。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頓飯什麽的。”
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一陣。關浔輕輕呼出一口氣,心裏有點緊張,視線不自覺地往旁邊亂飄。
餘光裏,路敞幹脆地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他正在心裏吐槽這是什麽老幹部似的鼓勵方式,就聽見那頭說,“這周末怎麽樣?”
關浔回過神:“......哈?這麽快?”
“嗯。”于茵說。
“我……也有事情想告訴你。”
**
為了給周末的家庭晚餐做準備,當天下午的體育課關浔都請假沒去上,在班裏睡覺。
于茵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說“我有事要告訴你”時,還是在她離婚那會兒。這次估計也是什麽重量級的消息,他得養養精神,才好應對晚上的大場面。
一個人拉肚子請假還有情可原,兩個人一起就有點那什麽了。
偷懶沒法兒成雙,為了不降低他病假的可信度,路敞随班一起去上體育課。
高三的體育課實在乏善可陳。做完熱身繞着操場跑了三圈以後就原地解散,接下來額自由活動時間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坐在樹蔭底下,寫塞到口袋裏帶過來的試卷。
下課前十分鐘才被允許回班。路敞耐着性子等到下課前十五分鐘,看到盯課的體育老師早退,悄咪咪從體育場的側門提前溜回了班裏。
關浔還趴在桌上,正沉沉地睡着。路敞怕把他吵醒,就先坐在前一排的座位上看他睡覺。
他安靜睡覺的時候,側臉很有些稚氣。嘴角下垂,嘴唇微微嘟起來,莫名委屈的樣子。乖乖軟軟的,跟平時老子天下第一的勁頭不太一樣。
路敞看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湊過去輕輕啄一口。
見他沒醒,又啵一口。
“……”
穆漾站在班門外,嘴角瘋狂上揚。反應過來後又用力捂住嘴免得洩出聲音,默默退了出去。
關浔本來就睡得差不多了。這會兒被啵醒,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視線裏還是朦胧一片,只有個輪廓。感覺是在看自帶柔光的小天使。
哎呀,這個小哥哥會發光耶。
關浔坐直伸了個懶腰。然後捧着臉,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感慨,“你真好看。”
路敞笑起來,學着他的樣子坐在課桌的另一邊,跟她面對面捧着臉互吹。
“你也好看。”
穆漾:“……”
我知道你們倆都好看!但是發糖能不能注意一下時間場合!
臨近下課,其他學生也都陸陸續續地回班了。眼見有人上樓,穆漾急中生智,在班門口大聲地跺腳加咳嗽提醒。
後來的同學走到她身邊,眼神怪異,“你怎麽了?”
穆漾無言以對,跟同學一起走進班裏,見兩人已經規規矩矩地在位置上坐好了,才松了口氣。
周末晚上,路敞要去見他家老夫人,走得比關浔還早一點。關浔自己回到家,一路上心裏還很有些忐忑。
晚飯是在家裏吃的。很豐盛,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不是于茵掌勺。魏子識是個很會聊天的人,全程都在細心照顧每個人,飯桌上氛圍非常融洽。
趁着他中間上廁所的時候,關浔偷偷問自家老妹,“他是不是看今天人齊,所以才這麽殷勤周到的?”
關潼嫌棄地看他一眼,“人家每次來都這樣好嗎。”
飯後一起在沙發上閑聊,魏子識切了果盤端上來。
于茵拈了片蘋果吃掉,清清嗓子,“我有事要宣布。”
關浔和關潼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你要結婚了?”
“婚禮日子定下來了啊。”
于茵&魏子識:“……”
關浔擡手繼續往旁邊的薯片袋裏搶食。
他還以為自己已經猜的挺準了。原來這丫頭早就知道了嗎。
“是的,不過婚禮的日期還沒這麽快确定。”
兩個孩子的表情都絲毫沒有驚訝可言,于茵有點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宣布過一遍被自己忘記了。
“除了這個,我還有另一件事要告訴你們。”
看他們反應平靜,她心裏也沒那麽忐忑了,更重磅的消息自然而然地順口說了出來。
“我懷孕了。”
關潼吃薯片的動作停了下來。
空氣突然安靜。關浔沉默了一會兒,為了防止是自己誤會,又問一遍,“你剛才說什麽?”
于茵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重複:“我懷孕了。我想要這個孩子。”
關浔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男人,“他的?”
“……”
于茵表情有些怪異:“當然。”
“哦。”
關浔點點頭。下一秒他站起身來,兩步跨到魏子識身邊,毫無預警地用力揮出了拳頭。
“你都四十一了還生什麽孩子?”
“你有沒有腦子啊還讓她懷孕?!操!”
于茵卻好像早有準備,擋在魏子識身前攔住他,“你冷靜一點關浔,你先坐下!”
“我坐個屁。”關浔冷笑一聲,越過她死死地盯着魏子識,眼睛紅得吓人,“你讓開。他不是想當我爸嗎。我們爺倆交流交流感情。”
魏子識也料到這樣的局面,在心裏嘆息着,輕聲說,“茵茵你先坐到旁邊。”
這件事他原本就也是不同意的。然而凡事總有意外發生,于茵的态度又很堅決,他也只能順着她的意思來。
但歸根結底都是他的錯。讓關浔揍一頓發洩情緒,也是應該的。
“我讓開?就讓我在旁邊幹看着是嗎?”
于茵的聲音染上了哭腔。“我不讓!你們倆打起來,哪個受傷了我不心疼?!”
兩個男人同時一怔。
“關浔你給我坐回去!什麽臭脾氣,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關潼放下薯片,在後面用力扯了扯關浔的胳膊,“哥。”
她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關浔被扯得往後一個趔趄,坐回了沙發上。
“你先聽我說。”
于茵抹了抹眼淚,努力保持孕婦的優雅形象。
“我們避孕了。避孕措施本來就不是萬無一失的,會發生意外也沒辦法。”
她說,“我們去了好幾家醫院,醫生都說這時候做人流,對身體傷害也很大。”
“高齡孕婦生産的風險更大吧?”
關浔眼眶也紅了,咬着牙說,“你可能會死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
于茵看着他擔心難過的樣子,突然無奈地笑了。
她往關浔身邊靠了靠,想摸摸他的頭頂,卻發現兒子現在太高了,她舉着胳膊有點費勁。
關浔主動低下頭,額頭抵在她肩膀上,“你要是死了怎麽辦?”
“別這麽咒我行嗎?你老娘我做了體檢的,身體條件還算不錯。”
于茵摸着他的後腦勺,“風險當然有。但是做什麽沒有風險呢?出門過馬路有風險吧,坐飛機高鐵有風險吧,拔個牙都得先簽手術同意書呢……”
“你別岔開話題。”關浔擡頭,又瞪了魏子識一眼,“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才要結婚的?他逼你的?”
“沒誰強迫我。我也不是因為懷孕才想結婚的。”
于茵沒有被他的邏輯帶偏,“但會因為這個更想結婚而已。”
“對現代醫學有點信心。也對你老娘我有點信心,行嗎?”
于茵認真地說,“我想要這個孩子。也不因為別的,就是我想要。”
魏子識在沙發另一頭默默地嘆氣。
大概固執也是遺傳。關浔倔強地跟她對峙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敗下陣來。
“你們大人的事自己做主。我不管。管不了。”
于茵喜上眉梢,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乖兒砸。”
“……”
雖然是這樣說了,但他還是越想越氣。總覺得自己被這樣先斬後奏的通知,莫名不爽。
氣了一會兒,他騰地站起來走到衛生間,給路敞打電話。
“你晚上見老佛爺見得怎麽樣了?”
“……”
路敞剛到家,聽見他的語氣覺得有點不妙,“還挺順利的,剛回到家。怎麽了?”
“在家就行。”關浔說,“我現在要出櫃,你過來跟我一起。”
他的語氣好像在說“來我家一趟順便幫我帶一只冰激淩”。路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要幹什麽?”
呵,我要幹什麽?
“我!關浔!出櫃!”
他往客廳裏看了一眼,咬牙切齒地說,“你要是不答應我畢業了就去校門口賣煎餅,不跟你一起考大學了!”
“你趕緊,好好考慮!”
作者有話要說:
浔:大家互相傷害吧。
敞:說好的“在一個鄭重嚴肅的場合心平氣和的出櫃”呢。
浔:我不聽!我是一個沒有理智的人!
**
今天晚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