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敏賢媽媽這幾天也忙得團團轉，得伺候一家老小吃飯，還得顧着廠裏的工作。本來就累壞了，還有人不斷來串門。
S市第一食品廠的事情可是最近最熱的話題，市民們可是人盡皆知，筒子樓的鄰居們，因為這件事都紛紛來敏賢家拜訪。
有的人就是單純的拜訪，恭喜敏賢媽的。有的人就是覺得敏賢的廠子效益變好了，想讓敏賢給自己家的親屬安排工作的。有的人就是想來沾點便宜的。
有些不怎麽往來的人家也來了。
反正呀，敏賢媽這幾天可算是見到了人間百态。
敏賢媽可是拎得清的人，知道不能給姑娘拖後腿，有些事情她不敢應也不能應。
還得為了鄰裏的面子，供着零食，供着茶水。真是煩躁死了。
這天，于奶奶和她兒子于天也來了。于奶奶這人性子利落沒有壞心眼。平時跟敏賢奶奶大姐長大姐短的，關系不錯，最重要的是，敏賢出國的時候，家裏拿不出錢，于奶奶主動借了200塊錢給敏賢家。
甭管錢多錢少，這片心意讓敏賢家感動。于奶奶丈夫死的早，家裏也不容易。
看見于奶奶來串門，敏賢奶奶高興地把人迎了進來。
于奶奶來串門也不空手來的，拿了一大袋子水果。
“老姐姐，我記得你們家敏賢愛吃脆桃子，這桃子保管個個都脆甜。”
敏賢奶奶接過水果，高興道，“這桃子一看就好吃，我替我們家敏賢謝謝你了。”
“哎，這有啥謝不謝的。”
敏賢奶奶和于奶奶唠嗑的功夫，敏賢媽殺了一個大西瓜，切成一片一片地放在盤子裏端了過來。
“于阿姨，你嘗嘗這瓜，今年天太陽大瓜也特別甜。”
敏賢奶奶也附和道，“對呀，你嘗嘗，我們家敏賢每天抱着半個西瓜，用勺子挖着吃，一個人能吃到底。”
于奶奶經常來敏賢家串門，熟着呢，也不客套，拿起片西瓜吃了起來。
她兒子于天也就逢年過節來拜個年，很是拘束，不好意思動手。
敏賢媽硬是塞給了他。
于天有些局促，于奶奶看了他一眼，說道，“給你吃你就吃，都不是外人。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麽就不大氣。
于天這才吃了起來，敏賢媽給遞了一個盆過去，給他接着西瓜子和西瓜皮。
敏賢奶奶又拿出些敏賢帶回來的第一食品廠的零食，給于奶奶母子嘗嘗。
于奶奶每樣都嘗了一點，對敏賢奶奶說道，“你們家敏賢真厲害，這第一食品廠的東西咱以前也是吃過的，可沒現在這麽好吃。真真是到了敏賢手裏變了一個樣。”
到了敏賢奶奶這把歲數，啥都不在乎，就在乎她的兩個孫子孫女，孫子孫女裏又最寵愛敏賢，聽見于奶奶這樣誇敏賢，哪有不高興地，她說道，“可不是，要不是我們敏賢呀，第一食品廠早就黃了。我就沒見過比我們家敏賢更厲害更孝順的孩子了。”
敏賢媽忍不住插嘴道，“媽，你可悠着點吧，再誇就把敏賢誇上天了。”
敏賢奶奶瞪了敏賢媽一眼，嘟着嘴，道，“還不讓我說實話。”
敏賢媽頓時無語。
敏賢奶奶繼續興致勃勃地對于奶奶道，“我們家敏賢，前幾天還帶我去肯德基了，洋人的玩意。吃了啥漢堡，跟肉夾馍差不多，把這的肉夾馍的馍換成了兩片面包片子，中間的肉換成了油炸的雞肉。剛開始我看着這怪東西，心想能好吃不，別說味道還真不錯。”
敏賢媽看了看侃侃而談的婆婆，又看了看一直充當背景板的于天，又塞給他一片西瓜。
于天看了看手裏的西瓜，這已經是被塞過來的第四片了。敏賢家切的瓜又厚又大，第三片吃下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肚子西瓜了。但別人的好意他也不擅長拒絕，只得埋頭吃了起來。
于奶奶道，“你以前堅持讓敏賢讀書是對的。要是當初于天他爸不生病，咱家也不至于讓于天辍學。老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們家于天當初學習也好。要是繼續讀書，學點本事。不至于流落到現在這樣。”
于奶奶眼睛都紅了，她嘆了口氣，“哎，我們于天就是命不好，攤上了我們家，但凡，但凡投生在別人家。。。。。。。”
說着說着于奶奶哭了出來，于天看見他媽媽哭了頓時手足無措了起來，敏賢媽遞過來一張手紙，讓于天給她媽擦擦眼淚。
于天是真心疼他媽，小心翼翼地給她媽擦着眼淚，“媽，你別哭了，傷身體。”
于天是于奶奶的老來子，他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大哥在1975年參加中越戰時犧牲了。二哥去支援三線的時候遇見塌方去世了。兩個哥哥在死之前都沒有成家立業。
于爺爺又得了肺癌，那個時候的人得了病通常就是撐着，撐不住了才去醫院，查出來的時候就是晚期。沒辦法只有讓于天辍學，去接于爺爺的班。
敏賢奶奶記得，于天以前學習确實好，敏賢小時還經常抱着課本去找于天請教呢。
看見于奶奶哭了，敏賢奶奶也着急呀，她說道，“老妹妹，你別哭呀，有啥事兒說出來，咱們一起參謀參謀。”
于奶奶要強了一輩子，從來沒在別人眼前哭過，認識了她好幾十年，敏賢奶奶知道肯定發生大事兒了。
“老姐姐，但凡我有些辦法我也不會來求你，我們家于天他下崗了。”
于天一愣，他本來以為于奶奶是帶他日常串門的，哪想到是想帶着他來求敏賢奶奶幫忙給安排工作的。
于天不忍心要強了一輩子的老母親為他低頭求人，他說道，“媽，你別說了，我就是去工地搬磚也能養活你。”
敏賢媽和敏賢奶奶活了這大把年級，哪個不是人精，看見于天這表情，就明白了。心理感嘆于天是個好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于奶奶捏了于天一把示意他住嘴，她繼續說道，“我就想着能不能請敏賢幫忙，給于天批點貨，我想讓于天去擺攤。”
這次，換成敏賢奶奶和敏賢媽一愣，還以為于奶奶是想拜托給于天在第一食品廠找份工作呢。
果然，于奶奶就是于奶奶，即使是困境也不想給別人添很大麻煩。
敏賢媽媽失笑道，“于阿姨，咱們廠批貨不難，只要簽了合同，都能拿貨。”
敏賢奶奶拉起于奶奶的手，道，“沒事兒的，都會好起來的。”
這時候門開了，是敏賢回來了。
敏賢看見于奶奶和于天來家裏做客，很是熱情。回來這麽長時間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于天，前一次去于奶奶家拜訪的時候，于天沒在家在廠裏加班。
說起來，于天說是叔叔輩的，歲數還真沒比敏賢大很多，小時候，小孩子總喜歡找比自己大的孩子玩，所以呀敏賢還和于天一起玩耍過。
反倒是于奶奶和于天有些不好意思，想離開。
敏賢奶奶哪能讓呀，讓他們留下來吃晚飯。
于奶奶和于天那裏肯呀，推脫着要走，于是敏賢奶奶拉着于奶奶的胳膊跟她說，“留下來吧，正好敏賢回來了給你們參謀參謀，她主意多。”
于奶奶這才留了下來。
本來晚上敏賢媽媽是想下面條吃的，但家裏來客人了還不得上幾道硬菜。于是就拿了50塊錢，準備去胡同口的飯館去買幾道菜。上次，敏賢和爺爺奶奶去過，說菜味道不錯。
這事兒于奶奶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肯定不會讓敏賢媽媽出去的。
不一會兒，敏賢媽就買回來了6道菜，兩素三葷一涼菜，分別是醬肘子，魚香肉絲，頓黃花魚，火爆大頭菜，香菇油菜，涼拌三丁。
又用家裏的西紅柿打上雞蛋弄了一盆湯。
菜擺了滿滿一桌，敏賢媽叫大家開飯。
敏賢爺爺出去下象棋了，敏賢爸爸今天加班還沒回家。
敏賢奶奶大手一揮道，“不等他們倆了，咱們幾個先開飯。”
于奶奶和于天看着這麽好的菜，都有點拘束，不好意思吃。
敏賢媽忙給兩人夾菜。
“別光吃饅頭，多吃點菜，你們要是不多吃點，現在天熱，剩下的菜放不住。”
于奶奶和于天這才開始自己夾菜。
趁着敏賢媽出去買菜的功夫，敏賢已經聽自家奶奶說了一個大概，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才開口道，“這樣吧，明天于天你來食品廠找我媽，讓我媽帶你去取貨，我會提前跟負責人打好招呼。”
于奶奶底氣不足地問道，“那咱大概得帶多少錢去？”
“不用帶錢，這貨我先賒給你，等你賣出貨收到錢後再來廠裏銷賬就行。”
這沒聽過可以先拿貨後付錢的事兒，于奶奶猶豫道，“這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敏賢笑道，“沒事兒，咱多少年鄰居了，于奶奶的為人我清楚，我給你做擔保，你就放心讓于天來拿貨就行。”
于奶奶和于天手裏的錢不多，可以先拿貨後付錢自然是千恩萬謝。
“于奶奶，于天，你們先別謝我，雖然貨我可以賒給你們，但賣不賣的出去還是得看于天的。于天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想讓別人買你東西你一定得張的開口。”
于天點點頭。
“另外，我知道你們手裏錢不多，租個攤位的話投資比較大，所以我建議你們去火車站那邊先擺攤試試，那裏人流動量大，消費能力相對較高，只要肯吃苦，相信還是會有收獲的。”
敏賢媽媽也說道，“敏賢說的沒錯，火車站那邊确實好賣，前幾天我還去那裏清理了廠子的舊庫存。”
聽着敏賢一家真心為他出主意，于天也是頗有感觸，他感謝道，“謝謝沈姐，謝謝敏賢。我這人雖然沒啥本事，但有一把子力氣，以後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不推辭。”
等于天和她媽媽離開之後，敏賢奶奶才跟敏賢說道，“你于奶奶是個好人，你出國的時候，咱家沒有錢，你于奶奶家本來就困難還主動借給咱家200塊錢。于天也是個好孩子，咱能幫咱就幫幫他，這是在積德，菩薩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敏賢正幫她媽媽收拾桌子呢，聞言擡頭道，“我知道奶奶，我都想好了，要是于天自己幹不好，就到咱食品廠裏幹也行。不過我想，于天他需要一個機會，也許人家能抓的住呢。”
畢竟，于天和曾經的她一樣，都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