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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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小少爺把自己所能想象的奇葩相親對象都遇了個遍,甚至還有超出他想象的種類。
有一位看起來文質彬彬,像是位學者,然而一開口便提出了非常返祖的要求:“我家人多,每年得回本家聚餐,家裏的omega都要幫忙準備祭祖的,有點忙,你能接受嗎?”
他講話時一直低頭看着桌子,也不看人,聲音輕得像蚊子叫,徐朗月不得不離他近一點才能聽到他在說什麽:“可以啊,具體要做些什麽?”
徐家人少,徐父徐母去世後更是人丁單薄,所以徐朗月對熱熱鬧鬧的大家族很好奇。
對方始終注視着面前的桌布,手指一下下神經質地摳來摳去:“我是長房的兒子,但不是長子,所以兒媳要求也不是很高,一頓能做幾十個人的菜吧。”
小少爺一聽便打了退堂鼓,驚愕的同時對方還局促地推了推眼鏡,用一種警惕的神情看着他:“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
他講話聲音實在太小了,徐朗月下意識又湊近一點才聽到他在說什麽,誰料對方反而氣得面皮漲紅:“我是正經人,不會第一次見面就跟你睡的,你別以為自己長得好看就能為所欲為!”
小少爺徹底愣在了原地,甚至想委婉地問問他是不是精神上有點問題。
後來康喬打聽了一下這位活寶:“他上面有三個姐姐兩個哥哥,從小就是姐寶哥寶,從來沒談過戀愛,又有點被害妄想症,總覺得長得好看的omega一定是要騙他。”
小少爺哭笑不得:“就算我真的拜金,我也不能找他啊,他一看就做不了家裏的主,怕不是零花錢還得管家長要。”
“是啊,所以養成了這麽一副畏畏縮縮的性格,而且據說他們家規矩大,長輩多,過年一家子齊聚的時候,幫傭都得在門廊上跪着迎候。兒媳婦嫁過去也是累得半死。”
“……這,這也太傳統了一點。”小少爺瞠目結舌,差點想說“溫鴻玉好歹還給我做飯呢,味道不錯”,想了想不能滅自家氣焰,這才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到底為什麽會介紹這種人給我,就因為我們都有哥哥姐姐嗎?”
吸取了教訓之後,小少爺特意要求:“希望這次的對象家庭關系能簡單一點,不需要我畫個家族樹出來才能搞懂。”
于是,接下來的這位看起來一表人才、風流俊朗,而且是康喬見過的熟面孔:“這是姜家的公子哥兒,他父母膝下就他一個,從小千嬌萬寵長大的,據說很會玩,是個風月場裏的行家裏手,你确定要見嗎?”
聽起來和溫鴻玉有點像,徐朗月莫名因此多了三分好勝心:“要見!”
這位姜先生倒是和他聊得很好,玩咖果然是玩咖,風花雪月無一不精,對徐朗月的收藏都略知一二,專業上沒話可講就聊愛好,聊香水聊足兩個鐘頭。
他還很直白地對徐朗月的容貌表示了贊賞,見徐朗月微笑眼中便閃過驚豔神色,雖然被人這麽看已經是常事了,但徐朗月還是難得小小驕傲了一下,在心底惡狠狠地對溫鴻玉講:看,明明有很多人懂得欣賞我!只有你眼神不好!
由于相談甚歡,徐朗月便留了他聯系方式,決定私下溝通,然而沒想到當晚就收到了對方帶有性暗示的消息,約他去開房,這進度未免也太快,果然是熱愛飙車的公子哥兒,一油門直接踩到盤山公路上。
徐朗月還反複确認了一下,自己沒見過這個人,最近他深居簡出,雖然溫徐兩家鬧得熱鬧,但關于他的新聞都被哥哥和溫鴻玉壓了下去,而且還用的是康喬的名字,應該沒被認出來,不會被拿婚變把柄威脅要求上床,于是好笑又無奈地回複:“姜先生,我們才見過一面而已,關系沒有深入到這種程度吧。”
這次對方一改對談時的潇灑神态,變得很嚣張,語氣中透露出一種勢在必得:“沒關系,你來了就會發現我們的關系可以更深入。”
見徐朗月不回複,他還飛速又發了一條:“100一夜,對得起你的價格了吧?”
他這種人講話都是省略單位“萬”的,徐朗月震撼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算了算自己得給哥哥打工多久才能賺到這份日薪,有一瞬間居然還真覺得這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反正溫鴻玉現在要裝柳下惠……等等,不行,這人怎麽又以為他是出來賣的!他的長相到底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誤會!
小少爺難忍好奇:“呃,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講。”對方一邊說,還一邊發了張閃照,徐朗月沒經驗,點開一看,差點被閃瞎,就是練出八塊腹肌也不用直接發裸照吧!
相比之下,溫鴻玉都算是有涵養,至少是只懂得穿戴衣冠的禽獸,而如今的禽獸可是連遮羞布都懶得扯一塊。
小少爺忍着反胃問道:“我臉上是不是寫了‘釣金龜婿’或者‘援交’幾個大字?為什麽沒人信我是正經來相親的?”
對方被他逗笑了:“你可真有意思,像你這樣的omega我雖然見過,可也不多,不是被人金屋藏嬌,就是早早飛上枝頭嫁了人,都被藏在高閣裏,你煞費苦心交了一筆會費,還裝作清純不識人事,看來出身不會太高,否則早就被家族聯姻了,你這麽奇貨可居,我如果是你家長,恐怕都不舍得把你送出去呢。”
“你自己現在要這麽辛苦地鑽營,不就是為了找金主?你聽我的,普通人沒能力留住你,我正好沒什麽怪癖,也喜歡你這個調調的小美人,你再和我拿喬下去可就沒意思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萬一遇到玩死人不償命的,你哭都沒地方哭!”
他話裏話外的急色和傲慢簡直快要溢出,徐朗月無言以對,康喬看了也是哭笑不得,提供了一條對付這類死纏爛打公子哥兒的經驗:“還是以毒攻毒吧,不然他會一直跟你炫耀他出得起價養得起你,現在是炫耀腹肌,再往下可就不好說喽。”
果然,這位姜先生在見到康喬開布加迪威龍來接他時眼中流露出濃濃嘲諷神色,康喬沒露面,怕萬一見過被認出來,徐朗月則一言不發,非常符合“想飛上枝頭還要裝天真”的白蓮花形象,果然,對方自動誤解,還給他設定好了全套劇本:”不過是個出來賣的,同時吊着三四家吧?這麽快就鎖定了目标,恭喜恭喜,看來你還不是只傻到家的金絲雀。”
不僅不傻,而且學位證書堆起來可以把自家alpha淹沒的小少爺感到很無語,一句話也不用講,就看對方原地演了一場“真心人被辜負”的大戲,冷笑數聲後飙車揚長而去。
而且講道理,他這“真心”還真不能算太廉價,徐朗月搖了搖頭,真是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結識了這位公子哥兒,再加上之前那位,小少爺忽然無比慶幸溫鴻玉家庭關系不和睦,至少不用自己回去敬茶,感恩,感恩。
之前溫家有人去世,他還特意問了一句:“我要陪你去吊唁嗎?”
誰料溫鴻玉果斷回答:“不用,你受不了那種烏糟糟的場合,別說是遠房親戚了,就是老頭子翹了辮子,你也不用去。”
溫老爺子已經進了幾次icu,大概就在這一兩個月,但溫鴻玉沒有告訴徐朗月,他看出小少爺對長輩離世是有點傷感的,不像自己這樣冷血,然而父親去世對自己不說是喜事,至少也是有利無害,從小就堵在心口的一塊名為“怨憤”的大石終于可以被挪開,他是重見天日,終于能順暢呼吸。
為免小少爺敏感多思,也免他受累,溫鴻玉這次很獨斷地讓他一個人待着,反倒正中徐朗月下懷,這麽多年小少爺的确習慣了靜靜地過日子,但是從禮節的角度上講還是應該去露個面,溫鴻玉能在這方面考慮到他,比起剛重逢時大張旗鼓喊人來跟拍婚禮籌備,真是進步了不少。
小少爺本來就心軟,這麽一對比,更是很容易自我軟化,相親的态度頓時懈怠了下來——雖然他的相親對象還是奇葩層出不窮。
有一位金融精英,看起來分分鐘百萬上下,上來就亮明車馬要求婚後一年內懷孕,徐朗月沒有這個計劃,才剛回絕,對方便利落地站起身,看了看表,說有事在身,先告辭了,最精彩的是臨走還順手牽走了酒店桌上的一個檀木擺件,若無其事地當作紀念品一樣夾在大衣裏。
徐朗月請來服務生同他交涉,他居然還聲色俱厲地指責起了對方,聲稱要告人家店大欺客,還當場打電話給自己事務所雇傭的名律師,這會兒他倒是不忙了,很有耐心斤斤計較,最終酒店方只得焦頭爛額地對他道歉,還在他的要求下免了這一單,讓徐朗月不由得懷疑這是不是他逃避付賬的手段。
據說許多權貴都有偷竊癖,但這還是徐朗月第一次見,啧啧稱奇良久,康喬送他回家時感嘆:“你這才見哪兒到哪兒,這些搞金融的壓力大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以前只不過是你哥哥把你保護得太好,沒讓你發現而已。”
“以前是以前,現在——”徐朗月剛要反駁,便怔了一怔,現在呢?
現在溫鴻玉是不是也擋在他身前,替他處理了很多想不到的麻煩,應付了很多不想見的人?就像他為對方作證時一樣,也許程度沒有那麽激烈,但溫鴻玉的确也提供給了他一座溫室,以供百花爛漫無憂地綻放。
如果他不知道這溫室只是全息投影,而每天來給他澆水的人打心底認為他是一朵毒花,那該有多好。
在此過程中,徐朗月遇到的最近似正常人的一位得到了他的另眼相待,他甚至願意小心翼翼和對方談論人生規劃,試探着随口一提:“我希望即使在交往之後也能保有不被标記的自由。”
對方當時沒說什麽,只微笑着注視他:“這很好啊,很有志向。”
結果之後小少爺想再聯系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對方預防性拉黑了,看來對于大多數alpha而言,讓他們忍着不标記的omega不是有病就是太能作。
連康喬都忍不住對溫鴻玉發出贊嘆:“老溫……可真能忍啊!”
他還沒聞到小少爺身邊有溫鴻玉的味道,而且小少爺仍然戴着項圈,說明他們沒有标記。溫鴻玉能忍到今天,相當于一個快餓死的人每天抱着一塊香噴噴的小點心卻只能舔舔,不能飽腹,簡直是人間奇男子。
康喬壓低聲音,略有缺德地關心了一句:“你懷疑他出軌是不是也和這事有關啊?要我說你不用太懷疑他,一般alpha對着你憋這麽久,恐怕已經不行了,就是讓他出軌他也沒那個資本。”
徐朗月聞言,惱羞成怒:“說得好像我餓着他了似的!”
明明經常被溫鴻玉摁在各種地方搞得腰酸腿軟、一塌糊塗,還經常被親幾下就暈乎乎主動坐人大腿的是他,康喬倒說得好像是他這個飽受欺淩的omega在虐待自家alpha,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要反駁倒也不是那麽底氣十足,畢竟溫鴻玉現在确實有難言之隐,還沒好全乎呢。
徐朗月托腮,深沉地嘆了口氣:“你說得也有那麽點道理,他最近老是高深莫測地撩我,而且撩完就跑,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真的憋出毛病了嗎?”
按理說溫鴻玉的難言之隐應該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雖然就是沒好,徐朗月這只頗有脾氣的小貓咪現在也不想給他吸,只是為了盡責任而監控他的治療狀況而已。
不管他有沒有出去偷腥,徐朗月反正是沒發現,也是忙着相親,顧不上搭理他。
然而這幾天他見相親對象的頻率高了點,溫鴻玉對他的态度便越發詭異,經常忙裏偷閑過來揉搓他,舉動倒也不過分,最多是把他安放在膝頭順着脊背輕輕揉捏,或在後腰側信手一拂,分花拂柳般撩逗着,但永遠不會更深入,甚至連吻都沒有一個,只以眼神偷渡暗湧,多看幾次,簡直要将不會游泳的貓溺斃。
而且彼時溫鴻玉面上的微笑往往溫柔得吓人:“這幾天委屈你了,累壞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地對着小少爺耳畔吹氣,激得徐朗月耳垂一陣酥麻,渾身戰栗,想跑,但又不好意思——溫鴻玉這麽和顏悅色地對他,他反而手足無措起來,連反抗都找不到理由。
而且他多少還沒習慣做婚姻裏負責動态平衡的那個“渣男”,心虛得很,眨了眨眼:“沒,沒有啊,我這幾天過得挺清閑自在的。”
“那就好。”溫鴻玉一邊講,一邊替他按摩手臂,但手勢非常刁鑽,不像按摩,倒像是随時會順着他臂膀一層層剝去花瓣,露出蕊心,再低首印一吻在光潔肌膚上,附耳輕語,說他的信息素聞起來像永不凋零的春天——這種事剛訂婚的時候他們沒少幹,雖然彼此是虛情假意,但風花雪月的架勢仍然很到位,不輸給那位玩咖少爺。
溫鴻玉說是替他解乏,卻笑眯眯像只狐貍,而且是正在雞窩旁踩點,準備趁月黑風高就露出獠牙,叼走鮮嫩雞肉的那種,讓徐朗月不禁懷疑這家夥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不然怎麽會搞得自己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後頸直吹冷風。
溫鴻玉點到即止,除非小少爺願意原諒他,主動勾住他脖頸獻吻,否則他也很親切地不出手,看起來比徐長明還像個鄰家大哥呢——連康喬都認為徐長明對弟弟的保護欲實在是有點過分。
據說溫家內部鬥争已趨近白熱化,但徐朗月什麽都沒感覺到,他有乖乖聽話戴着吊墜用以定位,沒有人能打擾到他,找到他頭上的也被溫鴻玉和徐長明清理得幹幹淨淨。
先前他試圖搬出去——這是相親不太成功之後的另一種解決方式,離溫鴻玉遠一點,保持距離,別再主動跳到陷阱裏。沒想到溫鴻玉笑如春風地講:“搬家可以,但你的收藏比較多,為免磕碰,還是分批次搬吧。”
徐朗月一開始沒意識到這話有鬼,等清理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最珍視的收藏都被鎖在了透明展覽櫃裏,倒是被養護得很好,但必須用溫鴻玉的指紋鎖才能打開:“你這樣讓我怎麽搬?!”
有幾艘得獎的瓶中船都是他自己一點點做的,還有爸爸在世時喜歡收集的古董拆信刀,這種刀可是在七歲那年救了他的命,繼承這些之後他一直愛不釋手。
溫鴻玉不了解他的人品,倒是很了解他的死穴,一捏一個準,笑意溫厚道:“你可以喊我啊,我服務态度很不錯的,随叫随到,但一天只能拿一件。”
小少爺瞠目結舌:“那我得搬到多久以後才能搬完,你就不能多勞動一下?”
溫鴻玉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而後迎着小少爺期待的目光,一字一句講:“我不樂意。”
不待徐朗月生氣,他便又笑道:“我搬得越快,你就跑得更快,如果你想賞玩,随時可以喊我,讓我一天搬空一遍都可以,但如果你想離開我身邊,那我們就來比比誰更有耐心。”
自從被小少爺半哄半逼着說出“我擔心你”以來,溫鴻玉像是打通了什麽關竅,也可能是終于想明白再不動手老婆就要跑了,連這種招數也用得出。
鈍刀子割人是他擅長的手段,只不過如今換成了溫存羅網。耐心他也不缺,畢竟他都能等到擋在自己面前的順位繼承人一個個落馬,也能等到父親拱手讓位,等一只本來就心軟的小貓自投情網更是不在話下。
他們沒有孩子,也沒來得及養寵物,溫鴻玉便挾藏品為質,氣得徐朗月大罵:“你卑鄙!無恥!沒臉沒皮!”
溫鴻玉涵養十足地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還要搬家嗎?我可以幫你取今天的一件,不妨耐心挑選。”
“……”
以上種種反常,讓徐朗月不得不懷疑溫鴻玉已經發現了他在偷偷相親,所以故意逗他,陰陽怪氣地表達自己的不滿,沮喪道:“還是算了吧,我暫時鬥不過他,好累哦。”
每天和飼主玩耍也是很費精神的,尤其那家夥只看不吃,自己也絕對不想先低頭,最後的結果是兩個人一起賭氣,一起憋着沖冷水澡。
康喬想了想,勸解道:“還是去吧,預定的對象還有最後一個,這個要是不成,暫時也沒有能和你信息素契合的了,就此拉倒。”
“不去的話會影響信譽值嗎?”小少爺心想,三個月以後就是讓哥哥買下那塊地皮也得和溫鴻玉分手,不讓我搬我的收藏,那我就趕你下堂!到時候萬一有需求的話,還是可以來試試。
康喬最近跟着康念做事,考量成熟了很多,深沉道:“不會,但主要是錢都交了,不去浪費。”
徐朗月無言以對:“……萬一這次還是位奇葩該怎麽辦?我的信心已經受不起更多打擊了。”
康喬訝異地“咦”了一聲,屈指數了數:“你現在見了九個人,五個奇葩,還有四個正常人,但也沒見你和人家進一步發展啊。”
小少爺虛弱地講:“啊,那可能是因為……”
“因為什麽?”
“因為我有點看臉。”徐朗月一邊自暴自棄地解釋,一邊狠狠捂住了發燙的面頰——可惡!他要從今天起詛咒溫鴻玉變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