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路敞順着他的話又把當時的情景在腦海裏重溫了一遍,露出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其實我那時候......有點生氣。”
“你還會生氣?”
“嗯。”
路敞說, “因為覺得她語氣很不尊重別人。”
對自己唯一的孩子尚且是這樣的态度,他總覺得, 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跟關浔的事, 也會用那樣的語氣來針對他們。
雖然知道是自己想得太遠了。但他容不得別人說他們一點不好, 尤其是容不得別人說關浔不好。
光是這麽想, 都覺得不開心。
但是事後再想她說那些話時的語氣,反而會因為太果決了, 讓人有種“其實她也并沒有自己說的那麽堅定, 只是為了在給自己暗示”的感覺。
路敞覺得, 或許她也不是不想跟兒子和好, 只是拉不下面子,所以才那麽急切地想要“拉攏”自己這個孫子來給她心裏添些慰藉。
但就像他們曾經說過的,誰也不是誰的替代品。他在中間或許能起些促進的作用, 但歸根結底, 母子之間的心結只能讓他們自己去解開。
“說到底, 這樣的老太太就得讓人哄着。哄就完了嘛。”
關浔說,“哎呀,一看你就知道你爸是什麽性格了。換成是我, 分分鐘給你們搞成大團圓結局。”
路敞笑着看他,“你很擅長哄人?”
關浔想了想, 機智道,“我更擅長被哄。”
路敞又問, “那,你爸呢?”
“沒再見過了。”自從爺爺葬禮過去以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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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浔說,“我又不吸煙不喝酒不打牌。你看我?看不出他來的。我們可不像。”
路敞點點頭,握住他的手用了些力,把他拉到床上來。
關浔爬上床躺在他旁邊,翻了個身擡腿橫在他身上抱緊,“大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處理,我們小朋友現在該睡覺了。”
“可你不是總說‘我們成年人’blabla……的嗎?”
關浔本來已經枕着他手臂躺下了。聞言又擡起腦袋,目光微微向下看着他,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理直氣壯,“那你不是也總叫我......”
路敞默契地秒接,“baby。”
“是吧。”
關浔心滿意足地躺了回去,“關燈睡覺。”
路敞忍不住又笑起來。片刻後支起身子在他額頭親了親,關掉了床頭燈。
“晚安,我的小朋友。”
**
第二天晚上的班會時間,兩個人在桌上互相丢小紙團。
上次去逛書店買了好幾本資料書和試題卷,有一本要用的關浔落在家裏了,正在紙上各種撒嬌要求他同桌晚自習下課後跟他一起回去拿。
其實說一句就行了,路敞不可能不答應。兩個人都知道,但是誰都沒有剝奪“喜歡表演撒嬌”和“喜歡看他撒嬌”的樂趣。
“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像以前一樣等到周末再回家去拿嗎?”
“為什麽?”
“因為我舍不得缺失這幾天的知識攝入量,怕耽誤我自己進步。”
關浔:“我這麽熱愛學習,都不給我鼓鼓掌嗎?”
路敞一貫配合,在紙上寫了一串“啪啪啪啪啪啪”送給他。
關浔看着總覺得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麽,看起來有點黃暴。
這邊他們小紙條傳的不亦樂乎。講臺上,老劉滔滔不絕的講話聲一頓,越發嚴厲起來。
“尤其是上課傳紙條這種行為,不準再出現!”
“......”
尤其什麽?
關浔看了看自己寫了一半的小紙條,又一擡頭,跟老劉的視線撞了個正着,心裏咯噔一聲,小聲問,“他剛才說了那麽久,都在講些什麽啊?”
路敞一心多用聽得清清楚楚,此時還能鎮定地回答他,“在講早戀。”
“……”頂風作案還理直氣壯。
“這個問題我已經強調過很多次了!高三這麽重要的時候,有什麽小心思小情愫都給我收起來,等畢了業愛怎麽樣怎麽樣我都管不着。但是有的人,偏偏要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
老劉拿起黑板擦,重重地放在講臺上。
“好!那既然有膽在我眼皮子底下談戀愛,就別怕承認!”
老劉說着就走下了講臺。眼看他一步一步離自己越來越近,關浔心裏剛要開始忐忑,就見他停在自己前一排,敲了敲桌子。
我靠不是吧?!
本來想着“就算死也死我自己手裏”,關浔都打算主動站起來英勇就義了。突然被事情的變化看得有點懵。
穆漾深吸一口氣,把小紙條緊緊握進手心裏,咬着下唇跟王維文并排站了起來。
老劉挨個把他倆掃視一遍,“你們兩個,跟我到辦公室來。其他人自習!”
三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教室。班裏勉強安靜了一分鐘,然後轟地一聲炸開了鍋。
“卧槽不是吧班長頂風作案??”
“這兩個人看起來都不像是會談戀愛的人……分開看不像合起來看更不像啊”
“吓死我了,老劉剛才說話的時候往我這瞥了一下我還以為我們要被抓典型了……1551”
課桌底下,路敞掌心裏也出了汗。
關浔用指腹蹭了蹭他汗津津的手心,突然覺得有點想笑,“你是不是也以為……”
路敞默默點了點頭。
做賊心虛,在所難免的。
看周圍的人都在讨論,關浔也小聲問了一句,“你覺得他們被怎麽處理啊?罵一頓?請家長?”
他這時才想到,自己似乎還沒告訴過家裏人談戀愛的事。如果是因為被請家長才給她們知道的話,一點都不符合他“死也得死在我自己手裏”的行事風格。
出櫃是件大事。關浔決定好好醞釀一下,找個嚴肅的場合,心平氣和地告訴她們。
“都有可能。”
路敞問,“你害怕被請家長嗎?”
“害怕倒不至于。”關浔說,“我們家裏還是挺開明的。”
關浔不是沒見過關潼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同人圖,閑聊時也跟她們談過這個話題。家裏有又有皇位要繼承,他愛跟誰談戀愛跟誰談戀愛。
所以他在發現自己的心思的時候,接受得比一般人都坦然多了。
“按理說,這時候是應該學習為主,等高考完之後再談戀愛的。”
關系說,“但是我忍不住啊。你這天天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吸引力比學習強多了。”
“看書不如看你,想題不如想怎麽跟你告白。還學個什麽習。”
“所以像我們這樣‘沒有自制力’的人,是應該先談戀愛,穩定之後再專心學習的。事實證明,這樣的處理順序對我們的感情和學習都起到了正向的促進作用。”路敞冷靜分析,下了定論,“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這樣就兩全其美了,我們沒有做錯。”
關浔點點頭,精準總結:“合理。”
“那你說,待會兒他倆回來了,我們要不要安慰兩句啊什麽的。”
解決了自己的感情問題,他又開始操心別人的,“好歹是同學,表達一下同窗情誼。”
漫展那天王維文挺身而出還挺讓人意外的。有點man,關浔旁觀着都覺得好感度蹭蹭的。更別說是那個被維護的姑娘了。
他搓着下巴想該怎麽給這對正在被棒打中的小鴛鴦一點安慰。
“我也不确定該怎麽做。先等他們回來吧。”
路敞說完,饒有興趣地追加了句,“可你不是總說,‘別人怎麽樣關我屁事’嗎?”
“啧。”
關浔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眯着眼威脅他,“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關心別人又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怎麽總是這麽口是心非的,還一被戳破就炸毛。
過分可愛了吧。
雖然很想再說一句,但很容易會被他當成調侃惱羞成怒的。
想到激怒他的後果很可能會把晚上固定的福利變成薛定谔的福利,路敞老老實實閉了嘴。
穆漾回來的很快。雖然臉上還帶着淚痕,但并沒有被劈頭蓋臉臭罵一頓之後那種喪到生無可戀的頹廢樣子。反而看起來生機勃勃的,像剛下過雨的葉子,葉片的顏色被水分沖刷的更加瑩潤鮮亮。
王維文跟她的表情差不多。兩人回來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去跟同學溝通換座位。一個往班裏最裏面搬,一個往最外面搬。
下課鈴響起來,有跟她玩得好的女生過來問她有沒有被班主任教育的很慘。
穆漾搖搖頭,抱着課本說,“老劉人還挺好的。”
關浔兩人坐在後面看着,對視一眼,都有點出乎意料。
穆漾卻只一言不發地搬到新座位上,安靜地等待上課鈴響起,又忍不住轉過頭去,隔着整個教室,跟另一道視線相彙。
兩人都是一愣,又同時笑了起來。穆漾收回目光,低下頭。心裏充滿對未來的向往。
那把雨傘,她拿回家後被父母發現了,一個電話打到班主任那裏,才會有今晚老劉冗長的發言。
他本來是打算訓人的。可看了她藏在手心裏的紙條之後,卻突然改了态度,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穆漾拿出被自己握得皺巴巴汗津津的紙條,一點點展開抻平。
【謝謝你的雨傘。】
【漫展那天的事也謝謝你。謝謝你幫我解釋。我父母一直不理解,我已經習慣了。】
【不用謝我。】
【不會一直這樣的。別難過,把自己的想法和堅持好好說給他們聽,總有一天他們能理解你。】
【至少我……們會支持你的。你的朋友們都會。】
【穆漾。】
【我們……考同一所大學吧?】
【等高考完,我有話想跟你說。】
最後一行的“好”字只寫了一半。
穆漾看着,含着眼淚笑了出來。
就算現在不被理解,未來也總有希望。
會那麽有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