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蝴蝶始終沒有弄明白,命運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它究竟是否真的在某一個陰暗的角落裏悄悄地注定着什麽,讓人無法逃避。從最初,她還是一個孩童起,當她看見自己不受控制的身體,在黑色的夜裏屢次犯下罪惡時,看見每一次的掙紮僅僅只是換來痛苦的折磨時,她就一直這樣問自己,為什麽,憑什麽,該是她,遭受着這一切。那時,她只希望着,這個世界上要是從來就沒有過她就好了。然後,她遇見了青沂,青沂是唯一的溫暖,但沒有用,青沂也無法帶她走出從來就有的夢魔。
總以為這一次,會有一個開始,一個全新的開始,因為她真的愛青沂,好愛他,這樣一分濃烈的感情該有一個好的回報。所以,她期待着,完全聽不進颀霜的警告,聽不進萱萱好意的解釋。她要象一個正常女孩那樣去愛青沂,而且她更不要自己成為青沂的負累。她不要,因為自己每一次遭受痛苦,青沂也必須跟着她一起痛苦,不要紫色的蝴蝶封印将她的煩惱帶給青沂。當初,如果她知道,封印的力量會使兩個人的肉體連在一起,一起遭受痛苦,她是說什麽也不會同意當初青沂的決定的。青沂總是這樣,一切都要把她放在第一位,她好讨厭自己這樣沒有用,這樣無可奈何。所以,她一定要重生,要把青沂的自由還給他,然後彼此幸福的生活。
然而,這一切,就在颀霜從黑暗中奔出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其實一切都沒有改變過。蝴蝶始終是當初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可憐。
青沂似乎哭了,她分明能看見他眼中的晶瑩,分明能感受到他心痛的聲音。
雖然聽不見,但她知道,青沂的心此刻必然與她一樣,遭受着痛苦,比任何一次的痛苦都要巨大。
她輕輕升浮,在半空中。青沂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飄到哪裏,在這片夜色下,她有一種感覺,她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最初,那樣純潔,那樣幸福,沒有傷心,沒有恐懼。母親溫柔的雙手撫摸着她,微笑地叫着她的名,直說她是個被神女庇護的孩子,她叫她,“最寶貝的永子。”
她不叫蝴蝶,不叫“三號”,永子才是她最初的身份。
永子,莞晔永子,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從小就有着一種令人吃驚的力量。一時是一種性格,另一時又變成另一種人格的人。母親應該是愛她的,不然她也不會一直把她藏在家中保護她,不讓任何一個人瞧見。她愛她,毫無疑問,但她也怕她,驚懼的目光常常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愛她,想要保護她,怕她,又情不自禁要躲離她,這樣一種矛盾的心态,終于造成了她的過早離世。
母親去世後,生活變得更加苦頓,寂寞,很寂寞。即使是在學校裏,在擁擠的人流之中,她也覺得寂寞無比。因為所有的人都認定,她是一個怪物,認定她會在某一個時候做出傷害他們的事情。而她自己也常會有這樣的懷疑。
于是,她告訴她的父親,她不想再去學校了,她寧願被鎖在家中,就像母親還在時那樣,即使在那間黑色的小房間裏,她會産生最恐懼的感覺。父親哭了,紅着眼眶。他說:“永子,你要勇敢一些,堅強一些,你和別人沒有區別。”
她哭着說她“不要!我就是一個怪物。”
然後,一向寵着她的父親揮手打了她。她呆呆地看着這一切,始終不太明白父親的心意,就像父親不明白她的一樣。沒有告訴父親,自己也曾經努力,自己也曾經嘗試,但是沒有用,體內那股力量越來越強大,這樣一種力量常常使她做出一些令人驚異的事情。小小的她,真的是拿她毫無辦法,所以寧願選擇逃避。她希望神女,那個夢幻中的神女,那個應該庇護着她的神女能來,她帶着蓮花的香味,來到身邊,然後把一切的厄運都盡數消解。只是,神女從不曾過來。
由于父親的堅持,終于還是得呆在學校裏。當然情況也就變得越來越糟。她真的開始不受控制地傷害起別人。鮮血,厄運,時常會莫名地在周圍發生。
同學們恨她,但又怕她,這樣一種目光并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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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一天,再也無法忍受這樣情況了。她沖着她的父親喊,“為什麽,該是我,該是我遭受着這一切,這不公平。”
然後她跑出了房間,飛奔在街道上,長發淩亂,赤着腳,張牙舞爪的,就像一個瘋子。
父親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永子,相信爸爸,一切都會好的。你要相信爸爸呀。”
她固執的沒有回頭,直到她聽到父親的驚呼之聲。父親出了車禍,他倒在那裏,鮮血流了一地。真不知道鮮血也可以紅成那樣。紅得鮮豔,像極了盛開時的蓮花,火樣的紅蓮,燃燒了最後的期望。
她呆呆的站着,直到有人把她拖走。
父親死後,她成了孤兒,沒有任何一個親人願意收下她這個怪物,所有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瞧她。
在父母的墳墓前,在那片空曠的土地上,她大聲地尖叫,對着體內的另一個她說:“出來吧,如果你那麽喜歡我的身體,那麽從今以後,我就把它讓給你,我再也不要它了,給你吧,都給你,我再也不要了。”
她瘋了,從此失去了自我。那一年,她只不過十歲而已。
十一歲時,她遇見了一個神秘的男人,男人在觀察了她幾天之後,對她說,跟我走吧,我會給你一個真正正常的生活。她同意了。于是,男人帶着她離開了日本這個令她痛苦無比的國度,去向另一個地方。走時,她也沒有問要去哪裏,反正對她而言,一切早就沒有了意義。更何況,她真的想要一種正常的生活,即使在那種癫狂的狀态之下,她內心對于這樣的生活還是有着極度的渴望。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到了一個叫做“銀夜煞”的地方。在那裏,她遇到了另一些跟她一樣奇怪的人,他們一起接受非人的訓練,一起被當作白老鼠一樣實驗。在那裏,她真正的走到了地獄的盡頭,而再也無法自拔。
“銀夜煞”其實是一個秘密的殺人組織,他們專門收留一些有異能的人,訓練他們,然後逼迫這些靈異者為他們所用。
十二歲以後,殺人便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意義。組織裏的人,給了她一個新的名字“三號”。始終不知道殺人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因為父親死後,她的思維就一直很混亂,常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每一次殺了人之後,她回到她的房間,照着鏡子,鏡子裏,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在那一刻她也會有一時的惶惑,只是片刻時候,她又成了另一個人,兇殘的,冷酷的她,莫名其妙在嘴角邊露出古怪的微笑。
永子,殺人?
這已經是多久之前的往事了,曾以為這一生她都不會再想起了。沒想到在現在,在離別的時候,曾有的記記,曾有的驚慌,曾有的恐懼,又一咕腦兒湧上心頭。這才明白,這些年這些記記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只是因為有青沂在,所以才能在溫暖的庇護中,把一切當作已經遺忘。
可是現在,青沂?
第一次遇見青沂時,她還只有十五歲。那一夜,她向往常一樣,奉命到一個地方去刺殺她的獵物。幹淨利落地完成任務後,正要離開,突然發現有一雙驚攝的眼睛正緊盯着她。那是一雙屬于孩子的眼睛,純淨的,漂亮的,幾乎沒有一是雜質。看着它,然後她的心居然開始漸漸蘇醒起來,雖然很不明顯,但是她真的在努力想要壓制很不安分的邪惡之念。她走向他,到他身邊時,她蹲下身,正想要去抱抱他。孩子突然抽出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刺向她。
劍尖狠狠地劃過臉頰,她順手一摸,然後就是一手的鮮血。
“我恨你,你是一個壞蛋。你是一個怪物。”小孩子尖叫着。
她有點不太明白,腦袋是空空的一片,唯一記得的是,父親溫柔的聲音:永子,你要勇敢一些,堅強一些,你和別人沒有區別。你不是什麽怪物,從來就不是,你是爸爸的寶貝。
她搖着頭向後退,邊退邊說:“我不是怪物,不是的。我是永子,我是個正常的女孩,不是什麽壞蛋。”
走到門口時,然後她就看見一具男人的屍體正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象父親死時一樣。鮮血,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這才明白,手上的紅色不僅僅屬于她,也是屬于地上那個男人的。
“我沒有,我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我不想,我不是怪物。”
沖進夜幕,沖進無邊的黑色,只是不管怎麽走,也走不出心靈的恐懼。終于累了,她昏倒在無人的路邊。
醒來時,她已經在自己的房間裏了。她支起身,這才看見那個神秘的男人也在這裏。
“怎麽了,失手了嗎?居然這麽狼狽,昏倒在路邊。要不是組織裏的人看見你帶你回來,還不知道有什麽麻煩會發生。行了,好好休息吧,等一會兒,我帶你去試驗室,你的力量需要加強。”
“不要。”她大聲地喊,聲音大得連她也吃驚不已。
“不要?三號,你是怎麽回事。”男人問得古怪。
“我不是什麽三號,我是永子,莞晔永子,我不是什麽殺人的機器。我要離開這裏,離開銀夜煞,我不要接受什麽實驗,再也不要了。”
男人吃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說:“你醒過來了?”
“是的,我醒過來了,我也知道你們對我做了什麽,原來你們一直在給我用一種麻醉神經的藥物,怪不得我常常覺得自己成了另一個人。還說什麽要給我正常的生活,原來只是為了要利用我。”
男人張狂地笑了,“三號,你似乎搞錯了。我們雖然給你用了藥,但是變成另一個人卻一直是你自己個人的意願,你體內有着怎樣一個邪惡的靈魂,是它讓你遺忘了本性,是它在指引你,教你殺人,我們只不過是負責加強了他的力量而已。”
“不對。”
“不對嗎?那就問問你的心吧,它可能還誠實一點。不管你是永子,還是三號,你一直都是個兇殘的怪物,而且永遠都只能當一個怪物,離開了這裏,你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三號,你還是乖乖在這裏吧,這個世界根本不适合你,也容納不下你。等一會兒,就去實驗室吧,李博士還在那裏等你呢。”
“我不,我要走,我不再相信你的話,你一直在欺騙我,在利用我。我恨你們,我要報複你們對我所做的。”
“是嗎?離開這裏,你真的可以嗎?”男人冷笑着,推門離去。
罪惡的靈魂,無止境的兇暴。不得不承認,他說對了,離開銀夜煞,自己也的确無處可以容身,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危險人物,所有的傷害別人的舉動都是出于她內心的意願。很可怕,而她居然真的就是這樣。
她絕望了。
可也就是在這時,奇跡出現了,外面突然起了火,整個銀夜煞一下子莫名其妙的就被巨大的火焰團團圍住。火光沖天,人聲嘈雜。許多的人,在火光中奔跑着,尖叫着,試圖尋一條路出去。只有她,一個人呆呆的望着火海裏的人群,微笑着,然後她就産生了一個念頭,她覺得,這場火是為她而燃的,是為了結束她沒有意義的生命而燃燒的。所以,她不應該逃,她應該靜靜地等待,等待命運唯一一次善待。于是,她閉起了雙眼。
等待着,以為會迎來死亡,但是卻意外地得到了新生。
有一批陌生的人闖進了她的房間,這中間也包括青沂。他走近她,溫柔地擡起她的下颚,如水的目光迎向她冷淡絕望的雙眸。
“失火了,你怎麽不逃呢?”
“我害怕。”不怕死亡,只害怕活下去,她沒有勇氣再承擔什麽意外了。
“沒有什麽可怕的,不會再有人逼迫你們做不願做的事情了。”
“你是誰?”
“我是青沂。”
“青沂是誰?”
“青沂是來幫你的。”
遇見青沂,生命從此改變。遇見青沂,從此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